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風乾的葫蘆》

《一對風乾的葫蘆》

《一對風乾的葫蘆》是由泰陽創作的一部小說,他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做個想回家的男人》 , 《槐花的葬禮》 , 《老婆跟蹤》 , 《村長王四狗》 等。

基本信息

《一對風乾的葫蘆》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泰陽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泰陽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做個想回家的男人》《槐花的葬禮》《老婆跟蹤》《村長王四狗》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一對風乾的葫蘆
當花兒吐蕊,小河潺潺而流的季節來臨的時候,我又從那隻小皮箱裡取出那兩枚心愛的一模一樣大的小葫蘆。這──已是每一年春天裡第一朵花兒剛剛開放的時候我要重複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我從沒有因為歲月的變遷而忘卻我曾經青春的生命里發生過的往事,而今三十餘歲的我又因為歲月的滄桑常常追夢到那曾經流殤的季節。
春天對於一個二十剛剛出頭的年輕人來說,決然比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感受更為燦爛,更為激動。
春天還有點冷,我已經脫掉身上的棉衣,套一件毛衣便出發了。我出門的時候看到還只是三十歲的李貴仍然穿著厚厚的棉襖在鄉政府他的宿舍門前生火。
春節才剛剛過去,二月二,龍也抬了頭,一切都十分地清新。我也象是二月的龍人,想在春天裡大顯身手。
我下鄉要去的是上王里和明星村兩個村組,要半年時間。
我們中國最基層的幹部和農民沒有什麼區別,除了一年領十二個月工資還老是拖欠外,往往弄得吃了上頓沒下頓。到了村里,不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只有挨餓的份,“吃飯沒人讓,狗咬沒人擋”,那些下鄉幹部到村里常常成了一件尷尬的事,我深知這一點,當然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下鄉。因為離鄉政府遠的緣故,我就長住在村里,偶爾回家或返回鄉政府要么是去取換洗的衣服,要么就是領那一點拖了很久的工資。如果工資還沒發放,我回家肯定是給我媽要點錢。村長老宋為了我的工作方便,讓我住在他家。
我覺得老宋這個決定非常好,而我很樂意的主要原因還是老宋家比較大,家裡收拾得乾淨整潔讓人感到很舒服。老宋四十多,精精幹乾的,叫老宋實在有些委屈他。媳婦四十不足,白白淨淨沒有一點農民老婆的邋遢勁。這地方媳婦在男人四十歲以上就不稱媳婦,要叫老婆,真有些委屈了老宋老婆。
老宋的家住在村裡的河邊。這條河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大世河,很廣大的,河水很美。我去的時候,春冰已經解凍,黃黃的細沙鋪滿了河床,楊樹柳樹密密地長滿了河的兩岸。老宋的家背靠山,其時山上還沒有綠色,只有松柏間或栲樹槐樹和不知樹名的許多樹其中。村裡的人家不很集中,零零散散地游延在河邊的山腳下。
官路和大世河相親相愛地相伴著,就象一對愛了幾千年的夫妻一直在生命的風雨里醉生夢死。
初到大世河邊的上王里,看見還不到春天就有如此的景象,我心都有些醉了。
我一到上王里就去老宋家,給老宋報了姓名。坐在他家乾淨的院子裡,我和他拉開了家常。老宋說:“真是太巧了,你和我居然還是一家人。從我這一代算起按家譜‘國泰民安’起名,不知你是哪個字輩的?不過現在人已經不講究,不一定按老規矩行事。”老宋大名國翔,而且我也姓宋,叫瑞林。我父親宋國勝和老宋是宋姓國字輩人,正好和他是一家,但我家和他家並不熟悉,所以彼此沒有來往,而且相互之間距離要五元的車票錢。
我說:“我是泰字輩的。”我的名字里原是有個泰字的,上學時覺得這名字讓人聽感覺有狂妄的意味,就把泰字改成瑞字。這我沒有告訴老宋,家裡也不知道。
老宋聽了非常高興,說:“是這,你就住在我家,和在你家一樣,鄉上有啥子事情也方便。我那兩個女子去了她姑姑家,一個要去,另一個也跟著去了,都是我把她們慣壞了。都去了半月還不見回家”老宋說。
我說么到老宋家都多半天了,一直沒見過他家有孩子。
因為是一家,老宋顯得格外親熱,叫老婆專門為我收拾了一間房子。
我開始在老宋家住了下來。頭一天,老宋沒讓我到村子裡轉,他說你剛來,別著急,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和老宋以及老宋的老婆聊了大半天,老宋還專門取了燒酒叫老婆弄了兩個冷盤。
按政策應該得給管飯的人家每頓一元錢的。下午我吃畢飯掏出了兩塊錢,可老宋說什麼也不收。
我說:“宋叔,兩塊錢遠遠不夠,而且我們回去後有下鄉補助,這是應該的。”
老宋說:“吃一兩頓飯吃不窮我,也不違犯原則。你給錢是你的事情,我不收是我的事情。你再給錢就真是見外了,現在農村又不缺糧食。你甭客氣!”
老宋說什麼也不收,我也只好作罷。
老宋家很暖和,我到這兒就象到了自己的家一樣有些親。
有事情的日子我跟老宋到村里轉轉,沒事的時候我就幫他家乾點農活。
還是我到老宋家和老宋喝酒第一天時,我注意到他家牆上掛著一對一模一樣兩個葫蘆,酒盅大小,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它們的區別。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長成大葫蘆,但我確信小葫蘆是秋天才摘下的,否則它一定會幹癟成皺巴巴象苦瓜一般。小葫蘆上三分之一部分呈現非常規則的心形而小,下三分之二是非常漂亮的圓形而大,上下相接處向里滑行凹縮。看這凹進的部分所勾勒的弧形真似少女胸衣外凸起的乳峰。兩個小葫蘆就象是雕刻家的精品傑作。我當時就喜歡上了那兩隻小巧玲瓏的小葫蘆,打算在完成下鄉工作後給老宋討要,哪怕一隻都行。
在上王里和明星呆了三周,包里那不到百十塊錢也快不多了。想靠那點可憐的工資還不知道牛年馬年才能發。年年春天都是這樣,就那二百多塊錢的月工資,你甭想它會象春雨一樣來滋潤你饑渴的心田和腸胃。領導常常說“大家別擔心,工資沒發在籠里,到時一大塊。”可籠里的饃可望不可及又有什麼用?我還得到家裡給我爸要,一家四口人就靠我爸那點離休金真夠枉累。我媽老說:“泰林,你什麼時候能按時領工資,這當的是什麼公家人啊!”我早把名字改成瑞林了,我媽還是叫我泰林。“我有什麼辦法,全鄉不是我一人嗎!全縣都是這樣。但到發的時候就是成千塊。”我老實又無奈地告訴她,儘管心裡也十分地叫屈。錢我媽還是得給我,給錢的時候總要說:“泰林,你都不小了,該有了媳婦的人吶!我都心急。工作快兩年了,有沒有你看上的姑娘家?”
我得隨便說幾句我的工作,那是我爸當了一輩子正統鄉長提不起又落不下,為了我提前離休托人找關係花了家裡幾千塊的積蓄,才為我搞定現在的工作。家裡沒有指望也根本就沒想過我說個吃商品糧更沒奢望我找一個有文化受過高等教育的媳婦,我爸和我媽的心愿是能說一個農村的好女子就心滿意足了。
我至今都清楚地記得我第二次到老宋家見到他的兩個女兒的情景,是讓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那就是老宋的兩個女兒,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姐妹,一個是宋楊,一個是宋柳。那時她們兩個就如現在大紅大紫的影視明星張柏芝一般模樣,如果有城市那些姑娘流行時尚的衣服,我看大城市那些美麗漂亮的女子也不過如此。當時張柏芝還沒有出名,我也就不知道她。可我知道老宋的兩個雙胞胎女兒,她們一下子就勾走了我所有的魂魄。
我在家呆了幾天拿了我媽給我的一百塊錢趕緊又去了上王里,我害怕鄉長書記檢查發現村里沒人受處分。
我從家坐車到老宋的上王里村搖晃了一個多鐘頭,一路上暈沉沉地,一下車我就吐得天昏地暗。
老宋一見我說:“瑞林,你咋了?”
我說:“沒什麼,只是暈車,剛剛吐了,現在強些。”
“宋柳,去給你瑞林哥倒些開水;宋楊,去到大世河藥部買些藥。”老宋還對老婆說:“你去給瑞林做些飯,燒些清湯。”
我一邊制止老宋,一邊偷看他的兩個女子,我以前沒有見過的。
我似乎沒了病一般暗暗有了精神。
那是一對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扎著一模一樣的兩條辮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漂亮的鄉下姑娘。她倆各自去乾老宋吩咐的事。
我接過宋柳為我倒的開水,有氣無力地強撐著說了聲“謝謝你!”宋柳臉色不禁妁紅。我喝了幾口水,感覺還是難受。
我想我當時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買藥的宋楊氣喘吁吁地跑著回來,把藥遞給我。我看到她因為跑步而緊張得捂住胸口,一個鵝臉蛋白里透著紅。那時我暈了車,可心裡卻象喝了蜜一樣甜。
我在喝藥的當兒,兩個姑娘站在院子的邊沿悄悄地說話,老宋幫老婆做飯,我才敢大膽地去看他的兩個女兒。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麼話,我發現她倆扭過頭看著我笑,一模一樣的兩個姑娘又把我暈了眼,我分辨不出哪個是宋柳,哪個是宋楊。
我每天兩頓飯一般是上王里村的每戶人家輪流管著,我每次吃過飯都想辦法把錢留給為我做飯的人,雖然村里給管飯的人家記工分。這是我母親囑咐我到了農村一定要這樣,她說農村人都不容易,不能白吃人家的飯。這裡的人性情憨厚樸實,善良本分。所以我非常努力自己的工作,幫助有困難的農戶度春慌;為村民聯繫優良種子,化肥;說服村民結合實際種植中藥材,保障自我經濟供給;修橋補路……。我的不辭勞苦和積極努力,融洽了我在下鄉的兩個村子裡的非常關係,而且因為小小的一元錢也使我在他們心裡產生了好感,並因此贏得了良好的印象。特別是老宋一家人額外地好客於我,視我為自己人,衣服髒了有宋楊宋柳為我刷洗。
我在兩個村子特別是上王里村,在老宋家過得很好。
春花楊柳,陽光和煦,一片美景正在上王里盡情地揮揚,我沉醉在春天的氣息里忘乎所以。因為我的身旁有兩個美麗漂亮的雙胞胎姑娘宋楊宋柳正象鳥兒一樣嘰嘰喳喳。她們剛剛二十歲,正當妙齡,豆蔻年華,我二十有一,也是鍾情的年月。宋楊宋柳活潑好動,讓人好生愛戀。
她倆一模一樣,我往往分不清哪個是宋楊,哪個是宋柳?我不清楚一輩子在農村生活的老宋為什麼要把兩個女兒打扮得讓人分不清?但我又想這可能是老宋老婆的傑作。
大世河真是太美了,清清的河水泛著浪花,青青的綠草布滿了河兩岸,金黃的沙粒軟綿綿地。大世河邊,楊樹在向天空的雲朵招手,千絲萬縷的垂柳綠枝親吻著大地,碧綠的楊柳象兩條綠色的綢帶順著大世河向東延伸。
我和宋楊宋柳在河邊慢慢地散步,我感覺這個春天對我真是命運的賜福。因為我喜歡上了宋楊宋柳,不管是她們哪一個我都情願她做我將來的媳婦。兩個姑娘鄉間樸素的衣服絲毫掩蓋不了她們萌動的青春,她們還沒有現代女子奢侈的胸罩,任由兩個圓滿生動的乳房在春天的薄衣里快活地跳動,還有少女的腰肢與天生的麗質都強烈地撞擊我的心懷。
我很幸福而興奮。
“瑞林哥,你在想什麼呢?咋不說話?”不知道是哪一個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在想你們兩個讓我怎樣來分辨?你倆簡直使我眼花繚亂,仿佛視覺產生了色盲。”我確實分不清她們。
“我是宋楊,你可要搞清。我頭髮上扎的是深綠色皮筋,我妹子頭髮上扎的是淺綠色皮筋。”說著把她的兩條黑色的辮子向我一甩。我發現她真的扎的是深綠色的皮筋,而另一個扎的是淺綠色的皮筋。
“我記下了,記下了,假如將來我娶了你們其中一個,可千萬要注意,避免把宋楊當成宋柳,把宋柳當成宋楊,那可大大地麻煩了。”我惡作劇似地胡言亂語開她們的玩笑。沒想到把宋楊宋柳說得不吭一聲。我的心一陣跳動,想到自己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勇氣。
宋楊宋柳的臉就象兩個火紅的燈籠。
宋柳說:“瑞林哥,你有好多書是嗎?把你的書讓我看看。”
我說:“是的,你愛看什麼樣的書?”我上高中時書沒念成,小說讀的倒不少。
“什麼書我都愛看。”宋柳興高采烈地無所顧忌。
宋楊說:“我喜歡《紅樓夢》,瑞林哥,你有沒有?”
“有的,可你還是別看《紅樓夢》了,你還聽人說‘看了《紅樓夢》,要害相思病’。”我對宋楊說。
“我可不相信,有恁邪乎!”宋楊不以為然。
“既然你愛看,過兩天我到鄉政府去給你帶過來。宋柳,在你家我住的房間桌子上,你愛看什麼書你自己去取。”
宋楊給人的是成熟的美,宋柳則是青春活潑,永遠是一個充滿無限生機的女孩子。
宋柳用柳條綰成一個涼帽戴在頭上說:“姐,你叫宋楊,你就用楊樹的細枝條給你做個涼帽,我叫宋柳,我用柳條。來,我給瑞林哥編個楊柳條的涼帽,我和我姐都在你頭上了。”宋柳哈哈大笑著便給我編涼帽。
我想說我們就在楊柳樹下,有什麼必要戴涼帽,可我看到宋柳一副樂不可支的神情,就不想破壞了她的興致,任由她嘻嘻哈哈我行我素。
看過《紅樓夢》的宋楊給我來送書,她悶悶不樂的樣子把我簡直逗樂了。以前別人說我是書呆子,現在我覺得宋楊也成了書呆子。
我說:“怎么樣?好看么?”宋楊不語,一副沉鬱不樂的表情,眼裡也似乎有了水動。
村里人看到我時不時和這兩個雙胞胎姐妹在一起說話,去河邊散步,有時便和我開玩笑,問我是不是看上了那兩個女孩子中的哪一個,或者是都看上了。
“要是真的,我去給老宋說,他準會答應的。”村裡的老王頭不無真的對我笑著說。我笑了笑沒應聲,我想這些話肯定有人在諞閒傳的時候能傳到老宋的耳里,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老宋和老婆似乎看出我喜歡他們的女兒,兩口子並不拆穿這件事,當沒什麼事一樣,他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地對待我。當我沒事的時候,我可能和老宋下棋,也可能幫忙老宋出豬圈裡的豬肥,或許我與倆姐妹說話聊天。做飯的時候我和宋楊宋柳一塊幫忙擇菜,兩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情形讓人感覺年輕的無比快樂。我也會在無事的情況下坐在老宋的老婆為我騰出的房間裡看書。飯熟的時候,老宋的老婆就會讓兩個女子中的某一個來叫我去吃飯。可往往是宋柳宋楊都來叫,我常常因為這種情形而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私下裡想老宋喜歡我可能與我和他下棋有關,他愛下棋,卻是個臭棋簍子,雖然他是村長,但沒人愛跟他下棋。儘管我常常把老宋殺得丟盔棄甲,有時又巧妙地讓他獲得一點勝利,得些甜頭,那時他就無限激動。老宋老婆喜歡我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猜想一定是我的禮貌、又不懶惰或者其他什麼原因。
我記得就是我和宋楊宋柳到大世河散步的第二天,正好我一個人坐在房子裡津津有味地看哈代的長篇小說《德伯家的苔絲》,宋楊宋柳進來叫我吃飯的時候我正好看完小說,心裡在為善良美麗的農家姑娘苔絲最終的死去而傷感。
我跟著宋楊宋柳到堂屋,飯已經在桌子上擺好。老宋除了是一個優秀的村長,還有一手燒菜的拿手好戲,這是我常常在他家吃飯發現的秘密。在這偏僻的農村一頓飯有兩個菜已是小小的小康了。老宋特意燒了一盤紅燒肉,一盤麻辣豆腐,還拿出了一瓶白酒。老宋老婆剛出鍋的饅頭雪白酥鬆,陣陣香味引得我忘記了剛剛還傷情的苔絲。宋楊宋柳沒有城裡女子矯揉造作、扭扭捏捏的作態,卻也絕不失態。我們都胃口極好地又吃又喝,我就象是這老宋家的兒子或是他們的準女婿在吃飯一事上並不諏作(此意即故意作態)。我有意抬眼看牆上那一模一樣小巧的兩個小葫蘆,再偷眼看宋楊宋柳,當時我還壞壞地想宋楊宋柳就象那兩個小葫蘆一樣可愛,她們胸前都吊著一對誘人的葫蘆。
我明顯地感覺到宋楊宋柳都喜歡和我在一起,她倆喜歡問東問西。宋柳來借我的書,不久就還,我發現書根本就沒動,然後又借一本。宋楊卻看得仔細,看不懂的地方還來問我。
我也喜歡宋楊宋柳,可我拿不定主意該去愛誰?兩個人我都愛。
已經進入到了五月,大世河的天清爽宜人,春季的衣服已經壓進了箱底,鮮艷的夏天帶給年輕人的是激情和熱烈。宋楊宋柳也情竇初開,也許她們倆都沉侵在各自的愛情里幸福美滿。
剛立夏那一天的早晨,宋楊早早去了姑姑家。前一天,她姑姑去蘭草,捎信叫她去照看幾天小孩。
宋楊走時急匆匆趕著搭一個順路的便車。
五月的夜,月亮並不明朗,星星卻稠稠地綴滿了天空。我坐在屋子裡正急切地準備打開前蘇聯作家肖洛霍夫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這是叫人剛剛從省城捎回來的一部書。以前我曾經從《遼寧青年》上看過《頓河》的縮寫。當時只是看了它的梗概,那時書不好買。少年時的興趣至今還沒有消失,而且我對主人公葛利高里和他的妻子娜塔莉亞以及情人阿克西妮婭的愛情悲劇一直耿耿於懷,因為美麗善良的娜塔莉亞和風流放蕩的阿克西妮婭最後都死去了,她們倆都非常愛葛利高里。這是我十分喜愛的一部名著。
我正在看小說的序言,老宋在大聲地喊:“宋柳,你媽感冒發燒,你快到大世河藥部給你媽買些藥去!”我聽說立即從房間跑出來,看著天暗暗的不明,我對老宋說:“我和宋柳一塊去,好給她作伴。”
我和宋柳都急急地象跑著一樣。
這是我和宋柳獨自在一起。
走在暗夜的路上,宋柳和我挨得很近,我能聽到我和宋柳的心臟在咚咚地撞擊著胸壁,手無意間地碰撞就象颼颼的電流,都讓我和宋柳激動喘息。我倆都不說一句話,心裡卻緊緊地渴望用手去觸摸對方的手。給老宋的老婆買到藥,我和宋柳又急急地朝回趕。出門過河沒有什麼障礙,回來時宋柳卻說她看不到河裡的列石。她說話時身上散發的熱氣使我不禁情緒高漲。我說:“宋柳,來,我拉你過河。”宋柳已經有些站不穩腳,象要倒下的樣子,她身體裡的應激反應和我心臟里的劇烈跳動在我們剛剛摸著手指的一瞬間就完全接上了電流,我感覺她已經沒有了骨骼。在跨過最後一塊列石的時候,宋柳已完全地撲到在我的懷裡,並把自己柔軟的胸部和嘴唇送給了我,任由兩顆心象炸彈一樣在各自的胸腔爆炸開花。
我還沒有準備好,可我和宋柳都被炸暈了。
……
我和宋柳回到老宋家時,我看到宋柳臉膛十分地紅潤。
那夜,我躺在老宋家的床上萬分幸福地合不攏眼睛,可我的心也在激烈地跳個不停。
我怕我的情緒在老宋家暴露出來,以後不好和他們相處。我因此告訴老宋我得去他們村斜對面大世河另一邊的明星村去看看,呆幾天。我想穩定穩定自己的情緒,我還怕宋柳剛剛嘗了果子禁不住自己,鬧出意外。
我沒有想到我剛剛到明星的第二天,宋柳就在天黑定的時候來找我。她什麼也不說就迫不及待地緊緊抱住了我。我也難抑心頭的旺火,又一次熊熊地燃燒了起來,點燃了她,燒著了我。
我將宋柳送回上王里。
在五月的夜,聽得到地里的麥子被風吹動相互撞擊的唰唰聲,山裡的夜鳥還在咕咕地叫。
我和宋柳一直走著,時不時地宋柳就要把我抱住,她身上的火燒得比我還旺,兩片灼熱的嘴唇如兩隻滾燙的炭火。
大世河邊的這條官路其實是很長的,可我和宋柳在一起卻異乎尋常地短。快到她家門了,宋柳又緊緊地把我抱住不肯鬆開手和嘴。
等她平靜下來,我告訴她:“過幾天,我就會過來,你先回去,讓你大見了怎么得了?”
“你怕什麼!我大同意我們的事。你有一天不在我家吃飯,我大和我媽就說我們兩個你想說誰都可以,他們非常喜歡你,說你樣樣都好。可我……”宋柳說。
“那你是不是也非常非常非常喜歡我?”我有些誇大其詞地問她,“你大和你媽真是這么說的?那你怎么樣?”
“我當然了,要不我也不會來找你。可我害怕?”宋柳說。
“既然你也想與我好,那你就不用害怕,我倒想把你兩個都娶了,可這是不可能的。你儘管放心,現在誰也把你說不走。只要你大你媽願意,我明天都想把你娶回去!說句心裡話,你們兩姐妹太可愛了!”我安慰她。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勸了回去,心裡悠悠地覺得有不對頭的地方,宋柳可不是這樣的。
她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第一次犯了一生最大的錯誤,因為第二次來找我的根本不是宋柳,是宋楊。
宋楊對我說:“幾天前的晚上我剛剛從姑姑家回來就去找你,回我屋時我大我媽都睡覺了,我怕他們知道,可把我嚇壞了。”
聽了宋楊的話,我幾乎象休克一般不知道該怎么辦?
事實上我也是被突然提前發生的衝動震盪了大腦,以至我東西不辨,南北不分。可她們兩個即使在白天說不說話我都老弄錯,把宋楊當作宋柳,將宋柳認成宋楊,更不要說是在夜裡。
我不知道下來該怎么辦?我害怕她們姐妹知道我對她們都又親又抱又做出那事會令她們傷心。或者老宋和他老婆知道了就要罵我不是什麼好東西收拾我趕我走,或者告發我。可我不能迴避,也不好面對。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又到了老宋家。我還和過去一樣與倆姐妹又說又笑,因為她們以前也是這樣和我相處的;我沒事的時候還和老宋下棋,幫他們做些事。老宋和老婆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儘管如此我依然心慌意亂地處處提防,生怕兩個女孩子不注意露出馬腳。
但有一點我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我一定要把他們中間一個——宋楊或者宋柳娶回我的家給我當終身媳婦,我愛她們。要是我沒有和她們任意一個做什麼我都想這樣,何況我已經做了事,那就更是責無旁貸,義不容辭,除非她們還不懂事。另外就是懂得認識了生活的多重性而改弦更張,那我就沒有什麼辦法。但我確信我的家庭條件還是能養得起她,我個人的品行和修為不會讓一朵漂亮的花兒失色,儘管我沒有高深的知識和學歷。而我唯一遺憾的是我和宋楊宋柳都發生了不可挽回的錯誤,這使我無法原諒自己。但我已無能為力,只有順其自然地看事態這么發展。
我的工作不但得到了鄉政府領導的首肯,而且上王里和明星兩村的人對我也是無限關愛和熱情,兩個村的人在領導來檢查時都不住地誇讚我,說我的好話。這使我倍受感動,更覺得自己做了對不起老宋一家人的事。然而老宋一家並不覺得我有什麼過錯,而且簡直認為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個分子,老宋和老婆也知道了我很喜歡他們的兩個女兒。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直沒有對我說下來做什麼或我該怎么辦?但我想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和他們的女兒已經相處到什麼樣的狀態?
天氣炎熱,大世河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美色讓我在這裡盡情地領略了愛情的美好,雖然我的心裡依然戰戰兢兢怕有一天東窗事發把自己鬧得不可收拾。
有一天,我和宋楊宋柳在院子的樹下聊天,宋楊宋柳嘰嘰喳喳說個不休。我笑著說:“你們看見牆上那兩個小葫蘆了沒?我覺得你倆就象那兩隻小葫蘆。當我結束下鄉工作時,我一定要向老宋叔要那兩隻小葫蘆中的一隻。”
宋楊和宋柳大概沒有聽出我話中的話,愣了一下,她們隨即就問:“你什麼時候結束?”
我說:“還說不清楚。”
我的話還沒說完,宋楊和宋柳臉色微微一變。
我又說:“原定半年,現在看來大概要到八月底才能結束。”
宋楊和宋柳聽了我的話後長長出了一口氣,又變得快樂而開心。
時令處暑,天氣無常,汛期已至。
我和老宋以及村裡的幹部村民天天都在大世河薄弱的河段加固河堤。
我聽說大世河年年都有事情發生。
“這條讓人愛讓人無奈的河呀!”老宋說。
“為什麼?”我問。
這條河年年夏天發大水,老王頭的那個可憐的孫子就是在去年被一場洪水沖走的。
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看不出這條美麗的河水居然暗藏著殺機。
我格外地賣力,怕自己的粗心在不經意間讓大世河又奪去一個人的生命。而一個人的生命又似乎與我息息相關,失去了誰都是我的過錯。
天格外熱,我與老宋好多人正在抬沙袋,這時鄉上李貴來叫我去縣上培訓。他說鄉長正在鄉上等我,三天時間,叫我快點。
我告別老宋和村裡的人,急急地把自己的洗漱用具裝自己的旅行袋裡又急急地騎上老宋的腳踏車向鄉上趕。
老宋對我說:“會一結束你就趕緊回來,我有事跟你說。”
我不知老宋想對我說什麼事,心裡有些喘喘不安。
我出門的時候宋柳在睡覺,宋楊在院子洗頭。她問我:“你到哪去?”
“我要去縣上開會,鄉上李貴來說讓我儘快去,三天時間。你想要什麼?我回來給你和宋柳買。”我對宋楊說。
宋楊沒說話,默默地用她的濕手把我的手緊緊地握了好一會兒,才不情願地鬆開。
“我已經想好了,準備給你和宋柳買一身連衣裙,一定是非常漂亮的。前幾天我剛領了五個月的工資,一千多元呢!現在我可是很富的富哥了。”我真的有這個想法。
“瑞林,我這些天心裡總有點慌亂,你……”宋楊沒理我的話,她已不叫我哥,改叫我的大名瑞林。宋楊吱吱唔唔地語無倫次。
“宋楊,別擔心,只有三天時間,等我一回來就向你們家求婚,反正你是跑不掉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許宋柳問我,我也是這樣的話。對我來說,她們兩個難分伯仲。對老宋一家人我有十分地愧心,因為他們待我象兒子一樣,可我卻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
我剛剛走出院子,宋楊還在那裡依依不捨望著我。我向她招了招手。
我和鄉長當天就到了縣上,住在政府招待所。
第三天也就是我們培訓的第二天,我心情曾經有一陣格外地惶惑,就象把什麼東西丟失了一樣,過了一會有點好轉,我想自己真是發了神經。或許還想著是老宋在我要走的時候說讓我儘快回來的事,么不是他知道了什麼?我心裡幽幽地有一絲害怕。那時候縣城正是晴天,可東邊電閃雷鳴,烏雲滾滾,我當時想不知道東邊什麼地方可能下得正猛。
下午五點,鄉長帶著一臉的焦灼來對我說:“瑞林,我得立即回去,鄉上出了事情,明天培訓一結束,你不要耽擱馬上返回。”
我問鄉長鄉上出了什麼事,鄉長說今天我們那兒下了一場特大暴雨,幾個村子受了重災,而且更嚴重的是有二個人被洪水沖走了,至今沒有找到。
我一陣緊張,但看到鄉長十分憔悴的樣子,沒有再問。
第二天十二點培訓會一結束,我帶上給宋楊宋柳買的連衣裙就立即打道回府。那是兩件墨綠色的連衣裙,一模一樣,一個型號,我轉了大半個縣城才找到。買的時候老闆說你一定是給一對雙胞胎買的,我說是的。
我想宋楊宋柳穿上連衣裙不知道該有多嫵媚,在村里又是多得意。這對她兩個天生的漂亮簡直是錦上添花。想到那對我十分鐘情的倆姐妹,我又一陣愧疚,不管娶她們哪一個都會使另一個心碎。我又想如果有一個和自己是雙胞胎的弟弟,那才是兩全其美哪!我不禁想到這真是笑話。
車一到李塬鄉地段,大世河畔有幾個村子的土地已經面目全非,包穀豆子伏了一地,官路畔的楊柳樹成棵成棵地被風颳倒在地,有的齊腰折斷了,可以看見路上的楊柳樹葉一綹一綹,河裡也有被水衝倒卻沒有沖走的楊柳樹,正好卡在河的兩岸我吃驚非小。
我到上王里下了車,上王里村也和李塬鄉一樣,路邊還有許多沒有被拖走的楊柳,已經沒有了晴朗天氣的風韻和精神,亦沒有了春天裡的溫柔與和美,懶懶洋洋地躺在路邊,靜靜地象是給死去的人致默。
而那沒有倒的楊柳也不似風雨前的神氣,連飄動的力氣都不肯使一點,靜靜地,靜靜地,象是在與誰致氣。
踏過列石,大世河邊上的綠草齊刷刷地倒伏在河床上,“暴風雨一定非常地瘋狂。”我心裡嘀咕道。但一想到宋楊宋柳兩姐妹看見我給她們買的漂亮的連衣裙,不知有多高興我就激動得忘乎所以,腳也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我還沒忘記給老宋稱一斤好茶和一條好煙,一瓶好酒。也給他老婆買了二斤糕點二斤白糖,這些都是我這未來的女婿應該做的,現在正是籠絡他們的時候。我還想假如他知道了我所做的事,那我正好來一次表現。
隨著到老宋家腳步的臨近,我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分手才三天,我覺得好象已經是三年。
我幾乎是小跑著進了老宋家的院子,我沒有看到宋楊宋柳,只看見許多人在忙忙碌碌,院子東邊放著兩口棺材,有幾個女人在棺材旁哭泣,也沒有老宋和他老婆。老王頭一見我就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地搖著頭,我看到許多人在不住地嘆氣。我突然想起鄉長說的被大水沖走的兩個人,莫非就是老宋家的哪兩個人?
空氣象凝滯了似的。
我幾乎不敢動一步,我不知道棺材裡躺的是什麼人?我不敢去看。
我一步一步地挪進了老宋家的門,看到老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兩眼呆呆地望著頭頂上的木樓板,他好象沒有看見我,卻有兩行淚順著臉頰滑下來。他簡直就象突然變了個人。老宋的老婆不是在哭而是在嚎,嘶啞地已經沒有了聲音。
我感覺我的兩條腿在劇烈地搖晃,不知什麼時候我帶的東西已經脫離了手指。我突然轉身朝門外跑去,沒到那兩口棺材跟前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沒有風,一絲風也沒有。天氣尋常地好。楊柳也靜靜地,大世河就象沒有發生什麼事一樣安安靜靜。
我把兩件綠色的連衣裙分別放在宋楊宋柳的棺木里,我想讓她們在天堂里也美麗得象花一樣。看著兩個美麗的象花一樣天真的臉,我止不住地淚在流淌,我在呼喚宋楊和宋柳:“你們為什麼就不等我呢?”宋楊去了,宋柳也去了,她們兩個靜靜地躺在大世河邊上。
柳靜靜地,上王里也沉痛在一片悲唉的寂靜中。大世河也靜靜地。
傍晚時分,一陣狂風呼嘯著刮來,我似乎聽到風裡傳來戚戚地聲音,是笑聲,是呼救,還是大哭?
站在大世河邊,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那樣清靜,我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我仿佛看到宋楊宋柳穿著我為她們買的裙子在河邊追逐、嬉戲,編結楊柳涼帽且咯咯地笑個不停。那笑聲似乎還在楊柳行間飄蕩,迴響。
大世河——這靜靜的清澈的美麗的大世河,在我剛剛離開它兩天竟然奪去了我的愛情,我的宋楊宋柳。
李貴剛好來還我的小說《靜靜的頓河》。李貴看到我十分地憂鬱和傷感,安慰了我一陣就騎著腳踏車走了。
此時,那靜靜的大世河就象那靜靜的頓河在無言地流淌。我想到那勇敢而驃悍的葛利高里都沒有了愛他的妻子娜塔莉亞和他愛的情人阿克西妮婭,我還要這《靜靜的頓河》乾什麼?殘酷的大世河就象那靜靜的頓河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而大世河卻吞噬了我的宋楊和宋柳。葛利高里還有一個兒子葛什沙,可我有什麼呢?我將它撕成了一堆碎片扔進了大世河,無數的紙片象無數白色的浮萍順著河水漂去,我恨這無情的在我眼裡已失去所有美麗和風情的大世河。
下鄉的時間還沒有結束我就離開了上王里村。
我模糊了雙眼,這九泉河以上四十里兩岸的數百條溝里,正有老天傾泄而下的狂風暴雨風捲雲涌地撲小了下游的上王里,是剛剛還晴朗的天氣讓宋柳宋楊那青春激盪的臉上還留著愛情的嚮往,她們嘴裡哼著自己心裡的情歌,各自騎著自己心愛的一把彩色蝴蝶腳踏車正向家趕。她們沒有在意頭頂上的電閃雷鳴,幸福也正包圍著她們的心。迅疾的風雨不給兩個姐妹的逃離提供足夠的時間和機會,當她們意識到危險就眼前時,呼嘯的大水已經到了家門前的小橋。河水夾雜著上游衝來的殘枝敗葉,樹幹泥石,翻卷的巨浪橫掃河岸的莊稼和樹木,渾濁的河水勢如破竹。我惶惑地看到宋楊和宋柳正在小河的中央,當回頭看到呼嘯的水聲已經到了她們的身後時,驚恐的姐妹已經被無情的大水衝倒在一片汪洋里。她們似乎在不停地掙扎,呼叫,可天地間除了瘋狂的風雨和瘋狂的洪水什麼也沒有
後來我才知道了一點宋楊宋柳的情況。那天是九泉鎮的集日,宋楊宋柳去趕集,回來正好遇上了狂風暴雨,那一天簡直是世界末日。我僅僅知道這一點,而告訴我的人也許就知道這些而已。他說第二天村裡的人在下河八十里的氏盧縣境找到了宋楊宋柳,她們還緊緊地拉著手。或者宋楊去拉宋柳,或者宋柳想拉住宋楊,總之這對美麗的雙胞胎姐妹在我去縣城後,再也沒有見到她們一面,她們還不知道自己誰將是我未來的新娘,她們還都保守著各自的秘密等著那美麗的一天?
我在老宋家呆了十天,老宋的老婆似乎並不認識我是誰。
我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老宋。
我茫然而惆悵地離開老宋家。
離開的時候,我帶走了牆上的那兩個小葫蘆。
在我以後的生命中,在偶兒的回憶里,在恍惚的夢境裡,那兩隻葫蘆常常會不經意地在我眼前輕輕擺動,它仿佛時時提醒我:那些在生活中曾經失去了的、正在失去了的和即將失去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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