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達娜

嘎達娜

央視《講述》欄目2008年3月5日播出《嘎達娜運茶記》,以下為節目內容。

簡介

特別視點:

47歲的她趕馬已有40年。現代交通取代了馬幫,她轉行了。為了一串希望,她作為唯一一位女趕馬人參加了一生中最遠的一次趕馬之行,趕馬馱茶從怒江峽谷走到北京。

藏族女人嘎達娜家住在雲南省貢山縣的大山深處。在雲南,她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因為她是貢山馬幫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趕馬人,47歲的嘎達娜已經跟著馬幫奔波了大半輩子。

這樣的女人,如何不讓人打從心底里欽佩她?

為募善款 歷盡艱險

2005年,嘎達娜接到了一生中路程最遠的一個活兒——她要趕著馬把茶葉從怒江峽谷,步行運到首都北京義賣為希望工程募款,全程4100多公里,一路山高路險谷深,天氣異常多變,困難超乎常人的想像。

這支由120匹馬,43個人組成的馬幫是2005年5月1日從雲南普洱縣城出發的,他們要經過大約5個月的步行,跨越雲南、四川、陝西、山西、河北,到達北京。

而此前有歷史記載的,雲南馬幫最後一次馱茶進京是在1839年,所以嘎達娜和她的同伴們將是166年中唯一一批從雲南運茶到北京的馬幫。

嘎達娜是這支馬幫里唯一的女人,出發以後,她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大家始終能聽到她歡快的歌聲和爽朗的笑聲,生性自由奔放的她已經很久沒過這樣的日子了。

馬幫在中國已經有千年的歷史,它曾經是雲南省最主要的運輸工具,為促進雲南的經濟、文化發展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隨著現代交通的發展,馬幫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1999年嘎達娜所在的最後一個國營馬幫解散後,她和同伴們一起轉了崗,這次當組織者找上門讓嘎達娜重拾舊業的時候,她曾經為了要不要接下這趟遙遠的旅程猶豫了很久,後來因為聽說,這次賣茶葉的錢將在嘎達娜的家鄉和沿途省份建立希望國小,她才最終答應走這一趟。嘎達娜的大兒媳馬上要生孩子了,她想讓自己的小孫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也想看看一直嚮往的首都北京。

俗話說,出門三里,不如家裡,在長時間的行走之中,馬和人都經受著地理和氣候的考驗。5月10日,嘎達娜他們進入地處哀牢山腹地的沅江河谷,這裡有火爐之稱,對於這支來自寒冷地區的馬幫來說,面臨的第一關就是炎熱、疾病的考驗。果然,進入沅江河谷沒幾天,一匹馬生病了。獸醫用現代的方法,沒有醫治得了馬的病,不到三個小時,馬死了,馬是趕馬人的命根子,嘎達娜和同伴們,有一種無形的恐懼。

嘎達娜開始為馬幫里其它的騾馬擔心了。嘎達娜以前趕馬為生的時候,家裡最多有過7匹騾馬,如今只剩下“花腳”和“蝦腳”了,這兩匹嘎達娜最心愛的騾馬今年已經18歲了,這對於騾馬來說是老年了,它們已經跟隨嘎達娜15年,有一次趕馬路上嘎達娜生病了,是“花腳”把她馱回了家裡,救了她一命。對於嘎達娜來說,這兩匹老騾馬就像家人一樣,恐怕它們出什麼意外。

5月21日,馬幫已經行走了600多公里,到達了昆明,馬幫選擇在滇池旁宿營。按照馬幫的習俗,馬幫的首領叫馬鍋頭,馬鍋頭是馬幫的靈魂,他掌握著馬幫的起坐行止,吃飯的時候,又是掌勺分配食物的人,所以有了鍋頭之說。

女馬鍋頭 青春年少

馬幫匯聚的是一群富於冒險精神的勇者,能當上馬鍋頭的一定是幫里最有威望的人。 嘎達娜從20多歲起就在男人一統天下的馬幫里做了馬鍋頭,靠的就是她讓男人都佩服的爽朗、堅強的性格,這次進京的馬幫由6支馬隊組成,嘎達娜是其中貢山馬隊的馬鍋頭,也是6位馬鍋頭裡唯一的女性。

馬幫現在走的這條道路,已經有2000多年的歷史了,當年每天往來於這條路上的馬幫商旅數以百計,熱鬧異常,有點像現如今的高速公路。但是現代的高速公路不允許馬匹和行人進入,為了避開高速公路,馬幫繞道穿行於山間。動盪而多變的行程,馬匹和人都在不斷適應著突然的變化,在將要到達綏江的前一天,嘎達娜隊里的馬病倒了。

嘎達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隊里又有馬病倒了,隨隊的獸醫在緊張地配藥,可嘎達娜看著馬被病痛折磨得氣息越來越弱,心痛難忍,一分鐘也不想等了,忍不住用起了自己的土辦法。

這樣的土方法,嘎達娜說不出原因,不知道來由,只是她和夥伴們從半生趕馬的經驗中學習積累下來的。

一陣忙活之後,馬竟然奇蹟般地好了,顧不上休息,馬幫繼續日夜趕路,已經出來一個多月了,人疲馬乏,大家的心理和生理都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未來又將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誰也無法預知,這一天,因為高山阻隔,對講機信號中斷,大隊人馬和餐車失去了聯繫,中午兩點,120匹馬和43個人都被困在了叢林裡,忍受著飢餓的煎熬。這時,嘎達娜的兒子發現,他們已經走錯路了。趕馬人喊到餓死了,要吃飯。一個趕馬人說,一小時零20分走了二十公里路,這樣會把馬走死的。而且已經下雨了,就更難走了。

對於馬幫來說,風餐露宿、甚至吃不上飯是經常有的事,嘎達娜以前趕馬的時候曾經因為暴雨、雪崩、土石流幾天不能正常吃飯,而且隨時面臨死亡威脅。十幾年前,她的丈夫就是因為一次大雪封山,被困在了不通公路的山區一年多,跟著山裡的女人走了,給嘎達娜留下了4個年幼的孩子,從那以後,獨自挑起生活重擔的嘎達娜,無論多苦多難,始終選擇用笑容堅強面對生活。這一次雖然餓著肚子,又在大雨中迷了路,嘎達娜依然苦中作樂,活躍氣氛。

剛躲過大雨又迎來酷暑,入川以來,中午的平均氣溫高達39度,簡直像在蒸籠里行走,這對來自寒冷地區的嘎達娜他們來說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近兩個月的超常勞累加上吃飯不規律,嘎達娜的膽囊炎又發作了,但她始終忍著,一聲不吭地跟著大家日夜趕路。馬幫里42個趕馬漢子,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堅強的女人。

她比明星 更為耀眼

6月27日馬幫來到了四川沐川縣先鋒鄉河,趕馬人終於可以敞開在河裡洗上一個澡涼快涼快了。但是一次災難正向趕馬人逼近。

閃電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傾盆大雨使河水在10幾分鐘之內漫過了河堤。趕馬人瘋狂地催促著馬幫快一點,否則水就越來越大了。

一百多匹馬,四十多個人,在黑夜和閃電之中突圍著。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驚魂未定的馬幫決定提前上路,趕快離開這危險地帶。馬幫遭遇的突然襲擊,讓趕馬人談水色變,整整一天之後,馬幫離開了河堤,才停下來休息,一停下來,趕馬人惦記的是馬背上的茶葉。幸運的是,茶葉沒有被淋濕。

雖然,一路上大家一再小心,可意外還是接二連三,在雙流縣附近的鐵路邊,馬幫突然與火車相遇,以前只在高山險谷中行走的馬幫從來沒有遇見過火車,這一下人和馬都措手不及,第一次聽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所有的馬匹都驚了。

要在方圓幾公里的平壩里,找到四處潰逃的馬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大家找馬的時候,火車又來了,在這裡火車通行的密度非常大,常常只間隔幾分鐘,就有一列火車開過,幾次過後,嘎達娜倒是有了防備火車的經驗。

7月的成都平原正是酷暑難耐的時節。為了避開中午三四十度的高溫和白天的交通高峰期,馬幫選擇了夜間行走,長達100多天的長途奔波,又突然打破了一貫的作息規律,趕馬人身體和心理都到達了承受的極限,可馬幫自古有一個規矩,只有累死的馬,沒有嚇跑的人。無論前面有什麼危險和困難,馬幫都要把貨物送到該送的地方。路還要繼續走下去。好在他們的緊張情緒進入成都市區後得到了釋放,隊員們受邀免費參觀成都市,藏族女人嘎達娜因為笑容爽朗明媚,又是馬幫里唯一一個女馬鍋頭,受到了市民格外熱情地追捧。

一家茶葉店搞了一個為希望工程義賣茶葉的簽名活動,嘎達娜被當作明星一樣,為成都市民簽名售茶。很多成都市民從12點多開始等起,一定要見上嘎達娜。

其實嘎達娜沒有上過一天的學,這次從雲南到四川的途中,她剛剛在馬幫里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但她還是很認真地給熱心市民簽名,她知道,這些賣茶的錢將用於建立希望國小,嘎達娜希望小孫子和更多的孩子能上學學很多本事,做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兒。成都市民告訴她,他們都非常佩服她,尊敬她,希望她一路平安。嘎達娜唱到:“翻過了九十九座山,淌過了九十九條河,怎么走也看不到我的家鄉,走在異鄉的路上,總有些陌生的面孔,想念,家鄉的親人朋友,但隔山隔水相見難,只能用歌聲,寄託我的思念。”

意外車禍 夥伴遇難

雖然像明星一樣地被追捧,可接下來的路還必須靠嘎達娜自己的雙腳一步步地走。自古就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嘎達娜和她的馬幫進入巴蜀古道的日子正是三伏天氣,馬幫不僅要克服道路的艱險,還要應對暴雨和炎熱的天氣。嘎達娜擔心茶葉會淋濕,趕馬人告訴她不會的。

夏秋之交的日子,馬幫進入了秦嶺。過了秦嶺,馬幫就離北京越來越近了。這是上路以來趕馬人最快活的日子,看到大山,看到森林,他們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為了儘快到達北京,8月26日,馬幫冒雨行走在公路上,沒想到一輛大客車,在陝西省黃陵縣境內,因為雨天路滑,撞上了6位馬鍋頭之一的楊自祥,一場車禍發生了。楊自祥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亡了。

死亡來得猝不及防,在四川的時候,楊自祥還在教嘎達娜認字、對趕馬歌,可到了陝西他就死了, 嘎達娜想不通,一個馬幫的人,大家一起出來,怎么就到不了北京呢。

為了給希望工程募集善款,讓自己即將出世的小孫子受到更好的教育,47歲的藏族女人嘎達娜和她的馬幫已經艱難跋涉4個多月,行走了將近4000公里。9月,他們來到了黃河邊。出門在外的人,看到一草一木都會與家鄉做比較,在黃河邊上,土生土長的雲南人嘎達娜說,黃河還沒有她的怒江寬,黃河當然有寬的地方,嘎達娜是想家了。她的大兒媳婦就要生孩子了,上高中的小兒子成天逃學,90歲的老母親還在生病,離開家4個多月了,家裡怎么樣了?家人都好嗎?

自5月1日起,47歲的藏族女人嘎達娜跟著這支由11個民族,42個趕馬人組成的雲南進京馬幫已經步行了4125公里,翻越了哀牢山、烏蒙山,走過秦嶺和太行山,跨過長江、黃河,跨越6個省、直轄市,歷時168天,一路風餐露宿,經歷酷暑嚴寒,戰勝疾病和死亡的威脅,義賣茶葉,募集善款。10月14日,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首都北京。終於到北京了,如果不是有這次機會,她們就是賣掉房子賣掉牲口也來不起北京。再苦的日子也過去了,七個月了,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些趕馬人用腳步完成了166年來第一次從雲南趕馬運茶到北京的傳奇旅途,沿途義賣茶葉募集資金400萬元,用於在沿途所經過的省及馬幫成員的家鄉,建立希望國小。

在北京,這些創造奇蹟的趕馬人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他們被特別準許從貴賓通道進入天安門廣場參加升旗儀式。他們在北京的日子裡,團中央還在人民大會堂西藏廳專門為他們舉行了歡迎儀式,讚揚他們的愛心活動,嘎達娜等42名趕馬人被授予愛心大使稱號。

評論

昨晚雲南衛視經典人文地理節目繼續播出記錄片《進京的馬隊》下集。在上集中經歷的愛馬生病猝死的悲痛之後,趕馬人們又經歷了怎樣的風風雨雨呢?

為了避開高速公路,馬隊只得選擇蜀道離開四川。在穿越棋盤關隧道進入了陝西境內時,隧道里的回聲驚了馬,有的馬還撂了背上的貨,還好局勢很快得到了控制。

一個雨天,在陝西的公路上,一輛高速行駛的大客車撞向了走在馬幫隊伍最後的騰衝馬隊,茶馱散落一地。騰衝馬隊53歲的馬鍋頭楊自祥和一匹騾子倒在血泊中,楊自祥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不幸身亡了。

在黃河邊,嘎達娜想家了。想念家鄉的瀾滄江,還有即將分娩的兒媳。可是在她風塵僕僕的回到家時,兒媳卻已經因難產死了。

4125公里的行程終於到達了終點北京八大處公園,馬隊受到了當地的熱情歡迎。可在兌現報酬的事情上又出了問題,組織方說那是因為貢茶還未賣出一塊,於是雙方又陷入了僵局。

馬匹的歸宿又是一個難題。由於長途跋涉,大多數騾馬的體力已經很難再回雲南,主辦方收購了它們,有的則被北京的愛馬人收養。嘎達娜想到要離開陪伴她多年的花腳和蝦腳,傷心極了,回去怎么和兒子還有九十多歲的老母親交代?

寫到這裡,心情有些沉重,原本興致勃勃收看節目的我也高興不起來了。新聞輿論和民眾對此事也是褒貶不一。有市民認為:這個活動完全是一場“商業秀”,是利用了趕馬人的善良,這些趕馬人承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艱難,有的人鞋子就走壞了17雙,但每個人得到的報酬卻低得驚人:馬鍋頭每月1000元,趕馬人只有800元!此間的民間人士評價說,在它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時,因為對馬和趕馬人的過度“掠奪”,加快了最後一支馬幫真正意義上的消亡。

嘎達娜是一名會說漢話的藏族婦女。

嘎達娜是雲南怒江貢山一帶跑馬幫的女人。

她是最早跑馬幫的女人,也是至今為止中國唯一跑馬幫的女人。

馬幫的頭兒也叫“鍋頭”,不但要照顧整個馬隊,還要掌管全隊的火食分配,所以叫“鍋頭”。嘎達娜成了馬幫的“鍋頭”,自然也是全國唯一的“女鍋頭”。

解放後,嘎達娜的縣裡成立了“國家馬幫”,專門為沒有公路的獨龍江四千名獨龍族兄弟送衣送食。當年嘎達娜主動要求加入馬幫,她跑的很好,近一百公里的路程,要翻四座大山,男人們來回跑五天,她只跑四天。男人們一年跑十三、四趟,她跑十四、五趟。那一年“公路局”獎給她兩頭騾子,嘎達娜把這兩匹騾子交給丈夫趕,自己在家生孩子、打奶子。嘎達娜說,她在家獨自一個砍起木頭、砌起了房子。那一年下來,丈夫只拿回來七塊錢,村上人都笑了,於是嘎達娜的丈夫有了“七塊”的外號。有一年大雪封山,沒有趕回家的丈夫半年多都沒有訊息,等雪融河開後,“壞訊息”也隨著河水傳來,嘎達娜趕到那個山裡的小村子,“傳言”被證實了,丈夫已經住在那裡,娶起新婦。拿來離婚證書,財產分一半、孩子分一半。嘎達娜說,財產你隨便,孩子一個也不給。她獨自帶起來四個孩子。為了養家餬口,嘎達娜又重新趕起馬幫,因為這種工作雖然累,收入還是比較高的。

除了趕馬、扛貨,沒有嘎達娜不會的,比如修馬掌、瞧馬病。

九十年代初,獨龍江通起了公路,“最後的馬幫”解散了,不過,嘎達娜又找到了新的工作,為來這裡步行旅遊的當“嚮導”,走的還是老路。

二零零五年,嘎達娜完成了一件“壯舉”:從雲南普爾出發,做“總(女)鍋頭”,帶領一支一百六十多匹騾馬的“茶馬隊”,步行四千多公里,走過六省七十八縣,行程一百六十多天來到北京。

路上曾遭遇一場車禍,死掉一個人、折了四匹馬。

嘎達娜今年五十歲了,村里同齡的女人都在家帶孩子、做家務,只有她還在做著重複的工作。人問她還能跑多少年?她說,再跑十年吧,走不動為止。

大兒子結婚,當孫子降生下來的時候,他的媽媽便去世了,大兒子也不想要這個孩子,獨自一人去了外地,嘎達娜只好當起了孫子的“媽媽”。兩個小兒子一度跟她一起跑馬幫,不過太累,兒子們也跑不動。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想再這樣幹下去了,他們想去外邊打工,“下煤窯”是他們的“理想”。

嘎達娜還不讓,“下煤窯會死人的。”

嘎達娜唯一的花季女兒,在公路通車的那一年意外去逝了,聽說是被人殺死的。

不過可以看得出來,任何命運都壓不倒、摧不垮這個鐵打鋼鑄的女人。

跑馬幫的說,“男人能做的她都能做,她比男人還要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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