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川不成軍

“號外!號外!買號外!7月7日盧溝橋事變,日軍藉口演習中一軍曹失蹤,侵入宛平縣城,我盧溝橋守軍吉星文團當即奮起抗戰,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了!”

事件介紹

1937 年7月8日午後, 成都大街小巷響起極為罕見的急促吼賣聲。僅僅兩小時前, 成都《 新民報》主編李有倫匆匆從省政府跑回 春熙路報社,一上階沿便氣喘吁吁叫道:“ 盧溝橋昨天打燃了,趕快出號外!”李有倫攤開手中的 國民黨 中央通訊社發電稿,心急火燎地組版、校樣、開印……總計不到40分鐘,《抗戰爆發了》的號外即出來了。 報館人員全部出動上街叫賣,半小時之後,便撒遍了 市區的主要街道,一批報童還甩開光腳板跑二十里,把“號外”賣到 華陽縣、中和場等鄉下。“號外” 只比巴掌大一點,但它及時傳播了石破天驚的新聞。 成都轟動了!一群群的人拿著“號外”奔走相告,群情激憤,“打倒 日本帝國主義”的口號立刻響遍城鄉。

1935年5月後, 蔣介石主力部隊進入 四川,試圖吃掉以四川省主席 劉湘為首的 川軍。看似“面帶憨相”的 四川省主席 劉湘,其實極懂 縱橫捭闔之術,他想盡辦法對抗 老蔣,組織武德學友會(勵進會)穩固部屬,聯絡各色反蔣勢力。 共產黨人郭秉毅、 張曙時、 田一平、 羅世文、 李一氓等先後到 劉湘部工作,對 劉湘產生很大影響。中共主張停止內戰,一致對外,這深合 劉湘之意。

“七·七蘆溝橋事變”爆發後的第二天,劉湘即電呈 蔣介石,同時通電全國,籲請全國總動員,一致抗日。8月7日,劉湘飛赴 南京參加國防會議。據 楊續雲先生回憶:會上各方主戰主和猶豫不決, 劉湘慷慨陳詞近2小時:“抗戰, 四川可出兵30萬,供給壯丁500萬,供給糧食若干萬石!”會後,中共代表 朱德、 周恩來、 葉劍英等親臨劉湘寓所訪問,讚譽他積極抗戰的決心。

他回 成都後,8月25日發布《告川康軍民書》,號召 四川軍民為抗戰作巨大犧牲:“全國抗戰已經發動時期,四川人民所應負擔之責任,較其他各省尤為重大!”川軍各將領紛紛請纓抗戰。

1937年9月5日, 成都 少城公園內人山人海、戰旗飄揚。 四川省各界在歡送出川抗敵將士, 劉湘、 鄧錫侯等將領蒞會講話,表示抗戰決心。幾歲國小生也流著淚水上場致詞; 四川大學師生贈送16面“抗敵先鋒”錦旗和毛巾2000張,婦女會贈手巾250打。

縱隊司令 唐式遵此時一把推開 麥克風,走向台前激昂慷慨陳詞,吼聲響徹全場:“此行決心為國雪恥,為民族爭光,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復,誓不回川!!”他朗誦了才寫不久的一首詩以明其志:“男兒立志出夔關,不滅倭奴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處處有青山!”打內戰時唐式遵被人罵為“唐瘟豬”。但此時的唐司令官悲歌慷慨,頗有易水送別之慨, 少城公園內數萬軍民淚如雨下、掌聲如雷。

抗戰全面爆發後, 川軍七個集團軍,另有一軍一師一旅共40餘萬人,先後開赴抗戰前線浴血奮戰,此後 四川每年向前方輸送青壯軍人,人數居全國之冠。曾任國民政府軍政部長的 何應欽曾寫過《八年抗日之經過》一書,書中記載 川軍出川人數令人震撼:抗戰8年中, 四川(包括 西康省及特種部隊和軍事學校征的10萬餘人)提供了近300萬人的兵源充實前線部隊,占全國同期實征壯丁1405萬餘人的五分之一還強!

大敵當前, 四川廣大民眾不甘當 亡國奴,無數熱血青年都是自願應徵參軍奔赴前線的。

因此, 四川各地熱血青年踴躍從軍的高潮從未間斷過,“妻子送郎上戰場”“父母送兒上前方”的事例甚多。如 共產黨主辦的 重慶《 新華日報》1943年11月21日第3版上刊登: 新津縣的愛國模範、72歲高齡的高尚奇,十分痛恨 日本侵略者,他將4個兒子中的3個先後動員去參軍抗日,僅留老三高光田在家做小生意維持一家六口人的生活。

又如曾被譽為“模範父親”的 安縣王者成,送其自動請纓出征的兒子 王建堂時場景更催人淚下:他贈送給兒子的竟是一面“死”字旗!他在白布旗正中寫了個大大的“死”字,旗子左邊寫道:“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見《 綿陽文史資料選刊》第1 輯)

1943年是抗戰最艱苦的階段,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令 四川在1個月內征4.5萬名優秀知識分子當兵,飛赴印緬補充 遠征軍。 四川無數大中學生和公教人員群情激昂“泣請從軍”,很快就有4萬多人奔赴前線。

川軍傷亡64萬餘人

劉湘

日本軍隊精良的武器及其殘暴的“武士道”,當時是威震一時的。但川軍中從將軍到小兵,無數人出川前都預立遺囑,誓死報國。

1937年10月15日,劉湘被任命為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兼任集團軍總司令,孫震為副總司令。省政府秘書長鄧漢祥等人,勸多病的劉湘不必親征,留在四川。劉湘說:“過去打了多年內戰,臉面上不甚光彩,今天為國效命,如何可以在後方苟安!”

帶病出征的劉湘,在抗戰前線吐血病發,於1938年1月20日在漢口去世。死前他留有遺囑,語不及私,全是激勉川軍將士的話:“抗戰到底,始終不渝,即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川軍則一日誓不還鄉!”

劉湘這一遺囑,很長一段時間裡在前線川軍中每天升旗,官兵必同聲誦讀一遍,以示抗戰到底的決心。1939年9月19日,在成都為劉湘舉行極隆重國葬典禮。

川軍出川後,最先進行的是川軍第43軍第26師和川軍第20軍在淞滬戰場的血戰。據何聘儒先生回憶:26師裝備可憐,“一個連僅有士兵八九十人,只有一挺輕機槍和五六十支步槍。有的槍使用過久,來複線都沒有了,還有少數步槍機柄用麻繩繫著以防失落,武器之窳(yu禹)劣,可以想見。”日軍飛機大炮狂轟濫炸,傷亡慘重,戰士誓與陣地共存亡,前仆後繼,毫無懼色。該師官兵英勇頑強鏖戰七晝夜,多次擊退日軍進攻,被譽為參加淞滬抗戰的70多個師中成績最好的五個師之一。該師付出的代價也極為慘重,全師4000多人,這場仗打完後僅剩下600多人!

在內戰中惡名在外的20軍楊森部,這次也在淞滬抗日前線立下大戰功。10月15日,804團奉命收復失掉的陣地。團長向文彬率部當夜惡戰,奪回了陣地,但全團官兵,營長只剩彭煥文1人,連排長非傷即死,無一倖免,排長剩下4個,士兵只剩120餘人!

122 師師長王銘章,奉命駐守滕縣,日軍主力板垣師團猛攻滕縣不下,以重炮飛機猛轟,炸毀城牆,王師長親自指揮巷戰,不幸遭機槍掃射壯烈犧牲。王師長殉國後,所部官兵逐屋抵抗,戰至最後一人,城內傷兵不願做俘虜,以手榴彈與衝進來的敵人同歸於盡。滕縣一役,122師5000餘人幾乎全部傷亡,但也斃日軍4000 餘人。在滕縣以北的界河、龍山一帶布防之131師陳離部也傷亡四五千人。川軍的巨大犧牲換得了台兒莊戰役的勝利,李宗仁在回憶錄中感慨:“如無滕縣之固守,焉有台兒莊之大捷!川軍以寡敵眾,寫成川軍史上最光輝的一頁!”

據何應欽的統計:四川出川將士傷亡人數約為全國抗日軍隊的十分之二,即陣亡263991人,負傷356267人,失蹤26025人,總計64萬餘人,居全國之冠!

後方民眾共赴國難

八年抗戰歲月漫漫,由於 四川這個“大後方”是“陪都”所在地,所以負擔巨大。抗戰最困難時期,估計 四川負擔了國家財政總支出的30%以上。以八年抗戰總計,國家支出14640億元(法幣), 四川就負擔了約4400億元。 四川出糧也最多,僅1941年至1945年,四川共徵收稻穀8228.6萬石,占全國徵收稻穀總量的38.76%、稻麥總量的31.63%。

這么多糧食,是 四川百姓勒緊褲腰帶奉獻出來的!1941年四川省田賦管理處長甘績鏞行經南潼道上,在一處茅草房前歇腳休憩,問一個老農民:“今年收成和生活情形咋樣?”老農回答說:“老天爺不作美,我們經常以苕藤菜葉和雜糧充飢。”甘績鏞又問:“糧食不夠,還給國家納糧嗎?”老農民說:“我應繳的糧食都繳了,左鄰右舍都是這樣的!”甘績鏞問:“你們自己都填不飽肚子,還有啥餘糧繳公呢?”老農慨然說:“軍隊去前方打仗,沒糧食就吃不飽,就是有條命也不能拼啊……只要能打勝仗,趕走 日本鬼子,能過太平日子,我們老百姓暫時吃苕藤樹葉,也有想頭,比起日本人來搶我們好多了!”還有一個農婦,兒子出川抗戰,她孤身一人無餘糧交公,把陪伴自己的一隻貓兒賣了買糧交公,說:“我兒子愛國,我也要愛國啊!”

戰時糧食奇缺,全川物價暴漲。萬般困苦艱難的情況下, 四川百姓們仍加緊耕種、生產,支援前方。抗戰軍隊的軍火槍械,穿的軍衣等,當時主要是靠待遇菲薄的 四川工人日以繼夜加班加點生產出來的。 川江上赤裸上身的航運船工,吼著悲壯的 川江號子,積極運輸部隊、軍糧、難民和軍需、民用物資。

到抗戰中後期,國家財政困難萬分,軍費緊張,全川又掀獻金高潮。1944年春, 國民政府軍委會副委員長 馮玉祥將軍到川中各地勸導節約獻金,進一步推動了獻金運動。這年1月17日,“ 成都市各界民眾獻金救國大會”在 少城公園內舉行。從 張群、 余中英( 市長)等官員,到市民、商人、教師、 川劇 藝人等等,無不踴躍捐獻。最催人淚下的情景出現了:只見一長串衣不蔽體、瞎眼跛腳的乞丐,一個挽一個踉踉蹌蹌把乞討來的全部銅元、鎳幣,叮叮噹噹放進“救國獻金櫃”里,然後蹣跚下台。全場哭聲頓起,爭先恐後地掀起又一輪獻金高潮!

據 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發表的不完全統計,抗戰中 四川各地獻金總額為5億多元。這些錢,是 四川人民一滴一滴地擠出來的血!這筆巨款,有力地支持了抗戰。

1940年9月後,重慶正式定為 中國戰時的 首都(陪都)。 日本人深知“中國大後方” 四川的重要,對四川的轟炸前後持續了6年多時間,四川老百姓承受了巨大災難。據統計,在日本對 四川的轟炸中共有26000餘人被炸傷、22500餘人被炸死,財產損失難以統計。

1939年6月中旬的一個午後,日寇18架新式戰鬥轟炸機又空襲 成都,橫衝直撞。突然,雲層上出現一架雙翼小型飛機,直衝敵機群俯衝掃射。敵機驚惶失措隊形大亂,四處竄逃。這架小飛機左衝右突,頻頻開火。跑警報的市民忘了空襲危險,翹首天際繃緊心弦,駐足觀看這場以寡敵眾的空戰。敵眾我寡,小飛機不幸被敵擊落,市民悲聲四起。烈士叫石大陸,中央軍校十期畢業,抗戰中歷經多次英勇空戰。其父 石傑 將軍,留學 日本士官學校,系 蔣介石、張群同學,當時任中央軍校技術總教官。兒子殉國後,他沒有流下一滴淚,僅抱著燒焦了的英雄遺體,拍下一張永誌不忘民族仇恨的照片。

抗戰後期,盟軍加大配合中國空軍作戰的力度,從1943年12月起在 成都周圍的 新津、 邛崍、 彭山、 廣漢、 溫江、 德陽等地,新修或擴建機場,工程浩大艱巨,共動員民工150萬人參加。曾管理修建溫江 黃田壩機場的 黃維德先生回憶說:“應徵民工抗日情緒甚高,不少是自願要求參加的,開工你追我趕,工效很高,我去工地時聽見 黃龍溪來的兩個女民工邊挖邊擺龍門陣,一個說:‘我家男人當壯丁走了, 保長沒有喊我,是我自己要來的。’一個說:‘修機場是從天上打 日本,讓日本人也跑跑警報!大家多湊一把力,早點把日本人打跑!’”修抗日機場是全民動員,詩人 流沙河先生回憶道:他當年才13歲,也身著土黃布的童子軍裝,腳穿草鞋,腰懸搪瓷飯碗,和同學們高唱《 中國童子軍歌》,雄赳赳地走到“民工如蟻”的 廣漢機場去勞動。

但當時有些地方官員相當腐敗,視民工如愚民,剋扣食米甚至濫加打罵。我文革年代當 知青,下鄉就在邛崍桑園機場附近,常聽老農民擺當年修機場的舊 龍門陣:吃飯是鹽水菜下糙米飯雜粗糠,如同餵豬,又不衛生,常患痢瀉;寒冬臘月,民工衣單被薄擠住工棚,擠偎禦寒、蟣虱成堆,人人長“乾瘡子”(疥瘡),因癢抓而血痕遍體,輕病轉重又無藥可醫,死了如無親屬領屍,工程處就近挖坑掩埋如死狗。

就是這些衣衫襤褸忍飢忍餓的民工們,流血流汗,硬是憑著一雙雙長滿老繭的手和簡單的原始工具,在半年時間裡就修建好各個機場!到這一年底,從 成都附近各機場起飛的B29飛機對 日本本土及其占領地總計投下炸彈3623噸,令日本 法西斯膽寒。

抗戰精神永垂青史

1945年8月10日, 日本政府的廣播以淒哀的聲音播出投降書,傍晚後,報童拿著各種報紙的“號外”飛跑笑吼“號外!緊急號外!日本投降了!”

這成為 四川抗戰史上最後一個難忘之夜、狂歡之夜!訊息迅速傳到各州縣,男女老少湧向街頭、場鎮,大跳大笑大唱,連不相識的人也互相擁抱。到處都在敲鑼、打鼓、敲銅盆,鞭炮徹夜、火把遊行。抗戰犧牲者的眷屬則淚糊滿臉大聲狂叫親人名字:“ 日本鬼子投降了,你該安心九泉了!”

當年300萬 川軍,穿一雙草鞋、扛一支“老套筒”,帶了川中父親的囑託,一步一步走向生死未卜的抗日前線。1944年7月7日, 成都東門城門洞立了由著名 雕塑家 劉開渠設計的《 川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市民通常稱為“無名英雄銅像”。銅像造型是一 國民革命軍人,著短褲、綁腿、草鞋,手握步槍,身背大刀、斗笠、背包,俯身跨步,仰視前方欲出征衝鋒狀,形態威武,長期為 成都市民敬仰。

傳說:有年寒冬臘月沉沉深夜,有個衣衫單薄的窮軍人走到城門洞邊賣湯圓的小攤子前,看來是又冷又餓,埋頭呼呼呼地只顧吃湯圓。眨眼間,窮當兵的卻不見了!賣湯圓的小販恍然大悟:當年出川抗戰的 川軍苦啊,是那個赴國難犧牲的“無名英雄”從陰間來吃 湯圓了!訊息傳開,百姓們都哭了:“天冷了,他又冷又餓,莫讓他在陰間受苦啊!”於是一家又一家,流淚端來一碗又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到銅像前祭奠。

1966年“文革”時,這座 成都 標誌性建築,以銅像是“ 國民黨兵痞”的罪名被砸碎。1989年8月15日,市政府將塑像重塑於萬年場。

83 歲的 日本老兵鹽谷保芳,是抗戰結束55年來首位赴川謝罪的日本老兵。2000年12月1日,滿頭白髮的他剛到 成都,就驅車來到《 川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前,用黃 白菊花紮成的花圈恭恭敬敬地獻上,深深低垂腦袋懺悔。他坦言,4年的侵華生涯中,死在自己槍下的 中國軍人不下10多人。悔恨的淚水湧泉而出,他說:“我還要 日本年輕人了解我們這代人在中國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明年,我還要帶20名 日本老兵到 四川來謝罪!”

站在這座神聖的銅像下,會讓人耳邊響起那熟悉的《 義勇軍進行曲》:“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這座銅像,不就象徵著當年 四川人民抵禦外侮的血肉長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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