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汪之爭

至今始悟中學生國文程度之不足,大學尙有基本國文之訓練,可嘆也。 是皆無助於學生之作文,而適足以益其不通者也。 而國中一一年級即兼授文言文,此其為國中敎學之害甚大也。

非常著名的阮(阮真)汪(汪典存)之爭即文言文語體文之爭、多讀多寫辯、課外練文辯。

附汪典存先生對於中學國文教材標準之意見

阮樂真先生書

披誦大著,於近時中學國文教學及課程標準之弊病,批析精祥;無任快佩。鄙見在高中方面與尊旨多同;而在國中方面則於足下主張,尚多懷疑。弟非專攻斯業,不揣譾陋,就平日留意所及,率陳臆說,以資商榷。
[一] 國中方面
尊意鑒於高小畢業生白話文 多未通順,特主張國中一年級須完全教授淺近語體文 ,俾能“完全學通”。第二年始進授文言,“可免文白夾雜之弊”。所以調整補救之法,似在順其流而疏導之,與鄙意欲正其本以清理之者,適相佐也。蓋多數高中學生,國文未能通順,其病皆在國中時代,不能認真學習適當之文言作品。好高騖遠者,將荀子性惡勸學等篇,曹丕典論論文,鮑照大雷岸與妹書等篇,亦選作國中教材。(往年為正中書局編輯國中教本,及主持京市會考時,調查各校教材殊極駁雜參差,自教部課程標準頒布,國中所選教材較為合度。)其為不合程度,不能得益宜矣。至於語體教材,尤多駁雜:往往文字冗蔓,詞意晦澀,或意境太深,不能領悟;或語法歐化,讀解費力。試翻閱當代文選,三年前江蘇各校作為教本者,其駁雜窮濫為何?幸而不久改編,否則貽害實深。又如新文學家多喜授小說文藝,其描寫人情,刻畫物態,良足欣賞,學生亦躭好閱讀。惟習皮毛,命筆作文,只能描敘。遇任何文題,率假想一物以描寫之,堆砌一大串狀詞形容詞而不能達意,離題甚遠。所見高中學生之文,每多如此。夫教授國文,一面須整理學生之思想,使其所欲發表之思想,有結構,有條理,一面訓練使用文字之能力,使之語氣貫出,文從字順。今日之青年,常識不可謂不多,思想亦較前豐富,何以不能類化各科所得之智識,而表達之於國文,而仍有思路枯窘之苦,語氣不貫之病?其所以不能通順者,因素雖多,而教材駁雜,教法不合,實為要端。(今夏赴北平,聞友人痛罵國文教學,言其文理尚未通順,而教師乃教之研究甲骨文,余為辯論教部課程標準中並無此項規定,大概此教師偏好致古,乃於中學教書時,欲炫其所長,而學生苦矣。)
正本之計,國中階段,宜多選讀熟讀平易清淺之文言文。一年級文白比例,約為文六白四,並練習文白互譯,俾作一種過渡。二年級文八白二,三年級則全授文言,先從記敘文入手,由具體的記述,導入抽象的描寫,並主張高小或第六年級起即宜分為兩組——升學的及不升學的。升學組宜參教清淺之文言文,在拙著“強令讀經與禁習文言”一文中,已祥言之。此文發表後,雖備受抨擊,而與弟同情者亦非少數。既而中大教育學院院長艾險舟君,發表十年來全國國文教學測驗之結果;結論與鄙見相符。聲明國中宜增加文言教材之分量。因國中三年級文言發表之能力,尚不及國小六年級白話發表之能力,故須及早學習。倘一年級尚專習語體,則學習文言文又遲一年。白話文似可增進,而文言文之讀作,更難進步。循是以往,一年不足,增至二年,二年不足,延至三年,勢必驅除文言於課程之外,勢必養成青年厭棄文言之習慣。上之則先民所遺留之精神遺產,無復留戀,從此只供少數人之展玩。下之則套用方面,白話亦復笨重,不及文言文之為敏捷也。蓋弟所主張之文言,非必古文,實已近於白話,謂之淨化而能誦讀的語體亦無不可。
先生謂國中一年級“完全學通語體文”,完全二字,似亦須有分寸。今報章雜誌中所見語體論文乃至宣言,每多層次不清,文法不協,語言不順者,苟如尊論完全學通,則此輩率爾操觚者,宜將回至國中學通白話,而後為文也。鄙意國小畢業生之文字,只須達到相當的順適,說一句,是一句,無格格不吐,扭扭捏捏之病,即算甚佳。否則國小之職責,未為完成。不能以責於中學。(任鴻傐先生前著為全國小學生請命一篇,批評國小國語教科書,有設境不自然,文字不通順之語。而有“將來國民連話都不會說了”之慨嘆。)如中學尚須補習國小之教科,則學年勢必延長矣。鄙意國中第一年級,寧可不讀英文,未可降低國文標準以就國小之缺陷。國聯教育團報告中中等教育章,亦謂外國語時間太多,“絕不願見英文在中學課程中占如此重要之位置”。鄙人亦有國中分組之主張,惜皆格而不行,緩擬文早暢論之。
[二] 高中方面
依教部規定國文教學目標有四:
(1) 使學生能套用本國語言文字,深切了解固有的文化,以期達到民族振興之目的。
(2) 除繼續使學生能自由運用語體文,並養成其用文言文敘事說理表情達意之技能。
(3) 培養學生讀解古書,欣賞中國文學名著之能力。
(4) 培養學生創造新語新文學之能力。
以上“深切了解固有的文化”用“培養創造新語新文學之能力”皆大學文學系之目標,而有所未逮者。期諸中學,實遠而不切。對於中學之職能,可謂毫未體會。故就課程標準觀之,國小與國中尚能銜接;國中高中間,則裂隙甚大。且一般所謂國學大師之主張,往往自相矛盾;即一而主張語體,廢作文言,而一面又注重學術思想之演變,而莊子天下篇、韓非子顯學、荀子非十二子等篇,不可不教。其間文學家則注重文學之源流,哲學家則注重學術思想之體系,現行課程標準,乃調和之,欲使學生於兩年之間,略窺其全,以作專修國學準備。且皆依演變之次序,自古代至現代,難易倒置,學生程度,愈不能銜接。結果則所學茫無頭緒,甚至普通國文,不能通順。皆此種極端矛盾之思想作祟。 夫旣廢習文言,而又好高騖遠。文學源流也,學術思想也,皆大學文學系之觀點,中學生基本國文,尙未淸楚,則於學術思想與文學,又何能通乎?至今始悟中學生國文程度之不足,大學尙有基本國文之訓練,可嘆也。
鄙意高中國文課程標準應修正如次:
第一年選授〔或節選〕紀傅之文。關於史事及時事的議論文,抒情文,間選詩詞。
第二年關於政治的議論文,關於學術的說理文〔闡5義理者〕論文之文,間選詩詞。
第三年照原定標準,第一年以體制為綱,案高中一年級國文對於修辭造句、思想之條理及章法方面,仍須多加講求,若驟進以各種文章之體制,則所講自必重各體之淵源及其流變。各類體制,細別甚繁,苟一體未熟,又進一體,樊然雜陳。教師既窮於應付,學者亦茫然無頭緒。而於文字之內容及作文之義法,反形忽略矣。至第三年級學生民學既多,方可進授各種體制,且第三年標準原有套用文一項,亦可包括於各種體制之內。若難於學術思想內或附於其未,殊覺不倫。
經子中易解之文,自一年級至三年級,按學生程度,編入教材。
弟非國學家,亦非國文教師,自知疏陋,但根據積年辦學及閱卷之經驗,聊貢愚見,是否有當,尚乞高明正之。
汪懋祖

阮真與汪典存先生論中學國文教學書

(上略〕來示於國文敎材標準之主張,與鄙意頗有參差。然亦非大相左者,惟補救之方法,則以彼選觀點不同,確相左耳。茲當先就觀點不同之處,說明彼此主張之立場,然後逐一討論,則是非易明而真理易顯也。
夫今日大學敎授之論中學國文敎學,皆以大學程度為出發點。誠如來示所云:“文學源流、學術思想皆大學文學系的觀點”。彼輩以敎大學的觀點,為高中敎學之主版,固屬錯誤。以大學程度為出發點而強使髙中提髙標準程度以就大學;國中提高標準程度以就高中,亦難免有錯誤存焉。 考今之主張高中國文標準第二年以文學源流為綱者,便於大學讀文學史,並專修古代文學,使程度得銜接也。第三年以學術思想為綱者,一一半固欲學生了解中國固有文化,一半亦為便於大學讀哲學史專攻中國哲學,使程度得相銜接也;如在敎育的觀點上此種逆行而下之標準準最高出發點為不誤,則真以為今日高中亟宜文實分科。實科國文,求其普通文言能通即可。(所謂普通文言,以報章文字、科學文字、與現時社會之套用文字——套用文藝除外——為準)。則國文固僅在達到最低限度之工具套用目的為已足。而於文藝欣賞,則僅及近代現代而已。今日高中每周五小時之敎學時間,苟能集中精力,切實敎學,必能達其目的者。而今之大學生普通文言仍不通順者,非國小國中多敎白話之罪,其罪實在國小不能敎通白話,國中文白夾雜,〔學文言太早〕而高中標準過高,不能銜接也。其次,則學生無相當自習時間,敎師無充分批閱改作時間,不能集中精力,切實敎學也。(此條真於拙著讀文敎學硏究中,言之最為詳盡,出版後當奉贈一本)。
文實分科以後,文科國文,至少須有每周八九小時之敎授時間,每周十一二小時之自習時間,以一敎師敎文一班,集中精力,切實敎學,則稍降今日敎部對於高中國文敎材之理想標準,求其切近,求其充實,於各代各體各派之文,循序拾級而進於一派略有硏究心得,再進一派;一體略有硏究心得,再進一體;一代略有硏究心得,再進一代。勿使躐等越級,今日嘗一味,未及下箸,僅一染指,而明日又易一味,則庶可粗識淺嘗。今舉數千年之文學,其間數百體裁,數千家派,風格氣味不同之文章;東舉一爪,西舉一鱗,墨一漏萬,以敎學生,日日換其時代、體裁家派、風格氣味不同者以進,而使各染一指更欲於一年中加速了之。曰:此以文學源流為綱也。以白話未通文言未順之學生習之;徒使瞀亂惶惑,白費一年之功,未得絲毫之益,則其所作依然不通不順而益以混雜不清,不特無有進步,而反使不可救治之病症益加深焉。試思古今文人,當其學為文時,曾有如是繁營雜騖以成其功者乎?吾輩昔日學文,其根柢遠優於今日之中學生,曾有如是繁營雜騖以成其功者乎?中學生非兼古今千百文豪之天才,一覽而知焉能焉者,則欲求其粗識淺嘗而不可得;又安能知文學演變乎?即果有 文學演變之罷漏模糊觀念,而使文章一年不進則所得者少而所失者多矣。
高中第三年敎材以學術思想為綱,若僅讀近代學術與宋、元、明理學文字,文字本身無阻礙者,其困難只茌學理。而國文敎師所能負責者,亦只能以常識為限。若涉及專門,則當由專科敎師敎之。若遠取於周秦諸子則不獨習於白話文之學生不能讀。即通於漢、魏、唐、宋古文之敎師,讀之亦多有窒礙。論孟以子為經,固最易讀,然尙有一部分不可授學生者。墨子荀子,則已難讀,可選者甚少。呂覽淮南亦然,而其評議諸子處,則非有貫通之識力不可。至於老莊管韓則尤難讀。老子文易而義奧,莊子文怪而義奧。若齊物論者,眞參看詳註,細讀數過而未能瞭然。彼所謂大師者能盡瞭然乎?韓非之文句艱字澀。管子之文,幾乎句句非作強解不可。是皆無助於學生之作文,而適足以益其不通者也。至於經書,則詩、禮、春秋,間有可選;尚書易經,萬不可教。至於學術通論往往抽象槪括,而文句故為玄奧,亦非髙中學生所能讀之而得益者。今乃強令雜讀,則又白費一年之光陰,而無絲毫之得益也,然則舉高中三年之國文敎學而使兩年全無進益者,則以彼輩大師之主張,妄定課程標準之罪也。故真以為果欲使高中國文程度銜接大學文科程度,則高中必須文實分科習之。又先生主張高小分二組,此在事實上必不可能者。眞以為國中必當分二組。就業組重白話文,減少工具訓練時間,增加急切需要之實用科學與職業科目。升學組多習文言,使高中可提高程度。國中果能分組學習,於升學組厚植國文基礎,而高中又能文實分科,集中精力,切實教學;則稍降今日教部之高中國文敎材標準,如先生所謂略讀經子淺近之文、紀傳之文、與政治的議論文,而輔以文學作品在高中文科亦可能也。凡此皆就大學程度之出發點而立論者也。(然此種意見,可供硏究,而在事實現狀不變時,不能為實際的指示。否則又屬矛盾矣〕。而眞於中學國文敎學之觀點,則與大學敎授派之觀點不同,真之硏究中學國文敎學,以國小程度為最低出發點,順行而上;非以大學程度為最高出發點,逆行而下者也。眞雖為專習文科之人,而幼受兩重師範教育,復專習敎育科一年。 故以言頭腦,則半文學而半科學也。而敎學十六年中,自國小起,經初高中師範國專大學各級程度。故以經歷言,則如百戰老卒,行伍出身也。中學敎學之硏究,必以國小程度為出發點,而不能以大學程度為出發點;各科教學之硏究,必以學生的心理程度需要為立腳點,而不能以敎材為立腳點;征之經驗,揆之敎學原理,皆不誤者也。故眞之硏究國文敎學,不敢懸大學之的以責諸中學,更不敢以中國有幾多文學名作,幾多哲學名著定為不可不讀之敎材而分學生強就之也。然今之中學國文教學,往往有幾個外行大師(以敎中學國文為外行〕妄發一議,而必有許多虛偽粉飾好為炫夸而不顧賞際之「文人敎師」〔指以文人的觀點敎學生之國文教師〕肓從之。以是真於八年來 苦心孤詣之所述作,聲嘶力竭,欲以矯其錯誤,指其正軌者,乃卒不値所謂大師之願。其稍知拙著之價値而鼓勵其硏究者皆當世硏究敎育之學者。先生亦其一也。而朋儕之中,硏究教育者重之;身為國文教師,研究所謂國學而盲從所謂大師者,則轉輕之。眞惟仰天長嘆而已。雖然,盲從大師之 錯誤,終必有覺悟回頭之一日者。特恐回頭太遲,則貽誤青年太久耳。先生旣以先覺覺人而欲矯正其錯誤,則真安敢不為先生盡言之乎?
夫今日國小旣敎白話文,則至高小畢業當求文法淸楚,字句通順也。然今日著名之實驗國小, 優等畢業生距此標準尙遠,他可不論矣。文言白話同為一種文字,惟其語調與文法組織不同。按諸學習心理,凡一種訓練旣經成熟,則必有助於他種類似之訓練。如英美中學生學德法文較易,而中國中學生學英文較難,即其例也。反之,如一種訓練尙未成熟,而即為他種訓練,則腦中兩種印象混合不清,結果必至兩無所成,如英文未粗通者,同時並學法文,即其例也。今學白話文至半生半熟,同時即並授文言文,結果必致文白夾雜,似通非通。今之中學生,皆蹈此病。而按諸真每年改二千篇文卷之經驗,凡白話文根柢通順者,學為文言,進步較速,而亦較為通順。其中雖尙有智力的成分,而於上述學習心理之理論,亦可證明不誤者也。此外尙可反證者,真歷年所敎高中師範學生,在國中時代敎員偏重文言者,學生雖有作文言之習慣與傾向,而其頭腦愈不清,文宇愈不通。此固由於敎材敎法之不良,且尙有其他複雜之原因,不足為充分之反證者,然於白話文學習未成熟之時,早學文言使其夾雜不清,亦有相當之成分在焉。據此論,證則今日中學生白話不通,文言不順,夾雜不淸者,早學文言之咎,非遲學文言之咎也。設白話文巳粗通,則學文言文可使加速進步。真之觀點與先生不同,故其救濟之法亦相左。
然真原來之主張,亦非以為國中一年級必須完全學白話文者。拙著中學讀文敎學研究中,真主張分三組敎學,而分階段編敎材。國中三年分五期三十階段。丙組每周讀文五小時,自第一期第一階段敎起。一至六階段中,完全敎白話文,使國小畢業生白話文未通者補習之。集中精力,切實教學,使之學通乙組讀文每周四小時,自第二期第七階段起,即須加入淺近文言文。甲組每周讀文三小時,自第三期笫十三階段敎起,文言文加多,程度亦提高。而至畢業,則三組皆須讀畢第五期第三十階段。此種救濟辦法,在班級敎學制下行分組敎學,而仍顧全課程之一律標準者。惟課外閱讀之時間與分量,則甲乙組較多,丙組較少耳。然此種硏究意見,欲求實現,在在與學校行政、經濟、人才發生問題,只能希望少數學校之實驗,而促起敎育行政當局之覺悟,以謀根本改革者。故僅能在硏究著作中發表之。至若拙著中學國文敎學法,則僅能根據事實現狀以立言,為切實之指示者,不貴難行之理想也。故再三考慮,決定國中一年級全敎白話文,以補國小之不足。以國中一年級生,白話文未通順而太幼稚者尙居多數也。真於習字敎學,主張責成國小,達到標準,此固極易而必可能者。即其未能,假期補習甚易。為國中敎學之害,甚微也。真於白話文,未始不望國小之能達到標準。顧事實則多數不能。而國中一一年級即兼授文言文,此其為國中敎學之害甚大也。故欲矯正今日敎科書之錯誤,於立言再四審愼而有別焉。
至於國中一年級白話文主幹敎材之難得,真固亦有同感。考今日之白話文,多屬描寫人物心情狀態以及風景之小品小說,其次則劇本,又其次則非驢非馬之歪詩,又其次則宂蔓之演講辭與意境高深之理論文字。夫小品、小說、劇本,固可選其佳者以為副貳敎材,然不能為主幹敎材,歪詩則絕對不可選入。宂蔓講辭,刪節頗難理論高深之文字則又只能在高中讀之。白話文中,甚少主幹敎材,故今之國中敎本,仍以文言為主幹。而隨便選入小品、小說、劇本、歪詩,與宂長之講辭,高深之理論,以湊滿篇幅,此其所以駁雜窮濫也。欲救斯弊,眞以為當由兩途解決之。
第一今後新文人不可專做賣錢文字。如簡短書札、序跋、記事、傳記、評論、以及精練之講辭,皆須盡力製作,以求其工。此種評論講辭,今日報志上亦有之。(但不甚多)記事文,則小品文中亦有可取者,特編書者希圖省事,好茌書本上抄錄,而不肯在報志上平日加工錄耳。書札間或有之而甚少。蓋以重要書札多作文言,而假作書札以為文學發表者,則又屬賣錢文字也。在作者以為非扭扭揑不足以賣錢,而書札之體裁壞矣。至於傅記敘跋,則最為難得。蓋以傅記體裁解放,偶有作者,多屬長文,可節選而不可全選也。序跋則幾無作者,以多用文言而少用白話也。間有以白話文作序跋者,長累萬言,刺刺不休。體裁怪謬,不復成文。此皆選材之難者也。
第二,則當由翻譯古文一途解決之。古文之可譯為白話佳作者甚多。左、國、史、漢之文,現時國中學生不能閱讀者,可儘量翻譯之,使能閱讀。且此種翻譯文章,可以溝通白話文言,而使學生解悟文法結構之不同,實為由白話進學文言之過渡訓練任國中必當重視者。眞從敎學上增進效率著眼, 故以為國中一年級當集中精力,切實教學,先使學通白話文。面於二三年級則當盡力注意白話文言之過渡訓練,使漸能讀作文言文。而髙中學生則當完全讀作文言文。就現狀文賞 不分科言,如能減少各科上課時間,使不超過每周三十小時,則國文五小時之上課,可有七小時之自習〔現在錫師一年級每周各科上課四十三小時,二年級四十四小時,三年級雖只三十七小時而課外活動服務較多統計每班只有每周十六小時至二十小時之全部自習時間。分派各科自習時間,國文只能占每周自賀一小時,至多二小時。國文每周四五小時之上課,用功者只有一 二小時之自習,不用功者全不自習。如是敎學,何能切實有效?各校情形,大抵相差不遠;故必須減少各科上課時間〕。如是切實敎學,縱然不能達到敎部標準,亦必可學通普通文言文,略識重要文章體制,使大學不須再補習基本國文。眞尙有一言為大師告者。倘定好高騖遠之標準以責望於高中,則此後高中實際程度必愈降低,大學補習一年基本國文不足,必須補習兩年矣。而高中標準所謂文學源流與學術思想之兩年敎學,全無成績,大學文科程度亦必愈降低然則何不移大學補習之基本國文於高中,移高中預習之學術文於大學耶?此由下而上之順行的觀點所發出之主張也。
抑吾尙欲為敎部進一言者。敎部所謂高中第二年敎材標準以文學源流為綱者,必須分明界限,規定篇名。否則編敎科書者,隨其所習所好,胡亂選入,必不合於敎材。蘇敎廳所編高中標準國文,選及辭賦駢儷,更選及比白話文更窮濫而俗不可耐之殺狗勸夫。在嗜文者,則曰此鴻文,此名劇也。我固合於敎部標準者也。則充其景,即連珠八股亦可選入,以不得謂非文學源流之一派也。而論文之文,亦須少選。如陸機文賦,鍾嶸詩品序,此固標準國文所選者。眞不敎文賦,僅敎詩品序一篇,預備六小時,講授四小時,於其間數十家派,還其來歷,評其作風,而不及一一舉例,舌敝唇焦而學生茫然不解也。若欲於各家舉幾首作品為例以講之,則我之預備須六十小時,而敎授須四十小時,由此可知文學源流之難盡教也。故敎部必須明定界限。
今日大學敎授派之論中學國文教學,皆未知中學實際程度與實際敎學情形者。先生能略知之而猶未悉其詳細。故由觀點之不同而與眞主張有所參差。此書姑取來示中重要之點論列之。先生欲知高中一年級生之作文程度,可讀拙著中學作文敎學硏究附錄一。欲知敎學詳細情形,則可讀拙著中學讀文敎學硏究。而眞於主張,則毫無自是之成見,亦絕無意氣存於其間。學者主張固有幽沒於一時而光顯於後世者。故真之主張從不搖旗吶喊,依附大師;亦不率爾發言,貽誤後學
今日中學國文敎學,如集群醫以治疑難重症,敎育部猶病家主人,重視英國皇家醫生,柏林醫學博士,而有資格最低,行醫最久,診斷最細,處方最慎之無名醫師如真者,投其方而不見信於人,在門外竊嘆焉。先生名醫之虛心者,獨能下問及於無名醫師,見其方而稱許之,而猶有疑焉。若必再待病死數十萬人,百方無效之時,而後始采及無名醫師之方以姑試之。噫!亦晚矣。〔下略〕
阮樂真
廿五年於無錫師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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