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鄉拾憶

棗鄉拾憶是由簽約作者lyp140137創作的一部網路小說,狀態:已完結,小說類型:散文。

作者

lyp140137

棗鄉拾憶


讀過魯迅先生《秋夜》的人,一定不會忘懷棗樹的頑強不屈的韌性戰鬥精神,而生長在棗鄉的我,尤其敬佩棗樹那種象魯迅先生所具有的“吃的是草,擠的是奶”的無私奉獻精神。
的確,棗樹給予人的甚多,而求予人的甚少。
棗樹的適應性極強,無論是房前屋後,還是橋頭路旁,幾乎到處可種,且通常在定植後兩年就能結果,俗諺有“桃三李四梨五年,棗樹兩年就還錢”之說,而百年之後,它依然能碩果纍纍,一枝不浮。
棗樹既避晚霜,又抗早寒,幾乎無須人另加管理。春天,它讓桃李先鬧春意,到“穀雨”後始萌動嫩芽,至“小滿”開花,花期長達二個月;滿樹星星點點的棗花,有似八月金桂,芳香撲鼻,沁人心脾,招徠無數的蜜蜂“嗡嗡”地採花釀蜜,象大提琴低沉渾厚的和弦奏響了棗鄉交響樂章的序曲。盛夏,棗樹成蔭,枝繁葉茂,知了聲聲,百鳥和鳴,棗山就成了孩子們嬉戲的樂園。早秋,棗子便已成熟,漫步棗林,只見珍珠瑪瑙似的紅果壓彎枝頭,在綠葉叢中隨風閃爍。隨手攀下一枝,香甜的棗兒就可任君品嘗個夠。
棗的果品貴重,營養價值極高;棗花又是釀造優質蜜的重要蜜源;而棗木木質堅韌可與黃檀媲美,其紋理細密,自古是制舟車、雕刻用的上等木材。正因如此,有人將棗樹稱為“搖錢樹”。
古人云:留下金子銀子,不如留片林子。我們的先人,正是出於功利目的,將我們小村四周的山坡上都植滿了棗樹。而一輩一輩的兒女除了從中得到先人預想的經濟實惠外,更難忘童年在棗林中度過的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蟬衣。木耳
開花時節,棗林里最熱鬧的是忙碌的蜜蜂,等結了果,棗林就可說是知了的天下了。炎炎熱日之下,是知了高昂的叫聲驅趕盡了樹蔭中的寂寞。
但對於知了,孩子們最感興趣的不是其歌聲而是它脫下的殼。知了殼學名叫蟬衣,是味很有用的中藥,當時收購站以八個一分的價格大量收購。我剛上國小時的學雜費只要一塊八,我們很多男孩可在暑假用自己收集的蟬衣換錢湊齊學雜費。
暑假伊始,常有三五成群的孩子穿行在棗林中,他們從草叢中、枝葉間尋覓出一個個知了殼,用長長的狗尾巴草芯串成一串串提著。不經意間,知了殼好象隨處可見,可真正去蒐集,有的在樹幹的背陰部或藏在樹葉後面,不仔細很難發現;也有的高高掛在棗樹梢的枝葉上,不動點腦筋和化費些氣力也是不能輕易到手的。
棗樹上晴天知了多,雨後木耳多。棗樹上的木耳不是黑褐色的,而是透明琥珀色的,味道比其他木耳更鮮美。
幾個陰雨的日子,就能使棗樹樹根上、枝丫的斷頭上冒出一堆堆似冰晶瑩、如玉雕成的小琥珀木耳來。在這樣的日子裡,出去到棗林中轉一回,定不會空手而回。
不過不是每棵棗樹都能長木耳的,只有那些多年老樹的樹枝斷頭和樹樁腐爛處才能滋長木耳。要是你沒經驗、沒準備,採得到的你可能看不到,看得到的你又可能采不到。
木耳喜陰,通常長在棗樹樹樁的背陰面,棗樹地里套種著莊稼,間或長著雜草,雖伸手可及,難以發現。如果木耳高高地長在樹枝的斷頭上,象盛開著的一朵朵深琥珀色的花兒,嫩滴滴的,則極招人眼。可是要讓它成為籃中菜,就得爬上樹去采。
棗樹的枝丫長得錯落有致,甚有利於攀爬。但是,棗樹老樹幹龜裂的樹皮上長滿淺青綠色的苔蘚,雨後粗糙的樹皮就變得濕淥淥、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會擦破你幾塊皮。更何況,有的木耳生得險,即使你冒險爬上去也采不到。如果事先準備根長竹竿,尖上扎個鐵鉤,那就省事了,長得再高的木耳,只要竿子一伸即可。
用上半斤鮮肉,煲上一大碗木耳湯,吃上一回,保準你想種棵棗樹,不為棗,就為這琥珀木耳。
打棗
詩曰:八月剝棗。
此處的“剝”即為打之意,可見棗的採摘自古便是採用敲打的方法的。棗樹樹木高大,許多地方高不可攀,無法採摘;而滿樹的棗子結得比樹葉還要多,也摘不勝摘;棗子不怕跌,棗樹不怕敲;這些恐怕便是古人何以“剝棗”而後人何以效法至今的緣故了。
八月,棗子由青褪白,又從白到黃,透紅,再轉為鮮紅,漸而深紅,便熟透了。這時,清脆的打棗聲此起彼落,在棗林深處迴蕩,使人沉浸在豐收的喜悅和忙碌中。循聲尋去,只見棗農將長竹竿一揮,“撲啦啦”象一陣急雨,無數鮮紅、金黃、玉白、或三色相間的棗子就落在了柔軟的草地了,草地就象塊綠色的天空嵌鑲滿了彩色的星星一樣;竹竿再一揮,草地就密密麻麻積了一層。
打棗是男孩子們的一大快事。只有在打棗時,孩子們才能名正言順地爬高爬低。坐在棗樹堅韌的枝丫上晃蕩著打棗,說是幹活,其實世上哪還有比這更冒險而有趣的遊戲呢?在空中飄坐,渴了餓了摘幾個紅紅的鮮棗,真如齊天大聖在蟠桃園那般逍遙愜意。
棗樹果實纍纍,且枝繁葉茂,任憑你再精細,也休想摘得一個不剩。那些遺下的棗子,便成了孩子熱衷追尋的對象。在棗鄉誰家沒棗讓孩子吃個夠,可是每個孩子就是覺得自己尋來的棗更有別樣滋味。
通常來說,剩下的棗,不是長在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就是長在樹尖上,“竿”長莫及。有些棗就在身邊的樹枝上,被掩在樹葉後、枝丫間,有時在樹下看得清清楚楚,上去就是找不到。因此孩子喜歡幾個結伴去,有人幫著在下面指點,尋起棗來就快而多。一旦有所發現,下面的人便會大呼小叫起來:“那邊一個大的!就在你頭頂上。”“樹尖上有兩個緋紅的!”他們的驚喜不亞於發現新大陸。
孩子們時不時的歡呼驚叫,使剛冷落的棗林又倍加熱鬧了起來。
吃棗
宋王介甫公有一首《棗賦》詩曰:“種桃昔可傳,種棗予所欲;在實為美果,論材又良木。”不過,種棗無論古今,多為美果而非良木。
棗的種類很多,清代吳其浚《植物名實圖考》中記有品種達作十七個之多。我們村也不下十數種,品貌不同,滋味各異:山楂棗莊形似山楂,甜中帶酸;雞子棗大如雞蛋,甜而不膩;奶棗香甜脆口,大棗蜜香甜、、、、、、
棗出之時,因為棗兒甜美,人們難免貪口多吃,特別是孩子們。記得幼時,我差不多年年都要吃瀉幾回。奇怪的是,棗子吃多而肚瀉,既不難受,也不傷身,原來:“棗能養脾,潤心肺,止咳嗽,補五臟。”多吃非但無妨,還大有裨益。有個成語叫“囫圇吞棗”,講吃棗會傷牙,其實這也是沒有科學依據的,真正的原因是棗的糖份高,古人又沒有刷牙、漱口的習慣,棗的果肉留在牙齒上產生酸才會腐蝕牙齒。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棗子能使人肚瀉也能治肚瀉:陳棗乾治肚瀉是一劑屢試不爽的民間偏方。
從最早成熟的頭花棗到最遲的六月報吃盡大約有四五十天,人們為四季都能品嘗到棗的美味,動了不少腦筋。最通常是煮了曬乾,把棗加工成聞名遐邇的南棗保存;又有用蜜或糖煎起來,叫蜜棗。制蜜棗要用青棗,而曬南棗原紅的最好,不紅的也要用沸水燙紅。兩種加工方法工序不同,但要求都很嚴格。他們的美味則可謂各有千秋。另還有一種用酒拿來泡棗的,稱為“醉棗”,可以經年不腐,據說長期服用,能延年益壽,難怪俗語有“食過棗泡酒,活到九十九”之說。
棗不僅營養豐富,一直來是民間饋贈親友的滋補佳品,而且“棗”與“早”同音,棗子寓意為“早生貴子”,是新嫁娘的子孫袋裡頭必不可少的果品。
擔棗
因為味美且營養豐富,棗的價格一直不錯,加上我們這一帶又只有我們村有,因此就更被看好了。但即使村里最吝嗇的人也不會貪多賣幾個錢,而破壞“擔棗”的風俗。
所謂擔棗,就是在棗成熟之時,分送一些好棗給親朋好友品嘗。擔棗之風始於何朝何代已無從考起,想是有棗便有了。附近各村種植桃李瓜果,各有所產,何獨我們的棗有此風,此風又何以長盛不衰,的確有些令人費解。
因為有此一風,便添了許多趣話。從棗只有綠豆大小開始,村中人到外村去,外村人便要打趣道:“擔棗來亦?”外村人每與我村新聯上姻攀上親,其必戲曰:“有棗吃也。”因為大人忙,“擔棗”的事總是打發孩子們來做,所以村里誰家生了孩子添了丁,也總是愛說:“有人擔棗了。”
棗熟在八月,暑假尚未結束。孩子們盼望已久的日子終於來到了,兄妹倆,姐弟仨,他們肩挑手扛著父母們給裝滿棗的皮包布袋,今天外婆家,明天姑媽家,後天小姨家,六親九眷,一個不拉。孩子們去擔棗,親戚家都會買魚買肉,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沒有魚肉,雞蛋則絕對少不了。另外,禮尚往來,親戚家也不會讓孩子們空手而歸,有叫帶回梨捎回瓜的,甚至還有糖和餅乾的。
“擔棗”有吃有喝、有玩有樂,總是歷代村里人難以忘懷的童年往事。我想,這也許就是我村“擔棗”之風代代相傳的真正原因。
敲棗仁。吊蜂
出棗之時,棗核被扔得到處都是,引得蚊蠅陣陣,甚礙衛生。有些老人不忍暴殄天物,會把新鮮棗核掃成一堆,盛在籃里洗乾淨餵豬。
有時我們也不會把棗核扔掉,因為敲開棗核,就能見到或黃或紅或紫或黑的棗仁。不同種類的棗子的棗核和棗仁也不同,一般的棗只有一個棗仁的,但我們這兒的大棗卻是雙仁的,據說雙仁的棗營養特別好。棗核是線錘形的,而棗仁卻是扁谷形的,不論黃紅紫黑,都色彩鮮亮,光滑如玉。正因如此,女孩子們把那些飽滿豐潤的美麗棗仁用線穿了,當項鍊,當手鐲,精緻漂亮,別有情趣。
我們有時幫女伴敲棗仁,有時把棗仁敲出來給自己和老人們吃。棗仁當然沒棗的甘甜,相反還有些微苦,但其有養心、安神、斂汗等功效,且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和脂肪,嚼起來滿口生香,回味無窮。
許多個悶熱無聊的日子,是敲棗仁讓我們感到津津有味。
對於女孩子來說,最有趣的事是敲棗仁做項鍊,而對於男孩來說,卻是吊蜂。
大棗成熟後,村里人喜歡把大棗曬成南棗。其時,村後的小山坡草地上便曬滿了一席一席的棗子,秋風吹散開陣陣濃郁的香甜,招來了不少蜂,不過多不是蜜蜂,而是身子很長的馬蜂。幼時淘氣的我們,就愛趴在草地上吊蜂。
要吊蜂可先要製作一個吊蜂器:揀一根稻草,選好一個節頭,把節頭以下的部分掐掉棄去,再在節頭上方掐斷稻草的外層,將稻草芯抽出一段,從中掰開些,使之成為一個活絡圈,只要將圈套住蜂,迅速將草芯往後一拉,任其百般掙扎,也有翅難飛了。
如果你膽大心細,又沉著冷靜,吊蜂是很容易成功的。你注意一下蜂飛舞的方向,就可以猜測出它要停的地方,你就悄悄地象壁虎一樣趴在旁邊的草地上,等它貪婪地在某個大紅棗子上落了腳時,只要輕輕地伸出稻草圈,便能將其一舉擒獲。
一旦吊住馬蜂,我們通常都毫不留情,火燒水浸,以泄以前被蟄之恨。童年的喜怒哀樂,都毫無掩飾,恨也是如此。
看棗和偷草
實行農田承包責任制以前,棗山屬於生產隊。由於棗子好吃,方圓十多里又只有我們村子裡有棗,到七月孩子放暑假後,村里就指派專人看守棗山,不準人們隨意進入。
村里看棗的通常是那些身體還剛健的老頭,有時還帶上幾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看棗的任務除了要防止別人上山偷棗,還要拾棗。雖然我們這離東海有好幾百公里,但每年總有些颱風雨要光顧。七月底八月初,每場風雨過後,便會有一些棗被吹打落,除了那些被蟲蛀提早成熟的棗子,其他的棗子個兒儘管已差不多長定,但卻還沒什麼甜味,我們拾時也不大會去偷吃。到後來,棗子漸漸成熟了,情況就不同,大家一邊拾棗,一邊會偷吃幾個,帶我們的老爺爺大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看不見。所以看棗又能掙工分,又有棗吃,都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有些日子風雨大,掉的棗子就特別多,有好幾百斤,生產隊就按人口分了,大多人家捨不得吃,用點糖精煮了曬乾了,拿它充當南棗乾,也足以以假亂真。
禁山之後,除了跟老爺爺去看棗拾棗這樣因公上棗山外,兒時的我也不止一次偷偷上去過,不過不是去偷棗,而是去偷草。
當時生產隊的收入很少,每戶人家都養豬,可是人們自己的溫飽還沒解決,當然不可能有五穀雜糧餵豬,豬的主食是草,而拔草的任務則主要落在我們孩子身上。不要說嫩草了,就是路邊的草皮當時也被削得乾乾淨淨的,丟在豬欄里,能吃的豬自然會嚼了,不能吃的就爛成豬肥,也能賣工分。
棗山的地上冬天種小麥,春天套種豆子,七月里豆子收後,就不再套種莊稼了,以便於此後棗打下來時拾棗。棗山上的草因“棗”得福,也受到了保護,長得綠油油的,分外肥美。對於每天都有拔草任務的我們來說,草當然比棗更有吸引力。當時興喊口號貼標語,村里就結合“形勢”創作了幾句朗朗上口的:“上山拔草,心想吃棗,偷棗偷草,處罰警告。”但這沒能阻止草對孩子們的誘惑,我就和夥伴們偷過好幾次草,不過有一回差點被我的一個堂爺爺逮住,搞得我心驚肉跳後怕了很久,此後就“改過自新”了。
等棗都收了之後,棗山開了禁,為了公平起見,村里把草地分家到戶。不過那時有些草長得半人高,老得只能割了曬乾當柴燒。
現在偶爾到鄉下一走,看見田頭路邊,到處都是鮮嫩豐美的草兒,心裡還不免泛起一陣激動,並不禁要想:要是當時有這樣的草該多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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