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

《掌柜的》是作者安亮原創的一篇網路短篇小說。

基本信息

《掌柜的》
短篇小說

小說類型介紹

作者:安亮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駐站:2007-12-13

作品狀態:已完成

總點擊量:255

總推薦數:13

書籍簡介

大舅做掌柜以來幾十年的坎坷---

小說內容

我母親自幼喪父,母親改嫁,她是跟著姑姑姑父長大的,我叫母親的姑姑姑父姥爺姥娘,那時的姥爺姥娘才成家還沒有孩子,就當母親親生的養,後來有了兩個舅舅四個姨,他們管母親叫大姐,我現在有時間還回老家看望他們。
姥娘走的早了,姥爺還健在。老人家九十多了,生活閱歷使老人睿智而豁達,凡事兒比我母親都看的開,身體也就比我母親還好。姥爺上一輩的事兒我母親也記不得了,在我母親的記憶里她懂事起姥爺就是掌柜的。(掌柜一詞是河南鄉下女人對丈夫的稱呼,泛指家庭里主事兒的人)姥爺做掌柜的早讓出掌柜更早,我大舅結婚的第三天他就交出了掌柜的鑰匙。姥爺持家幾十年經驗就是一個儉字,鬧蝗災村里餓死很多人,姥爺主持的家靠豐年的儉沒死一個,這是姥爺一生最得意的事兒。提起來就恨的事兒就是好不容易攢夠了蓋房的錢,自己趕集回來路上被抓了壯丁,姥娘打著燈籠邁著小腳夜行二十里拿蓋房的錢贖他出來,到了解放土改房也沒蓋起來。
大舅是姥爺拿馬鞭趕進洞房的,同族有個論輩兒叫他叔的女人和大舅相好了好多年,姥爺硬斷了這門姻緣而逼他娶了十幾里外的一個陌生女人,大舅被鎖在洞房三天,吃喝由窗戶里遞,爺倆最終通過談判達成協定:大舅同舅母同床,姥爺讓出掌柜。那是大躍進的第二年,姥爺四十一,大舅二十二。
我大舅少年時就老成持重,結婚前就是全村公認的十三能,在家不喜言笑,兩條八字眉永遠都是皺在一起琢磨著什麼事兒,一年四季披著外衣,什麼事需要示範時膀子一輪就是個行家裡手,深得我姥爺的偏愛。姥爺生性愛務弄牲口,允許養家畜的時候,別人家養豬,姥爺家裡除了豬就一定有頭牛或牛犢,不許養家畜的年代姥爺就給生產隊當飼養員,一輩子和牲口為伍卻樂此不疲。大舅接掌柜飯菜比過去有了提高,卻把養牛這條延續了下來,我一直不解問過大舅原因,大舅給我算了筆帳:豬不比牛吃的少,雖然吃的是鍋底,但鍋底太乾淨了一樣不長膘,牛吃的是人力氣,莊稼人的力氣不值錢,大人下工晚回來會兒割把草就有了牛的吃食,小孩下學也都有事可做沒空閒惹是生非,少燒點麥秸多拾點柴牛就過了冬,過了冬的牛啥時候都比豬值錢的多。
按我母親排,大舅是家中老三,當掌柜的時候,下有一個弟弟沒娶兩個妹妹沒嫁,所有這些他都要有安排和打算,弟妹們感覺沒有以前閒在了,除了稠吃的多了點也看不到家中有什麼變化,但和過去比閒下的時間就是越來越少,用他們的話說就跟天天忙著趕集似的不得空兒,抱怨自然就多起來,但沒人敢當著大舅面說,他們所說難乾或幹不成的事兒,大舅膀子一輪扔掉外衣就乾出個樣來給他們看,反映到姥爺那裡自然得不到支持,就鼓動著姥娘和大舅吵鬧,大舅沒時間跟老太太吵架,能躲就躲,躲不過就算賬,要給二弟娶媳婦,要給兩個妹妹找婆家,需要多少多少錢,老太太就敗下陣來了。
自大舅當家,院子就騰出好大一塊地方存放放木料和圓木,不規則的木料最多,便宜,有時就是當柴火買回來的,大舅利用雨天不出工或下工以後,把那些不規則的木料按需要尺寸下出來,做成成品,每每都是姥爺幫著拉鋸,不管遠近大舅逢集必趕,或拉一架子車長條凳出去換回幾棵樹回來,或拉個做好的柜子出去,還是換回木料回來,好的長的圓木就越積越多,不久就派上了用場。

大舅做掌柜的時候我母親和大姨二姨已經出嫁,全家六口人就守著三間瓦房和三間東屋草房生活,東屋的草房一間灶房一間牲口住,另外一間就是大舅的洞房了,大舅做掌柜的起初最高興的是二舅,正長身體的年齡,稀湯寡油的飯食,早不耐煩了姥爺,現在好賴頓頓有餅子鏌吃,肚子圓了乾什麼也有勁;臨了最不高興大舅做掌柜的還是二舅,三天新鮮勁一過就一肚子不情願了,原來自己只管上工下地掙工分,回家飯碗一推就可以竄圈,(備註:竄圈即閒逛的意思)現在不行了,無形中總有很多事兒要做,做完就該熄燈睡覺了。
二舅好玩不學無術有一身蠻力,熱心腸愛熱鬧有兩條和大舅一樣的眉毛,不同的是眉梢上挑帶著些自然的喜氣,很招姑娘們的喜歡,但提親說媒的看看家況就沒了下文,直到三姨外嫁媒婆來家活動的次數才漸漸多了起來,但大舅覺得時機不成熟,始終不點頭同意。三姨小時候割草,野地里睡覺被邪風吹歪了嘴,不好找婆家,經人介紹嫁給了當地下煤礦的占地工人,夫家窮姊妹多給不起彩禮,大舅不爭就,(備註:爭就即強求的意思)陪送的嫁妝卻是當時規格最高的,待客吃飯置辦嫁妝,完事後家裡沒有拉下一點飢荒,大舅的掌柜出了名。二舅見大哥不張羅給自己娶媳婦,加上活累就對大舅一肚子不滿意,可每每剛想向大哥提意見,就看到大哥正汗流浹背的做木活兒,也就不敢再說什麼,只有背地裡向老太太訴委屈,時間長了自然就影響到老太太和大舅的關係。
三姨出嫁的第二年春季大舅宣布蓋房,這是大舅當掌柜第三年的事情,當時這個舉動轟動很大,是全村解放以來頭一個蓋新房的主兒,沒人知道大舅手裡有多少錢,大隊為此內查外調了一陣子,最終沒發現大舅有什麼不法活動,就在溝南沿的老墳地邊批了姥爺家一塊樁子地,親戚朋友幫忙大舅親自操瓦刀,院子裡那些標著記號的木料全用上了,一色的青磚青瓦到頂,上完梁鋪上瓦大舅睡了一天一夜,二舅高興了,新房蓋成說媒的幾乎隔三差五的來,大舅點了頭年底就定下了二舅的親事。
二舅結婚的當天,和大舅相好的女人出嫁了,大舅趕著車送那女人出嫁,嫁妝是車上大舅親手打造的家具。他們倆的事兒,十里八鄉的都知道,連那女人的婆家都知道,但背後的影兒面上誰都當不知道,倆人也沒有被人抓住過違反三綱五常的事兒。大舅沒參加弟弟的婚禮,惹的二舅很不高興,加之有人中間慫恿,二舅母回門回來就和二舅找大舅分家,當著老娘舅的面二舅堅持要大舅把姥爺傳給他的紅木掌柜箱子打開,要看看裡面到底有多少錢,老娘舅問大舅,大舅不言語,扭不過眾人老娘舅要過鑰匙,眾目睽睽下把紅木箱子抬到院子裡打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全部的家當就七快八毛錢和一個賬本,賬本上記錄著大舅當掌柜以來所有的開銷,帳實相符,另外還有三筆欠條記錄。老娘舅手指著二舅兩口子罵道:心裡踏實了吧?不想想自己憑啥娶的媳婦結的婚,好好的日子不知道珍惜,就知道給人當槍使!分家後才有你小子好過的呢?說說這三樁欠條吧,蓋房欠大隊的麥還有一百二十斤沒還,欠窯上的磚錢九十,你娶媳婦借大隊黃豆五十斤,新房子分給你了,這些你是不是也得背上?——二舅早慚愧的低下了頭,任憑老舅爺發落。大舅說話了:二弟剛成家,這些就算了還是留給我吧,那錢我也得留下,馬上我家裡就該坐月子了需要現錢。——老舅爺不好再給二舅難堪,壓著火按習俗如下分了家:新房分給二舅,老宅子大舅住,姥爺由大舅贍養,姥娘由二舅贍養,小姨跟二舅,打發出門(備註:出門即嫁人的意思)費用兄弟倆一人一半。連同各用農具及倉里的糧食,一天家就分利索了,送老舅爺走的時候,大舅長長的出了口氣。

大舅的第一個孩子是我的大表妹,大舅一心想要個男孩隔年又生了一個,還是女孩,大舅有點垂頭喪氣,趕上二舅母患了嚴重的婦女病,小姨待嫁二舅無力支持,大舅的生男孩計畫擱了淺。二舅結婚的第四年,二舅母終於不治走了,一大家子又回到了大舅的家。
和大舅相好的女人在二舅母死去那年冬天也帶著兩個光葫蘆男孩回娘家不走了,丈夫出車禍而亡,小叔子們貪圖她的房子把她攆了出來,那時的農村已經開始講計畫生育,大舅有點放棄要男孩的計畫想把和他相好的女人小兒子過繼過來,(傳言那個小兒子就是大舅的)姥爺不同意第一次和大舅動了肝火,兩天裡不吃不喝,大舅妥協了,八字眉頭又皺在一起開會研究不再笑了,二舅恢復了過去的放蕩不羈,除了能保證按時出工下地幹活外,家務事一概不管,二次娶親的事兒又仍給了大舅。第二年大舅全權把小姨打發出了門,二舅嫌大哥不操心自己的婚事,婚宴上當著老舅爺的面兒借酒哭鬧,告大舅的錢全部貼補了那個相好的女人,老太太臉掛不住,放下碗就去村北頭早年廢棄的烘菸葉火炕屋找那個女人大吵大鬧,聞訊趕到的大舅甩膀子脫了衣服,眼珠子通紅通紅,當著所有看熱鬧的人僚了狠話:錢是我掙的,我就是貼補給她了!來年開春我就給她蓋房子。——說完就走,回到婚宴上就宣布同樣的內容並手指著二舅說:我這個家你可以來吃飯,吃完就回你自己的家,我屋裡的事兒沒你幫的忙,你的事從此我也不再管。——沒有人見過大舅紅眼睛,大舅進裡屋躺下半天了院裡的人都還沒緩過神來。
大舅言出必行,疏通好了關係把那女人一家的戶口遷了回來,說服那女人的娘家把老宅基地劃出了一小塊,正月十五一過就把磚和木料拉了過去,沒有晴過的臉和眼裡刀子樣的光使得全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敢說個不字,姥爺姥娘害怕了不敢,二舅更不敢,村里人只是看笑話沒人願意觸霉頭搗亂,房子在端午節那天上了大梁,院牆砌起來後沒人再看到過大舅去過那個地方。
大舅終於生了個男孩,雖然罰了錢,還是歡喜的八字眉分了家,對我大舅母也明顯的態度好了,笑臉多了,好景不常,孩子的目光是呆滯的,姥爺帶孩子來了西安,我媽帶他們看了所有的大醫院,結論都是先天性痴呆。大舅不甘心,罰錢又生了一胎,結果還是個女孩,產房外大舅說:命里沒兒。徹底斷了要兒子的念想。分田到戶的時候大舅如魚得水,自家地里有姥爺領著三個表妹務弄,自己領一幫人十里八鄉給人蓋房子,經濟條件一下就和村里大部分人有了距離。給大女兒招了上門女婿,那排場和那二層的樓房使得兩個妹妹都言不外嫁,最終嫁出去了老二招了老三的上門。
今年的五一,我和老婆代替母親回老家給九十六高齡的姥爺拜壽,看到了姥爺一家的變化。二舅早些年娶了個帶一雙兒女的寡婦,現在女兒嫁了兒子出外打工,老兩口就守著幾畝地不窮不富的過著,和大舅基本斷了來往,看到我們也只是表皮上笑笑,可能還記恨著我回絕他帶全家西安打工的是由,傻表弟已經二十多了,除了吃什麼都不會,但不惹是生非只是整天的傻笑,姥爺出門總帶著他,大舅的施工隊現在由兩個年輕人領著乾,他只管接活算賬,施工隊技術員是大女婿,隊長是和大舅相好女人的小兒子,那女人一直沒有嫁。
姥爺的壽宴上,大舅將掌柜的讓給了大女兒、女婿,當所有親戚的面大舅聲明:交權不交錢。——打姥爺生日起日後家裡的進項全歸女兒女婿管理,家裡門事也歸女兒女婿應付,自己手裡的錢留著和大舅媽養老。大舅媽逆來順受一輩子,聽到大舅最終的安排掉了眼淚,看到大舅媽抹淚大舅可能感覺到了愧疚,低下頭喝了杯酒自己一個人出去了,我趕緊跟了出去。大舅真的老了,回家的幾天我再沒看到他甩開膀子乾過什麼,但還是過去那樣一年四季披著外套,只是緊皺在一起的八字眉舒展開了,臉上常常帶著姥爺一樣的笑模樣,特別是看到放學回來的大外孫子。和大舅默默的抽著煙我不知說什麼好,大舅扔掉菸頭指著對面小表妹的二樓小院說:也不知怎么我這輩子就和房子較上勁了。下死力蓋了五處宅子,包括嫁出去的老二家和你二舅的房子我都一分沒要,這是最後一處給小四兒的。
我正看著那漂亮的院牆和那二層小樓,大舅扔下我走了,去的方向是村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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