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麵粉》

《一袋麵粉》屬短篇小說,由作者阿貴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一袋麵粉》屬短篇小說,由作者阿貴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阿貴
寫過多篇短片小說 《不肯能發生的事》《一條麻袋的風波》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一袋麵粉
這件事雖過去二十多年,但我每次買麵粉的時候都會想起那個老太太和她的兩個兒子。她那瘦弱的身影、無助的眼神一直像影子一樣纏繞著我,使我久久不能忘懷……記得那件事發生在冬天,大概還有一個月就過年的樣子。當時我在一個供銷社食品廠當廠長,廠里的主營業務是加工點心、炒五香瓜子,反正挺忙的。那天中午剛下班,我就急著回家吃飯,因為下午要參加供銷社召開的會議。誰料剛走到大門口,就碰上了一個拄著木棍的老太太。她身材矮小,弓腰駝背,全身幾乎被一件肥大的男式黑棉襖包起來;她頭髮雪白,兩肩高聳,乾枯的老臉凹在那個黑絨毛的衣領里,多皺而內陷的雙唇不停的蠕動,還不停的發出令人窒息的喘息聲。她的腿很短,或許是棉襖遮擋的緣故,下邊僅露出了一節綁腿的白帶子和兩隻呈八字行的小腳。不過她腳上穿的那雙尖尖的黑布鞋很別致,只是腿腳不利索,老遠就會聽到嚓啦——嚓啦的聲音。“哎呀!俺那領導啊……哼哼哼……我又來給你添麻煩了……哼哼哼……”顯然是老太太認出了我,但她話沒說完就雙手攥著木棍喘起來,看樣子沒有木棍的支撐就要倒下去。“壞了!又有麻煩了。”直覺告訴我,中午的飯又吃不安穩了……老太太姓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我廠職工王汝堂的母親,還知道她今天來的目的。這老太太太難纏了,可今日偏偏她兒子又不在廠里。我要早知道她今天來鬧,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他兒子昨天和會計一起去火車站接貨。唉!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處,我還是讓她先到傳達室里坐一回,反正下午他兒子就回來了。想到這裡我就把門衛老楊喊出來,並小聲囑咐了幾句,然後對老太太說:“大娘!您先在傳達室里暖和一下,住會你兒子就回來了,我吃了飯還要到下邊開會”。誰料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太太就上前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裳,連聲說:“領導啊!我不敢耽誤你的大事,你就給我評評理……你識字解文,你說除了孫猴子還有誰是石頭縫裡蹦的?”“石頭縫裡蹦的?你說的真新鮮。這世上哪裡還有石頭縫裡蹦出的人?大娘!您到底想說什麼?如果今日來還是為了一袋子面,就請您先坐在傳達室里等一下,你兒子昨天去火車站接貨,過會就回來了,你有什麼事告訴他,我馬上要去開會。老楊!快讓大娘進屋暖和暖和。”我說完就伸手去攙扶她,誰料她臉一沉,不領情的推開我的手:“不用扶。不用扶。我能走,我臨時還到不了用鐵杴端的地步。罷!罷!罷!我這還整天囑咐俺兒子,讓他好好的跟著你乾,沒想到當官的都一樣。你走吧!誤了開會我一個糟老婆子可擔不起……還為了一袋子面?真是門縫裡看人。”老太太的話就像一個小钁頭砸在了我頭上,讓我半天沒搗上腔來,還有她用棍子戳達地面那陣勢,就好像我說她是石頭縫裡蹦的,真是莫名其妙!“老楊!你聽聽這叫什麼話,我說什麼來著?虧你在眼前守著,要是我自己還真說不清了。”我說著就向看門的老楊使了一個眼色。果然,老楊上前替我解圍;他打著飽嗝,噴著酒氣,指手畫腳的給老太太上開了政治課:“我說大嫂子!你還真以為挖著軟和土了?俺廠長好心待你,你不但不領情反而說些不中聽的話。你什麼功勞?你一個月來要一袋子面,俺廠里的麵粉是做點心用的,不是養誰老的。你光知道白面好吃,可你知道不知道你吃了面就等於給你兒捅下一個大窟窿。一個大窟窿啊!我那大嫂子。你兒子一個月就發四十啷噹塊錢,廠里每月就要扣下他一袋子面錢,你讓他喝風!他老婆常年抱著個藥罐子你又不是看不見,再說她家裡還有三個上學的閨女,不都得交學費、買鉛筆本子。哪樣不得用錢?我說大嫂子!我看你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就算天老爺睜眼你還能活幾天?兒女不是你養的嗎?你怎么光知道吃白面不知道痛兒子。什麼是好飯?吃飽了不餓就是好飯!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非得吃白面,你是鄉鎮幹部還是老紅軍?這么大歲數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你說誰是石頭縫裡蹦的?俺廠長那點待你孬?你真是扒著驢腚親嘴不知香臭。”老楊是個六十多歲的光棍子,平時說話就沒遮攔,如今喝上點酒更是信口雌黃。不過他好像覺得還不過癮,因為光說這些還體現不出他的身份,所以乾脆拽著老太太就往外拖:“走!走!我要關門,現在下班了,有什麼事上班再說。”老太太懵了!她沒想到這個呲著黃牙、夾著眼屎、頂著個鳥窩腦袋的騷老頭子不僅說話惡毒,而且還想把自己趕出門外,頓時火冒三丈。她把棍子往地下一摔,一個箭步向前抓住了鐵門上的柵欄,而後用肩膀頂住了大門,待老楊一趔趄的時候她側身抱住了他的一條腿,然後扯著嗓子耍起了賴皮:“打人啦,打死啦,救命啊!”。我大吃一驚!沒想到老太太會突然來這一手。那邊的老楊更草雞,他好像也嚇醒了酒,完全沒有了剛才張牙舞爪的樣子,只顧一個勁的叫大嫂子:“大嫂子,咱可不帶動手的。大嫂子,我喝了點酒,說話沒有數,你就當我是放屁……哎呀!大嫂子你不要動手,你這連掐帶扭的……廠長!廠長!快過來,哎呀!哎呀!痛死我了。”我一看也急了,趕緊跑過去扮老太太的手。好傢夥!這使得什麼手段?就算你上了年紀也不能抓老楊的腚溝。老太太見老楊有了幫手,就鬆開手去搶她的棍子。老楊見有機可乘就用手捂著腚溝逃進屋裡插上了門。我一看不好,也轉身想溜,因為老太太正挺著棍子惡狠狠的朝傳達室門上的玻璃搗去,嘴裡還嘟囔著:“我叫你狗仗人勢……狗仗人勢”。嘩啦啦一聲響,門上的兩頁玻璃頓時粉碎。可老太太並沒有停下的意思,再繼續下去非出事不可。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跑過去,雙手抓住了她手中的棍子,腦袋像雞啄米那樣把大娘叫成了堆:“大娘大娘大娘!你消消氣。你不要和一個醉漢一般見識,你就當他是一泡臭狗屎,就當他剛才是放騷。好了!好了!搗碎了玻璃是小事,扎著您事就大了。大娘大娘大娘!您歇息歇息。您老人家給我個面子,咱這就去辦公室,那裡生著爐子暖和,你有什麼氣就衝著我來,你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我是這個廠里的大拿,我說給你袋子面就給你袋子面,我說不扣您兒的工資就沒有人敢扣他的工資;大娘大娘大娘!我求求您了,您就留著那塊玻璃吧,您再氣不過就敲我的腦殼。好了!好了!我的好大娘!我這就告訴您除了孫猴子還有誰是石頭縫裡蹦的……”。哎呀我那親娘!謝天謝地,最後她老人家總算手下留情,留下了傳達室窗上的玻璃,而躲在屋裡的老楊見我攙著老太太往裡走,就呲著大黃牙趴在剛被老太太搗碎的空玻璃框上傻笑。進了辦公室,老太太安靜了許多,但我發現她突然喘的厲害;我連忙過去為她倒上一碗開水並討好的用手為她捶了幾下背。好一會,她才停止了咳嗽。老太太抬起頭,有點難為情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兩隻乾柴棒似的手捧起那碗白開水,凝視了半天才喝起來。我見她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就轉身去拿暖壺預備再給她倒上水,回頭時突然發現兩道混濁的淚水順著她那布滿皺紋、長了不少黑斑的臉上流進碗裡。我心頭一緊,氣也消了大半,唉,我不該同她計較啊!我現在已記不清當時是怎樣給她倒上的第二碗水,不過老太太並沒有再喝。她告訴我自己老了,沒有一點人樣子,喝多了水就跑不跌的茅房。後來她同我聊起了自己的家事,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每月不顧羞醜、豁著老臉來要那袋子麵粉竟不是自己吃。她說:“我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就是王汝堂,二兒叫王汝善,兩人雖都成了家,但日子都過的緊巴。小兒結婚後我就給他兄弟倆分了家,我跟著小兒子過。本來前兩年的日子還過的去,誰料去年小兒從山上推石頭翻了車,摔成了個呆子。從此她老婆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後來聽說跟著一個外地人跑了……”“領導啊!你說我那孩子只要不咽那口氣就是個性命,他躺著不知道吃,也不知道拉,更不會說話。好在有時候還能轉轉眼珠,你說我還能光給他飲上點水,眼睜睜的餓死他?我家裡唯一來錢的門路就是養了兩個兔子三隻雞。本來坡里的二畝地是大兒偷偷的給我種著,多少還收入點,可後來這事讓她媳婦知道了,死活不讓種;她整天罵我大兒子是石頭縫裡蹦的,說我偏享小兒子,因為分家的時候我把三間房子分給了小兒。其實為父母的那有什麼偏心,你想想,大兒結婚早,又接了她爸的班當了工人。那個小的上學不成才只好在家種地,她爸死前還拉下了一腚的饑荒,我再不給兩間屋誰家的閨女願意跟他?”“領導啊!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我砸你們的玻璃不對,破了玻璃叫我大兒子賠!我今天往這裡走的時候就憋了一肚子火,她又在家裡罵俺兒是石頭縫裡蹦的。我現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找鎮上的幹部,他們讓我找村里;我找村幹部,他們說我有兒子;我找我的兒子,她媳婦就和他拚命。我實在沒有路可走才來找你;你是俺兒子的領導,你的話俺兒子他不敢不聽。說實話,我每月從這裡弄回去的那袋子面還瞞著他媳婦,如果讓她知道了,俺兒就沒命了。”“領導啊!約不是為了小兒子,我早就一扣子吊死了。你再行行好借袋子面給我,求求你這個月先不要扣我兒的工資,讓他拿著全工資回家過一個安頓年。俺這個兒也夠遭罪的,說了個一身毛病的媳婦什麼活都幹不了,就是有罵人的本事。你想想,她當著我的面指著俺兒的頭皮,罵他是石頭縫裡蹦的…….”我聽著、聽著就覺得兩眼模糊,心裡發顫。老太太見我不說話,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她兩手不安的揉搓著自己的膝蓋,仿佛在說:“領導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砸了玻璃我賠,沒有錢我可以給你們掃地,挖茅房……你千萬不要和我一個土埋了脖子的臭老婆子一般見識。”老太太見我站起來往外走更急了,她連忙用那根布滿結疤的槐樹棍子撐起了身子,然後一步一嚓啦的跟了出來:“領導!你也不用為難,我的事本來就不應該麻煩你,我叫我兒子想法子。你就和我說個實話,我兒子到底去了那裡?什麼時候回來?不知怎地我這心裡咋怦怦的跳!”“快了快了,今下午保證就回來。從火車站到這裡一共才百十里路。大娘!你就放心的坐在這裡等著,我先讓人給你弄點吃的,我真的沒空陪你。”我說著就看了看手腕的表。是啊!都快一點了,怎么還沒有回來?按說早就應該回來了;王汝堂是昨天同會計兩人去火車站接貨,今天上午九點來鍾會計已經帶著兩車貨回來了;會計說他們走的時候,那輛車已基本裝好,王汝堂正在用掃帚打掃散落在地上的瓜子。難道路上壞了車?我正狐疑,忽然聽見外邊有吱吱的喇叭聲,我撒腿就往外跑,當然也沒有忘記把這個喜訊告訴老太太。“大娘!你兒子回來啦。”我還沒有跑到大門口,就見一輛滿載麻袋的解放車快速的衝進了大門,與以往車輛不同的是:司機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推開車門,半個身子探在外邊焦急的向前張望著,那架勢就像剛衝過了敵人的封鎖線。大貨車還未停穩,司機就嗷嗷的喊:“誰是領導!領導在那裡?!”真能咋呼!來的這么晚還就像立了頭功似的,牛什麼?我心中雖不滿但還是迎了上去。司機汗流滿面的跳下車,不等我開口又嗷起來:“你是領導?你是領導?你們那個接貨的人讓火車壓著了!哎呀……那個慘!“什麼?!”他的話如晴天霹雷。我搖了搖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付駕駛坐上確實沒有王汝堂的影子。“你們那個接貨的人讓火車壓著了!哎呀那個慘……血流了一地,人完了,徹底完了。”“怎么壓的?在、在哪裡壓的?!還活著嗎?”“活是活著。活著還不如死了;在站台下邊道軌上壓的,聽說他去拽人家的鐵絲,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你們到火車站一問就知道了。”“現在在那裡?”“在醫院。是站台上的人用小拖拉機送的,送也白搭!兩條腿都沒了。哎呀!那個血……真慘!我就快跑、快跑來送信,可你們供銷社的電話就是打不通。把我急得……真慘!”我呆呆的站在那裡,只覺得眼前通紅的一片……壞了!我猛的回個神來。我想到了老太太,我趕緊把司機拉到一邊囑咐了一番,然後扭身朝老太太她跑去。老太太正站在門口打著眼罩笑嘻嘻的朝這邊望,她仿佛看見兒子正從車上往下搬麵粉。憑直覺我離老太太不過十步,可突然感覺相距萬里;我的兩腿像灌了鉛似的定在那裡,腦子裡擠滿了問號:怎么說?我怎么和她說?!我不是一個會說謊話的人,可今日我必須得說謊,還必須把故事編圓了。那就是:她兒子還在出差,因為那邊的工作很重要,唯獨她兒子才能勝任。我還要告訴她,她這個大兒子很孝順,他在忙工作的同時也沒有忘記讓拉貨的司機捎回口信,委託我送她回家並裝上一袋麵粉……我仿佛看到滿臉笑容老太太正把一匙子冒著熱氣的白麵糊糊湊在自己塌陷的嘴邊吹了又吹,然後送到了小兒子嘴邊……突然!那袋麵粉變成了一個血布袋,布袋的一頭有一個腦袋和兩隻血淋淋的手……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婦女哭喊向他撲來……最後,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像雕像一樣坐在土炕中間;她左手抓著小兒子的手,小兒子的眼睛動了一下……她右手攥住大兒子的手,大兒子那布袋似的身子也扭動了一下……“領導啊!咋沒看見俺兒子?”老太太用手輕輕的拽了拽我的衣裳。我猛抬頭,發了瘋似的高喊:“老楊!快過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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