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好好詩[杜牧詩作]](/img/5/4ee/nBnauM3X0QzM2UDNxYTO0YzN4QTM5YjN4UTM0QTNwAzMwIzL2kzL3gzLt92YucmbvRWdo5Cd0FmLyE2LvoDc0RHa.jpg "張好好詩[杜牧詩作]")
簡介
唐 杜牧 張好好詩卷《張好好詩》卷，唐，杜牧書，紙本，行書。縱28.2cm，橫16.2cm。
該卷書用麻紙，製作相當精細。書用硬筆，筆法勁健，頗多叉筆。這些都是唐代書法的用紙、筆法的特點。《宣和書譜》一書評杜牧書法：“氣格雄健，與文章相表里”，是說作者詩文、書法有統一的風格。卷前有宋徽宗趙佶書籤“唐杜牧張好好詩”，並鈐有宋徽宗的諸璽印，保存著當時內府裝潢式樣。
詩載杜牧《樊川集》中，墨跡的末二句，因傷殘缺“灑盡滿”、“一書”五字，然不傷書詩的整體精神。
歷史背景
張好好詩唐文宗大和八年（834年），杜牧在洛陽東門與歌妓張好好時隔多年後重新相遇，贈與她此首婉麗含蓄的長詩。他在卷首處寫下：“牧大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來樂籍中。後一歲，公移鎮宣城，復置好於宣城籍中。後二歲，為沈著作述師以雙鬟納之。後二歲，於洛陽東門重睹好好，感舊傷懷，故題詩贈之。”詩篇里充滿了對這位才藝雙絕卻遭遇不幸的歌妓無限的同情，與白居易的《琵琶行》並為傷感遲暮之作。現在，我們仍能從《全唐詩·卷五二○》里找到這首長詩的原文。
文物歷史
杜牧張好好詩卷《張好好詩》卷由宋徽宗趙佶題名，見於《宣和書譜》卷九，並鈐有宋徽宗諸璽印，保存著當時內府裝潢式樣。後曾遞藏於宋代賈似道、明代項元汴、張孝思、清代梁清標等人，乾隆年間入藏內府。1924年，遜帝溥儀將此卷攜出宮外，流散於東北。1950年，琉璃廠論文齋老闆靳伯聲的弟弟在東北得到此卷，帶來北京，轉手持往上海。著名大收藏家張伯駒先生得知此訊息後，急托墨寶齋馬保山先生追尋此卷，以免此卷流失海外。幸得上天眷顧，詩卷尋得，張伯駒先生以重金購回，內心狂喜，每晚睡覺都置於枕邊，如此數日，愛不釋手。1956年，張伯駒先生將此杜牧所書《張好好詩》卷捐贈政府，珍貴文物重為故宮博物院收藏。
詩詞正文
杜牧張好好詩卷君為豫章姝，十三才有餘。翠茁鳳生尾，丹葉蓮含跗。
高閣倚天半，章江聯碧虛。此地試君唱，特使華筵鋪。
主人顧四座，始訝來踟躕。吳娃起引贊，低徊映長裾。
雙鬟可高下，才過青羅襦。盼盼乍垂袖，一聲雛鳳呼。
繁弦迸關紐，塞管裂圓蘆。眾音不能逐，裊裊穿雲衢。
主人再三嘆，謂言天下殊。贈之天馬錦，副以水犀梳。
龍沙看秋浪，明月游朱湖。自此每相見，三日已為疏。
玉質隨月滿，艷態逐春舒。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
旌旆忽東下，笙歌隨舳艫。霜凋謝樓樹，沙暖句溪蒲。
身外任塵土，樽前極歡娛。飄然集仙客，諷賦欺相如。
聘之碧瑤珮，載以紫雲車。洞閉水聲遠，月高蟾影孤。
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須。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無。
門館慟哭後，水雲秋景初。斜日掛衰柳，涼風生座隅。
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
注釋
杜牧張好好詩卷1張好好：本為歌伎，與杜牧早年在江西幕府時相識。後來張好好得到沈傳師的賞識，並隨其來到宣城，與杜牧頗有往來。後來沈傳師的弟弟納張好好為妾，從此就與杜牧音信隔絕。太和七年，沈傳師任吏部侍郎，宣城幕府中的僚屬們也就各奔前程。直到五年後杜牧來到洛陽，才發現張好好早已被薄情的丈夫拋棄，在洛陽東城的一家酒店裡賣酒。
2大和：唐文宗年號（827～835），也作“太和”。
3佐：輔佐。吏部沈公：沈傳師，字子言，吳（今江蘇蘇州）人，太和二年以尚書右丞出為江西觀察使，曾召杜牧為幕僚。太和九年死於吏部侍郎任上，故稱“吏部沈公”。幕：幕府，將軍的府署。
4樂籍：樂部的名冊。古時官妓隸屬於樂部。
5移鎮宣城：沈傳師於太和四年九月調任宣歙觀察使。
6沈著作：沈傳師的弟弟沈述師，字子明，大概曾任著作郎或者著作佐郎，故稱。雙鬟：將頭髮盤曲繞成環狀，挽成雙髻。為年少女子的常見髮型。
7豫章：郡名，即洪州，治所在今江西南昌。沈傳師為江西觀察使即駐於此地。姝：美女。
8茁：生長。
9跗：花萼的基部。
10高閣：指滕王閣，為唐高祖李淵之子滕王李元嬰所建，舊址在江西新建縣西章江門上，西臨大江。
11章江：即章水，源出江西崇義聶都山，東北流入贛縣，與貢水合流為贛江，經南昌流入鄱陽湖。碧虛：天空。
12華筵：豐盛的宴席。
13主公：指沈傳師。顧：回頭看。
14踟躕：徘徊不前的樣子。
15吳娃：吳地的美女。起引：攙扶引領。
16裾：衣服的前襟。
17羅襦：絲羅製成的短襖。
18盼盼：貞元間名妓關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為武寧節制徐建封所寵。這裡代指張好好。
19雛鳳呼；形容聲音清越，如同小鳳凰的鳴叫聲。
20繁弦：急促的樂聲。迸：噴射，裂開。關紐：琴弦的轉軸。
21塞管：即蘆管，一種少數民族樂器。
22裊裊：歌聲綿延不斷。雲衢：天空。
23天馬錦：用沙狐皮做成的皮大衣。沙狐活動於沙丘地帶，身小皮白，肚子下的皮稱為天馬皮，下巴下的皮稱為烏雲豹，都是極為貴重的皮料。
24副：配上。水犀梳：用珍貴的水犀角製成的梳子。
25龍沙：地名，在南昌城北，因其地多白沙並呈龍形，故名。
26東湖：地名，在南昌城東，與章江相通，也是當時的遊覽勝地。
27玉質：玉體。滿：豐滿。
28艷態：嬌艷的姿態。舒；舒展。
29絳唇：紅唇。
30雲步：像雲彩一樣飄逸的腳步。虛徐：輕柔，舒緩。
31旌旆：旌旗。東下：指沈傳師調任宣州。
32舳艫：船尾為舳，船頭為艫，指首尾相連的船隻。
33謝樓：謝樓，在宣城北，又名北樓，南朝齊宣城太守謝所建。
34句溪：又名東溪，從宣城東流過，曲折如同“句”字，故名。
35集仙客：指沈述師。此句下詩人自註：“著作嘗任集賢校理。”
集賢為唐代宮殿名，內設書院，有學士、直學士等職。
36諷賦：作賦。欺：壓倒。相如：司馬相如，字長卿，西漢著名文學家，初名犬子，因慕戰國時人藺相如，改名為相如。名作有《子虛賦》、《上林賦》、《大人賦》、《長門賦》等。
37聘：下聘，用禮物訂婚。碧瑤：碧綠的玉佩，形容貴重。
38紫雲車：仙人乘坐的車子，形容豪華。典出《博物志》：“王母乘紫雲車而至於殿西。”
39洞閉水聲遠：典出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東漢永平年間，劉晨和阮肇在天台山桃源洞遇見二位仙女，偕至洞府，結為伉麗。平日以對弈為樂。半年後思鄉心切，二女相送出溪口，返家一看，竟已歷七世。後來兩人再度來山，終於修仙上天。這裡暗指張好好嫁給沈述師後不再與故人往來。
40月高蟾影孤：用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為后羿之妻，偷吃了長生不老藥，託身於月宮，化為蟾蜍。此處暗示張好好獨守空房，孤單寂寞。
41爾來：從那時起。
42高陽徒：即高陽酒徒。典出《史記·酈生陸賈列傳》，劉邦引兵過陳留，高陽人酈食其求見，劉邦聞使者言“狀貌類大儒”，遂不想見。令使者出謝曰：“沛公敬謝先生，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酈食其大怒呵斥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乃延入，後受重用。後用“高陽酒徒”指嗜酒而放蕩不羈的人。
43洛城：洛陽。詩人於太和九年秋，以監察御史分司洛陽。
44為當壚：典出《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私奔後，貧困無以為生，只得開了一家小酒店，文君當壚掌廚，相如招待客人並洗滌杯碟。婥婥，
姿態美好的樣子；當壚，指賣酒，壚是酒店裡安放酒罈的土台。
45落拓：無拘無束，自由放縱。
46“門館”句：指詩人因為沈傳師的去世而痛哭。因為杜牧曾為沈傳師的幕僚，故有此稱。“慟哭”典出《晉書·謝安傳》，謝安之甥羊曇為謝安所愛重，謝安曾經坐車進西州門。謝安死後，羊曇走路從不經過那裡，一次大醉後不覺走到了西州門，發覺後慟哭而返。
47座隅：座邊。
賞析
這首詩作於太和九年（835）秋。當時杜牧任東都洛陽監察御史，在洛陽重逢豫章樂妓張好好，為她當初風光無限而現在卻淪為賣酒女子的不幸遭遇而深感同情，就寫下了這首詩。全詩用很大的篇幅描述了張好好的美麗和高超歌技以及由此而為權貴寵愛的情形，再對比數年後兩人重新相遇時都有了極大改變的景況，不禁感慨萬千。
由於詩人對張好好的身世遭遇了解較多，再聯繫自己的遭際，因而有著發自肺腑的感嘆。這首詩現存有詩人親自書寫的真跡，現藏故宮博物院，其書法深得六朝氣韻。
全詩共五十八句，大致可以分為五部分，敘述了張好好從初見時的艷驚四座到淪落洛陽的全過程，以及與詩人重逢時人事全非的感慨。
第一段為開頭到“始訝來踟躕”，寫初次見到張好好的地點，追憶了她初吐清韻、艷驚絕倫的那一幕場景。當時這位年不到十四的本地歌女，身穿翠綠衣裙，就像剛長出翠綠尾羽的鳳凰，紅潤的臉龐如同含苞待放的紅蓮。在贛江之畔高聳入雲的滕王閣中，在眾賓雲集的宴會上初試啼聲。她的出現使眾人眼前為之一亮，目光就再也挪移不開了。就連江西觀察使沈傳師大人也為她的絕世風姿而驚訝失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就從正面和側面渲染烘托出一個花樣年華的青春少女形象。
第二段為“吳娃起引贊”到“裊裊穿雲衢”，寫張好好的高妙歌喉無人能及。她在侍女的扶引下羞怯登場，開始只是低頭不語，擺弄著長長的前襟。她的一雙發鬟高下相宜，縷縷髮絲拖到短襖之下。
這樣一個青澀羞怯的小女子，在經過短暫的怯場後，一發聲便聲震梁塵。她像貞元年間的名妓關盼盼那樣猛地一摔衣袖，席間便頓時響徹小鳳凰一般清潤圓美的歌聲。她的歌聲是如此清亮激越，竟使伴奏的樂器都跟不上她嗓音的持續拔高，以至於琴弦都快要迸散關紐、蘆管即將為之破裂。歌聲繞樑不絕，壓過眾多樂器的合音，穿透高閣直衝雲霄。如此美貌，又兼具如此歌喉，怎不令人愛煞！
第三段為“主公再三嘆”到“樽前極歡娛”，寫張好好深受沈傳師的寵愛和一時的風光。這樣一個聲色兼具的妙齡少女，初登歌場便一鳴驚人，贏得了觀察使大人的青睞，贈送給她各種名貴的禮物。
她從此被編入樂籍，成了一名專為官家賣唱的歌伎。涉世未深的張好好自然不懂得失去自由而成為官妓的生涯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她所看到的只是大小官員對她的爭相跟捧，所想到的只是盡情揮霍自己的青春歲月。於是，她今天陪使君大人到龍沙去觀賞秋日的浪濤，明天再同去遊覽月下的東湖勝景。使君大人也是益發離不開她的陪伴，三天見不到她就覺得非常生疏了。在這種縱情冶遊的生活中，這位少女逐漸褪去了往日的青澀，長成一個獨具風韻的美人，她的體態日益豐滿，風騷之情逐步展現，歌喉也越來越輕巧流轉，舞步也更加輕盈多姿。而沈傳師對她的迷戀也依舊不減，即使在調任宣州的時候也不忘把她帶去，宣城的謝樓和城東的句溪邊都留下了她清亮的歌聲和曼妙的身影。這時的張好好，早已深深地沉醉於這種生活而不能自拔，將種種聲名、前途等所謂身外之物看成塵土一般，只顧今天而絲毫不顧及將來。這一大段極力刻畫張好好早年處於人生巔峰的歌伎生活，實際上是為下文的落魄埋下伏筆，通過這種處於兩極的逆轉來反襯她的悲慘結局。
第四段為“飄然集仙客”到“月高蟾影孤”，寫張好好被沈述師納為姬妾後，過著與人隔絕的寂寞生活。風度翩翩、長於作文的沈述師看上了她，用相當貴重的彩禮將她娶進家門。張好好從此也就收斂心性，深居簡出，不再與往日熟識的人往來。由於沈述師是沈傳師的弟弟，詩人在這裡並沒有對他作更多的描繪，但讀者仍能從這些華麗的辭藻中感受到一種反諷的味道，感受到張好好獨居深院的孤清幽寂。
第五段從“爾來未幾歲”到結尾，寫張好好被拋棄後兩人又在洛陽重逢及為此而產生的感慨。張好好出嫁後沒幾年，沈傳師幕府中的那些如同詩人一樣落魄並喜歡喝酒的同僚們，在沈傳師調任吏部侍郎後也都煙消雲散了。詩人也在數年宦遊後，到洛陽任職。不料他竟在偶然的情況下意外遇到了張好好！那個在酒店賣酒的綽約背影，居然就是當初那個驚為天人、嫁入豪門的張好好！但接下來詩人卻不描寫自己的震驚，或是張好好如何會淪落到這一步，而是轉述起她對自己的關切詢問來。張好好問他：你到底是為什麼事情發愁，年紀輕輕就有了白鬍子？以前那些朋友現在還聯繫嗎？還是像以前一樣落魄不得志嗎？這就從側面刻畫出張好好強作歡顏的悲苦心緒。試想，她本以為嫁與權貴後便可安享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卻沒想到會有被驅趕拋棄的一天。而就在她已經逐漸習慣了卑微低賤的生活時，竟然在如此尷尬的場合與舊日朋友相逢了。處境如此慘澹，又如何向友人訴說？要強的她，只得用這連串的問語岔開話題，以此來掩飾強烈的痛苦了。而聰明的詩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不忍心再啟齒相問，選擇了沉默。詩人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凝望著衰柳、斜陽，流下了滿襟的清淚。使他如此悲不能抑的，就是眼前這位雖年方十九卻已飽嘗人間酸楚的酒家女，這位曾名震一時的名妓的不幸遭遇。
這首詩雖然是一首敘事詩，但在敘述的結構上卻很不平衡。
詩人重點描述的是張好好昔日的美好風貌、高妙歌喉和一時的風光，展現的是她生平中最光彩照人的一幕。至於張好好嫁為人婦就一筆帶過，而如何被拋棄並淪為酒家女的過程則隻字未提。而且全詩直到最後才是真情流露，之前的大部分敘述居然全是美好的追憶。這就留下了張好好最動人美麗的形象，再比照悲慘的結局，激發起讀者最深切的同情和憤慨。這種“以樂景寫哀景”的手法，反倒更令人感受到其中蘊涵著的巨大悲痛，比直白地將張好好的遭遇首尾清晰地鋪敘出來具有更為打動人心的藝術效果，令人回味不已。
作者簡介
杜牧（803—852年），字牧之，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人。他才華橫溢，寫過許多膾炙人口的名詩絕句，如“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赤壁》）、“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清明》）、“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過華清宮》）。然而，從這幅《張好好詩》卷上，我們能看到，詩人不僅有著逸致豪邁的詩情，書法也是氣格雄健，頗具功力。正如明代書畫鑑賞大家董其昌的評述：“牧之書《張好好詩》，深得六朝人風韻，余所見顏柳以後溫飛卿（庭筠）與牧之亦名家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