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亭,延州之戰

隋開皇九年(589年)正月,在隋滅陳之戰中,隋行軍元帥楊素與大將軍劉仁恩率軍,先後在歧亭(今長江西陵峽口)、延洲(今湖北枝江附近長江中),擊敗陳守將呂忠肅軍的兩次江河進攻戰。

戰爭簡介

八年十二月狼尾灘(今湖北宜昌西北)作戰後(參見狼尾灘之戰),楊素率水軍順江東下。

陳荊州刺史陳慧紀派南康內史呂忠肅率軍屯守歧亭,在兩岸岩石上鑿孔,系三條鐵索橫截江面,阻遏隋軍戰船。

次年正月,楊素分兵一部與大將軍劉仁恩軍相配合,猛攻陳軍岸上柵障營壘,呂忠肅率軍據險抵抗,激戰40餘次,隋軍傷亡慘重,死5000餘人。

陳軍盡割死者之鼻以邀功求賞,激起隋軍憤怒,拚死力戰,多次獲勝。所俘陳軍將士,楊素則全部釋放 。在隋軍猛烈攻擊下,呂忠肅被迫放棄營柵,連夜逃走。楊素令士卒毀掉欄江鐵索,繼續沿江而下。

呂忠肅退據荊門之延洲,依恃荊門山險要地形,再次阻遏隋軍。楊素派善於駕舟的巴延士卒1000人,乘“五牙”戰艦(裝有拍竿的樓船)4艘,用艦上拍竿擊碎陳戰船10餘艘,俘2000餘人,再次大破呂忠肅軍,呂忠肅隻身逃走。駐守江南岸安蜀城(今湖北宜都西北長江南岸)的陳信州刺史顧覺,也棄城逃走。屯守公安(今湖北公安西北)的陳慧紀見形勢不利,燒掉儲蓄,率軍3萬、戰船千餘艘,順流東撤,企圖入援建康(今江蘇南京市),被秦王楊俊軍阻於漢口(今湖北漢水入長江之處)以西。

至此,長江上游為隋軍所控制,阻止了上游陳軍的東援,保障了下游主力的渡江作戰。

戰爭點評

此戰,楊素、劉仁恩以水軍、步兵相配合,先擊破陳軍江岸據點,再以水軍戰船接舷戰,大破敵軍。隋大型戰艦“五牙”及重型拍竿裝備在作戰中顯示了威力。

優俘政策對瓦解陳軍、配合軍事進攻,具有積極作用。

歧亭,延洲之戰

在江南六朝當中,南陳領土最為狹小,形勢最為逼仄。又因以《玉樹後庭花》著名的陳後主,長期被輕視。然而這個凋零於江東的末路小朝廷,卻也曾經展現出璀璨令人不可逼視的武德,即便是滅亡之前,光芒仍然使人感到炫目不已。

湘州鐵軍

提到湘州軍團,不得不說起南陳僅次於陳霸先的名將侯瑱。

湘州基本相當於現代的湖南,此處民風彪悍,難安易動,蠻族肆虐的情況一直到南宋才稍有好轉。整個六朝,如果說荊州對於揚州朝廷來說是一個火藥桶,那么湘州就是大火藥桶上面附著的小火藥桶,由於處於濕熱的江南,比起荊州的驕兵悍將,湘州蠻子似乎顯得更加躁動而潑辣。

在陳代梁之時,忠於前梁的名將王琳就曾虎踞湘州,沌口一戰全殲陳霸先所派遣的討伐軍,生擒侯安都、周文育兩大名將,令陳霸先還來不及親自討伐就吐血而亡,王琳趁勢南下,將勢力深入江州(今江西一帶)。陳文帝陳蒨繼位後,派出後來在太建北伐中威震殊方的吳明徹奇襲湓城,結果被王琳部將任忠所敗,吳明徹幾乎僅以身免。

此時此刻,陳文帝不得不放出了手中最後一張王牌——侯瑱。

侯瑱有投降侯景的劣跡,又曾經是江州強大的割據勢力,走投無路時才投靠陳霸先,所以陳文帝也對他頗為忌憚。然而王琳步步緊逼,北齊大軍更是屯駐在江北與王琳互為犄角,陳文帝已經別無選擇。

當初在北方,高澄憑藉高歡雪藏多年的慕容紹宗,平定了侯景的反亂。而侯瑱,就是陳文帝的慕容紹宗。

侯瑱用兵極有章法,在蕪湖頓兵百餘日,王琳不得寸進,令擅長打急仗的王琳士氣漸漸削弱。王琳得知北齊援軍趕到,終於發起決戰。

當時西南風颳得又急又猛,王琳認為得了天助,打算直取揚州,侯瑱等慢慢從蕪湖出來跟在他後面。等到交戰時,西南風反被侯瑱利用,王琳讓士兵扔火炬往侯瑱的船上扔,因為逆風,反而將自己的兵船全部燒毀。侯瑱趁機大破王琳軍,軍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其餘的都棄船上岸,被侯瑱軍隊斬殺殆盡。北齊援軍也大亂,劉伯球、慕容子會都被抓獲,侯瑱軍斬俘數以萬計,王琳與北齊援軍的軍用物資和兵器也全被繳獲。

一戰雪恥,侯瑱趁勝急進,收復了整個湘州。但這尚不是南陳軍神輝煌的終點。

接下來,北周派出名將賀若敦來犯,深入湘州,剛剛歸順的湘州馬上大部分又倒向了新的敵人。賀若敦是後來滅陳的大將賀若弼之父,號稱智勇雙全,在水面上還有獨孤盛協助,直逼巴州。

大陳危急!

侯瑱卻不慌不忙,一方面和賀若敦對峙,任由賀若敦耍了幾個小花招似乎占到便宜。另一方面如同毒蛇一般閃擊楊葉洲,打得獨孤盛全軍覆沒。

失去援助的賀若敦依靠智謀與侯瑱周旋數月,終究不得不收兵過江,因損兵折將遭到北周晉王宇文護的懲處。賀若敦自認有勇有謀,能夠基本維持建制撤退卻被降職,所以口出怨言,結果遭到誅殺。

實現這樣神一般的戰績,侯瑱僅僅用了不到兩年時間(559年——560年),而561年,侯瑱便在都督湘州、桂州、郢州、巴州、武州、沅州等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湘州刺史,封零陵郡公位置上去世。但他留給大陳的,並不止赫赫的功績和完整的防線,更有一個經過他整合,忠勇絕倫,願意為大陳流血到最後一刻的湘州,一支縱然面對天神下凡也絕不改色的湘州鐵軍。

北虜來襲

到了陳後主陳叔寶的時代,北方的敵人已經不再是齊或周,而是由一代雄主楊堅掌握的大隋王朝。公元580年,楊堅平定尉遲迥、司馬消難、王謙的聯合起兵,解除了自己篡位的最後障礙,公元581年篡周建隋,公元583年大破突厥,解除了北方的強敵威脅,587年廢西梁後主蕭琮,占領江陵,西梁亡,而南陳的喪鐘,也越來越近。

在589年的決戰正式打響之前,隋朝已經通過頻繁的騷擾,削弱了南陳的國力,陳後主的荒淫,又使得上下離心。隋軍以晉王楊廣為尚書令統籌各路兵馬,以高熲為元帥長史決斷行軍謀略,率八十總管、五十一萬八千名士兵南下。

考慮到此時隋朝的人口國力和邊防局勢,以及楊堅出於休養生息的考慮,這五十一萬八千人實際上是算上輔兵,實際的戰兵數量不會超過二十萬,兵力其實比不上後來伯顏伐宋率領的二十餘萬大軍。然而此時江東還遠未發展完全,對於南陳的人口國力而言,這戰爭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然而,我們接下來會看到,能把一場完全沒有懸念的戰爭打出懸念的,就是經過二十餘年,尚未失去兇悍、鬥志和武德的南陳湘州軍團。

鐵壁湘州

隋軍的總部署如下。

這八路分為中上游與下游兩部,行軍元帥楊俊統帥中上游三路,他率水陸軍由襄陽進屯漢口,以阻擋中游陳軍支援下游南朝陳首都建康。行軍元帥楊素率舟師出永安(今四川奉節)東下,在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與楊素會和,最後抵達漢口與楊俊軍會合。楊素與劉仁恩軍負責驅趕長江中游一帶的陳軍到漢口圍殲。

行軍元帥楊廣統帥下游五路,他率領韓擒虎、賀若弼專攻建康,命王世積與燕榮為左右翼協攻江西、三吳。楊廣率軍出六合,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今安徽合肥),吳州總管賀若弼出廣陵(今江蘇揚州),這三路集中圍攻建康。蘄州刺史王世積率舟師出蘄春(今湖北蘄春北)攻九江掩護楊廣主力軍。青州總管燕榮率舟師出東海(今江蘇連雲港)沿海迂迴南下入太湖,以奇襲吳縣(今江蘇蘇州),深入三吳以支援楊廣主力軍。隋廷在進軍之前,扣留陳使,斷絕往來,以保守軍事機密。並且派出大批間諜潛入陳境,進行破壞、擾亂活動。

這一部署顯然受到當年晉滅吳之戰的影響,採取分割長江沿線戰區,阻止互相援助,各個擊破的戰略,但兵力更加龐大。而對手則同樣內部混亂,缺乏鬥志。

在太建北伐最後的失敗當中,南陳多年積累的精兵幾乎損失一空。陳叔寶荒淫奢靡,倒行逆施,甚至與大將蕭摩訶的妻子宣淫,導致蕭摩訶毫無戰意。所以下游的戰局,其實沒什麼懸念可言。而負責下游的賀若弼、韓擒虎二人,也和當年的王濬、王渾一樣,屬於名過其實的將領,因為說實話在揚州的作戰,並非什麼困難的任務。

然而湘州的獨立性,使得它較少受到朝廷中樞的影響,人心尚未離散,揚州的奢靡之風也未沾染此地。雖然湘州曾經發生過華皎之亂,但在吳明徹、程靈洗、章昭達平定叛亂之後,湘州反而對南陳越發忠誠。

此時,湘州的軍事重要負責人是宗室陳慧紀,陳霸先的侄孫,時任荊州刺史(南陳的荊州是僑置州,由湘州劃出,荊州刺史負有重大軍事責任,兵力甚至還多於皇子擔任的湘州刺史)。陳慧紀是一員老將,從侯景之亂起就參與各種軍事活動,素有戰功,雖然並無殊勛,但也算中規中矩,在他的領導之下,南陳的湘州戰區軍政清明,將士用命,都願意為大陳效死。

侯瑱留下的精銳軍團,加上湘州複雜的地形和彪悍的民風。湘州長江防線已然化為一座鐵壁。

強敵如火

然而,中路來犯之敵也並非賀若弼、韓擒虎之流可比。

未來成為一代軍神的楊素,此時已經在北周滅齊之戰、王軌擒吳明徹之戰、平尉遲迥之戰中建立不菲的武勛。而他的副將劉仁恩,在此戰中的表現,亦並不在楊素之下。

楊素奉楊堅的命令,率水軍從益州東下,直入湘州。而陳將戚昕早已奉陳慧紀的命令,在三峽出口處的狼尾灘嚴陣以待。

酈道元有言【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再加上灘涂密布,可見三峽之險要。當年劉玄德東下攻吳,在此損失五萬驍勇蜀卒,折戟沉沙。

楊素至狼尾灘,正遇戚昕率青龍戰船百餘艘、戰士數千人堅守。狼尾灘地勢險峭,水流湍急,易守難攻。

血戰狼尾灘

湘州陳軍視隋人為北虜,自命正統,絕不肯輕易屈服。加上陳慧紀撫御有方,各懷保家衛國之決心,願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楊素自益州而來,麾下多有擅長山地、灘涂作戰的蜀兵,然而隋軍在水戰能力上就落了下風。陳軍占據險要,以弓弩防禦,水陸配合,令往日縱橫披靡的楊素雖然擁有極大兵力優勢,仍然不得寸進。

楊素考慮到此地實在險要,於是按照楊堅做出的戰略布置,發動了大召喚術。召喚的究竟是何人?正是江陵方向的劉仁恩。

江北已幾乎徹底為隋人所據,劉仁恩率軍從江陵出發,沿江疾馳,悄無聲息地趕到戚昕所部背後。

楊素考慮到隋軍的實戰經驗更加豐富,制定了夜襲的計畫。他鼓舞將士說:“成敗在此一舉。我軍如果白天下船進攻,敵軍就會知道我軍虛實,加上灘流迅急,船隻難以掌握,我們就失去了居於上游的便利條件;不如在夜裡突然襲擊敵軍。”

得到劉仁恩趕到的訊息,楊素親自率領黃龍艦船數千艘,將士銜枚,順流而下,又派遣開府儀同三司王長襲率領步兵由長江南岸攻打戚昕別處營壘,大將軍劉仁恩率領騎兵由北岸向白沙進發,在拂曉時分,楊素率領大軍,點著火把,高聲呼嘯著沖向敵營!

【青龍戰船百餘艘】與【黃龍艦船數千艘】,即便青龍戰船無疑是更適於水戰的大船,這實力差距也實在驚人。在隋軍的全線衝擊之下,陳軍奮力格戰,打退了楊素一次次的猛攻,但因為是倉促被從睡夢中喚醒,佇列不整,漸漸難以支撐。

然而湘州軍團經過侯瑱整備之後,既吸納了大量湘州蠻族,在兵源素質上比起北地猛士絲毫不落下風,又具備很強的紀律性。一邊憑藉營壘和水寨抵禦強敵,陳軍同時也漸漸地恢復作戰的狀態。這樣下去,楊素這一次進攻可能又要以失敗告終。

關鍵時刻,劉仁恩率軍趕到,而他麾下的軍隊,更令人聞風色變,竟是威震天下的具裝甲騎。

大隋賴以橫掃突厥,令阿爾泰神族聞風喪膽的具裝甲騎!

楊素自益州東下,水路難以運兵,麾下主要是步兵,缺乏爆發力。然而劉仁恩率鐵騎從後方夾擊,這些鋼鐵巨獸如同雷霆般劃至,頃刻從後方撕裂了陳軍的防禦。

陳軍再也無法堅持,全線潰敗,因為戰場地形狹窄難以逃走,除戰死之外,幾乎全部被俘。戚昕僅僅能夠獨身逃走。

沒有必要譴責他,他已經盡力。

楊素志得意滿,準備發動下一步進攻,這時他得到一個並不好的訊息。

陳南康內史呂忠肅正在前方的歧亭嚴陣以待,這是夷陵一帶又一處險要。

奇了怪了,之前劉仁恩從江陵過來的時候,怎么沒碰上半個敵軍?

原來這一切都在陳慧紀的計畫當中。戚昕本來就是棄子,以所部的犧牲,將劉仁恩從江陵引出,劉仁恩與楊素會師,陳慧紀趁機派出麾下最為驍勇善戰的大將呂忠肅渡過長江,擋在隋軍的面前建立防線。這一次,楊素可沒法與劉仁恩再玩夾擊。

而江夏方向,秦王楊俊率領的正兵、輔兵、水手合計十餘萬,也被水軍都督周羅睺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兩大陳軍名將牽制,對峙整月,動彈不得,也無法分兵往上游支援楊素。

歧亭,延州之戰 歧亭,延州之戰

隋滅陳之戰中最慘烈的歧亭、延洲血戰,就此展開!

巔峰決戰

從後面陳慧紀的行動來看,他是希望依靠夷陵出口複雜險要的地形,讓呂忠肅率領少量最精銳的部隊牽制住楊素所部。如果戰局陷入僵持,他便可以率軍南下,支援建康,一支生力軍的加入會使得賀若弼、韓擒虎陷入苦戰,甚至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負責防守歧亭的南康內史呂忠肅驍勇善戰,此去更是抱了必死決心。他出手不凡,體現出了很強的整備能力,在很短時間內就布起了三條鐵鎖,橫江阻斷隋軍東出三峽之路。

歧亭位於巫峽出口處,極為狹窄,所以江面能夠被鐵鏈封鎖。

呂忠肅在多年的軍事生涯中,積累了大量賞賜。他這次將全部家產充作軍資,以示決死一戰之心,士兵們也都戰意高昂,泯不畏死。

楊素雖然以戰術著稱,但也不是寡謀之將。這回被陳慧紀擺了一道,他很憤怒。

楊素和劉仁恩合兵,不管不顧地向著歧亭發起猛攻。

憑著順流而下,水急如風的優勢,本該有巨大的衝擊力。何況楊素也並非沒有大船,史載【隋高祖命楊素伐陳,自信州下峽,造大艦名五牙艦,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拍竿,並高五十尺,容戰士八百】。楊素手中的“五牙戰艦”雖然數量不多,但是極為龐大,號稱可以容納800人。

不過在巫峽峽口,大船未必方便作戰,所以楊素和劉仁恩主要依靠的還是較小的“黃龍戰船”。

然而呂忠肅的水戰技巧,比他們兩個高到哪裡去了,麾下將士又彪悍剽勇。楊素和劉仁恩發起了四十多次衝擊,水陸並進,什麼伎倆都用過了,結果都是送人頭,屢戰屢敗。

陳軍多有蠻族士兵,鎧甲輕便,在江邊的懸崖河灘地形中作戰敏捷,呂仲肅又指揮得當。激戰之下,竟然有五千名蜀中勁卒遭到斬殺,史載【四十餘戰,忠肅守險力爭,隋兵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

能夠砍下鼻子求賞,可以看出楊素是實實在在地敗退,連搶回戰死者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這也是那個時代第一名將楊素一生中惟一一次確切的敗績。

這樣下去,楊素確實會無計可施。

但是,持久的交鋒,消耗了陳軍的體力。他們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鋼鐵,敵軍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可以輪番上陣,和他們打車輪戰。

陳軍難免也會小挫,甚至有士卒被隋軍俘虜。

一向剛烈殘暴的楊素少有地採取了懷仁手段,進行政治勸導後,將這些陳軍全部放回,但他們已經被打上了失敗的思想鋼印。

他們的君主不值得效忠,他們只是為了頂頭上司陳慧紀和呂仲肅而戰。

然而他們已經疲憊了,受傷了,戰士們鮮血淋漓,死傷慘重。

威震天下的湘州軍團,這樣損耗在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當中,只為了保衛一個昏庸、荒唐的君主,值得么?

於是即便是善戰如呂仲肅,也無法安撫住這種失敗主義的情緒了。

楊素再次進擊,威風凜凜的呂仲肅也不免終於戰敗,將軍布滿污痕的面容寫滿了憔悴和絕望。

然而面對強大如貔貅的敵軍,他仍能成建制地撤離,並控制住大部分士卒制止了他們逃亡。

他撤退到荊門的延洲,這是一個江心的小島。控制住這裡,楊素和劉仁恩就無法繼續向前。而且在這樣一個江心的小洲,士兵們沒辦法輕易投降,也難以逃走,正是破釜沉舟的戰法。

楊素需要撤除他在歧亭布下的鐵鏈,摧毀他的營寨,這可以給他提供休整的時間。

呂仲肅不愧當世名將,面對楊素、劉仁恩兩大強敵聯手,還能有如此表現的,唯有他一人。

然而這時候江面已經寬廣起來,楊素精心準備的五牙大艦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雙方激戰,陳軍抱定必死決心,人人奮勇,一度使得隋軍氣勢受挫。

但是關鍵時刻,楊素也拿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千名來自蜀地的巴蠻士卒駕駛著龐大的五牙戰船,憑著順流戰逆流的優勢,用拍竿把陳軍戰船打得粉碎。

陳軍過去曾經多次憑藉拍竿制敵取勝,這一次的落敗,除卻兵力上的很大劣勢之外,恐怕與陳叔寶上位後的財政衰退,導致大船數量減少有關。

同時楊素讓出身山地的巴蠻士兵操舟,然而巴地所出的板楯蠻實際上是以格鬥能力著稱,他們是最好的僱傭兵,在東漢時經常幫助政府一邊倒地毆打羌人。可以猜測,兩軍還發生了激烈的接舷戰。

《後漢書》記載【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雖丹陽精兵之銳,亦倚板楯以成其功】。在東漢時代,板楯蠻還曾經激烈地吊打武陵蠻族。南陳湘州軍團多有武陵蠻,他們直到殘唐五代依然戰力驚人,於兩宋逐漸融入漢人。但是這一次,看起來他們又倒在了武德更加充沛的板楯蠻刀槍之下。

陳軍水軍幾乎全軍覆沒,尚有幾千重裝甲士,他們移動能力不強,但困守在江心小洲上如同堡壘一般,為了制伏他們,楊素和劉仁恩又付出了不小代價,才把抵抗到最後的數千湘州軍團重步兵擒獲。

呂忠肅沒有殉國,下落不明,無論如何,他已經竭盡全力。

大陳落日

歧亭,延州之戰 歧亭,延州之戰

信州刺史顧覺守備安蜀城,得到戰報,棄城而逃。屯駐在公安的陳慧紀得到呂忠肅戰敗訊息,大為絕望,又聽說建康方向隋軍準備渡江,於是孤注一擲,焚毀物資,率領樓船千餘艘,戰兵和輔兵、水手合計三萬人,向漢口方向與周羅睺等人會師,準備放棄湘州,救援建康。

但是隋軍楊俊所部得到周法尚支援,加上楊素從上游向下壓迫,成功阻止了陳慧紀、周羅睺的東下。下游韓擒虎、賀若弼成功渡江,輕而易舉擊敗陳軍,得不到上游支援的建康城守軍因為對陳後主失望,壓根不守城就開城投降,陳後主在井中被捉。

陳慧紀等人仍然在湘州與楊素、楊俊、周法尚纏鬥,直到得到陳叔寶手書,才向隋軍投降。他們這群大陳最後的孤臣,心情應當如同蜀漢滅亡時的姜維一般。

綜觀整場隋滅陳戰役,可以看出渡過長江滅國的艱難。即便是君主如陳後主那樣昏庸,湘州軍團的奮戰也幾乎改變了戰局。同時,陳軍的勇氣和戰鬥意志也讓我們驚嘆。

南陳是平定會稽、江州、湘州豪強所穩定下來的王朝,這些豪強的部曲被編入正規軍,極大地增強了政府軍的戰鬥力。同時由於南北朝時代世兵制的破滅,使得世家大族的私心無法像東吳時代那樣損害軍隊的戰鬥力。

但是這也幾乎是封建時代江東子弟們煥發出的最後一抹餘光。隨著南方越來越富庶,人們貪圖安逸享樂,南陳這樣磅礴的鬥志和武德便一去不復返了。不過,湘州軍團的繼承者們,還將在近代爆發出兇悍的氣息,雖然他們的功勳從在南京城中屠戮婦孺開始,但隨後百年為國的奮戰,以“無湘不成軍”五字挽回他們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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