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的呼喚

當代作家武俊瑤的《金子的呼喚》是一篇至善至美的散文,格調沉鬱,氣氛蒼涼。作者記敘描寫的只不過是一些家庭生活瑣事,卻抒發了他積蓄內心已久的父子深情。

作品概況

名稱:《金子的呼喚》

年代:當代

作者:武俊瑤

體裁:散文

出處:刊於《人民文學》1994年第2期

作品原文

金子的呼喚

父親去世已經十九個年頭了,但每當我想起他,就總覺著他仍然活著,仍然默默的活在我家鄉的那個小山村里,仍然在雨天披著蓑衣抗著鋤頭默默的去看水,仍然在驕陽下光著上身默默的做著田裡的工夫,仍然在斜陽里坐在家門檻上默默的抽著旱菸,做著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父親的夢很簡單,很樸實,那就是唯願他的孩子們成人,成才,一個個成為有出息的人。然爾,父親對我們的愛從他那嚴厲而又呆板的臉上是無法看出的,必須從他的沉默,從他的勤勞中去品味。從他的沉默與勤勞中,我每每品味到父愛竟是那么渾厚,那么綿長,那么無窮無盡。又是夜闌人靜的秋夜,窗外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秋風透過窗欞鑽了進來,掀動我面前的稿紙,掀得我的心也跟著那稿紙微微地顫慄。於是,我恍惚看到父親單瘦的身影閃進門裡來,就站在我的面前,默默地望著我。父親在世的最後一年,他的肺氣腫已到晚期。我那時在離家三百多里的永州工作,一次接到弟弟的電報,我連夜趕回家裡,見到父親時,他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靜靜地躺在床上,就像屋裡那盞明明滅滅閃著昏黃燈光的油燈。我取出帶回的糕點餵他吃一點,他卻緩緩地搖著頭,不停地咳嗽,聲音低微而嘶啞地對我說:“你回單位去,不能耽誤工作,我這點咳嗽不要緊的!”他說話聲音十分微小,只好艱難地用手比劃著名。我淚如泉湧。這就是常年累月起早摸黑面朝黃土背朝天,含辛茹苦,嚴厲而慈祥,把四個子女培養成人,夢想晚年享享清福而未過上一天好日子的父親么!一九七四年五月的一天,我接到父親病危的電報,立刻趕回。到家時,父親已經奄奄一息,見到我回來,就掙扎著要起來。他那時已經知道自己不行了,暗淡而滯呆的眼睛裡仿佛滲出幾顆淚珠,捉住我的手說:“我不想死!”我聽了這話,眼淚奪眶而出。我是長子,是父母四個孩子中最令父親喜愛的一個,他從來都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在那個時刻,他還滿懷希望地告訴我他不想死,可是死神已在他的床邊敞開了大網。我們預備第二天一早就送父親到六十多里外的衡陽去治病,不料父親就在當晚去世了。我幼年時,嚴厲的父親何曾違拗過我的願望?大概是我五歲,正值抗戰勝利,離村子二十里路遠的車江鎮演戲慶祝。人們奔走相告,扶老攜幼,相約而去,我就要求父親帶著我去看戲。那是秋天,天正下雨,有病的父親說不要去了。我哭著堅持要去。父親拗不過,就對我說:“要去你自己走路去,我可不背你。”我欣然答應,可是走出村子沒多遠,我就走不動了。我不敢看父親,父親卻一聲不響地在我面前蹲下來,把他略顯單瘦的背脊給我,一直將我背到鎮上。那天,看戲的人特多,我們去得太晚,黑壓壓一大片人,我們根本無法擠到前面去。父親踮著腳尖把我舉起來,讓我騎在他肩上,兩腿緊緊夾著他的脖子,這樣我就可以清楚地看台上的戲。我看到精彩處忘形地揚起小手歡呼起來,身子在父親肩上一晃一晃的,記得父親的脖子上是濕淋淋的,連我的褲子都被潤濕了。我懂事以後,我才想到父親那天根本就沒有看到戲,他一直踮著腳尖站在那裡。直到下午看完戲,他再一聲不響地把我背回家來。父親去世了,我這顆心就像缺了血脈,我這棵樹苗就像斷了根本。一九五九年冬天,是我讀師範的最後一年,日子愈苦了。我從衡陽回到家,母親問我在學校吃不吃得飽,我說學校的菜一點油也沒有。其實家裡也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食油了。父親一聲不響地聽我們說話,後來他默默地走出去了,一夜沒回來。他那時在生產隊的油坊榨油,那是一種很原始的手工作坊。平日要依靠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推動沉重的榨油車才能將油籽榨出來。可是那一夜父親一個人在油坊里,把已經榨乾的油枯重新碼到油車裡,獨自一人推動那沉重的油榨,整整榨了一夜才榨出幾兩油來,早晨交到母親手裡,叫母親炒點有油的菜讓我帶到學校去吃。我一直不敢想像父親一個人在那油坊榨油的情景。父親是那么單薄、那么瘦弱,他是用了怎樣的力量從油枯里榨出來的呢?我吃到有油的菜,覺得 那不是從油枯里榨出來的油,而是從父親營養不良的單瘦身軀里擠出來的血。今年清明,我去祭奠父親。在父親那芳草萋萋的墳前,我忽然想,父親如果活著也還只有八十多歲。如今十九年過去了,我們大家都好了,這樣的日子是父親生前做夢都想像不出的。可是苦命的父親呢?他已在黃土堆里永遠地沉默了。春雨瀟瀟,打濕了青山,打濕了綠樹,打濕了父親的墳墓,也打濕了我的衣襟。然而,我卻一動不動地默然而立。綿綿春雨,把我的心也打得濕漉漉的了。[1]

作品賞析

讀罷此文,深深地感到作品有一股不可遏止的感情潮水強烈地撞擊著自己的心。父親雖然是一位普普通通、勤勞樸實的農民,但他卻把一生所有的愛都獻給了子女。為了兒子的快樂,父親冒雨帶病背著“我”去看戲了兒子的身體,父親“獨自一人推動那沉重的油榨,整整榨了一夜才榨出幾兩油來”,“叫母親炒點有油的菜讓我帶到學校去吃”;為了兒子的工作,父親身患重病還讓“我”回單位,不要耽誤工作;彌留之際,捉住“我”的手說“不想死”。作者就是這樣擷取一鱗半爪日的生活片斷,平白道來,直陳五衷,處處都蘊含了作者對亡父的感激之情,時時表達了作者的 懷念之意,讀後不禁令人盪氣迴腸,心靈震顫。除了寓真情於樸實的敘事中外,作者不忘適時地直抒情愫,字字發自肺腑,聲聲懾人心魄。面對病床上的父親,作者深情地感嘆道:“這就是常年累月起早摸黑面朝黃土背朝天,含辛茹苦,嚴厲而慈祥,把四個子女培養成人,夢想晚年享享清福而未過上一天好日子的父親么!”在回憶看戲後,作者痛惜地訴說:“父親去世了,我這顆心就像缺了血脈,我這棵樹苗就像斷了根本。”在回憶父親榨油時,作者還寫道:“我吃到有油的菜,覺得那不是從油枯里榨出來的油,而是從父親營養不良的單瘦身軀里擠出來的血。”作者不借高聲吶喊去呼天搶地,卻從默默的訴說中體現出絲絲縷縷的真情。林語堂先生說:“從心底流淌出來的情定會流向讀者的心中。”的確,讀了這些文字,讀者的淚水和作者淚水流在了一起,成為淨化心靈的清泉。該文又成功地運用了細節描寫和白描的手法來刻畫人物,表現主題,傳達真情。作者著力描寫父親踮著腳尖扛著“我”看戲的情景,描寫父親臨終前“低微而嘶啞”的聲音,“暗淡而滯呆的眼睛”,以及“我不想死”的話語,收到了於細微處傳深情的效果,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同時,它們又似幾個特定鏡頭,塑造了一尊豐滿的不朽的雕像,成為作者懷念之情的重要載體,永遠定格在作者的腦海中。作者還藉助景物描寫,寄寓懷念亡父之情。例如,文章開頭寫道:“又是夜闌人靜的秋夜,窗外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秋風透過窗欞鑽了進來,掀動我面前的稿紙,掀得我的心也跟著那稿紙微微地顫慄。”文章最後:“春雨瀟瀟,打濕了青山,打濕了綠樹,打濕了父親的墳墓,也打濕了我的衣襟。然而,我卻一動不動地默然而立。綿綿春雨,把我的心也打得濕漉漉的了。”作者正是把濃濃的懷念之情熔鑄到自然景物之中,滲透在秋風春雨里,達到了情由景生,情入於景的藝術效果。[2]

作者簡介

 武俊瑤,男,1940年生於湖南衡南縣,研究生文化,高級經濟師。1960年8月衡陽三師畢業後,長期在黨政機關從事文秘工作,1982年6月至1999年7月,任零陵捲菸廠廠長、黨委書記。曾獲湖南省優秀企業家,全國勞動模範等榮譽。湖南省第七、八、九屆人大代表,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1960年開始發表作品,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文聯副主席,湖南省作協理事。著有散文集《海韻》(作家出版社)、《逆旅》(人民文學出版社)、《文藝湘軍百家文庫·伍俊瑤卷》(湖南文藝出版社),此外,還主編文學作品多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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