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代表作
2.《濕地》
3.《血，已經凝結成火》
4.《魂兮，歸來》
5.《那隻狐狸......江青》
6.《始皇帝書》
7.《清明時節雨紛紛》
《我死以後》
文/彥一狐
我目光的極限降落在你的額頭之上
直達生命盡頭
我死以後，請擦去那些銹斑
讓我從一條喧囂的河
泅渡到你內心的菩提
波光粼粼的湖面
披著夕陽的盛裝
我靈魂深處種下的因果
幾千年以後
依然和你的每一個疼痛有關
《濕地》
一.
想起你我就如此潤澤
從青藏高原到四川盆地
從新疆到雲貴
我的翅膀上掛滿你的眼淚
總想飛，卻飛不出你的乳液
經血里流動著你的疼痛
這么多年啊，你一再縮小著自己的子宮
這個世界越來越擁擠
而，沒有你我該如何苦讀我的聖經
懷抱這么多生靈
那一隻丹頂鶴走走停停
無法逃避你的溫情
二.
在陸地和海洋的夾縫裡
你一直濕潤
縹緲的身姿
讓天上的月亮沒有了矜持
夜夜跌落進你鬆軟的懷裡
所有的狂想波瀾不驚你一直在孤獨里深陷
埋一截夜色
讓浮躁的塵世安靜下來
總有一些暢想如涓涓細流
一年四季咀嚼著我的希望
伸出手想撫摸你的源頭
卻在汨羅湖畔打撈出屈子的一塊骨頭
三.
對於這個世界我不敢心存不滿
我期待的天堂連著你眸子裡的微光
暮靄下的蘆葦如此荒涼
那飄搖的蘆花可否是我早逝的華發
無法狂攬起這一地的荒誕
多少次絕地逢生卻無法拒絕塵世里的喧譁
每一個昏暗的出口都有一個無常的詩人把守
我的靈魂早已出竅
肉身卻一再墮入繁華
一隻蟲草你一樣把它養大
我嚮往藍天卻拖不動沉重的翅膀
四.
不善於把祖國掛在嘴上
卻習慣在黑夜裡悉數你的經絡
有人說你是地球之腎
殊不知你是一位賢良的母親
躺在你博大的胸懷我常常夢見天上的繁星
面對一條血吸蟲我永遠學不會沉默
陽光忽明忽暗
文字已在何時泥牛入海
攜一首詩進入濕地
能不能推開大唐的門扉
讓我的夢想在你的懷裡插粟成田
五.
一群魚迷失在一片水草里無法脫身
一群人觸礁在理想的冰川無力自拔
有關海他們必須跨越這一片沼澤
在空中搭建一個樓台
主角卻永遠是一些撈魚的掮客
曖昧，牽了詩人的衣袂
向左走向右走如何選擇
淌過這條母親河
對面卻是一片乾涸的沙漠
有關詩歌的性慾
無法拒絕那一種炙熱
沙漠裡有玫瑰么
一群丹頂鶴點亮自己去燃燒天邊的一塊雲朵
而這一片濕地他們只能選擇放棄
六.
一群螞蟻列隊走來像虔誠的藏民朝拜
我抱緊一團蒲草守在岸邊
卻無法阻止你逐漸枯竭的容顏
沉寂如此可怕
那些鳥，那些蛙，那些蟲蛇
它們都在焦躁中失去了話語權
地球依然在不停地鏇轉
從白天轉入黑暗
會不會把人類鏇轉到無底的深淵
太陽是否永恆，我們久居其中
譬如在水裡強健起來的愛情
可否還能堅持到下一個黎明
《血，已經凝結成火》
1
弟弟，我的床成了一座冰城
半夜裡，醒來
那么冷，我不得不變回一條魚
我緊縮自己，我得像你那樣學會含蓄
我得找到母親的出口，爬回母親的子宮
我需得爬多久啊
九年？九十年？九百年？還是九千九萬年
我得找回時光的錯位
我得找回上帝犯下的那個聰明的錯誤
那雙萬能的手啊
在你的大腦上敲擊過重
讓你的智慧高過軀體
你永遠是一條游弋在天地之間的魚
2
弟弟，我得學會用另一種語言說話
我得學會辨認祖先的遺體
我得學會在母親的產道里
沿著斑斑的肌壁撫摸英雄倒下去的痕跡
多么的混沌啊，弟弟
是母親的經血還是催生的粘液
為了達到一個主義
一些人還沒有出生就早早閹割了自己
我摸到一些屍體，我的弟弟
我摸到了一些魚的骨、眼珠和石器時代的硬物
我摸到了一塊脫落的尾椎骨
竟然還在撞擊紙糊的歷史
3
弟弟，我漫遊在黑色的天空
觸摸了那一塊濕地
鳥獸們全都散去
我們什麼時候赤裸裸只剩下自己
五千年的記憶
我無法忘去，弟弟
那些頭顱像大片大片的麥田
在秋風秋雨中齊刷刷倒地
母親，這個巨大的洞穴里藏了多少秘密
真理是個什麼東西
那些句子流星一樣划過
留下的傷疤重重疊疊
4
弟弟，你出生時
太陽還在喘息，我還沒有出生
已經打上恥辱的印記
石頭不肯離去，可是
天空有時真的會下血雨
站在下面的人
都成為狂熱的跪拜主義
英雄被押解天宮
殘忍地割去了喉嚨
我在母親的子宮裡摸索著前行
撞到了一把古老的交椅
母親啊，一直在踩踏中疼痛不已
5
石頭暖不熱大地
是誰高舉仁義的教鞭
肆意抽打著無言的麥田
雲和月習慣了沉默
舌頭擔不起翅膀的沉重
可是有人想飛，弟弟
如何拋棄那件黑色的壽衣
歷史，演繹誰的悲劇
西風殘照 ，誰家墳塋
天幕上的那個大舞台，血濺大地
英雄夢，兒女情，可曾廢了江河
6
休提尊嚴，弟弟
我們在娘胎里就被打上了奴隸的印記
我們生下來就應當卑躬屈膝
我們習慣躺在君王血淋淋的床單上意淫理想的勝利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那些痴人為此到處流浪
可天是紙做的，一撕破就是皇帝的新衣
血，已經滲透那一本《史記》
司馬遷的疼痛還隱忍在屈辱的頁碼里
一捧淨土，多少清淚
7
弟弟，須得怎樣的努力
才能做一根天空中任性的羽毛
那條青藤，何時才有插足之地
這么乾渴的土地
遇一滴水它就會茂密
我得學會種樹，學會縫補
學會在雙臂上悄悄植入北方的狼毫
學會時不時掀起母親的盆骨
看看兄弟姐妹的臍帶是否剪斷
看看通往自由的恥骨被誰拆去
8
弟弟，我一直在縮小自己
許多生靈化為塵土
我得把自己濃縮成一粒埃塵
才能聽到大地哭泣的聲音
我們不相信什麼救世主
但我仰慕天空中那一塊濕地
沼澤是歷史繁衍的苦難
我願意沿著燕子的足跡跋涉到對面
你知道，我不是個勇敢的人
但我可以煙燼
我可以像一隻輕盈的蝴蝶從此岸飛到彼岸
9
弟弟，我們不談夢想
夢想只是老牛胃裡的粘液
那些死掉的屍體至今還在餵養著醫院的馬福林
刀光插在墓碑上，只有影子揮之不去
我們不去祭拜，我們只能咽下所有悲劇
讓它在心裡長成石林
我們可以在林中偷偷哭泣
我們可以讓淚水凝結成鹽
研碎了撒向人間，為此
我們寧願做夜幕下盜取悲傷的人
10
弟弟，聽沒聽說過水的濃度可以化成血
血的濃度可以化成火
我們不是羔羊
但我們必須學會對狼的提防
我們不喜歡黑暗
但卻沒有理由不去凝視那些閃光的星燦
我們不善於把愛國掛在嘴上
卻無法容忍那些冠冕堂皇的君子潛伏在樑上
弟弟，我們可以蔑視那些無脊的蜉蝣
卻永遠不要嫌棄自己的醜陋
11
弟弟，我們可以
取下自己的頭顱喝酒
但我們永遠不要麻醉自己
那些破碎的風從歷史的麾下吹出許多謊言
陸地上鋪滿虛設的瓦礫
天空逃避了蔚藍
但不要忘記祖人的淚還在天邊
夸父的喘息深埋在太陽下面
我們早已逃出母親的胎盤
12
烏鴉總在夜幕下咒罵
是因為上天讓它承擔太多黑
我們活得像一群螻蟻
弟弟，我們原本是一群魚
卻被迫在陸地上呼吸
我們放棄了白雲，我們離開了大海
眼睜睜看著黃河成了水的墓地
高山成了平原的屍體
血，已經凝結成火
如何撿拾那些散落的骨骼？
13
弟弟，我們得抱緊自己
我們得找回歷史的枷鎖
把咽喉押解給頭顱
廢棄一條蛇的想法
蛻變成一隻醜陋的青蛙
將青春的碎屑，魯迅的毛髮，戰時的烽火，春秋的盔
甲，預言家的聲帶
統統踩在腳下，匯成一條河
在母親的產道里注入水
讓她不再顫慄不再疼痛不再斷流不再乾裂不再苦難重重
《魂兮，歸來！》
一.
有請！先生
嬌娥不施粉黛
你也勿著官袍
酒烹一半，汩羅江里的石頭
全都浮上了岸
先生，請你不要回頭
楚國皆在杯中
醉里，正好舞劍
五月的夕陽像血，殘紅
國愁家恨我們一飲而盡
二.
你一襲青衫
我一雙布鞋
芙蓉國里我們一起踩著瀟湘的經絡
每過端陽，我都在這裡打撈你的《離騷》
山河，碎在夢中
唯留你的倔強
我長髮披肩
卻無法線上裝書中走成你的模樣
離離的恨，故國已遠
騷客們依然在你的詩里攬鏡自憐
三.
簫聲咽
野菊花漫山遍野綻放
你身背楚國的月亮
懷抱故國的江山
汩羅水一沉千年
從此，那些石頭全都找到了自由的出口
而你的《哀郢》卻一直在疼痛中顫抖
我爬上楚王的帆船
情願和你一起流放
湘江兩岸，撿拾著你的國殤
四.
烏雲吞得下一條河流
吞不下你的骨頭
汩羅江吞沒過一位詩人
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嗚咽
那些艾草，那些菖蒲在江水邊瘋長
卻漫不過你的憂傷
月光下，你起舞弄劍
我站在你遺失的句子裡撫琴伺弦
楚辭撒落一地啊
汩羅江忍不住悲慟倒在你懷裡一哭兩千年
五.
豎琴沒在胸中
長發繞頸，是誰哭破蒼天
屈子湖畔苦招魂，魂兮何在
上下求索天地間
誰的江山？楚王的江山與你何乾
斗轉星移，人心可曾改變
儒林弟子身漸寬，嬌羞不勝他日寒
學府如今競潘安
不問國家問仕官
著書立說如落葉，秋風一過，儘是磋砣
六.
風煙瀰漫，誹謗可陷江河
兩千年滄浪之水濁兮
如今功名何在
萬般玄機書中埋
寡廉鮮恥猶在
造墓樹碑，寫下遺志宣天
斂財，享樂，貪污腐敗
鄭袖的碧玉依然掛在宋玉的腰間
先生，請你脫去官帽
看看今夕何年
七.
大風起兮寒衣涼
夢裡琴瑟，如何不斷腸
你空有報國怨
楚王到死方知恨
我獨留湘江邊
女兒國里是非多
淚水濕透你千年不歇的腳踝
卻無法叩疼故鄉的月亮
路有多長？沙礫里藏著多少利刃
我步步艷若殘陽
八.
酒已半酣，先生
我抱著一條江哭到天亮
心如霜，長發如風，扶不起一地的滄桑
五月的棕子包裹了多少天問
解不開你心裡鬱結的塊壘
一隻蝴蝶滯留在竹簡之上
一些破碎的文字伸出舌尖兒
品味到秭歸的橘香
我舉著詩歌到處流浪
歸來吧！先生
魂兮，歸來！
《明時節雨紛紛》
——寫給那些逝去的詩人
一
這么個落淚的日子
如何不提清明
坐在一串閃亮的名字里
讓靈魂無限滑落
滑落到漆黑的角落
能不能看到那些真魂
那一群苦行僧人
是因為上天讓他們做了詩人
抓住太陽唱歌,一再灼傷自己
韻律有毒
卻與那些苦思彌想對接
夢想一如太陽淌過的沙漠
一群孤獨的行者
讓理想飲鴆止渴
二
枯竭的心
凝結了多少智慧的靈魂
文字穿透塵世
穿不過內心孤寂的河
希望明明滅滅
在絕望里煙燼
不肯馴服地走進娑娑的春雨
一唯在炙熱里跋涉
我懷抱一地的詩骸
如何埋藏這一年一度的清明
寫一首詩祭典這些亡靈
我和你們患著同樣的疾病
三
韻律里的高僧
天生比常人多了雙眼睛
習慣在黑夜翻撿黎明
陽光下縫補天空
將高尚賦予芸芸眾生
卻獨自坐在卑微的長夜裡看不到天明
如今的寺院香火很旺
詩人敲打著靈魂的木魚
無處化羹
眸子，可以穿越銀河裡的星星
卻無法逃避生活里的瑣碎和平庸
詩歌難道不是人類永遠苦讀的聖經
四
坐化為詩吧
既然，免不了歸隱的疼痛
化一縷輕鴻舉重若輕
江山如畫啊
你蘸著生命與天籟發出共鳴
抒寫滿山遍野的詩情
春風吹又生啊
折一把映山紅把一地的思念燒成祭奠
這是春天最美的艷
我請來繆斯將它們點燃
只想照亮你夢中的家園
五
自由長著翅膀在邪惡里飛翔
身體和靈魂裂變成神奇的力量
黎明挑不破黑夜的荒唐
生命總是沿著斜陽而上
不停地追逐太陽
沒有誰能操縱你決絕的夢想
語言的的骨節掙脫所有樊籬
燃燒自己能否把黑夜照亮
六
血流得很慢
你的思想總是超前
太陽在你身體裡種下超負荷的情慾
你都兌換成詩歌散落一地
觸摸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你的身體是一條河流
季節的交替扶不起生命里的弱柳
大地張開血盆大口
宇宙的星空已排滿智者的長龍
七
雨滴敲打著多愁的清明
我坐在自己的心墳里無法起身
三月三，是人間的四月天
青草拔節拔不出我的疼痛
疾馳的歲月穿越我的骨骼
哪一塊黃土裡沒有你的屍骸
我攬懷入心
能不能焚燼所有的痛
塵緣里我該如何端坐如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