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情緣》

《失去的情緣》是由袁平銀創作的短篇小說,該作品2008年入駐網站。

基本信息

《失去的情緣》

作者:袁平銀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書籍簡介:“我”和秀秀小的時候就確定了戀愛關係,但“我”的地位變了之後“我”卻拋棄了她,而和一個資助“我”上大學的姑娘結了婚。十八年過去以後,“我”突然接到了秀秀的一封信,但這時“我”已經為人之夫、為人之父了,我還能幹什麼呢?……

故事內容

秀姓劉,叫劉秀秀,是我少年時代的一個夥伴。不,應該叫朋友,或者叫女朋友,就是有戀愛關係的那種。因為她確實和我有過那么一段情緣。那段情緣對於我來說雖然十分朦朧,十分短暫,就象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幼稚可笑,但仔細回憶起來,卻又是那么清晰,那么深沉,那么鏤骨銘心。秀秀的一頻一笑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就象我自己的影子一樣使我揮之不去,並使我常常感到有愧於她。

我是一九六九年夏天認識劉秀秀的,那時我十六歲,上高一。我這人命苦,六歲時就死了父親,十六歲時又死了母親,雖說我不是孤兒,卻與孤兒一般無二。父親死的時候我還不懂事,還覺得不算什麼,但母親的死卻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因為它不僅意味著我學生時代的終止,而且還意味著我自食其力的開始。母親死了以後,一個好端端的大家庭剎那間就崩潰了,瓦解了,散得成了一盤乾沙了。母親剛剛入土,幾個哥哥就迫不及待地分了家,我無可選擇地就成了“孤家寡人”。我不但書念不成了,而且還要獨立支撐門戶,到生產隊去幹活兒,自己掙工分來養活我自己了。

我就是在生產隊幹活兒的時候認識秀秀的。秀秀是外地人,剛到我們生產隊落戶不久。她的父親是一個做皮紙的匠人,人們都把她的父親叫做劉紙匠。因為她的老家沒有皮紙作坊,所以她的父親就到我們生產隊來找活兒乾。我們生產隊的皮紙作坊正愁著沒有匠人,於是就把她的父親留下來了,自然她也隨著父親留下來了。有一次我問她:“你的母親為什麼沒有隨你們一塊兒來呢?”她悲戚地告訴我說:“我沒有母親,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已經離婚好幾年了。母親和父親離婚以後就走了,不知道又嫁到哪裡去了。”我問:“他們為什麼要離婚呢?”她顯得很傷心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聽見有一次我爹打我娘時,說我娘是一個不正經的女人,沒結婚就成了‘吹火筒’,所以後來他們就離婚了。”她還告訴我,她的母親只生了兩個女兒,她是老大,還有一個妹妹。她母親和她父親離婚的時候,就象瓜分財產一樣把她和她的妹妹瓜分開了,她隨父親,她的妹妹隨母親。

我認識秀秀的時候沒有任何傳奇色彩,因為常在一起幹活兒,所以就認識了,就象認識同班同學一樣簡簡單單。我認識秀秀的時候,秀秀也是十六歲。她與我是同一個屬相,也屬蛇。但那時在我的眼裡,她已經是個大人了,苗苗條條,曲線畢露,胸脯高高地挺了起來,就象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動人了。在生產隊幹活兒的時候,她一天掙七分工,我一天也掙七分工,於是她就笑話我說:“你跟我們婦女勞力掙一樣的工分,也就是婦女呢。”我說:“婦女就婦女,一天能給我七分工就已經很照顧我了,我哪裡會幹什麼活兒?我哪有力氣幹活兒呢?”她聽了以後就很同情地說:“唉,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幹活兒的料子,讓你幹活兒真是把你虧了。你這么聰明,應該繼續去念書。可惜你的父母親死得太早了,要是你的父母親還活著的話,你一準能把書念出來,去當幹部。”

她那么一說,我便感到她十分可愛、十分親切了,每天干活兒的時候我就有意地往她一塊兒湊。她呢,也和我一樣,我沒有往她一塊兒湊的時候,她就往我一塊兒湊。一次,趁沒人在身邊的時候,我就悄悄地對她說:“我好喜歡你,你將來給我當媳婦好不好?”她不惱我,卻輕輕地打我一拳頭,吃吃地笑著說:“人小鬼大,這么大點兒人就想媳婦。”我說:“我真想有個媳婦晚上陪我呢,我一個人晚上躺在家裡好害怕呀!”她說:“你不要想媳婦,你還是想念書吧。你說,你還想念書不?”我說:“想啊,當然想啊,可想有什麼用呢?”她說:“你想念書就好,機會總是會有的。”我說:“有個屁機會,誰供我念書啊?”她說:“你等著吧,會有人供你念書的。”

那年的中秋節,生產隊放了一天假,我草草地弄點兒早飯吃了,就在床上躺下了。反正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都不餓,什麼事都不乾也沒有誰來管我。我覺得好累,躺下不久就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卻被一根毛毛草把我撩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看,竟是秀秀站在我的床邊。她似乎刻意打扮了一下,頭上扎著兩條辮子,還綁著紅頭繩子。她的辮子很長,長到了屁股以下,一走路,辮子就歡快地左右擺動起來,煞是迷人。一件碎花褂子和一條毛藍布褲子是她節日的盛裝,把她襯托得燦爛輝煌。我問:“你怎么來了?”她笑嘻嘻地說:“我怕你這個小鬼頭睡死過去了,所以來陪你過中秋節。怎么,不歡迎?”我說:“想你都來不及呢,哪有不歡迎的?我是怕你父親罵你呢。”她做了一個鬼臉,悄悄地說:“他不在家,去買撈皮紙的竹帘子去了。”我說:“你先出去,我好起來。”她轉過臉說:“你以為我會看你呀?想得美!你起來,我不看你。”

我起來以後,她就從她提的籃子裡揀出臘肉、雞蛋、青菜、還有一瓶酒,開始動手做起飯來。我給她打著下手,感激地看著她忙碌。不一會兒,她就把菜炒好了,我們就開始喝酒。一壺酒,兩個人,四個菜,典型的小家庭生活;菜美,酒美,人更美,我的心裡就盪起了一層層溫暖的漣漪。秀秀喝了幾杯酒以後,臉上就泛起一層桃花般的顏色來了。我覺得她臉上的顏色很好看,就想在她的臉上咬一口。但又不敢,就只能看著她。我越看越想看,越看越愛看,竟把喝酒吃菜都忘了。她見我痴痴地看著她,就也看我,於是我們的目光就撞上了,撞響了,撞出一串一串的火花來了。她嬌嗔地說:“看什麼,你不認識我么?”我說:“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她說:“你真壞。”我說:“你真漂亮。”她嬌羞地說:“整天在一起幹活兒,你就沒有發現我漂亮?”我大著膽子說:“我早就發現了,還常常偷偷地瞅你呢。不過我覺得你今天最漂亮,我真想在你的臉上咬一口。”她的臉更紅了,徉怒地瞪我一眼說:“人小鬼大,頂點兒大個小娃子就想親人家。”我說:“你別生氣,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今天真是漂亮極了。”她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是真地喜歡我嗎?”我毫不猶豫地說:“哪還有假?我一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我抓住她的手按在我的胸口上。她的手柔柔軟軟的,滿手都是汗。她沒有把手抽回去,只羞澀地低下頭,輕輕地說:“如果你真地喜歡我,那你就在我的臉上親一下吧。但只準你親這一次,以後可不許你再親了。”得到了允許,我的心就疾跳起來,渾身也顫抖起來,我挨近她,就把嘴巴湊了上去。她也把嘴唇湊過來,我的嘴唇就碰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好燙,就象火炭一般灼人。我剛在她的嘴唇上嘬了幾下,還沒有來得及品出她的嘴唇究竟是什麼滋味兒,她就輕輕地把我推開了,然後就柔柔地說:“小鬼頭,你記著,你今天可是把我親了,你可是第一個親我的人,你親了我,可要一輩子都喜歡我,你以後要是不喜歡我了,我可就沒臉見人了。……”

吃罷飯,她就走了,我目送她在山間的小路上消失以後才回到家裡。回到家裡以後,我就覺得家裡空蕩蕩的了,一切又陷入了無奈的孤寂之中。中午喝了不少的酒,她拿的一瓶酒幾乎讓我喝完了。我感到昏昏糊糊的,就又在床上躺下了。剛躺下的時候身邊還是空的,可躺著躺著就發現她又來了,先是一張桃花般的臉伸了進來,接著整個人就進來了。她仍然梳著兩條長辮子,穿著碎花布褂子和毛藍布褲子,臉上笑盈盈的。這次她沒有提藍子,而是拿著一束花,有野菊花、百合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她笑盈盈地來到我的面前,就象太陽一樣光芒四射,把我整個茅草棚子都照亮了。我伸出手想拉她坐到床邊上,她卻使勁把我從床上拉了起來。於是我們就來到了山坡上,來到了山頂上,來到了小河邊,我們摘野花,捉迷藏,捕蝴蝶,跳著,笑著,唱著不知名的歌兒,說著沒有主題的話,當我們回到家裡的時候,我那四面透風的茅草棚子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宮殿般的樓房。我們牽著手走進樓房裡,她又開始做飯,我又給她打下手。飯做好了我們就又開始喝酒,我喝了酒就感到渾身燥熱,怎么這么熱?我激靈一下就醒了,原來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了,太陽透過茅草棚子的縫隙射到了我的臉上,她也在夢中消失了。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夢啊,可惜太短暫了。我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臉也沒顧得洗,就上工去了。

這天是扳包穀,我和她又湊在了一起。我悄悄地對她說:“我做夢了。”她也說:“我也做夢了。”我說:“我夢見了你。”她也說:“我也夢見了你。”我說:“我夢見和你住在一起了。”她臉紅了,紅著臉剜我一眼說:“小鬼頭,你又開始說瘋話了。你再說瘋話,我就不跟你好了。”我急忙一本正經地說:“可別,你要是不跟我好了,我就只有死了算了。”她忙捂住我的嘴說:“不準你胡說!你死了我怎么辦呢?”……

在山區農村,人們對少男少女之間的事情都有點兒神經質。我和秀秀在一起湊的時間多了,很快就傳出許多的風言風語來了,他們都說我和秀秀有了那個意思。有些長輩還善意地勸我趕快向秀秀的父親提親,乾脆到秀秀家去當倒插門的女婿算了。也有些愛開玩笑的“二桿子”竟當著秀秀的面把我們叫做“小倆口兒”,說我們是天生的一對兒。秀秀聽到那些話以後也不惱他們,只臉一紅,斜我一眼,走開了事。我呢,隨他們說去,只是不吭聲。

那些風言風語終於傳到了秀秀的父親耳朵里,秀秀的父親很快就重視起來了。農曆九月下旬的一天,秀秀的父親突然捎信叫我到他家裡去一趟,並對捎信的人說:“你對小鱗子說,叫他一定要來,不來我可是不行的。”我心想,這下完了,不死也得脫層皮了。我生在山裡,長在山裡,知道山里人的規矩。山裡的老人們對兒女的終身大事都是看得很重的,也是管得極嚴的,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戀愛那還了得?不受到古老而又嚴厲的懲罰才怪呢,輕則是被羞辱一番,重則就要被打得五勞七傷,我想我和秀秀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鞭撻了。

但我想錯了,當我抖抖瑟瑟、忐忑不安地跨進秀秀家的大門的時候,秀秀的父親竟已經叫秀秀炒好了菜,燙熱了酒,就象迎接新女婿一樣在家裡等我了。入席之後,他並沒有急於說什麼,而是熱情地招呼我吃菜喝酒。直到我肚子快吃飽的時候,他才說:“小鱗子,我今天請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兒。”我聽他這樣說,心立刻就懸了起來,身子也軟完了,不由自主地就放下了盅筷,聽他的下文。他端起酒杯“吱兒”一聲喝了一杯酒,接著說:“最近我聽了不少的閒言碎語,都說你和秀秀戀愛了。起初,我還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兩個還沒有脫掉奶腥氣的孩子,怎么會談戀愛呢?但我仔細想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你,父母雙亡,孤苦伶仃;彩雲,自小離娘,缺溫少暖;所以你們兩個落難的孩子往一塊兒一湊合,就會過早地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因此,我今天把你請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是真地喜歡秀秀呢還是鬧著玩的?如果你是真地喜歡秀秀,那我就把秀秀許配給你算了;如果你們是鬧著玩兒的,那就什麼話也不提了。現在你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真地喜歡秀秀呢還是鬧著玩的?不要怕,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一定要對我說實話,我決不會為難你。”我見他沒有任何惡意,就慌亂地點了幾下頭。他一見,樂了:“這么說,你是真地喜歡秀秀?”我又慌亂地點了幾下頭。他又“吱兒”一聲喝了一盅酒說:“好!只要你真地喜歡秀秀就好。秀秀也對我說了,她也喜歡你。既然你們兩個孩子都有那個意思,那么我這個當大人的也就不拆散你們了,就讓你們談去。但按規矩必須訂婚,訂了婚,你們就可以放心膽大地去談了。訂婚的時候,也不用你花錢,錢由我花。我也沒有多少孩子,就秀秀這么一個女兒,訂婚以後,你就乾脆住到我家裡來。你一個人過日子也怪可憐的,衣服髒了沒人洗,破了沒人補,飯也沒人做到吃,還要到生產隊做活兒,多不方便!你到我家來之後,這一切就有秀秀給你料理了。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你們光明正大地、正兒八經地談戀愛,免得你們偷偷摸摸地談,惹得別人蜚短流長,你們不好做人,我也不好做人。當然嘍,你們的年紀都還小,起碼還得五六年才能結婚,你們可千萬要給我把持住,在沒結婚之前,非禮的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你們做了非禮的事,我的老臉就沒地方放了。秀秀說你還想念書,秀秀也想叫你繼續念書,那你到我家來之後就仍然去念書,書念好了再結婚也不遲。……”

他這樣安排,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出門一把鎖、進門一把火的日子我早就過怕了,尤其那種寂寞感和孤獨感我忍受不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象掉進了黑古隆冬的無底深淵一樣,似乎有無數的鬼魂在我的身邊游遊蕩盪,使我驚慌失措而又煩躁不安,我真希望有人來陪我,或者我去陪別人,哪怕說說話也好。現在他這樣安排,無疑是把我從苦難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了,我不但又可以去念書了,而且還白揀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我簡直是感激涕淋了,當即就給他行了叩拜大禮,並親親熱熱地把他叫了一聲爹。

他急忙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對我和秀秀說:“既然小鱗子已經‘開叫’了,那你們的婚事就這么定下來了。但古話說得好,田地無戲言,兒女無戲言,既然定下來了就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哪一方變了心我都是不依的。”

我和秀秀似乎就這么結下了不解之緣,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都成了定局,並約定,來年農曆正月初四訂婚,訂婚後,我就到秀秀家去。

然而,後來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就在我和秀秀將要訂婚的前一個月,我沒有給秀秀打招呼就走了。這一走,就再沒有給秀秀任何音訊。當初走的時候沒有給秀秀打招呼,是因為走的時間短,我認為沒有那個必要;後來沒有給秀秀音訊,是因為我的地位變了,思想也隨之起了變化,就不想再和她糾纏了。起初,是公社推薦我到縣上去參加武裝義務民兵連訓練,並說訓練結束以後回到生產大隊來當民兵連長。可訓練三個月結束之後,我卻轉成了國家幹部,吃上了商品糧,還拿上了工資。起初把我分到一座煤礦當文書,後來又把我調到一座鉛鋅礦當革委會副主任。因為我口筆兩利,又愛看書,所以幾年以後我又作為“工農兵學員”被推薦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我就與一位資助我上大學的姑娘結了婚。婚後的生活雖然並不十分美滿,但秀秀在我的腦海中卻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見過秀秀,雖然有時也想起她來,但只是為當初的行為感到幼稚可笑而已。誰知那年我回到闊別了三十多年的老家探親的時候,卻突然收到了秀秀的一封信。信是秀秀十八年以前寫給我的。聽給我轉信的那位老鄰居說,秀秀十八年以前就遠走高飛了,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這封信,叫老鄰居無論如何都要親自把信交到我的手上。因為老鄰居不知道我在天南地北,所以就把信鎖進了箱子裡。這一鎖就是十八年,直到我那次回鄉探親的時候,老鄰居才把信交給我。信是這樣寫的:

小鬼頭:
你還記得秀秀嗎?我已經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究竟要到什麼地方去?我也不知道。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我想我最終總是能夠找到歸宿的。當你接到我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也許我已經為人之妻、為人之母了,也許我還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顛沛流離、苦苦掙扎。我想,無論我的結局是什麼,對於我來說都無關緊要的,我只想你能夠收到這封信。我想,只要你沒死,總有一天你是會收到這封信的。

你好狠的心!一別十二年,竟連音訊都不給我透一個。不說我們有過那么一層關係,退一萬步說,即使我們沒有那一層關係,作為鄉親,作為夥伴,作為朋友,看在你親過我一次的份兒上,看在你把我的父親叫過一聲爹的份兒上,你也應該給我透個音訊吧?可你完完全全把我忘了,就象忘掉一塊抹布一樣把我徹徹底底地忘了。我不敢說你負心,也不敢說你薄情,但我卻實實在在、痴痴呆呆、傻乎乎地等了你十二年。你算一算,人一生能有幾個十二年?我現在已經二十八歲了,幾乎已經是半輩子的人了,所以我不能再等你了。我知道再等也是白等,如果你心裡還有我的話,也許你早就回來娶我了,絕不會讓我等你十二年。也許你現在已經為人之夫、為人之父了,我還等你乾什麼?我是徹底絕望了。我是徹底絕望以後才下決心走的。我不想再見到你,我也不想讓家鄉的人知道你拋棄了我,我更不想讓別人把我再次找到的男人與你作無聲地比較。我也有自尊心。所以我走了,一直走到天涯海角去,永遠不再和你見面。

憑良心說,我是愛你的,即使我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我仍然在愛著你,也許我永遠都會愛著你。你是我愛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我愛的最後一個男人,其他的男人我是不會再愛的了。我們之間的那一段情緣,從法律的角度講,你可以不承擔任何責任,從感情的角度講,你也可以不承擔任何責任,因為除了感情之外,你並沒有損害我什麼。我不恨你,我真地不恨你,我恨不起來,我只恨我自己的命不好,不能與你長相廝守。我甚至覺得你忘了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人在人情在,人走兩離開,古皆有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然規律;我為什麼一定要強求你愛我呢?只怪我自己太多情了,太痴情了,太輕信了,也太傻了。

這多年來,最苦的還是我父親,他老人家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老人,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老人,他不但放棄了續弦的機會,而且還省吃儉用地為我們的未來著想。十二年過去,他的腰彎了,背駝了,早已經白髮蒼蒼了。

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是不會在農村呆一輩子的,也預感到你會有出息,但我沒有想到你會走得那么早、那么快,如果你遲走一兩年,也許我倆此生此世就再也不會分開了。可事情偏偏就那么怪,正當我們要訂婚的時候你走了。這也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還沒有到吧?

你知道我這十二年是怎么過來的嗎?為了縮短我與你之間在文化上和身份上的距離,我作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我得到你轉乾的訊息之後,就吵著鬧著要去念書,想將來也去當個幹部,不僅僅是為了和你平起平坐,也不僅僅是為了出人頭地,更主要的是為了不讓別人說你找了一個不中用的女人。父親懂得我的心思,儘管很不願意讓我去念書,但最終還是同意了。你知道,你走的時候我就已經十六歲了,第二年我上國中剛好十七歲。我的個子又高,坐在教室里就象鶴立雞群,同學們都笑話我,說我好吃懶做才想到念書的。老師也用歧視的眼光看我。那滋味兒可真不好受。國中畢業後,我又接著上了高中。高中畢業時,我已經二十一歲了。按照我的想法,我是一直要念到大學畢業的,但那時講推薦,非要在農村鍛鍊兩年不可。我好不容易在農村熬了兩年,才要求去上大學。這時我已經二十三歲了,許多我的同齡人都抱上了孩子。在推薦我的時候,生產隊和生產大隊以及社員民眾都沒有意見,但在公社裡卻卡了殼。卡殼的原因並不是我的表現不好,而是……公社裡的那個王書記不是個好東西,他要我用身子作為交換條件。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當時我想,我的身子是屬於你的,我的童貞要給你留著。我知道你們男人把女人的童貞看的很重,我父親就是懷疑我母親失去了童貞才離了婚的。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了王書記的無理要求,並扇了他一記非常響亮的耳光,但我上大學的願望也就泡了湯。不過那時我並不後悔,我想你是不會忘記我的,是會回到我身邊來的,我放棄上大學的機會而為你保留一個純潔的處女之身也算對得起你了。可我又望眼欲穿地等了你五年,一直等到二十八歲了還不見你回來,也不見你的隻字片語,我這才徹底死了心,才無可奈何地領著父親浪跡天涯,尋找歸宿。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你回報我什麼,也不是奢望你和我重續前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名叫秀秀的女人默默地等了你十二年,義無返顧、死心塌地地愛了你十二年,還將永遠地愛下去。

好了,不說了。你也不必自責,就將你本來已經忘了的彩雲永遠忘掉吧!

愛你的秀秀
一九八一年八月十四日

看完信,我的心顫抖了,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此時我才明白,我犯了一個多么嚴重的錯誤,又辜負了一顆多么純潔、多么善良、多么真誠的心。我用雙拳擂著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是一個多么卑鄙的薄倖之人。但我還能做什麼呢?一切懺悔和自責都為時已晚,一切過錯都已經無可挽回,想與秀秀重續前緣的話,也只能等到來世了。正如秀秀所說,我已經為人之夫、為人之父了,我得承擔起應該由我來承擔的一切社會責任。我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呼喊:秀秀,我是一個負心人,我對不起你!但願你能找到一個滿意的歸宿!今後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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