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齋體

簡齋體

簡齋體是由北宋詩人陳與義所開創的詩體。從學理高度,首次將陳與義詩歌視為宋詩之一體的是嚴羽的《滄浪詩話》。

詩人簡介

陳與義陳與義
陳與義(公元1090-1138) ,字去非,號簡齋,洛陽人,是自北宋蘇黃等大家卒後,一直到南宋四大家崛起近半世紀的南北宋詩壇最傑出的詩人。社會巨變對簡齋詩風的最終形成起到了積極的推進性作用,使他的詩歌不但在思想內容上放射出反對異族入侵的愛國主義的奇光異彩,而且在藝術上突破了籠罩詩壇的江西詩派的樊籬形成了一道獨具特色的靚麗風景線。
陳與義一生的創作,無論是體裁、題材還是內容、風格,都是比較豐富的。《陳與義集》中古、今體詩共626首,其中古體占了相當的份額。題材大體分為八類,包括次韻詩66首,題畫詩19首,山水記游詩50首,詠花樹共59首,雨詩31首,交遊贈別懷人共67首,感時59首,其餘雜詩如詠物起居詠懷行止等共266首,林林總總涉及的生活人事頗為寬泛。風格也呈現出豐富多樣的局面,並貫穿了他一生的創作。

陳簡齋體的起源

從學理高度,首次將陳與義詩歌視為宋詩之一體的是嚴羽的《滄浪詩話》。嚴羽在《滄浪詩話·詩體》中將漢魏六朝至唐宋的詩體“以時而論”列出了十五體,宋代有三體,即“本朝體”、“元祐體”、“江西宗體”;“以人而論”列出了三十六體,其中宋代僅有七體,即“東坡體”、“山谷體”、“王荊公體”、“邵康節體”、“後山體”、“陳簡齋體”和“楊誠齋體”。他還在“陳簡齋體”下注云:“陳去非,與義也,亦江西之派而小異。”其實已經為“陳簡齋體”的內涵框定了一個大致構架。

陳簡齋體與江西詩派

“陳簡齋體:亦江西之派而小異。”(《滄浪詩話》)
陳與義與江西派呂本中有過唱和,但呂本中並沒有將他列入《江西宗派圖》。在江西正派之後,劉克莊僅僅把呂本中、曾幾、楊萬里三人與黃庭堅相接,如陸游、徐洲子、高續古等江西詩風的企慕者尚不屬於江西宗派,更沒有將陳與義列為江西宗派的意思,顯然劉克莊是洞察了陳與義詩歌本身與江西詩派的異質性。
嚴羽是第一個將陳與義劃歸江西詩派的人。
陳與義在開德任教官時,曾與呂本中及其叔父兼詩友呂知止唱和,其詩學觀念受到江西詩學精神的薰陶和啟發。”陳與義非常看重讀書學問對於詩學的功用,陳與義說:“唐人皆苦思作詩,所謂‘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 ⋯ 之類者是也,故造語皆工,得句皆奇。” 葛勝仲《陳去非詩集序》評價陳與義也說:“用心亦苦,務一洗舊常畦徑,意不拔俗,語不驚人不輕出也。” 這與江西詩學精神相通。
但陳與義的詩與江西詩派還是有所差異的。在嚴羽看來,陳簡齋體總體上不脫江西詩派的底色,但在某種程度上又與江西詩派背離,即對江西詩派的一般規範和宗趣有所突破和超越。陳簡齋詩體的這種“異質性”恰好是它自成一體的根本所在。
陳與義詩學特色的形成,導源於當時的詩學名家崔鷗。徐度《卻掃編》卷中說:“陳參政去非少學詩於崔鷗德符。”而崔鷗的詩歌風格與江西詩派的枯勁瘦硬、拗折生新完全不同,是屬於陶謝韋柳一派。
陳與義雖然主動地接受江西詩派普遍的詩學法則,但他更加推崇陳師道。他論本朝詩人說:“不可不讀者,陳無己也。”又說:“凡詩人,古有柳子厚,今有陳無己而已。”
陳師道的學杜,並不是像黃庭堅等一般江西派中人一樣,一味追求勁健拗峭,而是講究簡淡與勁峭之相參互濟,以期達到“健⋯‘雅”中和的詩學效果,這樣,在追求平淡藝術境地這方面,“柳宗元一陳師道一崔鷗”可以構成一個獨特的詩學譜系,而這正是陳與義所要取法的詩學路徑,故而柳、陳並舉也就成了陳與義的詩學策略。
陳與義在陳師道以簡淡學杜之後,另闢蹊徑,更多地發揮了韋、柳詩風對於建構“中和”之詩體的作用,構成非常個性化的“韋柳與杜黃”互參的簡齋體,最終避免了江西詩派拗峭生澀之弊病,這應該就是嚴羽所謂的“小異”之所在。

詩風演變

簡齋的詩歌創作歷程以靖康之變為界限劃分為前後兩個階段,這一點已為學術界所公認。南渡前詩歌多閒情逸緻,描寫山水和閒適生活,風格宛肖陶淵明、韋應物和柳宗元。南渡以後,憂時傷世,深得杜甫詩歌的精粹,寄託遙深。

南渡前的簡齋

南渡前的簡齋,是走向社會與走向自然,兩條道路並駕齊驅而進行的。從政治世的理想抱負並沒有因為官卑職輕或遭到貶斥流放而消減殆盡,不過相對而言,這一階段的簡齋詩還是走向自然的作品更為流麗光彩。
簡齋所走之路是取法多家,走向社會、走向自然。一方面承習“宋調”,體現出宋代詩人的精神風貌,一方面回歸“唐音”,傾向於對以唐詩為代表的情景交融的傳統審美範式的回覆。因為這樣也就使得簡齋的詩歌透露出活潑的氣息。
具體的詩例中可以體悟到這一特點,如:
《中牟道中二首》
(其一)
雨意欲成還未成,
歸雲卻作伴人行。
依然壞郭中牟縣,
千尺浮屠管送迎。
(其二)
楊柳招人不待媒,
蜻蜓近馬忽相猜。
如何得與涼風約,
不共塵沙一併來。
這兩首詩是簡齋赴京任太學博士途中路經中牟縣時所作。詩中以擬人的手法寫歸雲相伴、浮屠送迎、楊柳搖曳多姿、蜻蜓來去相戲,種種事物以不同的方式與行人相親相近,烘托出詩人快意的心情,語言流麗,風趣活潑,別具風情。
清新的自然景物激發了詩人的創作靈感,充實了詩人創作的內容題材,豐富了詩人的語言辭彙,使簡齋的詩歌風格趨於清平,語言清新自然、暢快淋漓,使簡齋在模擬諸家的句法結構之後,在自己的詩歌語句中增添了活潑靈動之氣。
簡齋在閉門苦思之後,走向社會、走向自然,開拓出新的創作天地,從生活中汲取的鮮活明麗的詞語,就象血肉一樣與形式的骨骼筋脈生長結合在一起,由此孕育出新的生命個體——具有簡齋特色的詩歌語言。走向社會的仕宦道路與走向自然的遊歷生活一直伴隨著他走過人生的第一個階段。

南渡後的簡齋

靖康元年的社會巨變顛覆了北宋王朝的統治,使社會動盪不安,人民流離失所,也開啟了簡齋人生的後一個階段。此時的簡齋正丁外艱於陳留,金兵入侵,簡齋避敵南下,從此開始了為期五年的奔波流離生活。
⒈雄渾詩風的形成
靖康烽火給國家民族帶來了戰爭的災難,也把簡齋從書齋中趕了出來,使他行程近半箇中國,飽受疲憊辛苦,不過也使他接觸到了更加廣闊的、真實的社會生活。對生活的重新認識又必然導致對自己以往詩歌創作的反思,簡齋由此看到了內容對形式的決定性意義,因而也對老杜的詩歌有了新的認識和評價。
國家民族的災難增添了簡齋的悲愁,也激發了他創作的豪情。這一階段他寫下了眾多充滿愛國主義熱情的激越篇章,略舉兩例:
《傷春》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初怪上都聞戰馬,豈知窮海看飛龍。
孤軍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
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
《觀雨》
山客龍鐘不解耕,開軒危坐看陰晴。
前江後嶺看雲氣,萬壑千林送雨聲。
海壓竹枝低復舉,風吹山腳晦還明。
不嫌屋漏無乾處,正要群龍洗甲兵。
前一首寫於高宗建炎四年春,以高宗逃至明州(今浙江寧波),乘舟入海為背景,感慨朝廷沒有平戎御敵之策,同時高度讚揚了長沙將領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奮起抗戰的英雄氣節。簡齋這首詩風格雄渾沉摯,聲調高亮。錢鍾書先生曾這樣評價:“杜甫律詩的聲調音節是公推為唐代律詩里最弘亮而又沉著的,黃庭堅和陳師道費心用力的學杜甫,忽略了這一點。陳與義卻注意到了所以他的詩詞句明淨,而且音調響亮,比江西詩派的討人喜歡。”(《宋詩選注》第131 頁)在《傷春》詩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簡齋學杜乃得其雄渾的氣格、高亮的音節。
後一首詩作於建炎四年夏,時間上緊承前作。內容上以湖湘一路軍情稍有起色,局勢暫時穩定為背景,抒寫由此帶來的振奮和喜悅。前一首詩以敘事為主後一首詩以寫景為主,卻都在抒發憂國的愁情,表露出簡齋力主整頓士氣、奮勇迎敵、收復失地、重見太平的豪情壯志。後一首詩因雨寄情,最後一聯全用老杜詩句,只是稍加改動。“不嫌屋漏無乾處”化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乾處”;“正要群龍洗甲兵”化用《洗兵行》“淨洗甲兵長不用”。詩句中表現出詩人不顧個人安危。渴望北伐抗金勝利的愛國之情。
他活躍在南北宋之交的政壇、文壇,在金兵入侵造成民族危亡的緊急關頭,他同樣表現出對國恥國難的如焚憂心。天翻地覆的靖康之亂,坎坷的流離生活,豐富了簡齋的社會閱,歷錘鍊了簡齋的精神氣骨,激發了簡齋更深層的憂患意識,加深了簡齋對杜甫詩歌神韻的感悟。正是這種原因形成了簡齋詩風慷慨雄渾的特徵,而他詩歌中噴薄而出的剛健雄豪的奇壯之氣,又孕育出一種具有陽剛之美的氣格。
⒉清平詩風的深化
簡齋人生後一階段的第一個時期是他詩歌創作的高峰期,一方面我們已經體察到這一時期簡齋詩歌中沉鬱的憂國之情,另一個方面,這一時期其詩歌中又有著許多喜山樂水、清淡平遠的作品,這不但是前一階段簡齋清平詩風的延續,而且還有新的發展。這種新發展表現之一詩作中增添了難解的愁情。如下列詩作:
《獨立》
籬門一徙倚,今夜天星繁。
獨立人世外,唯聞澗水喧。
叢薄凝露氣,群峰帶春昏。
偷生亦聊爾,難與眾人言。
詩中可見簡齋依然以山水自然景觀作為賦詠的題材,而且意境靜寂幽遠,但是的心情是不平靜的,動盪的生活使他有偷生苟活之感,家國之憂使他悲憤難平,這些都在詩歌中真切可見。這種新發展的另一個表現就是簡齋主觀上努力擺脫心中的愁緒。
可以說簡齋在他的人生旅途中一直把恣情於自然山水間作為喘息停泊的驛站,躲避暴風驟雨的港灣,這是宋代淡泊自適、明心見性的士人精神對其影響的結果,也是其孤高內向的性格使然。
既然這種雄渾與清平的風格,這種氣格高昂、韻味悠長的美的特質平衡共生在簡齋的詩歌當中,並且成為簡齋新體最主要的詩體特徵,那么這兩種相對的風格、相對的美就可能在制衡中融合統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實際情況也是這樣,簡齋後一個階段的作品,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顯示出這種傾向。

地位和影響

簡齋生長在南北宋之交風雲變幻的時代,適逢詩壇江西詩派趨變的階段,歷史賦予他施展才華的獨特空間。簡齋及“簡齋新體”詩光耀於詩壇,不僅在當時即有很高聲望,而且對後世影響巨大。
政和三年(公元1113 ),簡齋步入詩壇,此時北宋末年的名公宿老如蘇軾、陳師道、黃庭堅晁補之蘇轍已先後去世,當時詩壇雖有呂本中、曾幾及其他江西派詩人,但整個詩壇較為沉寂。簡齋在北宋末期詩壇頗有聲名,初為學官之時“居館下,辭章一出,名動京師,諸貴要爭客之”(《陳公資政墓志銘》)後來,又因其墨梅詩見賞於徽宗,屢次被擢升進爵,可以說簡齋是北宋末期詩壇最重要的詩人之一。
簡齋的詩歌創作,其語言特色、對仗特徵、風格取向、審美趣尚與以黃陳為代表的江西詩風明顯不同,自成一家。不過同時我們也注意到黃陳所代表的詩風是江西詩派的正體,江西派詩人雖然在北宋的文化思潮和詩學觀念的發展變化中統一在“宗杜”的大旗下,但是在詩歌創作中各有特色,而且早在形成之初就蘊含著趨變的動向。《江西詩社宗派圖》中所列詩人的詩歌風格
並不完全與以黃陳為代表的典型詩風相一致,總體說來其趨向約有三端:一以三洪、李彭王直方為代表,表現為對江西成法的墨守;一以潘大臨、晁沖之、韓駒為代表,詩歌趨於奇麗圓活;一以徐俯、二謝為代表,詩歌趨於輕逸自然。而且江西詩法趨於“定法”之時,呂本中、徐俯、韓駒等人所提倡的“活法”之說,正是針對江西詩派流弊,力圖另闢蹊徑,為詩歌創作再謀新途而提出的。簡齋在詩風形成的過程中,同樣深受江西詩派的影響與其有很深的淵源關係。不過簡齋的“新變”繼江西詩派中人趨變的餘緒而獨具特色。南渡初期詩壇以呂本中、曾幾陳、簡齋為代表,他們同為深受江西詩法影響的作家,南渡之後詩歌詩歌創作皆有所變。呂本中在創作中努力實現其“活法”、“悟入”的理論,其詩風顯示出流動圓活的特色。曾幾詩作主要表現日常生活題材,漫吟遣興,情感平淡沖和,詩風清新平易,不同於江西詩派的生澀奧峭。南渡之後,呂曾二人的詩作中也都有反映社會巨變、憤切國事的篇什。“簡齋新體”同是在當時江西詩派的趨變潮流中逐漸定型完成的,不過相比較而言,簡齋在走向自然、走向社會的過程中,較之呂本中曾幾取得的成就更大。在學杜方面,簡齋在精神氣骨上與杜甫更為接近,這是任何一位江西詩人莫可比肩的。簡齋在社會巨變的磨礪之中獨樹一幟,推動了當時的詩歌發展,也為後來的詩家如陸游、楊萬里等的詩歌創作開闢了途徑。因而,簡齋的創作前紹江西詩派餘緒,後開南宋愛國詩的先河,具有承前啟後的重要意義,可以說簡齋是南渡初期詩壇最傑出的詩人。簡齋詩歌成就的取得源於他的不斷探索,破舊立新,自成一家,這也是“簡齋新體”的價值所在。“簡齋新體”以其多姿多彩的獨特面目,樹立起南宋初期詩壇的一座豐碑,對後世有很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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