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第二回

《三國演義》第二回

《三國演義》第二回:督郵故意刁難劉備,張飛怒不可遏,痛打了督郵一頓。朝廷上宦官專權,大將軍何進立外甥劉辯為帝,掌握兵權後決定剿除宦官。

回目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

簡介

劉關張與朱俊孫堅打敗黃巾,朱俊詔封車騎將軍,河南尹;孫堅除別郡司馬上任,唯劉備聽候日久,不得除授,後被封為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署縣事一月,與民無犯,民皆感化;與關張情同手足。
督郵至縣索賄,張飛鞭督郵後三兄弟離去。
玄德助劉虞平黃巾,劉虞、公孫瓚奏備功,薦為別郡司馬,守平原縣令。
宮中何進與十常侍周鏇。

正文

《三國演義》第二回《三國演義》第二回

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自來驕傲。當日怠慢了玄德張飛性發,便欲殺之。玄德與關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豈可擅殺?”飛曰:“若不殺這廝,反要在他部下聽令,其實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別處去也!”玄德曰:“我三人義同生死,豈可相離?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飛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於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俊。俊待之甚厚,合兵一處,進討張寶。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張梁,大戰於曲陽。這裡朱俊進攻張寶。張寶引賊眾八九萬,屯于山後。俊令玄德為其先鋒,與賊對敵。張寶遣副將高升出馬搦戰,玄德使張飛擊之。飛縱馬挺矛,與升交戰,不數合,刺升落馬。玄德軍直衝過去。張寶就馬上披髮仗劍,作起妖法。只見風雷大作,一股黑氣,從天而降,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玄德連忙回軍,軍中大亂。敗陣而歸,與朱俊計議。俊曰:“彼用妖術,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令軍士伏于山頭;候賊趕來,從高坡上潑之,其法可解。”玄德聽令,撥關公、張飛各引軍一千,伏于山後高岡之上,盛豬羊狗血並穢物準備。次日,張寶搖旗擂鼓,引軍搦戰,玄德出迎。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風雷大作,飛砂走石,黑氣漫天,滾滾人馬,自天而下。玄德撥馬便走,張寶驅兵趕來。將過山頭,關、張伏軍放起號炮,穢物齊潑。但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風雷頓息,砂石不飛。
張寶見解了法,急欲退軍。左關公,右張飛,兩軍都出,背後玄德、朱俊一齊趕上,賊兵大敗。玄德望見“地公將軍”旗號,飛馬趕來,張寶落荒而走。玄德發箭,中其左臂。張寶帶箭逃脫,走入陽城,堅守不出。

張飛張飛

朱俊引兵圍住陽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訊息。探子回報,具說:“皇甫嵩大獲勝捷,朝廷以董卓屢敗,命嵩代之。嵩到時,張角已死;張梁統其眾,與我軍相拒,被皇甫嵩連勝七陣,斬張梁於曲陽。發張角之棺,戮屍梟首,送往京師。餘眾俱降。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領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無罪,朝廷復盧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濟南相,即日將班師赴任。”朱俊聽說,催促軍馬,悉力攻打陽城。賊勢危急,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朱俊遂平數郡,上表獻捷。時又黃巾餘黨三人:趙弘韓忠孫仲,聚眾數萬,望風燒劫,稱與張角報仇。朝廷命朱俊即以得勝之師討之。俊奉詔,率軍前進。時賊據宛城,俊引兵攻之,趙弘遣韓忠出戰。俊遣玄德、關、張攻城西南角。韓忠盡率精銳之眾,來西南角牴敵。朱俊自縱鐵騎二千,逕取東北角。賊恐失城,急棄西南而回。玄德從背後掩殺,賊眾大敗,奔入宛城。朱俊分兵四面圍定。城中斷糧,韓忠使人出城投降。俊不許。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蓋為能招降納順;公何拒韓忠耶?”俊曰:“彼一時,此一時也。昔秦、項之際,天下大亂,民無定主,故招降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反;若容其降,無以勸善。使賊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長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圍如鐵桶,賊乞降不得,必然死戰。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城中有數萬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東南,獨攻西北。賊必棄城而走,無心戀戰,可即擒也。”俊然之,隨撤東南二面軍馬,一齊攻打西北。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俊與玄德、關、張率三軍掩殺,射死韓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趕間,趙弘、孫仲引賊眾到,與俊交戰。俊見弘勢大,引軍暫退。弘乘勢復奪宛城。俊離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台,乃孫武子之後。年十七歲時,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餘人,劫取商人財物,於岸上分贓。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堅趕上,殺一賊。由是郡縣知名,薦為校尉。後會稽妖賊許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聚眾數萬;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餘人,會合州郡破之,斬許昌並其子許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堅為鹽瀆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見黃巾寇起,聚集鄉中少年及諸商旅,並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餘人,前來接應。
朱俊大喜,便令堅攻打南門,玄德打北門,朱俊打西門,留東門與賊走。孫堅首先登城,斬賊二十餘人,賊眾奔潰。趙弘飛馬突槊,直取孫堅。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刺弘下馬;卻騎弘馬,飛身往來殺賊。孫仲引賊突出北門,正迎玄德,無心戀戰,只待奔逃。玄德張弓一箭,正中孫仲,翻身落馬。朱俊大軍隨後掩殺,斬首數萬級,降者不可勝計。南陽一路,十數郡皆平。俊班師回京,詔封為車騎將軍,河南尹。俊表奏孫堅、劉備等功。堅有人情,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惟玄德聽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鬱鬱不樂,上街閒行,正值郎中張鈞車到。玄德見之,自陳功績。鈞大驚,隨入朝見帝曰:“昔黃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鬻爵,非親不用,非仇不誅,以致天下大亂。今宜斬十常侍,懸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賞賜,則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張鈞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張鈞。十常侍共議:“此必破黃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權且教省家銓注微名,待後卻再理會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克日赴任。
玄德將兵散回鄉里,止帶親隨二十餘人,與關、張來安喜縣中到任。署縣事一月,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後,與關、張食則同桌,寢則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廣坐,關、張侍立,終日不倦。到縣未及四月,朝廷降詔,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適督郵行部至縣,玄德出郭迎接,見督郵施禮。督郵坐於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關、張二公俱怒。及到館驛,督郵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階下。良久,督郵問曰:“劉縣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備乃中山靖王之後;自涿郡剿戮黃巾,大小三十餘戰,頗有微功,因得除今職。”督郵大喝曰:“汝詐稱皇親,虛報功績!目今朝廷降詔,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污吏!”玄德喏喏連聲而退。歸到縣中,與縣吏商議。吏曰:“督郵作威,無非要賄賂耳。”玄德曰:“我與民秋毫無犯,那得財物與他?”次日,督郵先提縣吏去,勒令指稱縣尉害民。玄德幾番自往求免,俱被門役阻住,不肯放參。
卻說張飛飲了數杯悶酒,乘馬從館驛前過,見五六十個老人,皆在門前痛哭。飛問其故,眾老人答曰:“督郵逼勒縣吏,欲害劉公;我等皆來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門人趕打!”張飛大怒,睜圓環眼,咬碎鋼牙,滾鞍下馬,逕入館驛,把門人那裡阻擋得住,直奔後堂,見督郵正坐廳上,將縣吏綁倒在地。飛大喝:“害民賊!認得我么?”督郵未及開言,早被張飛揪住頭髮,扯出館驛,直到縣前馬樁上縛住;攀下柳條,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一連打折柳條十數枝。玄德正納悶間,聽得縣前喧鬧,問左右,答曰:“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痛打。”玄德忙去觀之,見綁縛者乃督郵也。玄德驚問其故。飛曰:“此等害民賊,不打死等甚!”督郵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終是仁慈的人,急喝張飛住手。傍邊轉過關公來,曰:“兄長建許多大功,僅得縣尉,今反被督郵侮辱。吾思枳棘叢中,非棲鸞鳳之所;不如殺督郵,棄官歸鄉,別圖遠大之計。”玄德乃取印綬,掛於督郵之頸,責之曰:“據汝害民,本當殺卻;今姑饒汝命。吾繳還印綬,從此去矣。”督郵歸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關、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留匿在家不題。
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互相商議:但有不從己者,誅之。趙忠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不從者奏罷職。皇甫嵩、朱俊皆不肯與,趙忠等俱奏罷其官。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張讓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壞,人民嗟怨。於是長沙賊區星作亂;漁陽張舉張純反:舉稱天子,純稱大將軍。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後園與十常侍飲宴,諫議大夫劉陶,逕到帝前大慟。帝問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宦共飲耶!”帝曰:“國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盜賊並起,侵掠州郡。其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禍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於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願乞性命歸田裡,盡將家產以助軍資。”言罷痛哭。帝怒謂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獨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斬之。劉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憐漢室天下,四百餘年,到此一旦休矣!”
武士擁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諫去。”眾視之,乃司徒陳耽,逕入宮中來諫帝曰:“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帝曰:“毀謗近臣,冒瀆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無寸功,皆封列侯;況封諝等結連黃巾,欲為內亂: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見崩摧矣!”帝曰:“封諝作亂,其事不明。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陳耽以頭撞階而諫。帝怒,命牽出,與劉陶皆下獄。是夜,十常侍即於獄中謀殺之;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守,討區星,不五十日,報捷,江夏平,詔封堅為烏程侯。
劉虞為幽州牧,領兵往漁陽征張舉、張純。代州劉恢以書薦玄德見虞。虞大喜,令玄德為都尉,引兵直抵賊巢,與賊大戰數日,挫動銳氣。張純專一凶暴,士卒心變,帳下頭目刺殺張純,將頭納獻,率眾來降。張舉見勢敗,亦自縊死。漁陽盡平。劉虞表奏劉備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除下密丞,遷高堂尉。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薦為別部司馬,守平原縣令。玄德在平原,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劉虞平寇有功,封太尉。中平六年夏四月,靈帝病篤,召大將軍何進入宮,商議後事。那何進起身屠家;因妹入宮為貴人,生皇子辯,遂立為皇后。進由是得權重任。帝又寵幸王美人,生皇子協。何後嫉妒,鴆殺王美人。皇子協養於董太后宮中。董太后乃靈帝之母,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初因桓帝無子,迎立解瀆亭侯之子,是為靈帝。靈帝入繼大統,遂迎養母氏於宮中,尊為太后。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為太子。帝亦偏愛協,欲立之。當時病篤,中常侍蹇碩奏曰:“若欲立協,必先誅何進,以絕後患。”帝然其說,因宣進入宮。進至宮門,司馬潘隱謂進曰:“不可入宮。蹇碩欲謀殺公。”進大驚,急歸私宅,召諸大臣,欲盡誅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勢,起自沖、質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請細詳之。”進視之,乃典軍校尉曹操也。進叱曰:“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正躊躇間,潘隱至,言:“帝已崩。今賽碩與十常侍商議,秘不發喪,矯詔宣何國舅入宮,欲絕後患,冊立皇子協為帝。”說未了,使命至,宣進速入,以定後事。操曰:“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後圖賊。”進曰:“誰敢與吾正君討賊?”一人挺身出曰:“願借精兵五千,斬關入內,冊立新君,盡誅閹豎,掃清朝廷,以安天下!”進視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紹,字本初,現為司隸校尉。何進大喜,遂點御林軍五千。紹全身披掛。何進引何顒荀攸鄭泰等大臣三十餘員,相繼而入,就靈帝柩前,扶立太子辯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畢,袁紹入宮收蹇碩。碩慌走入御園,花陰下為中常侍郭勝所殺。碩所領禁軍,盡皆投順。紹謂何進曰:“中官結黨。今日可乘勢盡誅之。”張讓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後曰:“始初設謀陷害大將軍者,止蹇碩一人,並不乾臣等事。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欲盡誅臣等,乞娘娘憐憫!”何太后曰:“汝等勿憂,我當保汝。”傳旨宣何進入。太后密謂曰:“我與汝出身寒微,非張讓等,焉能享此富貴?今蹇碩不仁,既已伏誅,汝何聽信人言,欲盡誅宦官耶?”何進聽罷,出謂眾官曰:“蹇碩設謀害我,可族滅其家。其餘不必妄加殘害。”袁紹曰:“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喪身之本。”進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眾官皆退。次日,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餘皆封官職。董太后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設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協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朝政。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於宮中設一宴,請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后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此國家之幸也。願垂聽焉。”董後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心嫉妒。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後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後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張讓等各勸歸宮。何後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何進出,召三公共議。來早設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於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一面遣人起送董後;一麵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董重知事急,自刎於後堂。家人舉哀,軍士方散。張讓、段珪見董後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構何進弟何苗並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后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陳琳陳琳

六月,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後於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於文陵。進託病不出。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於外,言公鴆殺董後,欲謀大事。乘此時不誅閹宦,後必為大禍。昔竇武欲誅內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不可失也。”進曰:“且容商議。”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告何苗,又多送賄賂。苗入奏何後云:“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殺伐。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後納其言。少頃,何進入白後,欲誅中涓。何後曰:“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此時事急,不容太后不從。”進曰:“此計大妙!”便發檄至各鎮,召赴京師。主簿陳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發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旁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
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賞析

這第二回說的是何進登台一事,而此事對於東漢的滅亡又極大關係。
黃巾之亂對東漢政權的直接打擊並不十分嚴重,幾個月黃巾軍的主力就告覆滅,首腦全部被殺,已經對東漢政權構不成威脅。但是對於東漢政權的間接打擊卻頗為嚴重,在黃巾之亂發生後,為了撲滅黃巾之亂,中央政權倉促下達了讓各地方政權自行組織武裝的命令,各地方官員,地主豪強,乘機抬頭,擁有了自己的武裝,而敢於與中央政權明著或暗著唱對台戲了,而且黃巾軍主力首腦都告覆滅,但是其餘黨卻在四處流竄,外加東漢政權在平定黃巾之亂後處置不當,出現大量流民,這些流民許多加入了盜賊行列。這比黃巾主力對東漢的損害更大,如演義中提到的,在幽州冀州稱帝被劉虞剿滅的張純張舉,在長沙作亂被孫堅平定的區星,此外還有在常山活動的張牛角張飛燕部,在益州稱帝的馬相,在涼州反叛的王國,馬騰,還有在青徐兩州活動的幾十萬黃巾餘部,這些流寇的存在使得地方武裝的存在有了藉口,而日後曹操袁紹等人也就是靠收編了這些流寇日益壯大。
但是,這並非日後造成群雄割據的根本原因,畢竟流寇四處這種情形基本上是大規模起義後的後遺症,如清朝太平天國天京被攻破後,還有大量太平軍捻軍在大江南北活動,僧格林沁也戰死,但是仍出現了同治中興的局面。黃巾之亂平定於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12月,到漢靈帝死,漢少帝登基的光熹元年也就是公元189年夏,近四年半的時間,雖然流寇四處作亂,但是大都被很快平定,而雖然地方勢力有所增強,但遠沒有達到如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的局面,地方官員大都還是以中央政權馬首是瞻,中央委派的地方官也大都能控制政權。而且漢王朝也人材濟濟,雖然日後的風雲人物袁曹等人還沒有正式登上歷史舞台,但是當時的朝中大臣如皇甫嵩,朱儁,張溫等人也是一時之棟樑。絲毫看不出東漢王朝就要在之後的三十年喪失所有的權威,最終滅亡。
這一切,都緣於東漢的黨爭,或者說,外戚,宦官,士大夫這三者之間的爭鬥。
東漢一朝,邊患不烈,終其一代,少有西漢匈奴,唐突厥這般的強敵,甚至回紇吐蕃那一級別的也沒有出現。這一來是西漢朝對匈奴的打擊甚強,東漢建立後邊疆無有強敵;二來是東漢對外征伐頗為得力,出現了班超,耿秉,竇憲,竇固這般的名將,即便是東漢末年,皇甫嵩公孫瓚在對北方羌,鮮卑烏桓征伐也是屢戰屢勝。但同時,東漢內部的權力鬥爭卻極為激烈。
外戚掌權這一情況實際上在皇權社會是很難避免的,皇權社會由一族一姓統治天下,為了鞏固自己家族作為皇族的地位,便不得不打擊別的家族,加強自己家族的實力,最好的辦法便是將自己皇姓一族實力大大加強,漢高祖,明太祖等帝王分封同姓王不外乎如此,但是後代皇帝並沒有前代皇帝一般的威信,同姓王給予自己的不是支持反而是壓力,及至七國之亂後,漢朝便著力削減同姓王之權,對於同姓王也不是十分信任,然而權力的真空總要有人來填補,除了父系家族外,血緣之親近莫過於母系,這樣一來外戚上台則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尤其古代太后威權極重,且不說第一位漢朝太后呂后本就是輔佐劉邦的一大奇女子,在漢朝前期一度掌控全權,就說日後的皇帝年幼,大都是太后聽政,太后之旨意不下於皇帝聖旨,而太后為女流,行事又多有不便,如此一般太后這一族便得以掌控朝政了。西漢末年多是如此,西漢更是被外戚奪去了政權。
漢光武帝建立東漢後,在西漢基礎上進一步加強皇權,削弱相權,權力進一步集中於尚書台。希望以此防止王莽第二的出現。但是自漢章帝始,東漢各帝都少見的短命,而接任的皇帝大都年幼,使得太后臨朝,外戚掌權的局面再起,尚書台反而成了他們操縱的有利工具。(所以說歷代制度一改再改,至多是消滅了一類勢力,但是總不能避免被權力利用的下場)
此外,漢光武帝對功臣極其優待,不遏豪強,這些功臣勳爵往往相互之間通婚,外加東漢的舉薦制度,他們的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如袁紹就是有名的四世三公,耿家,竇家幾代都是名將,日後的士族制度在此時已經基本形成,朱儁以商賈人家入仕途成就高位,已經是罕見的異數了。(不過朱儁在升遷過程中花的錢也不少)
這些豪強大族在朝中有極大的發言權,而有些大族甚至借與皇室結親的機會,成為把持朝政,權勢熏天的外戚,如梁家,竇家。比之西漢外戚專權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起這,其實唐朝在宦官專權之前也一度是後宮專權。)
然而皇帝一旦成年親政,便再也沒有興趣做皇朝頂端的傀儡,也沒有人理論上可以阻止其成為皇朝的主宰。(之前還有太后可以。)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朝中大權都為自己的母系家族所掌握,原本為加強皇權的尚書台卻成為限制皇權的最好武器,而滿朝文武,功勳世族,或本就是和外戚同氣連枝,為其黨羽,或虛於委蛇,兩不相幫。自己能擁有的只有皇帝本身的權威和從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宦官,其他別無人可用。那不信任宦官還能信任誰呢?於是推倒外戚專權,取而代之的便是宦官主政,而等皇帝死去,新帝年幼,太后聽政,宦官失權,再度是外戚掌權了,有時乾脆宦官外戚聯手。漢和帝(說起和帝也挺可憐,雖然奪回朝政,為政還算清明,但是生了無數皇子都夭折了,疑心是宦官外戚聯手要害之,將皇子送到民間,結果接任自己的漢殤帝八個月便死去。)之後,便是外戚宦官接替或聯手朝政,及到桓靈兩帝,除了外戚宦官之外,士大夫階層也捲入,李膺和外戚聯手,本想扳倒宦官,卻遭到失敗,反而引起了兩次黨錮之禍,而兩次黨錮之禍後,士大夫階層視宦官為仇敵,非不滅之而後快。
在黃巾起義後,漢末的政治形勢:宦官把持朝政,但是地方勢力逐漸壯大,因剿討各路叛軍崛起的年輕士大夫階層勢力漸強,而且因為黨錮的仇恨,和宦官勢不兩立,而朝中的其他官員以皇帝馬首是瞻。而維繫這個平衡的就是漢靈帝。
假如這樣下去,至多不過一個唐朝那般藩鎮割據的局面,然而漢靈帝突然死去,而何進的登台改變了一切。
漢靈帝死,皇子年幼,自然何太后聽政,而何進得以掌握大權,由於何進本就是宦官引見得權,外戚宦官聯手本來完全可能,但是因為何進倚重的年輕士大夫如袁紹和宦官勢不兩立,導致了何進對宦官的敵對,要誅滅之。
而何進在得不到太后支持下,居然接納袁紹建議,下密令引外兵入京,威逼太后,這使得野心勃勃的地方諸侯得有藉口公然上京,而宦官的臨死一搏使得何進身死,沒了主事人物,之後的亂戰中外戚宦官都告覆滅,皇帝被董卓掌控,中央政權權威喪失殆盡,使得各路諸侯四起,群雄割據,究其根源,還在這殺豬的屠夫何進身上。

回評

毛宗崗批語

翼德要救盧植,不曾救得;要殺董卓,不曾殺得;今遇督郵,更不能耐矣!督郵蠹國害民,是又一黃巾也。柳條一頓,可謂再破黃巾第二功。
寫翼德十分性急,接手便寫何進十分性慢。性急不曾誤事,性慢誤事不小。人謂項羽不能忍,是性急;高祖能忍,是性慢:此其說非也。項羽刻印將封,印敝而不忍與;鴻門會上,范增三舉玦而不忍發,正病在遲疑不斷,何嘗性急?高祖四萬斤金,可捐則捐之;三齊、九江、大梁之地,可割則割之;六國印,可銷則銷之;鴻溝之約,可背則背之,正妙在果斷有餘,何嘗性慢?
西漢則外戚盛於宦官,東漢則宦官盛於外戚。惟其外戚盛也,故初則產、錄幾危漢祚,後則王莽遂移漢鼎。而宦官如弘恭、石顯輩,雖嘗擅權,未至如東漢之橫。是西漢之亡,亡於外戚也。若東漢則不然,外戚與宦官迭為消長。而以宦官圖外戚,則常勝,如鄭眾之殺竇憲、單超之殺梁冀是也。以外戚圖宦官,則常不勝,如竇武見殺於前,而何進復見殺於後是也。是東漢之亡,亡於宦豎也。然竇武不勝,止於身死;何進不勝,遂以亡國。何也?曰:召外兵之故也。外戚圖之而不勝,至召外兵以勝之,而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國於是乎非君之國矣。亂漢者,宦豎也。亡漢者,外鎮也。而召外鎮者,外戚也。然則謂東漢之亡,亦亡於外戚,可也。
前於玄德傳中,忽然夾敘曹操;此又於玄德傳中,忽然帶表孫堅。一為魏太祖,一為吳太祖,三分鼎足之所從來也。分鼎雖屬孫權,而伏線則已在此。此全部大關目處。
三大國將興,先有三小丑為之作引;三小丑既滅,又有眾小丑為之餘波。從來實事,未嘗徑遂率直。奈何今之作稗官者,本可任意添設,而反徑遂率直耶!

李贄總評

只打督郵一節,翼德便不可及。然雲長之言、玄德之事都是英雄本色,三人真堪兄弟也。今之上司妝威做勢索取下司者,亦往往有之,安得翼德柳條著實打他二百也。呵呵。
畢竟袁本初、曹盂德輩是英雄,若何進者,犬彘耳,何足與議大事哉?

鍾敬伯總評

督郵不識劉縣尉,裝威作勢,打也該打,殺也該殺。翼德鞭他二百,為天下萬世吐氣。
人有死重於泰山者,非以其能死也,以其死而不死也。劉陶、陳耽,忠言逆耳,可對漢先帝於地下而無愧,非所謂重泰山之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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