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

《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是唐代盧照鄰創作的一篇散文。

作品原文

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

若夫三清上列,瑤關控日月之圖;八洞深居,貝闕吐山河之鎮。雖復扶桑大帝,傳赤字於東華;安寶神君,受青符於南極。猶未能發揮不宰,復歸無物之功;開鑿妙門,言謝有為之業。其馮馮翼翼,百姓存焉而不知;杳杳冥冥,萬族死之而無慍。獨為眾化之宗者,其惟元始天尊乎?

暨乎蹩蹩為仁,跛跛為義。鴻臚傳小儒之具,緘縢為大盜之術。堯禹生而天下火馳,姬、孔出而群方鼎沸。則有氤氳帝祖,發皓鬢於東周;兆朕皇輿,飛紫雲於西道。鳳交開景,返徐甲之營魂;龍光照天,杜宣尼之神氣。得一吹萬,有大造於蒼生;把十蹈五,樹靈基於寶祚。能使秦皇東指,見赤舄而長懷;漢帝北游,望青煙而下拜。於是靈山水府,俱為煉玉之場;甲第離宮,多入空歌之地。青牛道士,按錦節於中都,白鹿仙人,列瑤壇於八表。乃劍門西拒,邛關南望。星橋對斗,像牛漢之秋橫;月硤縈城,疑兔輪之曉落。武騎遷昇之路,冠蓋雲飛;文翁講肄之堂,英靈霧聚。岩開菌桂,蘊金碧之祥光;磵吐夭桃,積神仙之粹氣。

至真觀者,隋開皇二年之所立也。尋屬煬帝驕淫,蜀王奢僭。冕旒多事,有慚七聖之游;几杖不朝,未遑八仙之術。紫台初構,霜露沾衣,碧洞新開,蓬萊變海。仙居制度,與雲雷而共屯;象帝威儀,將市朝而猶梗。皇家纘戎牝谷,乘大道而驅除;盤根瀨鄉,擁真人之閥閱。高祖以汾陽如雪,當金闕之上仙;太宗以峒山順風,屬瑤京之下視。武皇帝凝旒紫閣,懸鏡丹台。運璿極而正乾坤,坐闓陽而調風雨。變銅渾於九洛,鱗羽登歌;鳴玉鑾於四清,煙霞變色。焚符破璽,更聞繩燧之初;剖斗折衡,重睹人倫之制。銀書紀岱,登日觀以論功;玉牒封梁,下雲邱而校美。千齡胎化,申以駕羽之期;萬歲岩音,獻以華封之壽。耕田鑿井者不知自然,鼓腹擊壤者不知帝力。嗚呼,豈非道風幽贊之效歟?乃回輿詔蹕,親幸樵谷,奉策老君為太上皇帝,仍令天下諸州各立觀一所。於是碧樓三襲,上接虹;絛闕九成,下交星雨。乘雲御氣,日夕於關山;薦璧投金,歲時於岳瀆。此觀地當極要,任切會昌。南鄰覆錦之城,西逼吞珠之界。使星連注,皇華結轍。既而綠地榛蕪,朱宮板蕩。非夫位膺金策,名載瓊軒,為紫帝之群賓,列黃庭之上格,孰能居此?棟樑平圃,丹雘長樓。大開流電之庭,廣制明霞之宇。

觀主三洞法師,姓黎諱某,廣漢雒人也。金天命秩,即有天地之官;火正分司,實掌羲和之任。夏殷之際,代為伯相。或食邑於魯,或書社於衛,故魯之黎城,衛之黎陽,即其地也。魏晉之交,或立功於吳,剖符於蜀。在吳者其後封於壽春,黎將故城有黎氏之墓,石文石闕之字在焉。在蜀符堅時奉為蜀郡太守,北齊時練山為益州刺史,故子孫因家於蜀,法師練山之六代孫也。祖宗父泉,並為州郡都主簿平正七職之任。蜀文公之好智,固讓朝恩;秦子整之多才,終從郡辟。禮儀體制,鄉校取式於公曹;獄訟章程,府主責成於平正。時無留事,復聞坐嘯之談;野有讓耕,重聽行歌之樂。元珠結慶,剖江漢之圓流;紫胞貽祉,動岷精之垂曜。豫章七歲,非復常材;朝陽五色,豈雲凡鳥?初登國小,笑孔墨之神勞;一見元書,以彭聃為已任。玉笈雲囊之術,龍緘鳳蘊之圖,莫不吞楚夢於胸中,指魯城於掌上。臨長水而飲犢,不就堯徵。臥巨澤而牧羊,徒勞漢使。冥邱聳駕,左肘符觀化之辰;諄壑停裝,橫目傳棲真之地。

貞觀之末,有昭慶大法師,魁岸堂堂,威儀肅肅,裂圓冠而焚俗制,橫大帳而抗山谷。聲若坻頹,辯均濤發。仲尼河目,飛電驚人;子貢斗唇,連環動坐。昂昂不雜,如獨鶴之映群雞;矯矯無雙,狀真龍之對芻狗。於時三蜀耆老鹹相謂曰:“興大道者,其在茲乎?”初襲羽裙,且蒞真陽小觀;才麾玉柄,已馳天下大名。尋而廣漢士人固請法師為靈集觀主,去長桑之故苑,臨隱弅之新邱。經之營之,既雕既斬。銀台中天而孤出,珠樹匝地而叢生。同赤城之建標,有黃房之貞構。觀中先有天尊真人石像,大小萬餘區,年代寢深,儀范凋缺。沉沉寶座,積萬古之埃塵;貌貌瓊顏,被千齡之苔蘚。法師睹斯而流涕曰:“不圖先聖尊容,零落至此!”乃重趼即路,無胈永哀。櫛沐幾於四時,棲遑周於百舍。誓將崇輯事畢,然後寢食為期。鄉曲爭持錢物,競施珍寶,費餘巨萬,役不崇朝。還開紫翠之容,更表圓明之色。行益州刺史駙馬都尉喬君,主婿懿親,勛門盛族。任高方面,寄切西南。法師道葉半千,神疑正一,而至真福地。荒涼日久,不有上德,其誰振之?又表請師為至真觀主,法師升堂慷慨,吐納元科,攝齊嘹亮,分明紫訣。詞峰雲郁,觸劍石以飛揚;義壑泉奔,橫玉輪而浩蕩。入其門者披煙霧於九天,聞其音者聽鹹韶於三月。由是戶外之履,魚貫江水;堂下之賓,鴻行關塞。黃老之學,復於今矣。

則有王孫之黨,都公之倫,名亞春陵,氣高韓魏。鸘裘玉劍,散圓庭以陸離;驥子銀鞍,委山衢而沛艾。法師以茲眾施,即於天宮後起大講堂,並造長廊二十餘丈。琳堂郁其峙起,星闈忽以環周。仰窗察以嶙峋,下崢嶸以廣朗。陰娥假道,窺玉女於南軒,陽烏回轡,炤青禽於北閣。又於觀內鑄銅鍾一口,重七十斤,立石壇三級,周回一百步。懸黍璣於碧落,明月流光;建瓊乳於元都,飛霜蓄韻。壇開錦砌,類江浦之澄霞;庭列瑤階,疑昆邱之積雪。每至三辰法會,八景真游,霓裳盪耀魄之華,羽蓋轉風雲之路。通天亘景,兼造化之全模;帶鳥銜虹,連飛動之奇勢。可謂德光而功濟,道勝而名揚者也。

前長史范陽公,一代羽儀,門傾四海。前長史譙國公,兩朝肺腑,威動百城。並屈銀黃,俱伸元素。法師雍容坐鎮,嘯傲行藏,雖郭先生之禮峻晉侯,蒙莊子之身輕梁相,不能尚也。若夫言出於口,龍驥所不能追;行成於心,王公所不能及。悲懷狥物,風雨晦而逾勤;苦節橫秋,冰霜急而逾固。戶居環堵,而歲計有餘;道周稊稗,而日用無竭。雙於學射靈山別立仙居一所,即至真之珠庭也。栽松蒔柏,與月樹而交輪;刻角雕甍,共星樓而接翼。蒼郊卻倚,猶太行之北登;錦肆前通,似灞陵之南望。華表千年之鶴,未見成都;津亭八月之龍,時歸鄉里。法師出家入道,三十餘年,弟子所得親施,不可稱量,盡入修營,鹹供眾用。見諸疾苦,便開五色之囊;遇彼饑寒,輒有千金之費。巾拂之外,餘無所留。凡所經過,洪濟多矣。

法師又於鹹亨二年正月十八日寢疾之際,聞空中有聲曰:“天上今欲相煩為玉京觀主。法師辭以至真功德未就,固請不得行。少選之間,所疾便愈。左右侍者,無不同聞。自是遠近道俗,鹹共驚嗟,曰:“天上知餘不肖,將棄餘矣!”

上座監齋某等,並回流左映,策地景于丹田;浩氣中升,養天倪於紫室。雖復同班玉籍,並列仙宮,每屈宗師之道,仍修弟子之敬,亦猶披衣齧缺,同德而相尊;雲將鴻濛,比肩而相下。大弟子並仙庭十哲,道家童師,閉門煉火,陪嘯父之高煙;卜肆驅筠,記壺公之遠御。鹹用輯瓊台之墜典,正搴樹之頹風。散在人間,敷揚道教。可謂庚桑畏壘,致大壤以匡時;范相鴟夷,行計然而濟俗。僉曰:“吾師也,整萬物而不以為義,利萬代而不以為仁,逍遙乎有無之表,仿偟乎塵垢之外。”東郭順子,無擇存而不論;伯昏瞀人,禦寇論而不議。豈使為山九仞,道不列於珠庭;築館三休,功未書於瑤版?下官迷方看博,邀赤斧於禺山;失路乘差,問君平於蜀郡。汾陽處子,目擊而言忘;漢陰丈人,德全而機謝。是用搜奇井絡,題片石於靈邱,觀藝協晨,見乘雲之飛將。蒼蒼中野,同銷地媼之魂;眇眇太初,獨昧天師之化,其詞曰:

象帝之先,其誰之子?徒觀其妙,莫究其始。果而勿代,為而不恃,強為之名,謂之道紀(其一)。

太朴雲季,孝慈已彰。貌貌帝祖,繩繩帝鄉。曰神曰聖,為龍為光。千年受籙,萬古稱王(其二)。

於鑠帝唐,丕承天秩。道風吹萬,元猷配一。五載乘雲,三山禮日。薦璧延士,投金訪術(其三)。

地分輿井,城連劍闕。錦瀨開霞,嵋峰吐月。白雲舒捲,青山回沒。菌閣香飛,桃源花發(其四)。

紫辰高映,凡宮洞開。岩舒金碧,地起樓台。鶴飛龍度,鸞歌鳳回。星雨交接,風煙去來(其五)。

寶龜涵影,玉顏乃眷。神劍九光,華冠萬變。日軒朝敞,雲歌夕轉。紫樹瓊鍾,元壇竹院(其六)。

偉與上士,昭哉至人!笙簧道德,粉澤人倫。汾陽處子,箕山外臣,遂荒白屋,奄有元津(其七)。

玉扃將墜,金階無主。草滋紅壁,苔凝繡柱。式佇賢才,崇其彠矩。福庭霞煥,仙徒霧聚(其八)。

縹緲四真,雍容十哲,俱升紫宇,並邀清節。松子排煙,焦君臥雪,辨雲懸寓,神遊朗徹(其九)。

玉壘庭紳,珠鄉勝踐。鍾鼎紛藹,江山悠緬。薛縣池平,萊州水淺。懸日月於鼇極,播天人於鳳椽(其十)。

作者簡介

盧照鄰(約632——695),唐代詩人。字升之,自號幽憂子,漢族,幽州范陽(今河北省涿州市)人。他與王勃、楊炯、駱賓王以文詞齊名,世稱“王楊盧駱”,號為“初唐四傑”。盧照鄰工詩,尤其擅長七言歌行,對推動七古的發展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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