《桃花島傳奇》

《桃花島傳奇》是一部武俠小說。

內容簡介:

宿命之章——轉生之輪桃花現,路漫漫、霧朦朦,魔谷迷蹤。
獄谷攬勝篇——絕代英姿、風煙里,笑傲天下千萬豪,此生莫問心中事、淚滿襟。
夜山群魔篇——萬里雙驕、妖洞中,血掩青山碧。魑魅魍魎冰壁寒,魂歸九雲間。
陌路鴛侶篇——卿知否?竹馬青梅相伴,一夕成仇反目。問君將心何屬,風吹散了、孔雀東南飛。

滇境篇——青青蔓,青青枝,紅顏不老與誰知?待君千夜卻相思,休笑儂太痴!
桃源篇——仙境桃源箜篌曲,巨樹桃花萬載枯。卻叫知音動紫皇,又誰知心中苦?
鳳凰篇——烽火連天掩白日,烈焰穿空訴離分。年年月月朝朝問,春來秋去又黃昏,一縷幽魂。
龍神篇——誰知君情,誰憐妾意,驚濤拍岸神魔悸。風也急、雨也急,縱橫海天青宵里,誰人替?
轉輪明王篇——幽冥地府、天上人間,回首悠悠來時路,明明滅滅煙雲散。千百轉、心也亂、何日還?

第一章雷澤妖姬

“轟隆!”一道閃電划過沉寂的夜空,昏暗的天地間驟然一亮後,又恢復黎明前那混沌的世界。

伴著雷電過後,天地依舊,在這距南昌府十里外的陳家村卻騷動起來。

在一間小屋中,燈火大熾,幾個婦人進進出出,不斷端出盆子、手巾之類,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急促奔出,面露喜色。朝對門村長家大聲嚷道:“生了生了,真是菩薩保佑!”那村長家中並未關門,幾個發俱已白了的老人聞言一齊站起,雙手合十,喃喃興賀。那婦人又道:“我可從未見過這種產子的……這一輩子也不枉了。”眾人都是歡欣莫名。

陳家村原本村人同宗,一家有事,百家俱知。村中又添幼兒,歡欣自是非常。

但今天產子的姑娘卻並非陳姓,她於十三年前的一個極冷之夜被遺棄在村口,村人便撫養她長大。原本這孩子也並不受人重視,是以連個名字也沒有,又因為是路邊拾回的嬰兒,大家便都叫她作“小路”。

陳家村民風淳樸,本也不會對小路有什麼差待,但小路卻因為太過怪異而讓村民敬而遠之。

十三年前,專門去城裡買東西的陳松駕車回來,天色已晚,時值隆冬,便是陳松這樣的壯漢,勞累一天后,也冷得不斷搓手。只盼騾子走快一點,趕緊回到家中,用熱水浸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已近黎明,陳松看到村子遙遙在望,不禁振奮起來,忙催著騾子快走。那騾子想必知道即將得到休息,速度立時快了起來。

忽然,騾子似乎被什麼阻擋,猛停下來,怎么驅趕也不肯再走半步了。陳松沒辦法,只好下車來看看有什麼東西。

這一看,叫陳松大吃一驚!厚厚的積雪上面,有一個小坑,一個嬰兒正在其中。那嬰兒一雙清澈的大眼瞧著他,面色如雪,竟似不畏寒冷般,伸出玲瓏小手搖擺著,可愛至極。

陳松妻子早逝,並未留下兒女。見到這娃兒心疼憐惜一齊湧上心頭,暗罵哪家人如此狠心,在這冰天雪地中扔下一個幼兒,一邊急忙將孩子抱起來。仔細端詳這孩子,卻是出奇美貌的一個女娃兒。孩子也不怕生,一雙眼眨了眨,直衝著陳松咯咯笑。直笑得陳松心花怒放,從心底里歡喜起來,不住細聲呵憐……

皚皚白雪映襯得天地一片昏白,雪仍在下著,不經意地一抬頭,詫異地見到北天上一顆星發出耀目光芒……

陳松將女嬰帶回去之後,不久一場熱病死了。村中的法師給這孩子算了算命,不禁大驚失色!原來這孩子命生妖像,一生注定多災禍,為妖魔纏身!

在封閉的山村中,法師的地位何等尊崇?他說的話便如聖旨般,即便小路再可憐可愛,村人也只有狠下心來,將小路棄之不顧。

幸好當時距陳村不遠處的“無心觀”中離開多年的庵主瓊天師父突然出現,她掐指一算,竟算出小路乃星辰落凡。當即阻止了村人慾將小路殺死的行為,將她帶回庵中撫養。

瓊天是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三,民風淳樸的山村中名頭倒不是很響亮。只是瓊天道法深奧,精通陰陽五行之變,這附近的小村中莫不奉若神明。她的話自然比一般法師重得多,是以小路雖在村人眼中視為神明異類,卻也平安長大。

小路七歲時,從庵內一株桃樹上摘了枚果子吃,結果竟顯妊像!瓊天告訴村人:神靈即將問世,遂將小路交給村民照顧,自己深閉庵中,靜思祈福。

陳村的人又是怪異又是驚喜---怪的是七歲女童竟無緣無故懷有身孕!喜的是兩位神明同降陳村,這一定是吉兆,天大的吉兆啊!唯有身為法師的陳生直大呼不妥!道小路妖氣纏身,產子後禍害無窮,必須儘早送出村去!

可村人有誰聽得進,氣得陳生直把自己關進祠廟,閉門不出,整整六年了。

是的,六年,小路妊娠六年,終於在今朝分娩!

距陳家村半里之外,靠近江邊的高坡上,桃樹環伺,疏影傳香,層層迭迭掩著一座庵堂,正是“無心觀”。

瓊天盤坐在大殿中心,閉目凝思。清麗的容貌浮上些許哀愁,伴著跳躍的燭火,憑空多出一股淒艷來。

這時候的瓊天,誰能將她和武林十大高手之一聯想在一起?

燭滅,天已亮。

瓊天緩緩睜開眼睛,平和的聲音輕吐而出:“陳兄既已到了,就請進庵一敘吧。”

“不愧是瓊天師傅,早已算得在下的到來。既是如此,為何要陳村二百餘人喪命呢?”語含激憤,一昂然身影立於門口,隨著天色漸亮,可清楚見到來人眉眼間的怒氣。“你倒聰明,已遣去你庵中所有弟子,我陳村該如何躲過這大劫!”

“唉……”幽幽一嘆,瓊天站起身來,“人生如夢,生死俱有定數,既已注定,又如何躲得過?”

來人暴喝一聲:“我陳生直偏要與天抗!我倒要看看什麼妖障能破我的‘反極八卦術’!”他正是陳村的法師陳生直。

瓊天看著陳生直,喟然一聲:“陳兄逆天而行,已是死劫難逃。”

陳生直怒道:“何為正?何為逆?你休要恐嚇於我!我雖不及瓊天你道行高,卻也算出你命中帶煞,你也未必活過今晚。既順也亡、逆也亡,還有什麼注定可言!”

瓊天不語,良久才道:“我一直參不透所謂的‘真道’,生生死死……人間如此,天上亦然。我等便修成正果又如何,墜入魔道又如何?還不是逃不過這生死輪迴之命!”

陳生直皺眉道:“師傅語帶天機,恕陳某道淺,請賜教!”

瓊天道:“陳兄可知‘桃花劍’已問世?”

陳生直懍然:“你是說傳說中神力無敵、揮動時桃花盡開,可合使修法之人長生不死的桃花聖劍?”

“怎么可能,”陳生直呆了一呆,“桃花劍只是傳說中的神器,竟會真的現於世間,這下豈非要天下大亂……”瓊天低垂雙眼。“此事千真萬確,聖劍已問世。而小路和那個孩子就是桃花劍的關鍵。”

“什麼?”陳生直盯著瓊天,委實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訊息,有什麼比這更震撼人心呢?

桃花劍為掌三春之神青帝所有,傳說中,青帝思慕桃花女神,遂將桃花劍贈予她。誰知桃花神為了躲避青帝的追求,便藏於人間界。

據說這位女神風華絕代,青帝對她迷戀甚深。故並未收回桃花劍,聖劍隨桃花碾轉紅塵,成為三界爭奪的寶物。

但這只是傳說。誰也未曾見過桃花女神和聖劍,故陳生直聽到小路是尋找聖劍的關鍵是如此震驚了。

陳生直從錯愕中恢復,一股怒氣沖將上來,“我早道小路妖魔纏身,而今引來八方妖魔……瓊天!你如何對世間交待!”他明白瓊天既已算出小路的重要性,其他妖魔又怎會不知,只怕妖靈出動,人間便要生靈塗炭了!

該死!當初就該將小路殺死,不應一時手軟而留下禍根……現在還來得及!

“萬萬不可!”見陳生直眼中殺機湧現,瓊天立即阻止:“小路二人一死,世間便永無寧日了。”

陳生直轉身便走,嘿道:“瓊天,我不怕逆天而行,只要妖魔沒了目標,還不安靜下來?”

正要跨出門口,卻被一道屏障擋住,“咣啷”一聲,庵門猛地合起,將瓊天和陳生直關在了庵堂內。

“瓊天,你以為你阻止得了我!”陳生直大怒。“你要看陳村送入妖魔之口嗎?”

瓊天搖搖頭,面容淒楚。“陳兄,你可想知道‘桃花劍’的另一個傳說?”

“另一個傳說?我沒空聽故事!”

不理會陳生直的怒吼,瓊天道:“開天闢地之後,青帝治天,海皇統海,轉輪明王管幽冥界,一切原本相安無事。過了不久,轉輪王和青帝爭權,將青帝的左右手桃花殺死。自此,天地開始大亂……”

陳生直聽到開頭,便靜默不語。越到後來,越是驚異,只覺得前所未聞。忍不住問道:“青帝不是春神么?怎么治天…除了四海龍王之外還有一皇么?”

瓊天道:“青帝原本就是這世間的支柱,若非那曠古大變,失去了桃花神,又怎會有今天這諸多神佛共撐三界?至於海界也是如此,那海皇原是滄海深處的魔龍,遠古時是天地為之懼怕的魔神……但不知何故也消聲匿跡了。”頓了一下,瓊天轉向陳生直,又道:“陳兄看出小路妖氣纏身,確是不假,但你可知她是天上神宿轉生?那個女嬰正是曠古死去的桃花神!”

陳生直聽到此,宛若驚雷在腦中炸過,“果真是神宿轉生……為何我只看得見凶兆!”

瓊天合掌低念,道:“陳兄並未看錯,只是你一心掛念鄉民安危,忽略罷了。”

“神宿的轉生,是這世間的一線轉機。興與殆全在這一線之間……先師曾告知我,桃花神並不曾完全,當初青帝見桃花神漸死,急將她轉為九個靈體---或人或器,分以不同姿態淪落三界。青帝守住其中一靈,再將她淪為人世,只待聚齊其餘八靈,桃花神就可重返天界輔助青帝。”

說到此,瓊天嘆息一聲,看到陳生直默然的樣子,知他仍為陳村不平,便道:“既便是青帝,力量也是有限。從太古至今不知已有幾千萬年了,女神轉生過無數次。每轉生一次,青帝之力量便衰弱一分……而天界與轉輪王有約,不得干涉此事。眼見青帝的力量再也無力延續下去,桃花神一但死亡,天界也將崩潰,禍延至人間,我雖不能預測那會是怎樣的災難…但一定不是像陳村今日的血光之災能比擬的!”

陳生直全身一震,踉蹌兩步悽然道:“難道要我眼看同胞喪生,卻毫無辦法嗎?”

“當神宿初降生時,便有妖魔在一旁窺視。否則我又怎么會趕回無心觀,護著神明仙體直至今日。如今女神轉生,諸方妖魔再多顧忌也拋諸腦後。這十餘年來,我雖潛心修法,直至此仍未有把握對付將來進犯的對手。不知陳兄可願放下閒隙,和瓊天聯手一戰!”

陳生直哈哈大笑:“師傅多慮了。你我何隙之有,都是為了降妖伏魔的同道中人,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鍵,還請瓊天師傅多加協助!”

兩人相視一笑,均知生命所剩無多。

從十三年前收留小路起,陳村百里之內便不時有妖靈出沒。至小路懷孕間,妖氣更是瀰漫。所以陳生直閉關思量應變之法,從萬物生成順天的道理悟出“反極八卦陣”,他原本就是叛逆的人,畢生在研究“逆天”的法門,修練起來比旁人艱難萬分。但他另闢隙徑,一身術法自成一家,陣法展開時的威力令踏入術場的妖魔鬼怪屍骨無存!可謂厲害之至!

而瓊天亦在百里之內慢慢地施了術,等閒小妖小魔闖入只有白白送死的份。而厲害的魔物卻在等時機,等一個最恰當的時機。所以十三年來,陳村十分平靜,無知無覺中,時間過去了……

“我有一事不明,”陳生直思索了一會,道:“當初瓊天師傅為何不將小路帶走,而留在陳家村吸引妖魔呢?”

瓊天明白他言下之意就是:倘若當初將小路帶走的話,那陳村將不會有今日滅村的可能了。微微一笑,瓊天道:“陳兄亦是有道之人,當知天下本是一家,經過這千萬年分宗別派,這世上方有今日千百宗族。陳姓原本出自陳胡公滿,他又是三皇五帝中舜的後裔,被周武王封為陳侯後,任職神官,深諳陰陽之術。他的後人中,不乏有‘神力’護身之人,雖不如‘十三芒’有通天之力,一般小妖也倒能避開。”

陳生直恍然大悟:“師傅是指利用本村全族避邪的體質來掩護小路她們。”鏇即黯然道:“到如今只怕此力也沒有太大作用了。我村人仍凶多吉少……”

瓊天道:“我曾遣徒兒四處尋訪十三芒的下落,可惜至今杳無音信,否則……”

陳生直心中一動急道:“十三芒?可是號稱‘六巫七部神’的上古遺族?我只看過幾本殘破不堪的古籍上提到過…難道說真的存在著么?”

“六巫七部神”乃是十三個姓氏:冥、皇、戰、秦、星、韓為“六巫”,是具有召喚陰陽、遊走三界,天生神力的種族;而海、風、火、月、司馬、司徒、司空則是“七部神”,卻是承接神力,擁有通天徹地、扭轉乾坤力量的神之眷族。

瓊天暗自嘆息,若能得其中一族相助,特別是專事捉鬼除妖的“星”的話,那結果將大大不一樣。

奈何“十三芒”極為隱密,既便是神仙也未必算得出他們的下落。何況“十三芒”代代口頭傳承,從不外泄,且只有繼承力量的族人才可明白自己的身份,譬如修剪花葉,無用的枝節一律斫去。沒有被傳承選中的人,就算是親生子女,也必將被家族放棄。是以找到姓“星”姓“戰”的也不見得是“六巫”之一。

雷澤,是南昌府東南方百里外的一個大沼澤。四周雜草叢生,高過人頭;平日裡毒蟲猛獸橫行,便是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靠近。

因為此地不僅僅有蟲獸,還有更多數不勝數的危險:瘴氣瀰漫,人畜稍有靠近便有性命之虞,就算是常出沒於此的的豺狼虎豹也不敢在此大意,否則就會成為眾多白骨中的一堆了。

這險惡之地卻是妖魔的好居住。在澤中心有一塊陸地,有二三頃大,滿月之夜,便出現一座赤紅的大殿來。

商浴華正是在此安家的妖姬。

妖魔中,力量強大的分為五種:天魔、火魔、水魔、風魔、土魔。其中天魔為五魔之首,乃是不畏鬼神的種族,其法力不在神族之下。

這商浴華是水魔之一,已修練了七百年。形態妖嬈至極,此刻看著水鏡中的異像不禁笑得露了本性:杏眼睜得極大,瞳仁中一道紅線,櫻桃小口也裂成了血盆大口,她還不自覺。得意洋洋地對站在一邊的手下說:“我等了十三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待將桃花聖劍弄到手後,我便能與天地同壽、生成萬物了!呵呵哈哈哈哈哈……”越想越得意,商浴華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眼看那臉是越來越可怖,向來垂慕主人的一乾手下不禁全瑟縮了起來。

終於,一個鳳眼、略帶娘娘腔的男子忍不住道:“夫人,您失態了。當心變回真身。”

聞言,商浴華趕緊止住笑,她一向在手下面前保持儀態萬方,連吃人都不露猙獰像,現在可不能功虧一簣,自毀形像。

看來只要是女人,都不會忘了在異性面前保持形像,管他妖魔鬼怪。

商浴華修正容貌後,暗忖:得到聖劍後,定要先將本來的肉身捨去!

在魔物中,本體多為魑魅魍魎,蛇蟲猛獸,皆靠後天修練得成人形,這過程漫長之極。妖魔雖長壽,卻並非不會老死。若辛勤修練,永葆青春,長生的也是有的,只是未免辛苦。而幾百幾千歲便老態龍鐘的妖魔、醜魔,那必定是懶惰的原因。

當然,在魔族中也有一出生即有肉身人形的。可這畢竟少之又少,其中更出眾的直與神無異,被稱為“魔神”。傳說中的海皇就是最強大的魔神!但早已消失於遠古的傳說中,知道的人是了了無幾。

以海皇的殘酷和野心,若還活動的話,恐怕天界也是戰亂連連。單是他一人,就曾經殺上天界,擾了個天翻地覆,最後靠匠神媧皇補天立極才得以平靜。所以他的失蹤著實令諸界神魔興賀了一番。

商浴華雖為水魔,擁有人姿,卻也是後天修成的。她出世時,海皇早已失蹤,自無從領教龍神的威力。作為一則傳說,海皇是所有水魔尊崇的神,有能力、有野心的魔物莫不把成為像海皇一樣的魔神當成生存目標,商浴華也不例外。

在靈界---未成神的妖魔界中,盛傳著隨桃花神流轉紅塵的桃花聖劍是提高法力的聖器,籍此器修煉就能立時成神。因此大群妖魔總不停的尋找著,找尋那縹緲的蹤跡……幾百萬年過去了,鮮血伴隨戰火灑在歷史的每一個涅滅的角落,卻沒有一個生命得到那個傳說真相……

當小路降世時,妖魔界便有所察覺。但由於陳村村民本身的結界防護,使他們無從下手。

他們一直伺機而動。商浴華是南昌一帶最強的妖魔。因為她居在這險惡之地,且一向低調行事,大多陰陽師、驅魔師都未發現她的存在,反倒一些小妖小魔太過囂張而送了命。

商浴華一直在密切注意陳村。

她已算出今日黎明時分便是最好的機會。陽年陽月,本是妖魔最避諱的日子。可很意外的,這一天陳村中的結界力量消失殆盡。少了妖魔們忌憚的古代神力作護界,法師的力量也就不足為懼了。

無心觀。

庵正中一個火球樣的圓正不斷翻滾,周圍的空氣也變得灼熱,整個庵內空間亦被扭曲。

在火球上方,瓊天盤膝浮在空中,左掌橫放心口,拇指上屈,四指平伸;右掌豎於面前,低眉斂目,不斷吟唱咒文。

那火球越來越大,越來越稀薄,隱隱約約的,在球體內現出景像來,正是整個陳村。

瓊天額頭掌心俱已布滿了汗珠。這“火焰罩”是她用了十年修煉成的法術,至剛至陽,可以阻擋強魔的進攻。殿中景像乃是縮影,相應的陳村外也有一個類似護界。

瓊天的“火焰罩”和陳生直的“反極八卦陣”一外一內,互為補益。

奈何魔物強悍異常,瓊天已趨極限。“噗!”她一口鮮血噴出。“火焰罩”分散為一簇簇散焰,跳躍幾下後,遂消失不見。瓊天臉色蒼白,面容扭曲,血從口鼻中溢出,可怖之極。這“火焰罩”是用她自身本命之火粹煉而成,一旦被破,本身也受到強大衝擊,雖不立刻致死,也是奄奄一息了。

魔宮中,商浴華臥在榻上,閉止凝思,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她環顧榻邊恭恭敬敬立著的一乾手下,微笑道:“結界已破。紀芸成、羅衛你們帶些人去收拾那些敢來分杯羮的雜碎;成淵你去把東西帶回來。”

小路靜靜坐在陳村祠堂偏廳中,懷裡抱著出生不久的嬰兒。

她雙目迷朦,面容安靜,對外面的悲號慘叫充耳不聞。從陳生直黎明時將她帶到這裡,並在她身邊布下“小逆天八卦”後,她就一直這樣了。

小路的意識空茫,她的眼前是一片血池,充滿殘臂斷肢……這是幻像!她告訴自己。因為她感到離血池越來越遠,身體飛上天空……不,她沒有動!動的只是天,動的只是地!天地從她眼前快速拉過,一幕幕未見過的情景從周圍掠過;紛紛亂亂中,忽然一切消失無痕,天地間只是一片廣袤。風輕輕吹過,吹來幾瓣落花,帶來幾串笑語……

景色一變,一個銀白的世界出現了。滿地的白花、滿天的飛花…好熟悉的景色啊……在花與花交錯中,一條白影飄忽而現,笑聲輕輕的,充滿天真無邪……

轉過身來,轉過身來!小路在心中低喃,她不能動,也不能語,只是痴痴看著那風華絕代的銀髮女子……那個女子似乎感到了什麼,轉過身來…小路摒住呼吸,心情激動。要看到了……一陣狂風吹過,捲起漫天花朵,將那個女子全身掩住……風過後,周圍靜悄悄的,那女子的蹤影已不見了。小路一陣失望,不知為何,那女子給她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仿佛、仿佛就像自己的過往也曾如此一般……

又傳來笑聲,低低的,是個男子的笑聲。花瓣狂舞起來,遮天蔽日的,看不見了;那些花在眼前笑著、鬧著……聲音遠了……不行,他要走了!情急中,小路揮開纏繞的飛花,能動了?她驚喜地發現這一點,急忙站起,向前方奔去!

所有的景像剎那間碎裂成無數,消失……小路的意識又回到了廳中。周圍的窗台桌椅,一切都沒變。

“砰”的一聲,小廳的門被撞開了!

小路一驚。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孩子安詳地甜睡著,吮著小小的手指頭,充滿幸福的樣子。小路的心靜了下來,她回過頭來,看著闖入的人。

成淵一怔,世上竟有如此美人……蒼白的臉色,盈盈大眼浮著一層水光,份外楚楚動人;小路產後更顯單薄的嬌軀虛弱地微微顫抖,在成淵眼中就像因懼怕而發抖一樣。而這女孩身上的氣……看到她懷中的嬰兒,那嬰兒就是桃花聖劍的關鍵者嗎?,成淵不禁躊躇起來:真的要將這樣嬌弱的美人給殺了嗎?

小路見成淵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禁大感奇怪。這人是誰?村子裡不是不招待外人的嗎?師傅早跟村民說過了,此處是禁地更不會有人闖入才對!

奇怪?小路側耳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平常這個時候,村子裡很熱鬧的:雞叫聲、牲口進欄的聲音、家家戶戶開灶做飯的聲音……為什麼今天這么安靜呢?

那偏頭的樣子好不可愛,成淵心中愛極,只覺得小姑娘舉手投足,就像一朵雨後的嬌花,風吹雨打還盈盈風姿,一搖一曳均教人憐惜。

“這位哥哥,讓我過去。”小路對擋在門口的成淵道。語音軟甜,卻是命令的口氣。成淵見她靠近,更是眉目如畫,恍惚之下,側身讓了開去。小路沖他一笑,慢慢走了出去。

直到小路到了迴廊上,成淵才從驚艷中清醒,暗罵自己一聲。身形一晃,又到了小路身前。小路只覺眼前青影一閃,剛剛那男子已到了前面,擋住了去路。

小路暗暗吃驚。這看起來頗為斯文的男子竟也是個武藝高強之人,在她單純的心中,只以為成淵是個高手,卻沒想到是術法使然。

小路和瓊天一直在無心觀中住到七歲,便是搬到村中,師傅師姐妹們也常來陪伴。是以,她的童年並不孤單。平日博覽群書,與師姐妹們練武嬉戲,確是學了不少東西。但她年齡尚幼,又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孩子脾氣,瓊天一身深奧術法沒學到半點。瓊天也不在意,只護著她平安長大便好。

“哥哥有什麼事嗎?”

成淵被小路的稱呼弄得狼狽不堪。雖然夫人命令已下,可面對如花嬌顏,自己又怎能魯莽出手?無奈地一撇頭,不去看小路的臉。“小姑娘,把孩子給我吧。”

“啊?我不要!”好莫明其妙的要求啊,小路立刻拒絕。“這是我的!”

“你不想死吧?聽話把孩子給我,我就不殺你。”

“你說殺就殺呀,真是好沒道理。哥哥你不要開玩笑!”

“我……”

成淵做事一向乾脆,幾時這樣慢聲相詢過,心下惱怒:直截了當地擄了走了便是,羅嗦些什麼!口中卻是說不出話來,更是氣惱。正欲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強奪,卻見小路面色一變,皺著鼻了嗅了幾下,問道:“什麼味道?外面出了什麼事?”

小路心中湧起一陣恐慌,從進入祠堂後,她的意識一直處於幻覺中。待到清醒,那股失落被一種窒息感取代。空氣仿佛都扭曲了,現在那空氣中的渦漩似乎更明顯,壓得人非常難受,胸口沉甸甸的。

成淵還未回答,一個柔膩的聲音插了進來:“成淵你乾什麼哪?還沒得手嗎?”隨著這綿如糖漿的聲音,平空出現兩道人影。

小路愕然後退一步,將孩子抱緊。這修法之人極為平常的“移形換影”,她雖聽說過,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

面前三人將她的去路全部堵住,其中一個白衫,長相秀美卻顯單薄的人上上下下打量小路,眼中閃過一絲嫉恨,斜睨著成淵道:“怪不得我們的成兄到現在還沒回去,原來是動了惜花之心哪!”聲音柔膩,令人寒毛直豎,顯然是一開始發話的人。

小路雖然做了母親,本質上還是孩子,她好奇地看著白衣人,想著有什麼人是這樣子說話的。想起曾聽村裡的二拐子爺爺吹噓年青時看過汴京逃出來的皇帝,那皇帝身邊有好多人,官啦丞相啦,大大小小的嬪妃啦,還有一種專門侍候人的叫什麼太監的,聲音尖尖細細,好像…就這人的樣子!“原來你是個公公呀,你們是皇帝派來的嗎?”她問。

話音剛落,另一個黑衣男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公公?公公……芸成,我不知道原來你是個太監啊!是沒錯沒錯……你是啊……”一邊說還一邊猛拍紀芸成的肩。成淵面容扭曲,甚是古怪。他很想笑,但場合不對。尤其是一邊的紀芸成臉色難看之極,自己自不能像羅衛那樣不顧同僚的面子取笑他。

紀芸成一向對容貌頗為自負,乍見小路已是不喜,心下已決定一會要將小路毀屍滅容,免得見了心煩。

魔物中不乏以人為食,並以此為根源幻化人形。只不過級別越高,魔力也更精純,對人間的“氣”也越無法抵擋。

三道中,生不逾死,陰不融陽,各界皆有屏障。對妖魔精怪來說,人間也是一個“魔窟”。世間之氣、藥理百草、神器道具等都對魔物有一定的限制性。級別高的魔族如果沒有妥善的自我保護,比低級妖魔更難穿越人界。紀芸成算是中級魔族,早已脫離食人階段,而且他也不敢去做。因為以他的修為,若混入人類的“雜質”,輕則修為倒退,重得話甚至打回原形,從頭開始。

紀芸成陰陰笑道:“醜丫頭,一會兒去奈何橋問同鄉吧。”伸出右手,一團黑影迅速蔓延開來。

路懷中的孩子忽然大哭起來,成淵喝道:“住手!”紀芸成心下更惱。成淵在魔族中風流自賞,自己早對他有意,但他是完完全全只喜歡女人,對自己敬而遠之。眼下如此袒護這個人類,分明是有了私心!思及此,惡念更熾。黑影閃爆出點點青光,直逼向小路。

成淵見紀芸成竟用歹毒的“陰火”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不由大怒。這死變態是存心讓小美人兒形神俱滅嗎?當下,他閃身立在紀芸成身前,胸腔一縮,黑暗迅速吸入他體內。成淵厲聲喝道:“你想連夫人要的人也毀了嗎?”

紀芸成眼中閃過一絲嫉恨,卻不敢說話。

小路從頭到尾都一臉迷茫,她不明白那個“公公”在玩什麼把戲,只是他似乎對自己不懷好意,另兩個人也一樣。不過成淵有點呆楞,雖然開始曾嚇唬過自己,卻不是很帶危脅性。(成淵若知道在小路心中,自己是呆愣的,不知會是何表情)另一個黑衣服的只是雙手環胸不置一詞,而且總在笑,但那笑意未達眼底,上掀的嘴角隱隱透露出一種殘酷的味道來,他還老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自己……小路心底不由自主的害怕。

孩子在小路的輕哄下,哭聲漸漸地小了。小路抱緊她,戒備的看著成淵三人,緩緩道:“你們究竟是誰?法師他們怎么了?”語氣緊繃,透露著她的緊張。

紀芸成惡意的掀高嘴角:“想知道?我不是叫你去黃泉問他們嗎?”既然不好動手,那就在言語上凌遲她好了。他快意地看到小路臉色立刻慘白若死。

三人眼前一花,小路已閃過他們,直奔祠外。

成淵一怔,未想到小路年紀輕又嬌嬌弱弱,身手竟也不俗。

原來小路年紀雖幼,虛歲不過十五,但根基卻是聖骨仙胎,跟在瓊天這武林排名前十的高手身邊,常常地見她清心練氣、參禪悟道,多多少少也學到一點。在不知不覺中,小路已到韜光養晦,反璞歸真的的境界了。只是在這小村中,會武的僅有師傅師姐她們,平素談道論理,玩鬧嬉戲,誰知道各自的功夫有多高。眾人又只把小路當寶貝娃娃般的護著,也想不到小姑娘的武功已可在江湖上排名了。

奔出觀外,只見得屍橫遍野,小路腦中一疼,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一彎昏黃的殘月詭異地掛在天邊,靜謐之中只有野鴉呱噪著,“看疏林噪晚鴉……”關漢卿的曲子詞滑過腦海,小路一陣哆嗦,那是平常師傅教自己念的,那優美的詞句此刻像用血鐫刻而成,刺目得令人心底酸痛……平素歡顏相向的村民或仰或臥,更多的支離破碎,未乾的血噴灑在土中、井旁、牲口圈……濺出大塊大塊的染花,還在不斷向更裡面滲透……沒有聲音,小路口乾舌燥,腦中一下子空白,什麼聲音都沒了,只有一種奇怪的、像蠶蟲啃食的可怕嘶聲在太陽穴處郁動……她回過頭來,身體不斷發抖,用呆滯的目光在問:“是你們?”

看到她眼中的悲憤,成淵心中後悔,覺得傷害這樣一個弱質纖纖的少女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心中又生起一個念頭來:我便帶了她去,到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去……這念頭像生了根,慢慢地長大,他輕睨了一邊的羅衛和紀芸成一下---如此這兩人勢必是要除去了……

紀芸成心底卻是更惡毒地想置小路於死地。一個凡女不需修煉竟能有如斯美貌,那她注定要紅顏薄命了!羅衛則雙目異彩漣漣地盯著小路傷痛的表情,只想親手摧毀那種艷世的美!

小路當然不知道三人的想法,她雖武技高強,又是一個母親,可實質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平常備受呵護疼寵,直如閨閣千金般平平順順,逢此大變,她沒有天地失色般昏厥大哭已是非常堅強。神智漸回,她怒瞪三人:“我師傅呢?”

羅衛與成淵對看一點眼。瓊天護罩已破,難有作為。況且有夫人親自出手對付她,已是不足為慮。

依舊是紀芸成不懷好意地回答:“你說那個長得不錯的道姑啊,現在恐怕還有一口氣,你還能趕去給她……”話未說完,已被成淵喝止。成淵皺眉看了紀芸成一眼,知道這傢伙想用借刀殺人之計讓夫人知道小路的存在,夫人妒性重,容不得手下為別的女子心動,更何況小路美貌如斯。

小路聞言不加思索的提氣疾行,奔向無心觀。羅衛正欲截住她,卻見她身形一晃,頹然倒在地上。

小路喀出一口血,懷中嬰兒又啼哭聲起來。她此刻正虛弱無比,憂憤滿胸,勉強行運真氣頓遭反噬,一時間全身再無半點氣力,任孩子跌落地上,無力再保護。想她平時是千金貴體,半分委屈也沒受過,由來被呵疼慣了的。莫明其妙地做了母親,一切還像是懵懵懂懂的,卻發現能依靠、能支撐她的人都不見了!越想越是委屈、苦痛,禁不住大哭起來。

成淵頭痛地看著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哭個不停,完全不知所措。想安慰她是沒有立場,猶豫了一會,他伏低身子拍拍小路哭聲到抽搐的身體。正欲開口,小路猛地抬頭,淚汪汪地請求道:“哥哥,拜託你帶我去找師傅好不好?求求你……”三人之中,只有成淵是比較親切的,小路便理所當然地向他要求。她不知道這看似親切的妖魔就在不久之前親手殺了陳村一半以上的人。只因沒看到而不知道,進而免受憎恨之苦,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看著哭紅的小臉,成淵被那哀求般的大眼注視著,不由心中一軟,便要答應。小路卻怒聲道:“不準動我的孩子!”一下子跳了起來。

原來紀芸成見嬰兒在地上哭聲得風雲變色,卻沒人去理她,頓時心動。正欲將孩子抱起,不料小路眼尖,對這一再用言行攻擊她的“公公”異常厭惡,見他又欲染指自己的孩子,一下怒氣加力氣盡數回到身上,搶上前飛起一腳,一邊不自覺地哄著大哭的孩子。

成淵的手還愣在半空,心中也空蕩蕩……他火大地回頭吼道:“紀芸成你在做什麼!”

“我做什麼?應當說是你在做什麼吧?”紀芸成比他更憤怒。“我們奉令是來帶走桃花聖劍的,你要找女人是你的事!可別公私不分,你倒問問羅衛:你到現在都做了些什麼?”

在一邊看戲的羅衛無所謂地挑眉:“我可不在乎成淵兄做什麼。反正…我兩個都想要。”

紀芸成氣得說不出話來。成淵一凜,他當然清楚羅衛的惡癖。這傢伙和他一樣喜好美色,只不過羅衛喜歡折磨女人,越喜歡的越是凌虐,最後將對方吃掉。所以魔界的美女對他是聞風色變,若小路落到他手裡,結局定是……

羅衛看成淵一臉防備,失笑道:“成兄不必這種臉色嘛,我耐性很好,可以等到你不要了再接手。”

“哼!”

“那就等到她年老色衰好了,我不介意。”

小路天真卻不單蠢,雖不解世事亦不知人心險惡,也想得到這三個人其實是一丘之貉,全都對她不懷好意。她念頭轉了一下,三人中只有那穿青衣的對她還算和氣,好像可以依靠的樣子,也許可以利用一下。---這丫頭雖然聰明,神經卻委實鈍得可以,還沒從紀芸成醋意橫生的話中了解到成淵對她和企圖。她眼珠轉了幾下,趁三人對峙,扭身便跑。

成淵沒想到剛剛還對他哀哀泣語的小佳人居然跑了,想到夫人的元神正監視無心觀,不禁大急。身形一晃,又到了小路前面。小路躲避不及,一頭撞了上去,悶哼著往後一倒,成淵急忙伸手扶住。

小路懷中的嬰兒雙目閃過妖麗的紅光,瞬間擴散至周圍,小路被光攏住全身,一時間成淵只覺勾住小路腰際的右手灸熱得可怕。一股強大的熱力向他全身轟過來,猝不及防之下,被擊破護體真氣,熱毒如刀般扎進身體,成淵慘叫一聲,被彈至三丈之外。

羅衛心驚疑地看著小路全身裹在粉紅的柔光中失去了蹤影。而紀芸成急忙上前檢查成淵的傷勢,只見成淵胸前衣衫灼裂焦黑一片,仿若被火燒傷一般。成淵臉色慘白,鬢間額際泌出顆顆冷汗,急促地呼吸。

“這就是桃花劍的威力嗎?”羅衛對正幫成淵療傷的紀芸成道:“連碰都不能碰?”

成淵緩過氣來,胸口一陣陣地抽痛。“她、她們走了?”心底只覺得發冷……

“跑不了的。那丫頭只會去一個地方。”

只有一個地方可去……

無心觀。

“師傅!”嬌軟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庵堂里,小路抱著孩子盈立堂中,四顧瓊天的蹤影。

“師傅,是您么?是您領小路回來的。”小路肯定當時包圍著自己的紅光是師傅的熟悉氣息。“您沒事吧?徒兒好擔心喔……”庵里空蕩蕩的,“師傅,師姐她們呢?我這么久沒回來,一切都安好嗎?”

小路緊緊摟著孩子,越來越恐慌,聲音也愈大了起來。良久,在小路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時,瓊天的聲音悠悠響起:“小路……”

“師傅!您沒事?您在哪?”

“小路,師傅現在不方便見你。”那聲音四面八方傳來,縹緲而沒有一個定點。“你聽好了,小路,為師現在要告訴你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你發誓---不管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拋開你的孩子,你做得到嗎?”

“師傅?”小路困惑的左右張望。

“小路,我知道你年紀小,現在就要你做一個母親太為難你了。這個孩子,她只是借你的身體孕化,降在這人世間。你要把她當女兒、當姐妹都隨你,但你要記住,你是她最重要的人,你要為她而活!你要發誓一輩子保護她!”

“那您呢?誰來保護我?誰又為我而活?”一種被離棄的恐懼抓住了小路的思緒,師傅不要她了!

“會的……會有保護你的人……你也會成為別人最重要的寶貝……”

“我不是師傅最重要的人嗎?從小師傅最疼我,我把師傅當成是最重要的人呀!”

“傻孩子,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誰是真正最重要的人。對師傅來說,你很重要……就像我的孩子……但師傅最重要的人……不是你……”瓊天的聲音像在嘆息,“如果你把師傅當最重要的人,就聽師傅的話…發誓!”

小路委屈地看著懷裡的孩子,紅撲撲的臉,睡得十分香甜,不禁有些怨恨。“好啦……我發誓一生對她不離不棄,把她當最重要的人。”末了啐道:“小豬!”

瓊天被小路的孩子氣逗笑了:“不像話。你小時候豈非是小猴子……沒有一點當娘的自覺。”

“本來就是!”小路忍不住嘀咕:“她沒爹,我自然不是她娘。村裡的小孩子都有爹又有娘的。我心裡這么不舒服,她卻呼呼大睡,根本沒有人家說的母子連心什麼的……”她忘了自己也沒爹又沒娘了。

“好了,小路。”瓊天溫柔地打斷小路的童言童語,“你好好地聽師傅說話,師傅要告訴你一些秘密,一些關於你以後要走的路,還有你真正的身份……”

“……在這世間,生不逾死,陰不融陽。這意思是指一個種族是不容許去干涉另一個種族的存在……但它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即種族的自我保護。所謂三道六界,說的是生道、死道、陰陽道;六界是天界、人界、魔界、鬼界、靈界、妖界。與佛經中的欲界、色界、無色界;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修羅道、天道、人道不同,佛教中的三界六道是以精神來劃分虛無世界,而此三道六界則是分隔出三千世界的所有族群。天和靈屬陰陽道,妖、魔、人是生道,鬼界屬死道;三道都有其獨特的護氣,六界依其氣生存。如鬼界之民離開死道,就會受外氣侵蝕,得不到護持衰竭而散;反之亦然。唯有陰陽道例外,此道既有生氣,也有死氣,其餘二道中人亦可相通,只不過仍有一定的排斥。這種排斥影響到異界之民,造成身體的損壞,所以三道六界的居民除非不得已,不會輕易遊走異界……久而久之,這種習慣成了‘法則’,被嚴格執行。”

所謂“法則”,原本就是因大多數人的利益而成立的。隨著時光的久遠,已沒人再去追溯它的本衷,任它僵化成一種規定。

“法則不是絕對的。此法則是何人所立已無從考究,漸漸地,不知何時起這已成了鐵律,冒犯的族種必受懲處……執行此令者被稱為‘陰陽士’。

‘陰陽士’能驅策鬼神,擁有召喚‘靈’的能力。他們分布在各界,擔任守護工作,清除闖入異界的族種。不過也有陰陽士對付不了的人物出現……傳說中的魔龍---海皇曾橫掃二道五界,除了死道,到處是一片天崩地毀……想要‘合法’的去異界只有靠‘轉生’,這是死道神明轉輪王的職責。”

對瓊天的話,小路一貫全盤接受。從小,她對瓊天的話就未質疑過,對自己女神轉生的說法雖感到奇怪,卻並不懷疑。“我轉生的目的就是要照顧她嗎?”小路看了看在懷中安睡的嬰孩一眼,對她實在談不上有什麼母女的感覺……也許只是不習慣。

“天界的秘密不是我這個人界子民能窺測的。你既已發誓一生對她不離不棄,那遲早有一天,在旅途中你會自己找到你生而為人的答案……

你雖是天上神宿轉生,但在人間也只是凡胎,本身的力量有限。那孩子也一樣……今生你倆能相依相伴,當機緣來時,命運也接踵而至,九靈齊集之日,便是你看到命運的時刻。”

小路困惑地抬頭張望,“師傅,你說得好深奧喔,我聽不懂。”

“將來你會懂的。現在……你要去一個地方,那裡叫做‘獄谷’……”瓊天的聲音有些急促,“這庵周圍有我布下的結界,師傅最後送你一程……”

“等等師傅!”小路的身體又被紅光裹住,“師傅,至少讓我再見你一面!”她看不到瓊天,卻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是她……“師傅……”庵堂中的景物越來越模糊,她不要!

“唉……我一直在你身邊啊!小路……莫忘記了,在‘獄谷’,你的命運在等著你……記住,順其自然,萬法自然……”

小路漸漸消失在紅光中。

庵中一片靜默。

商浴華幽鬼般侵入庵內,雙目異芒閃爍。“咦,那股聖氣沒了?瓊天,你把桃花聖劍藏到哪去了?”她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撞擊,那種詭異的靜連她這個魔族都不舒服。

“可惡!”商浴華一揮衣袖,右手邊的柱子立刻成為碎片四濺出去。“我拆了你的破廟,看你躲到哪去!”那種莫名的窒息感越發沉重了。商浴華心頭被一種壓迫的黑暗盤踞,化為不安、煩躁,於是發泄似的將庵堂拆得七零八落。可那黑暗卻越來越重了……“啊——”商浴華一聲厲嘯,吐出一口鮮血,腦中閃過一絲清明:她落入瓊天的計中了!

心中一急,商浴華向庵門衝去,卻在門口被彈了回來。果然,整個庵堂就是一個陣式!從她一進來就被發動了。她運起魔功,全力揚袖朝門口打去。“轟”的一聲,空間中仿佛血紅的電蛇竄動,扭曲出幾道裂紋又很快消失。

沒有用。商浴華眯起眼,審視四周。“瓊天,你給我滾出來!否則我燒了你的破廟!”她發狠道。

“沒有用的。”瓊天的聲音幽幽響起。“除非你以自己的原身來做注,否則你在這裡面待一輩子吧……”

“你敢威脅我?破你這個爛陣要我賠上一半的性命?嘿!”商浴華不怒反笑,左手纖指一擦,一道白色魔火向窗欞撲去。誰知這道能燒鐵熔金的火焰竟在窗前翻撲了幾下,很快消失不見了。

“混蛋!”氣黑了一張臉,商浴華十指喀啦作響,“瓊天,你滾出來!”

“我一直在這裡。”商浴華一怔,驚異地四顧。的確,從她一進庵中,就感到瓊天在庵內,可是……“這座庵,這庵外方圓半里之內的屬木之物,這一切就是我。你可知此庵為何叫‘無心’?因為我的心便是這座庵堂。”

芥子納須彌!”商浴華瞠大眼,“這是天界的法術!”

“……心屬火,木為魂,精化雨,意成雲,魄凝金……五行轉化,乾坤借法……”虛無縹緲的聲音穿過空間的斷層,借禱詞將術之力連結,“……風生萬物,枯榮開謝--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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