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

《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

作為1919年俄國十月革命的親歷者和流亡者,伊萊娜·內米洛夫斯基見證了這場革命所帶給普通人的巨大影響。《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就是這樣一部將筆觸對準革命中的普通人生活的偉大作品。

基本信息

(圖)《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

譯者: 黃葒 / 張璐
作者: (法)伊萊娜·內米洛夫斯基

ISBN: 9787020068326
頁數: 213
定價: 19.0
出版社: 人民文學出版社

裝幀: 平裝
出版年: 2008-11

簡介

法蘭西組曲》作者惟一描寫俄國革命的傳世名作,深刻刻畫人性與革命之間的掙扎,小人物在大時代中的沉浮與悲哀。
作為1919年俄國十月革命的親歷者和流亡者,伊萊娜·內米洛夫斯基見證了這場革命所帶給普通人的巨大影響。《秋之蠅:庫里洛夫事件》就是這樣一部將筆觸對準革命中的普通人生活的偉大作品。《秋之蠅》描寫一位純樸、忠誠的老女傭在俄國革命來臨之際,為老東家看守空房、並不遠萬里追隨他們來到巴黎,最終投河自盡的悲慘故事,令人心碎。而《庫里洛夫事件》則表現一位革命者為了刺殺革命的劊子手、教育大臣庫里洛夫,而改名易姓打入敵人內部,接近庫里洛夫,但在了解了庫里洛夫其人之後,刺客在革命與人性之間搖擺不定……
《庫里洛夫事件》:萊昂·M接到了肅清克雷洛夫的命令,命他處決庫里洛夫――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國民教育大臣。但是要完成這一卑劣的任務,這個二十二歲的布爾什維克黨人必須耐心等待九個月:他的上司希望暗殺行動能夠引發前所未有的反響,所以需要等到普魯士大帝前來訪問時採取行動。於是,萊昂·M施巧計變身為瑞士醫生馬塞爾·勒格朗,並成了教育大臣的醫生。庫里洛夫患有肝癌,受盡折磨。他未來的劊子手前來為他治療,聽他傾訴衷腸,卻發現過去別人描述的、“殘忍貪婪的抹香鯨”般的大臣並不存在。很快,仇恨讓位給了同情。這個恐怖主義者會有足夠的力量將行動進行到底嗎?在良心的譴責下,他會有膽量投出炸彈嗎?數十年過去了,萊昂·M在尼斯過著平靜的退休生活。在日記中,他開始回憶起來。
《秋之蠅》:和《櫻桃園》中的老僕人福斯特一樣忠心耿耿、從不懈怠,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同樣也把自己整個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她的主人,她看著他們出生、長大的卡林納一家。當十月革命把一家人從卡里諾夫卡的莊園趕走後,是她挽救了銀器和值錢的餐具免遭洗劫。同樣也是她埋葬了被一個日後成了人民警察的童年夥伴殺害了的尤里。之後,她穿越了俄羅斯,給避難在敖德薩的卡林納一家送去了她縫在自己裙子卷邊里的主人家傳的鑽石。她還跟隨卡林納一家去了巴黎,繼續服侍他們,在泰爾納街區逼仄的公寓裡,在那裡,流亡者就像秋天的蒼蠅一樣團團打轉……

作者

伊萊娜·內米洛夫斯基

1903年出生於俄國基輔一個烏克蘭猶太銀行家家庭,十月革命後,她移居巴黎,憑藉其處女作小說《大衛·格德爾》(1929年)登上法國文壇。二戰爆發後,她躲在法國南部一個小鎮裡。1942年夏被殺害於奧斯維辛集中營。

2004年,由內米洛夫斯基的女兒德尼斯·愛潑斯坦在母親遺物中找到的未完成小說《法蘭西組曲》得以出版,破例獲得當年度法國雷諾多文學獎,迅速成為風靡世界的當代文學經典。

媒體評論

內米洛夫斯基這些篇幅較短的小說也許時時穿插著俄國人宿命論的無可奈何,但這的確是年輕的內米洛夫斯基在其創作中縱容自己流露出的情緒。大衛·格德爾和庫里洛夫這樣的人物身上最令她感興趣、也最令她讚賞的,是他們的堅韌和對生存的渴望,儘管這是出於本能。
 ——美國《國際先驅論壇報
內米洛夫斯基的視野宛如托爾斯泰。她看到了人性的豐富與人生的乏味,然後成功地以一種深情、克制和絕對誠實的筆調將它們糅合在一起。
 ——美國《歐普拉雜誌
內米洛夫斯基對人性中的自我欺騙保持警惕,看待自然世界的目光卻是那樣溫柔,她以其令人絕望的才華描述了一個社會步履蹣跚地淪入災難性的混亂。
——英國《倫敦書評

書摘

秋之蠅

她點點頭,用從前的口吻說:
“好吧,再見,尤羅奇卡……當心你自個兒的身體,我親愛的。”
日子過得多快呵……兒時,當他秋天離家去莫斯科中學讀書,就是這樣過來和她告別的,就在這個房間。有十年、十二年了罷……
她看著他的軍官制服,帶著一點詫異、一絲憂鬱的驕傲。
“啊,尤羅奇卡,我的小乖乖,我感覺仿佛才是昨天……”
她沉默了,做了一個慵懶的手勢。她在卡林納家已經呆了五十一年了。她曾是尤里的父親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的奶媽,此後她又帶過他的弟弟妹妹,他的子女……她還記得亞歷山大·基里洛維奇,一八八七年死於土耳其戰爭,那已經是三十九年前的事了……現在,輪到下一輩基里爾、尤里他們奔赴戰場了……
她嘆了口氣,在尤里的額頭劃了一個十字。
“去吧,上帝保佑你,我親愛的。”
“是的,我的老嬤嬤……”
他笑了,帶著嘲諷和聽話的表情。他長了一張農夫的臉,粗獷而朝氣蓬勃。他不像其他卡林納家的人。他把老婦人硬得像樹皮幾乎發黑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想把它們送到唇上。
她臉一紅,趕緊把手抽了回來。
“你瘋了?我又不是年輕漂亮的小姐。走吧,尤羅奇卡,現在下樓吧……他們還在下面跳舞呢。”
“再見,奶媽,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他拖長了聲調,帶著戲謔和有些無精打采的口吻說,“再見,我會從柏林給你帶一條真絲披肩回來的,如果我去那兒的話,去了那才叫怪呢,此前,我會從莫斯科給你寄一塊布料過年。”
她勉強笑了笑,把薄嘴唇抿得更緊了,一抿越發往裡縮,仿佛被蒼老的下頜吸了進去。那是位七十多歲的婦人,貌似孱弱,小小的個頭,生動而微笑的臉龐;她的目光有時候依然是深邃的,有時候則慵懶而平靜。她搖了搖頭。
“你許諾了好些東西,你哥哥也和你一樣。但到了那兒你們就會把我們忘記了。總之,只希望上帝保佑這一切快點結束,你們倆都平安回來。這一不幸會很快結束嗎?”
“肯定會的。快而不幸。”
“可不能拿這個開玩笑,”她生氣地說,“一切都在上帝的手中。”
她離開他,在打開的行李箱前跪下。
“你可以讓普拉托什卡和皮奧特在方便的時候上來搬行李。一切都準備好了。毛皮大衣在底下,還有花格子旅行毛毯。你們什麼時候出發?現在是午夜。”
“只要我們明早到達莫斯科就可以了。火車明天十一點出發。”
她嘆了口氣,習慣地點點頭。
“啊,我主耶穌,多么憂傷的聖誕節啊……”
樓下,有人在鋼琴上彈奏一支歡快輕盈的華爾茲舞曲;可以聽到舞步踏在老地板上和鞋根碰撞的聲響。
尤里做了一個手勢。
“再見,我下樓了,奶媽。”
“去吧,我的心肝寶貝。”
她一個人呆著。一邊疊衣服一邊嘟囔:“靴子……日常必需用品……在鄉下還用得著……我沒忘什麼東西吧?皮襖都在樓下……”
也是這樣,三十九年前,當亞歷山大·基里洛維奇走的時候,她也為他收拾了軍裝,她記得很清楚,我的上帝……老女僕阿加菲婭那時還在世……她自己還年輕……她閉上眼,深深地嘆了口氣,笨拙地站起身。
“我真想知道那兩個狗崽子普拉托什卡和彼得卡在哪兒,”她咕噥道,“上帝原諒我。他們今天都醉了。”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披肩,遮住頭髮和嘴巴,下了樓。孩子們的房間被安置在屋子最古老的那一部分。這是座美麗的府邸,典雅的建築,巨大的希臘式三角楣,裝飾了很多廊柱;花園一直延伸到鄰村蘇哈列沃。五十一年來,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只有她清楚所有的壁櫥、地窖和底樓廢棄的陰暗的房間,那些房間過去是些華麗的廳堂,幾代人曾經住過……
她快步穿過客廳。基里爾看到她,笑著喊道:
“好啊,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他們要走了,你的心肝寶貝們?”
她皺一皺眉,同時笑了笑。
“走吧,走吧,去受點苦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基里魯什卡……”
這一位和他的妹妹露露一樣有著卡林納家族世襲的派頭,長得俊美,亮晶晶的眼睛,幸福而冷酷的神情。露露被她表弟切爾尼舍夫、一個十五歲的中學生摟著跳華爾茲。昨天她剛滿十六歲。她很迷人,紅潤的臉頰,因舞蹈而緋紅,黑色的辮子,粗粗的,盤在她小小的頭上,宛如深色的皇冠。
“時間,時間,”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心想,“啊,我的上帝,人們不知道它是怎么流逝的,忽然有一天,看到小孩子們都比你高出一頭了……露里奇卡也是,現在她是個大姑娘了……我的上帝,仿佛還是昨天我對她父親說:‘別哭了,科連卡,都會過去的,我的心肝。’而他現在已經是位老人了……”
他和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一起站在她面前。看到她,他顫抖了一下,低聲說:
“已經到點了?塔紐什卡?馬備好了?”
“是的,是時候了,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我讓人把行李放到雪橇上。”
他低下頭,輕輕地咬著他寬寬的、蒼白的嘴唇。
“就到時間了,我的上帝?好吧……你想怎樣?走吧,走吧……”
他轉向妻子,微微一笑,用平時有些倦怠而平靜的語氣說:
“孩子們總會長大,老人們總會消失……不是嗎,葉連娜?來吧,我親愛的,我想是真的到時間了。”
他們互相凝視著,一言不發。她神經質地把黑色的蕾絲圍巾往細長柔軟的脖子上一甩,只有脖子完好無損地保持了年輕時的美貌,還有她的綠眼睛,水汪汪的。
“我和你一起去,塔季揚娜。”
“那又何必呢?”老婦人聳聳肩,“您只會著涼。”
“沒關係。”她不耐煩地咕噥了一聲。
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靜靜地跟著她。她們穿過無人的小走廊。以前,當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還是葉列茨卡婭伯爵夫人的時候,夏夜當她來花園盡頭的亭子裡和卡林納幽會的時候,他們就是從這扇小門進入酣睡中的房子的……也就在那裡,清晨,她有時會碰到老塔季揚娜……她仿佛還看到她在她經過的時候一讓並在胸口劃十字。這些好像都很久遠了,仿佛一個奇怪的夢。當葉列茨基去世後,她就嫁給了卡林納……一開始,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的敵意讓她難受、懊惱,常常……她當時還年輕。現在,不一樣了。有時候她會帶著某種諷刺而憂鬱的快樂窺視老婦人的目光,看她退讓和矜持的動作,仿佛她還是跑去老椴樹下幽會偷情的罪人……這些,至少還是青春的些許痕跡。
她高聲問:
“你沒忘什麼吧?”
“當然沒,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
“雪很大。在雪橇上加些褥子。”
“放心吧。”
她們推開露台的門,門在厚厚的雪中咯吱著、費勁地敞開了。冰凍的夜裡瀰漫著冷杉的味道和遠處的煙霧。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把頭巾在下巴上打了一個結,一溜跑到雪橇邊。她身子骨還硬朗,動作也還靈活,就像當初傍晚時分她到花園裡找還是小孩子的基里爾和尤里。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閉了一會兒眼睛,回想起兩個兒子,他們的臉,他們的遊戲……基里爾,她的寵兒。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幸福……她緊張他勝過緊張尤里。她很愛他們兩個……但是基里爾……啊,想這些真是罪過……“我的上帝,保佑他們,救救他們,讓我們老去的時候依然子孫繞膝……聆聽我的祈禱吧,吾主!一切都在上帝的手中。”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說。
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走上露台的台階,抖了抖粘在披肩網眼上的雪花。
她們回到客廳。鋼琴聲歇了。年輕人站在客廳中間,低聲聊著。
“到時間了,我的孩子們。”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說。
基里爾打了一個手勢。
“好的,媽媽,馬上……再乾一杯,先生們。”
他們為沙皇的健康、為皇室、為盟軍、為德國的毀滅乾杯。每次幹完,他們都把酒杯扔到地上,僕人們則默默地把碎片撿起來。另一些僕人候在走廊上。
當軍官們經過他們面前,他們跟背死書一樣一起重複道:
“啊……再見,基里爾·尼古拉耶維奇……再見,尤里·尼古拉耶維奇。”只有老廚師安季普一人醉醺醺的,很憂鬱,灰白頭髮的大腦袋耷拉在肩膀上,啞著嗓子大聲地、機械地加了一句:
“上帝保佑你們身體健康。”
“時代變了,”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嘟囔著,“以往老爺出發……時代變了,人也一樣。”
她跟著基里爾和尤里到了露台。雪下得很急。僕人們舉高點著的燈,照亮了路口的雕像,覆蓋著冰霜,兩個柏洛娜閃閃發亮,古老的花園冰封了,一動不動。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最後一次在雪橇和道路上方劃了一個十字;年輕人喊她過去,笑著把夜風吹拂下的滾燙的臉頰湊過來。“好了,再見,保重,老嬤嬤,我們會回來的,別怕……”車夫抓住韁繩,吆喝一聲,如同調子又高又尖又怪異的口哨聲,馬兒出發了。一個僕人把燈擱在地上,打著哈欠。
“您還呆在這兒?姥姥?”
老婦人不回答。他們走了。她看到露台和衣帽間的燈一盞盞漸次熄了。在屋子裡,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和他的賓客們又回到餐桌前坐下來晚餐。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機械地從僕人手中接過一瓶香檳。
“你們為什麼不喝呢?”他努力擠出一句話,“應該喝酒。”
他小心地給伸過來的杯子滿上酒,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一個胖男人,畫著鬍子的謝多夫將軍走到他面前,在他耳邊輕聲說:
“您別難過,我親愛的。我已經跟他們的長官交代過了。他會關照他們的,您放心吧。”
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微微聳了聳肩。他自己也去過聖彼得堡……他弄到了一些信,也得到了幾次召見。他跟大公談過。好像他可以阻止子彈,預防痢疾……“當孩子們長大了,就只能袖手旁觀讓生活自作主張……但還是會心神不寧,忍不住要去奔走,要去胡思亂想,說真的……我老了,”他忽然這么想,“老了,膽小了。戰爭?……我的上帝,二十歲的時候我何曾夢想過比它更美的命運?”
他大聲說:
“謝謝,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您想怎樣?他們將和別人一樣打仗。但願上帝賜予我們勝利。”
老將軍熱切地重複道:“上帝保佑!”其他人,那些去過前線的年輕人悶聲不響。他們中的一個機械地打開鋼琴的琴蓋,敲出幾個音符。
“跳舞吧,我的孩子們。”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說。
他坐回橋牌桌前,朝妻子打了一個手勢。
“你該去休息了,葉連娜。瞧瞧你多蒼白。”
“你也一樣。”她低聲說。
他們默默地握著對方的手。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走了出去,老卡里納抓了牌開始玩,時不時難過一下,銀燭台上的燭火搖曳著,有些心不在焉。

又站了一會兒,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聽著鈴鐺聲遠了。“他們走得真快。”她想。她站在路中央,兩手把臉上的披巾緊了緊。雪,又乾又輕,掉在眼睛裡就像一粒灰塵;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雪橇的印子深深地嵌在結凍的地面上,閃著藍色的幽光。風向轉了,很快,雪開始落得猛了。輕微的鈴鐺聲已經停了;積滿冰雪的冷杉在寂靜中發出折斷的聲響,好像人費力發出的沉悶的呻吟。
老婦人慢慢朝房子走回來。她想著基里爾,想著尤里,帶著一種痛苦的驚愕……戰爭。她模糊地想像那是一片荒原和奔馬、像熟透的豆莢爆裂開來的炮彈……像一幅朦朧的畫……在哪兒看到的?……或許是在一本孩子們的塗色課本上……什麼孩子?是這幫孩子,還是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和他的兄弟們?……有時,當她感到累了,就像今夜,她在記憶中就把他們搞混了。一個混亂而漫長的夢……她莫不是要和以前一樣,在老房間科連卡的叫聲中醒來?……
五十一年……那時候,她也有過一個丈夫,一個孩子……他們都死了,他們兩個……已經有很久她很難想起他們的模樣了,有時候……是的,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在上帝的手中。
她上樓到安德烈身邊,他是她負責照看的卡林納家最小的孩子。他還睡在她旁邊,在這個邊上的大房間裡,在這裡,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之後是他的弟弟妹妹都生活過。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是去了遠方。擺放了很少的家具,房間顯得太寬敞、太高了,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的床和安德烈的臥榻,臥榻有白色帘子,床欄間掛著一個小小的古老的聖像。一個放玩具的箱子,一張陳舊的木頭課桌,以前是白色的,四十年過去已經磨光了、現出淡淡的灰色,像上了漆……四扇光光的窗戶,紅色的老地板……白天,一切都沐浴在充足的陽光和空氣里。當夜晚和奇異的寂靜降臨,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對自己說:“是時候了,現在,該有別的孩子來了……”
她點燃一支蠟燭,朦朧地照亮了畫滿猙獰天使巨大形象的天花板,她用一個圓錐形的紙卷罩著火焰,走近安德烈。他睡得很沉,金黃色的腦袋陷在枕頭裡;她摸了摸他露在床單外面的額頭和小手,然後坐在他身旁,平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夜裡,她可以幾小時幾小時這樣坐著,半睡半醒地打著毛線,被火爐的熱氣烤得迷迷糊糊的,想著過去的日子和有朝一日基里爾和尤里結婚,新降臨的兒孫輩會睡在這裡。安德烈很快也要離開了。一到六歲,男孩子就要到樓下去睡,和家庭教師還有管家們住在一起。但這間老房子從來沒有長時間閒置過。基里爾?……或者尤里?……或者露露,也許?……她看著蠟燭在寂靜中燃燒發出的單調聲響,輕輕地搖著手,仿佛在搖搖籃。“我還會看到幾個孩子的,如果上帝願意的話。”她喃喃自語道。
有人敲門。她起身,低聲問:
“是您嗎,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
“是的,奶媽……”
“輕點進來,別吵醒孩子……”
他進來;她搬了一張椅子,小心地擺在火爐邊上。
“您累了?您要喝點茶嗎?水一會兒就熱好了。”
他阻止了她。
“不用。別麻煩了。我什麼都不需要。”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毛線,重新坐下,明晃晃的毛線針飛快地戳著。
“您已經很久不來看我們了。”
他沒回答,把手伸到呼哧呼哧的爐子上。
“您冷嗎,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
他收回胳膊交叉在胸前,微微戰慄了一下;她像過去那樣驚叫道:
“您又病了?”
“才沒有呢,我的老嬤嬤。”
她有些不滿地搖搖頭,沉默了。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看了看安德烈的床。
“他睡著了?”
“是的。您想看看他嗎?”
她站起身,取過燈,走近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他沒有動……她俯下身,迅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科連卡……”
“別管我,”他咕噥了一聲。
她靜靜地背過身。
最好還是什麼都別說。如果不在她面前,他還能在誰面前自在地流眼淚呢?……葉連娜·瓦西里耶夫娜自己都受不了……但最好還是什麼都別說……她慢慢地退到陰暗處,低聲說:
“等我一下,我來準備點茶,這會讓我們倆都暖一暖身子……”
當她回來的時候,他似乎平靜下來了;他機械地轉著爐子的柄,爐灰從上面掉出來,帶著沙子一樣細碎的聲響。
“瞧瞧,塔季揚娜,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人把這些洞堵上……瞧瞧,瞧瞧,”他指著一隻在地板上跑的蟑螂說道,“它們就是從那兒爬出來的。你認為這對一個孩子的房間健康嗎?”
“您知道這是家庭興旺的象徵,”塔季揚娜·伊萬諾夫娜聳聳肩說,“感謝上帝,這兒一直都有蟑螂,您就是在這兒養大的,在您之前還有其他人。”她把她拿來的茶杯放在他手上,用調羹攪了攪。

相關詞條

俄國 十月革命 法國 《櫻桃園》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