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是智利詩人巴勃魯·聶魯達的代表作品。也是作者流傳最廣的詩集,截至1961年僅西班牙語版的銷售量就突破一百萬冊。聶魯達不僅在讚美愛情,而且是在讚美性。命運注定該作品要以更富詩意和節奏感的書名面對讀者,因為它的確不是一本關於性的詩集,而是一本揉合性與愛的詩集,這就是該詩歌的真正魅力,因為它更接近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關係的本質。

作者簡介

巴勃魯·聶魯達(PabloNeruda,1904-1973)智利詩人。生於帕拉爾城。少年時代就喜愛寫詩並起筆名為聶魯達,16歲入聖地亞哥智利教育學院學習法語。1928年進入外交界任駐外領事、大使等職。1945年被選為國會議員,並獲智利國家文學獎,同年加入智利共產黨。後因國內政局變化,流亡國外。曾當選世界和平理事會理事,獲史達林國際和平獎金。1952年回國,1957年任智利作家協會主席。1973年逝世。
主要作品有作《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西班牙在我心中》和代表作《詩歌總集》等。1971年作品《情詩·哀詩·贊詩》獲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詩歌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復甦了一個大陸的命運與夢想”。

譯者前言

關於《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這是聶魯達最著名也是流傳最廣的詩集,截至1961年僅西班牙語版的銷售量就突破一百萬冊。當然,它像許多偉大詩人的成名作品一樣,經歷了吃出版社的閉門羹,不被理解,遭到歪曲,受到攻擊等委屈史。
女人的肉體,雪白的山丘,雪白的大腿
詩集的第一首似乎一開始就要突出整本詩集的特色。首先,如此赤裸裸的發泄似乎不應該以“情詩”來標題,它更像是一首肉體的頌歌。當時就有人以為聶魯達不是在讚美愛情,而是在讚美性。事實上原來擬就的書名也許更貼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詩》。當然,命運注定它要以更富詩意和節奏感的書名面對讀者,因為它的確不是一本關於性的詩集,而是一本揉合性與愛的詩集──這也許就是它的真正魅力,因為它更接近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關係的本質。
其次,超現實主義的一種重要技巧“中斷”或“不連貫性”在這個句子裡也得到很出色的體現。這個句子在聽覺上的安排是協調的、和諧的,但是在視覺上的安排卻是相反的。它更像一組鏡頭……(略)
當這本詩集使聶魯達崛起詩壇並成為智利前衛運動的代言人的時候,批評家不是去關心這本詩集的寫作技巧,而是去追蹤它的來源。但是聶魯達對此守口如瓶。直到1954年即詩集出版三十年後,他才在智利大學一次演講中透露他的秘密:
這本詩集主要有兩次戀愛,一次是我作為一個鄉下人在青春期所經歷的,另一次是後來在聖地亞哥的迷宮裡等待我的。在《二十首情詩》里……它們是一頁連一頁的,所以一會兒是森林的閃光,一會兒是甜蜜黑暗的背景。
……(略)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六首。當聶魯達在三十年代以其《大地上的居所》而獲得國際聲譽的時候,智利文學界卻對他這首情詩大做文章,指它酷似泰戈爾的一首詩。對此,聶魯達在1938年版加上一段說明:“第十六首主要是泰戈爾《園丁集》其中的一首詩的意譯者。這是人所共知的。那些試圖在我離開期間利用這個例子進行攻擊的人已在面對這本具有持久活力的青春期詩集的過程中為人所忘卻,而這是他們應得的。”
艾略特曾經說過,未成熟的詩人模仿,成熟的詩人剽竊。聶魯達是天才詩人,無所謂成不成熟。無疑,他成功地征服了原詩:他的獵物顯得更有活力和強力。完全是聶魯達的風範。如果順便重讀一下泰戈爾的《園丁集》,會發現聶魯達整本詩集受這本詩集的影響是頗深的。例如不用標題,喜用長句,多用句號等。一些意象例如“項鍊”、“鈴鐺”、“斗篷”也是泰戈爾常用的。《園丁集》的一些句子,例如“傍晚的月亮竭力透過樹葉來吻你的衣裙”、“早晨,我把我的網撒進大海”、“你的言語,我的心把它當做自己的言語”也被聶魯達化入《二十首情詩》。
……(其餘略)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黃燦然 譯
1. 女人的肉體
女人的肉體,雪白的山丘,雪白的大腿,
你獻身的姿態像這個世界。
我粗魯農民的肉體挖掘著你。
進而使兒子從大地的深處跳出。
我孤單如一條隧道。群鳥從我這裡逃脫,
而黑夜以毀滅性的侵襲把我壓倒。
為了生存我把你鍛鍊成一件武器,
像我弓中的一支箭,我投石器里的一塊石。
但是報復的時刻降臨,而我愛你。
肌膚的肉體,苔蘚的肉體,熱切而結實的奶汁的肉體。
啊——乳房的酒杯!啊——迷茫的雙眼!
啊——陰戶的玫瑰!啊——你遲緩而悲哀的聲音!
我的女人的肉體,我將固執於你的魅力。
我的渴望,我無邊的情慾,我變換不定的道路!
流淌著永恆的渴望,追隨著疲憊
和無窮無盡的痛苦的,黑暗的河床。
2. 光以其余焰
光以其餘焰纏繞你,
出神而蒼白的哀悼者,就那樣站著
面對轉動在你周圍的
黃昏的舊螺鏇槳。
默默無言,我的朋友,
獨自在這死者的時辰的孤寂里,
充滿火的生命,
那毀滅了的白晝的純正後裔。
一串果實從太陽下墜在你暗淡的外衣上。
夜的巨大根部
突然從你的靈魂生長起來,
而隱藏在你身上的事物再一次出現,
使得一個湛藍而無血色的人種,
你新生的嬰兒,獲得了滋養。
輪流運動著穿過漆黑和金黃的
健壯、肥沃、磁性般的,循環的奴隸啊:
培植、撫育和占有一種創造,
如此生機勃勃,以致它花朵枯萎,
並且充滿悲哀。
3. 啊,松林的遼闊
啊,松林的遼闊,浪花的喋喋,
光線遲緩的運動,孤獨的鐘,
黃昏落進你的眼睛,孩子,
大地在其中歌唱的地殼!
河流在你身上歌唱而我的靈魂遁入其中,
一如你所要求的,而你把它送到你願意的地方。
你的希望的弓瞄準我的道路,
我就會在狂亂中射出一連串的箭。
我視野所及到處是你濃霧的腰身。
你的沉默窮追猛打我備倍受折磨的時刻;
我的吻拋錨,我濕漉漉的情慾營巢
在你那有著透明石頭似的胳膊的身上。
你那被愛情敲響並逐漸模糊在
迴蕩並逐漸消失的薄暮里的,神秘的聲音啊!
此所以在深沉的時刻我看見,在田野上
麥穗不停地敲響在風的嘴巴里。
4. 早晨充滿
早晨充滿風暴
在夏天的心中。
雲朵漫遊如同告別的手帕
在漫遊的風的手中揚起。
風的無數的心
跳動在我們相愛的靜默的天空。
恢宏而神聖,迴蕩在眾樹之間
如同一種語言充滿戰爭的歌曲。
那種以突然的襲擊驅散枯葉
並使群鳥的飛箭偏向的風。
在傾斜的火、沒有浪花的波濤
和沒有重量的物質中推倒她的風。
她的吻一塊塊碎裂和下沉,
在夏天的風的大門遇襲。
5. 為了使你聽見
為了使你聽見
我的話
有時候變得脆弱
猶如沙灘上海鷗的足跡。
項鍊,陶醉的鈴鐺
配給你的雙手光滑如葡萄。
我從遠處觀看我的話。
他們更像你的而不像我的。
它們爬上我古老的痛苦有如長春藤。
它也是以同樣的方式爬上潮濕的牆壁。
你要為這殘酷的遊戲負責。
它們正在逃出我黑暗的巢穴。
你充滿一切,你充滿一切。
它們在你面前占據你所占據的孤獨,
它們習慣於我的悲哀甚於你的。
現在我要讓它們說我要對你說的,
以便讓你聽見我要讓你聽見的。
煩惱的風仍像往常那樣拉扯它們。
有時候夢的狂飆依然拽倒它們。
你在我痛苦的聲音里傾聽其它聲音。
古老嘴巴的悲悼,古老哀求的血液。
愛我,夥伴。不要遺棄我。跟我走。
跟我走,夥伴,在這煩惱的波濤上。
但我的話染上了你的愛。
你占據一切,你占據一切。
我正在把它們製成一條沒有盡頭的項鍊,
配給你白皙的雙手,光滑如葡萄。
6. 我記得你在去年
我記得你在去年秋天的樣子。
你像灰色的貝雷帽和寧靜的心。
黃昏的火苗在你眼睛裡糾纏。
葉子飄落在你靈魂的水面。
像爬藤一樣盤繞我的雙臂。
葉子積聚你遲緩而安詳的聲音。
畏懼的篝火里我的渴望在燃燒。
甜蜜的藍色風信子在我的靈魂上面捲曲。
我感到你的眼睛在漫遊,而秋天很遙遠:
灰色的貝雷帽,鳥的聲音,心像一座房子
我的吻在那裡灰燼般幸福地塌陷。
從船上眺望天空。從山上眺望田野。
你的回憶是光,是煙,是寧靜的池塘。
薄暮在你眼睛更深的地方燃燒。
乾燥的秋葉在你的靈魂里鏇轉。
7. 俯身於下午
俯身於下午我把我悲哀的網
撒向你那汪洋的眼睛。
在那裡的熊熊烈火中我的孤獨延長和燃燒。
它的手臂鏇轉如一個溺水者。
我發出一個個紅色的信號,它們越過你那雙
迷茫的,移動如燈塔附近的大海的眼睛。
你僅僅保存黑暗,我遙遠的女性。
有時候從你的視野里浮現畏懼的海岸。
俯身於下午我把我悲哀的網
撒向那擊打你的汪洋的眼睛的大海。
夜鳥啄起那些閃光如我的靈魂的
初升的星星當我愛你。
夜跨著陰影重重的氂牛賓士。
把藍色的流蘇灑落在遼闊的大地。
8. 白色的蜂
白色的蜂,你在我的靈魂中嗡嗡,陶醉於蜜,
你的飛行迂迴在煙霧緩慢的螺鏇里。
我是絕望的人,是沒有回聲的話,
他失去了一切,也擁有過一切。
最後的維繫,在你身上緊繃著我最後的渴望。
在我荒蕪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寂靜啊!
閉上你的深眼,黑夜在那裡振翼拍翅。
啊,你的身體,一尊受驚的雕像,一絲不掛。
你擁有一對黑夜在其中抽打的深眼。
花朵的冷靜雙臂和玫瑰的懷抱。
你的乳房像兩個潔白的海螺。
一隻陰影的蝴蝶飛臨你的腹部深睡。
寂靜啊!
這裡是你不在其中的孤獨。
下雨了。海風在獵取流浪的海鷗。
水赤腳走在濕漉漉的街上。
葉子在樹上害病似地埋怨。
白色的蜂,甚至當你離去你還在我的靈魂中嗡嗡。
你在時間裡復活,苗條而沉默。
寂靜啊!
9. 陶醉在松林
陶醉在松林和漫長的接吻里,
如同夏天我駕著玫瑰的風帆,
彎身駛向薄弱日子的死亡,
加固我這水手的堅實的瘋狂。
蒼白並且衝擊我那貪婪的水,
我巡遊在裸露的空氣的酸味里,
身上仍舊裹著灰色的衣服和苦澀的聲音
以及被拋棄了的悲哀的飛沫。
為激情所驅使,我騎上我惟一的波濤,
月亮的,太陽的,燃燒的和寒冷的,都在頃刻間
靜止在涼爽的臀部般潔白和甜蜜的
幸運島嶼的喉嚨之中。
在潮濕的夜裡我那披滿親吻的外衣顫抖著
聽從於夾著電流的精神錯亂,
驕傲地分裂出一個個夢
和一朵朵盡情哄我的銷魂的玫瑰。
溯流而上,在外圍波濤的中間,
你平行的身體投給我的懷抱
像一尾魚無限地拴上我的靈魂,
迅速而又緩慢,在天空下的活力中。
10. 我們甚至喪失
我們甚至喪失這個黃昏。
沒有人看見我們在薄暮里手拉手
當湛藍的夜跌落在世界上。
我從我的視窗看見過
遠方群山之巔落日歡度的場面。
有時一片太陽
像一枚金幣在我的兩手之間燃燒。
我用我的緊裹在我那
你所了解的悲哀之中的靈魂回憶你。
那么你在哪裡?
還有誰跟你在一起?
說了些什麼?
為什麼整個的愛情突然降臨在我身上
當我感到悲哀並且覺得你離我很遠?
那本總是在黃昏時分翻開的書掉落了,
而我的斗篷像一隻受傷的狗打滾在我的腳邊。
總是,你總是穿過薄暮往後退
退向那開始被黃昏抹掉雕像的地方。
11. 幾乎掉出天空
幾乎掉出天空,半個月亮
拋錨在兩山之間。
轉動的,遊蕩的夜,眼睛的挖掘者。
讓我們看看有多少星星粉碎在池塘里。
它在我的兩眼之間豎起一個哀悼的十字架,然後逃遁。
藍色金屬的冶煉,停止戰鬥的夜晚,
我的心盤鏇如一個瘋狂的輪子。
來自遠方的女孩,從遠方被帶到這裡來,
有時候在天空下你的目光一閃而出。
雷鳴。風暴。勃然大怒的氣鏇。
你從我的心上越過,沒有停留。
風自墓中吹來,奪走、破壞、遣散你瞌睡的根。
在她的另一邊大樹連根拔起。
但是你,晴朗的女孩,煙霧的問號,玉米的流蘇。
你就是風與明亮的樹葉正在做的東西。
在夜間的群山背後,那大火的白色百合,
啊,我窮於言辭!你就是一切做的。
那切開我胸膛的渴望啊,
是踏上另一條道路的時候了,在途中她將不會微笑。
埋葬鐘聲的風暴,天鏇地轉的痛苦,
為什麼要觸摸她,為什麼要使她悲哀。
啊,追隨那條遠離一切的道路,
沒有煩惱﹑死亡和冬天透過露水
睜開它們的眼睛沿途等候。
12.你的乳房
你的乳房於我的心已很足夠,
我的翅膀於你的自由也是如此。
那在你的靈魂上面睡覺的
將從我的口中升上天空。
在你身上的,是每天的幻覺。
你的到來有如露珠之於花冠。
你以你的不在損害地平線。
永遠處於逃跑之中有如波濤。
我說過你在風中歌唱
有如松林有如桅桿。
你跟它們一樣高而無言,
又突然悲哀起來有如一趟航海。
你像一條古道收集事物。
你充滿回聲和懷鄉病的音調。
我醒來了,在你的靈魂里睡覺的鳥群
有時候也要逃亡和遷徙。
13.我運用了
我運用了火的十字架
去標註你肉體的地圖。
我的嘴巴越過:一隻準備藏匿的蜘蛛。
在你身上,在你背後,羞怯,為渴望所驅策。
在黃昏的彼岸給你講故事,
悲哀而溫柔的孩子啊,為了使你不至於悲哀。
一隻天鵝,一棵樹,某種遙遠而幸福的事物。
葡萄的季節,成熟而果實纍纍的季節。
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港口,在那裡我愛上你。
孤獨與夢﹑與寂靜交錯。
禁錮在海和悲哀之間。
在兩個不動的船夫之間,無聲無息,迷離恍惚
在嘴唇和聲音之間某種事物逐漸死去。
某種包含鳥兒的翅膀的事物,某種痛苦和遺忘的事物。
像不能盛水的窩巢那樣。
我的孩子,只剩下幾滴在顫抖。
即便如此,仍然有某種事物在這些轉瞬即逝的話里歌唱。
某種歌唱的事物,某種爬上我貪婪的嘴巴的事物。
啊,可以拿這些快樂的話來祝賀你。
歌唱,燃燒,逃跑,像狂人手中的一座鐘樓。
我悲哀的乖乖啊,是什麼突然降臨在你身上?
當我攀上最可怕最寒冷的峰頂,
我的心緊閉如夜間的花朵。
14.每天你跟宇宙的光
每天你跟宇宙的光一起遊戲。
神秘的訪客,你來到花中水中。
你不僅僅是每天被我摔在手中的
像一串果實的這個白色的頭。
你不再像任何人,自從我愛上你。
讓我把你鋪開在這些黃色的花環之中。
是誰用煙的字母把你的名字寫在前方的星群之中?
啊,讓我回憶你存在之前的樣子。
風突然吼叫著擊拍我緊閉的窗門。
天空是一張網,擁塞著陰影重重的魚。
這裡所有的風遲早都要釋放,所有的風。
雨脫下她的衣裳。
鳥兒經過,逃走。
風,風。
我只可以跟人的能力較量。
風暴捲起暗淡的葉子
並把所有在昨天夜裡將我纜繩系在天上的船隻統統鬆開。
你在這裡。啊,你並沒有跑開。
你將回答我的呼喊直到最後。
你依偎在我的懷裡仿佛受了驚。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道奇怪的陰影掠過你的眼睛。
此刻,小人兒,此刻你也給我帶來忍冬,
甚至你的乳房也散發著它的氣息。
當悲哀的風開始屠殺蝴蝶,
我愛你,我的幸福咬著你嘴巴的葡萄乾。
你怎樣為了適應我而受苦。
我的原始的﹑孤獨的靈魂,我的令他們驚逃的名字。
多少次我們看見過晨星燃燒,親吻我們的眼睛,
而在我們頭頂暗淡的光在鏇轉的風扇里展開。
我的話雨點般落向你,撫摸你。
我長久地愛著你那浴過陽光的珍珠母的肉體。
我甚至想像你擁有整個宇宙。
我將從山上給你帶來幸福的花朵,風鈴草,
黑榛子,和一桶桶的吻。
我要
和你做春天和櫻桃樹所做的。
15.我喜歡讓你默默無言
我喜歡讓你默默無言,仿佛你不在,
你從遠方聽著我,而我的聲音接觸不到你。
仿佛你的眼睛已經飛走,
仿佛有一個吻封住你的嘴巴。
就像所有事物充滿我的靈魂
你從事物之中浮現,充滿我的靈魂。
你就像我的靈魂,一隻夢的蝴蝶,
你就像憂傷這個詞。
我喜歡讓你默默無言,仿佛你在遠方
仿佛你在悲嘆,你蝴蝶的低語如鴿子的輕喚。
你從遠方聽著我,而我的聲音接觸不到你:
讓我也默默無言於你的寂靜無聲。
並讓我拿你的明亮如一盞燈,
簡單如一個環的寂靜無聲和你傾談。
你就像夜晚,默默無言且布滿星星。
你的寂靜無聲是星星的寂靜無聲,一樣地遙遠和真實。
我喜歡讓你默默無言,仿佛你不在。
遙遠而充滿悲哀仿佛你已經死去。
那么一句話,一個微笑,就已足夠。
而我感到幸福,幸福於它的不真實。
16.黃昏時在我的天空里
(此詩取意於泰戈爾《園丁集》第三十首)
黃昏時在我的天空里你像一片雲霞,
你的形狀和色彩以我所愛的方式呈現。
你是我的,我的,有著甜蜜的嘴唇的女人,
我的沒有盡頭的夢居住在你的生命里。
我靈魂的燈光浸染你的雙足,
我的酸酒到了你嘴唇甜蜜了很多。
我的黃昏之歌的收割者啊,
孤兒的夢是怎樣地相信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我的,我向下午的風
叫喊著,而風拖著我鰥夫的嗓門。
我眼睛深處的女獵手,你的掠奪
使得你夜間的注視平靜如水。
你落進了我的音樂之網,我的愛,
而我的音樂之網遼闊如天空。
我的靈魂降生在你悲傷的眼睛的海灘上,
在你悲傷的眼睛裡夢的大地開始形成。
17. 思索的﹑紊亂的陰影
思索的﹑紊亂的陰影在深深的孤獨里。
你也很遙遠,啊,比誰都遙遠。
思索的﹑自由的鳥兒,交融的形象,
埋沒的燈。
濃霧的鐘樓,多么遙遠,聳立在那裡!
窒息的哀嘆,碾碎而陰影重重的希望,
沉默寡言的推磨人,
黑夜從遠方的城市而來,降落在你的臉上。
你的出現是外來的,在我眼里陌生如一件東西。
我想,我是在你面前開拓我的大片生活。
我的在每一個人面前的生活,我的粗糙的生活。
面向大海﹑迴蕩在岩石之間的呼喊
放肆而激揚,翻滾在海浪里。
這悲哀的憤怒,這呼喊,這大海的孤獨。
奔騰,猛烈,鋪天蓋地。
你,女人,在那裡你是什麼?那個遼闊的風扇的
什麼光線,什麼葉片?你遙遠如此時此刻的你。
森林之火!燃燒在藍色的十字架。
燃燒,燃燒,吐焰,閃爍在光的樹林裡。
它坍塌,爆裂。火。火。
我的靈魂起舞,枯萎在大火的捲髮里。
誰在叫?什麼樣的寂靜擠滿回聲?
懷舊的時刻,幸福的時刻,孤獨的時刻,
它們之中那屬於我的時刻!
被歌唱著的風穿過的獵角
是這樣一種淚汪汪的情慾緊扣在我身上。
所有的根須的撼動,
所有的波濤的衝擊!
我的靈魂彷徨,快樂,悲哀,永無盡頭。
思索的﹑埋沒的燈在深深的孤獨里。
你是誰?你是誰?
18. 在這裡我愛你
在這裡我愛你。
在暗淡的松林里風釋放它自己。
月亮在漂泊不定的水流里發出磷光。
所有的日子完全一樣,都在互相追逐。
雪花在起舞的圖案中飄揚。
一隻銀色的海鷗從西邊滑落。
有時候是一片帆。高高的,高高的星星。
啊,一艘艘的黑色十字架
孤零零的。
有時候我很早就起來,而甚至我的靈魂也是潮濕的。
在遠方大海響著和迴響著。
這是一個港口。
在這裡我愛你。
在這裡我愛你而地平線徒然地隱藏著你。
我愛你即使是在這樣冷冰凍的事物中間。
有時候我的吻貼著那些橫渡大海
朝著達不到的終點駛去的沉重船隻。
我看見自己被遺忘有如那些陳舊的船。
碼頭悲哀起來,當下午泊在那裡。
我的生活由於沒有目標而日益疲乏和飢餓。
我愛著我不能擁有的。你是這么遙遠。
我的厭倦在跟緩慢的黃昏搏鬥。
但是黑夜來了並且開始向我歌唱。
月亮轉動它的發條夢。
那些最大的星星拿你的眼睛望著我。
而既然我愛你,風中的松林
就要以鐵絲般的針葉歌唱你的名字。
19. 柔軟的棕色女郎
柔軟的棕色女郎,那使果實成形,
使穀粒飽滿,使海草捲曲的太陽
也使你的身體,你的明亮的眼睛
和你的有著水的微笑的嘴巴洋溢著快樂。
一個漆黑的思慕的太陽織進了你的
漆黑而稠密的髮絲里,當你伸開你的雙臂。
你像跟一條小溪那樣跟太陽遊戲,
而它在你的眼睛留下兩個幽暗的池塘。
柔軟的棕色女郎,沒有什麼把我推向你。
一切把我驅逐得更遠,仿佛你是正午。
你是蜜蜂的瘋狂的青春,
是浪花的陶醉,是麥穗的力量。
但是我憂鬱的心卻在尋找你。
我愛你那快樂的身體,你那纖細而流暢的聲音。
暗淡的蝴蝶,甜蜜而且確切
像麥田和太陽,罌粟花和水。
20. 今晚我可以寫出
今晚我可以寫出最悲哀的詩。
寫,例如,“夜裡星繁
星星在遠方很湛藍,打著寒顫。”
夜風在天空里迴旋和歌唱。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悲哀的詩。
我愛她,而有時候她也愛我。
在許多像這樣的夜裡我曾把她摟在懷裡。
我在無底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她愛我,有時我也愛她。
誰又能不愛她那碩大而寧靜的眼睛。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悲哀的詩。
想到我不再擁有她。感到我已經失去她。
聽到遼闊的夜,因為沒有她而更加遼闊。
詩句跌向靈魂有如露珠跌向牧場。
那有什麼關係既然我的愛不能挽留她。
夜裡星繁而她不在我身邊。
這就是一切。有人在遠方歌唱,在遠方。
我的靈魂不甘於就此失去她。
我的視線努力尋找她,仿佛要把她拉得更近。
我的心尋找她,而她不在我身邊。
相同的夜刷白了相同的樹。
那時的我們,如今已不再一樣。
我不再愛她,確實如此,但我曾多么愛她。
我努力尋找風,試圖接近她的聽覺。
另一個人的。她將是另一個人的。就像她曾經接受我的親吻。
她的聲音,她那明亮的身體。她那深不可測的眼睛。
我不再愛她,確實如此。但也許我愛她。
相愛是那么短暫,相忘是那么長久。
因為在許多像這樣的夜裡我曾把她摟在懷中
我的靈魂不甘於就此失去她。
雖然這是她讓我遭受的最後的痛苦
而這些是我寫給她的最後的詩行。
絕望的歌
有關你的回憶從我周圍的夜裡浮現。
河流把它的持續的悲嘆傳給大海。
像黎明的碼頭那樣被拋棄。
這是離去的時刻,被拋棄的人啊!
冰冷的花冠雨點般落在我心上。
啊,瓦礫的坑,沉船的殘酷洞穴。
在你那裡戰爭和逃亡遞增。
從那裡鳴鳥拍翼而起。
你吞併一切,像遠方。
像大海。像時間。一切在你那裡遇難!
這是攻擊和親吻的快樂時刻。
是燈塔般閃著光的恍惚的時刻。
舵手的畏懼,盲目潛水者的憤怒。
愛情洶湧的陶醉,一切在你那裡遇難!
在濃霧的童年我的靈魂的翅膀折傷。
迷失方向的探險者,一切在你那裡遇難!
我叫陰影的牆壁後退,
我繼續走著,超越欲望和行動。
啊肉,我自身的肉,我愛過而又失去的女人。
我在潮濕的時刻呼喚你,我向你唱起我的歌。
你像一個罐子收容無窮無盡的溫柔,
而無窮無盡的遺忘敲碎你如同一個罐子。
那裡是島嶼黑色的孤寂,
而愛情的女人,你在那裡把我擁入你的懷中。
那裡是口渴和飢餓,而不是水果。
那裡是不幸和毀滅,而不是奇蹟。
啊女人,我不知道你怎能容納我
在你靈魂的土地上,在你雙臂的十字架里!
我對你的欲望是多么可怕和短暫啊!
多么困難和陶醉,多么緊張和貪婪。
親吻的墳地,你的墓中仍然有火。
仍然有結著果實的花朵在燃燒,被鳥兒啄走。
咬過的嘴巴啊,吻過的四肢啊,
飢餓的牙齒啊,糾結的身軀啊。
我們在其中溶合與絕望的
希望與力量的瘋狂交媾啊。
那溫柔,猶如流水猶如麵粉。
那話語,在嘴唇上欲言又止。
這是我的命運,我的渴望在這裡航行,
我的渴望也在這裡栽倒,一切在你那裡遇難!
啊,瓦礫的坑,一切落進你那裡,
什麼憂傷你不榨取,什麼憂傷不把你浸溺
從巨浪到巨浪你仍然呼喚和歌唱。
站在船頭像一個水手。
你仍然在歌聲中開花,你仍然在激流中翻滾。
啊,瓦礫的坑,敞開的苦井。
蒼白的盲目潛水者,不走運的投石者。
迷失方向的探險者,一切在你那裡遇難!
這是離去的時刻,黑夜扣緊時刻表的
堅硬而寒冷的時刻。
大海悉悉作響的腰帶環繞海岸。
寒星洶湧而起,黑鳥遷徙。
像黎明的碼頭那樣被拋棄。
只有顫抖的陰影交織在我手裡。
啊,比一切都遙遠。啊,比一切都遙遠。
這是離去的時刻。被拋棄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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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譯本 王央樂 程步奎 趙振江 王永年 等人翻譯
1
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沒有人看見我們今晚手牽手
而藍色的夜落在世上。
我從視窗看到
遠處山顛日落的盛會。
有時一片太陽
象硬幣在我手中燃燒。
我記得你,我的心靈攥在
你熟知的悲傷里。
你那時在哪裡?
還有誰在?
說了什麼?
為什麼整個愛情突然降臨
正當我悲傷,感到你在遠方?
摔落了總在暮色中攤開的書本
我的披肩卷在腳邊,象只打傷的狗。
永遠,永遠,你退入夜晚
向著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
程步奎 譯
2
陽光用即將逝去的火焰將你遮籠
你面色蒼白、冥思苦索、憂心忡忡。
背向黃昏中古老的風車
它的紹膀在你的周圍轉動。
我的女友,沉默不語,
在這死亡的時刻孤孤零零
但又充滿火的活力
將毀掉的日子純潔地繼承。
一束陽光落在你深色的衣裙。
突然從你的靈魂
長出黑夜的粗根,
你心中隱藏的事物重又表露
一個剛剛誕生、蒼白、藍色的村鎮
便從你那裡汲取養分。
啊,黑暗與光明交替的女僕,
偉大、豐滿、像磁鐵一樣:
昂首挺立,使創造力如此興旺——
落英繽紛又充滿憂傷。
趙振江 譯
4
如此你就聽到
我說的話
時而微弱
象沙灘上海鷗的足跡。
項鍊,沉醉的鐘聲
從遠處眺望我說的話。
更象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象常春藤爬上我舊日的苦難。
依舊爬上潮濕的牆壁。
你該挨罵,為你這種殘忍的遊戲。
他們逃出我黑暗的巢穴。
你充滿一切,充滿一切。
從前,他們占據你占有的岑寂,
他們比你更熟悉我的悲戚。
現在,我要他們告訴你,
要你聽,要你聽我細訴
痛苦的風拖著他們,一如往日。
有時依然被夢寐的颶風打翻。
在我痛苦的聲音里,你聽到別的聲音。
老邁的嘴在哀嘆,陳舊的乞求在流血。
愛我,伴侶。別背棄我,跟著我。
跟著我,伴侶,在痛苦的波濤上。
可是我的話沾染著你的愛。
你占有一切,占有一切。
我把他們編成一條無盡的項鍊
為了你白皙的手,柔膩如葡萄。
程步奎 譯
6
我記得你去秋的神情。
你戴著灰貝雷帽 心緒平靜。
黃昏的火苗在你眼中閃耀。
樹葉在你心靈的水面飄落。
你象藤枝偎依在我的懷裡
葉子傾聽你緩慢安詳的聲音。
迷惘的篝火 我的渴望在燃燒。
甜蜜的藍風信子在我的心靈盤繞。
我感到你的眼睛在漫遊 秋天很遙遠;
灰色的貝雷帽 呢喃的鳥語 寧靜的心房
那是我深切渴望飛向的地方
我快樂的親吻灼熱地印上。
在船上瞭望天空 從山崗遠眺田野。
你的回憶是亮光 是煙雲 是一池靜水!
傍晚的紅霞在你眼睛深處燃燒。
秋天的枯葉在你心靈里鏇舞。
王永年 譯
9
倚入午後,我撒下悲傷的網
向著你海洋的眼睛。
在那烈火中,我的孤獨拉長而且燃燒,
手臂扭動,象是淹死在水中。
我放出紅色信號,穿過你迷離的
眼睛,象燈塔附近移動的海洋。
你只擁有黑暗,我遙遠的女人,
從你那裡,有時浮出可怕的海岸。
倚入午後,我撒下悲傷的網
向著拍擊你海洋的眼睛的大海。
夜晚的鳥群剝啄初升的星子
閃爍如我愛你之時的心靈。
夜晚在朦朧的牝馬之上賓士
在大地上蛻落著藍色的纓繸
程步奎 譯
10
白蜜蜂,在我陶醉於蜜中的心靈嗡嗡,
你在煙霧糾縵之中盤鏇飛翔。
我是沒有希望的人,沒有回音的話,
喪失了一切,又擁有一切。
最後的錨鏈,我最後的慕戀為你吱嘎作響。
在我荒涼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啊沉默的你!
閉上你深邃的眼睛,夜在其中鼓翼。
啊你的身體,受驚的塑像,一絲不掛。
你深邃的眼睛,夜在其中打穀。
花朵的冰涼手臂與滿膝的玫瑰。
啊沉默的你!
這是你所不在的孤獨。
落雨。海風追逐著迷途的海鷗。
流水赤腳走過濕透的街道。
樹葉象是病了,在樹上抱怨。
白蜜蜂,即使你走了,還在我心中嗡嗡。
你在時光中再生,苗條又沉默。
啊沉默的你!
程步奎 譯
13
女人的身軀啊,潔白的山峰,潔白的腿,
你像一個世界,躺著委身於我。
我粗壯的農夫的身體開墾你
並使兒子從大地深處墜地。
我僅僅是個通道,鳥兒們從我身上飛出,
夜用它壓倒一切的力量淹沒了我。
為生存下去我鍛造你像鍛造一支武器,
像我弓上的箭,像我彈弓上的石。
最猛烈的時刻來了!而我愛你。
你的肌膚,你的毛髮,你的焦渴而堅實的乳房。
喔,那酒盅般的雙乳!喔,那動情的雙目。
喔,那玫瑰般的腹部!喔,你的喘氣,低沉而又悲傷!
我的女人的身軀啊,我要你永遠優美。
我的渴望,我的無邊的欲望,我那來回擺動的道路。
我那永恆的焦渴流淌的黑色河床
和我那隨之而來的疲倦,我的無限的疼痛。
沈睿 譯
14
每日你與宇宙的光一起遊戲。
嫻雅的客人,你與鮮花和流水共臨。
你遠勝我緊緊捧住的,每天,在我手間,
一束花中的每朵白色的花蕾。
自從我愛上你,你就與眾不同。
讓我把你撒在黃色的花環中。
誰在南方的群星中用煙雲的字母寫下你的名字?
啊,讓我記住你存在之前的你吧。
突然大風狂吼敲打我緊閉的視窗。
天空是一張網填塞虛幻的魚。
八方的風從這裡出發,或早或晚,所有的風。
雨脫下了她的衣裳。
鳥兒們掠過,逃跑般地。
風啊,風。
我孤獨一人能對抗男人們的力量。
風暴捲起黑色的樹葉
翻散了昨夜停泊在天空里的所有的船。
你在這裡。啊,你沒逃開。
你將回答我的最後的哭喊。
環抱住我吧好像你真的害怕。
即使如此,一道陰影仍掠過你的雙眼。
現在,就是現在,小寶貝,你把忍冬花帶給了我。
你的乳房甚至散發著她的芬芳。
當悽厲的風去追殺蝴蝶時
我愛你,我的幸福咬住你嘴唇的紅櫻。
適應我會使你遭受多少痛苦,
我的粗野的,孤獨的心靈,我那令人逃避的名字。
多少次我們注視著晨星的燃燒,親吻著我們的眼睛。
我們頭頂上灰色的光芒散開它鏇轉的扇。
我的詞語雨一樣地落向你,敲擊你。
許久以來我一直愛著你閃爍著珍珠光澤的身體。
我甚至相信你是宇宙的主人。
我將從群山中帶給你幸福的花,藍色的風鈴花
黑色的榛子,和一籃籃淳樸的吻。
我要
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
沈睿 譯
15
你沉默不語我更喜愛,象你不在我眼前,
你遠遠傾聽我的動靜,我的聲音卻追不上你,
仿佛你的眼光已經離去,
仿佛一個甜吻把你嘴唇封閉。
一切一切,浸透我的心靈,
你從中浮現,跟我心心相印。
夢幻的蝴蝶,仿佛你就是這個字:憂傷,
仿佛你就是我的靈魂。
你沉默不語又遙遙在望,我更喜愛,
柔聲細語的蝴蝶,你像傾訴怨艾,
你遠遠傾聽我的動靜,我的聲音卻追不上你,
請讓我隨同你的沉默不言不語。
請讓我也懷著你那種沉默向你訴說衷情。
它像燈光一樣明亮,像戒指一般儉樸。
你仿佛夜晚一樣,沉靜又密布繁星。
你的沉默有如星星,遙遠而又沉靜。
你沉默不語我更喜愛,像你不在我眼前,
你遙遠而又痛苦,仿佛已經死別,
那你再說一句話,再露一次笑,我就滿足,
我很高興,高興這絕非永訣。
林一安
17
思念的,糾纏的陰影在深邃的孤寂中。
你在遠方,噢,比誰都遠。
思念的,無拘無束的鳥群,消溶的形象,
掩埋的燈。
霧靄的鐘樓,在多么遠的遠方!
窒悶的哀嘆,輾轉的朦朧希望
沉默寡言的磨坊,
黑夜落向你,面龐向下,遠離城廂。
你從外地來,陌生得象件物品。
我思索,探尋廣袤,生命在你之前。
我的生命置於任何人之前,我艱辛的生命。
面向大海放聲長嘯,在岩石之間,
自由奔放,瘋狂,在海浪之中。
悲傷的怒潮,嘯聲,海的孤寂。
奮勇直前,暴烈地伸展向天空。
你女人,你是什麼?什麼光,什麼風信
在廣闊中扇動?你的過去象現在一樣遙遠。
森林大火!燃燒著藍色的十字架。
燃燒,燃燒,火焰揚起,火花掛在光輝的樹上。
垮下來,噼啪作響。火,火。
我的心靈舞動,憔悴於火的發鬈
誰在呼喚?什麼樣的沉默塞滿了回音?
懷舊的時刻,幸福的時刻,孤寂的時刻。
我的時刻在這一切之中!
風唱著歌,竄過狩獵的號角。
泫然欲泣的熱情纏緊我的身體。
所有根脈的搖撼,
所有波濤的攻擊!
我的心靈在遊蕩,快樂,悲傷,綿綿不盡。
思念的,掩埋在燈的深邃的孤寂之中。
你是誰?你是誰?
程步奎 譯
20
今夜我能寫出最悲涼的詩句。
比如寫:“夜晚繁星滿天,
藍色的星星在遠處打著寒戰。”
夜風在天空中迴蕩和歌唱。
今夜我能寫出最悲涼的詩句。
從前我愛過她, 她有時也愛過我。
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摟在懷裡。
在無邊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親吻。
從前她愛過我, 有時我也愛過她。
她那雙出神的大眼睛叫我怎么能夠不喜歡。
今夜我能寫出最悲涼的詩句。
想到我失去了伊人,感到她已離去。
我傾聽著遼闊的夜,失去她而更加遼闊的夜。
詩句跌落在心裡仿佛露水降落在草地。
我的愛情未能把她留住那有什麼關係。
夜晚星斗滿天,而她沒有和我在一起。
這就是一切,有人在遠方歌唱。在遠方。
失去了她,我心靈中一片惆悵。
仿佛為了走近她,我的目光把她尋找。
我的心在尋找,而她沒有和我在一起。
同樣的夜晚,依然是那些綠樹披著銀裝。
我們,當時的情侶,此刻已不再一樣。
不錯,我不再愛她,但我對她曾何等迷戀。
我的聲音曾尋找清風,好隨之傳到她的身邊。
別人的了。她將屬於別人。就像從前屬於我的雙唇。
她的聲音,她那明淨的身體,那深邃的眼睛。
是的,我已不再愛她,但也許我還愛她。
相愛是那么短暫,負心卻如此久長。
因為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摟在懷裡,
失去了她,我心靈中一片惆悵。
雖然這是她帶給我的最後的痛苦,
而這些也許就是我寫給她的最後的詩句。
江志方 譯
21 絕望的歌
在我置身的黑夜浮現了對你的記憶。
河流把它持續的悲嘆連給大海。
仿佛曙光里的碼頭一樣被拋棄。
是離去的時刻了,被拋棄的人啊!
寒冷的花冠如雨般地落到我的心上。
瓦礫的溝壑啊,災難的兇惡巢穴!
在你這裡,戰爭和飛翔積聚集結。
在你這裡,振起詩歌的鳥兒的羽翼。
你吞沒了一切,如同遙遠,如同海洋
如同時間。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這是進攻和接吻的快樂時刻。
驚訝發獃的時刻,點燃著猶如一盞燈。
舵手的焦急,盲目潛水者的惱怒,
愛情的混沌陶醉,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在迷惘的童年,我的靈魂撲翅而受傷。
無可救藥的探索者,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你糾纏住痛苦,你緊抓著欲望,
憂愁把你摔倒,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我使陰影的高牆後退,
從欲望從行動那裡走得更遠。
血肉啊,我的血肉,我愛過而又失去的女人,
在這個潮濕的時刻,我向你召喚,為你作歌。
如同一隻杯子你包容著無限的柔情,
而無盡的遺忘把你打碎如同一隻杯子。
那是島嶼上的烏黑烏黑的孤寂,
在那裡,愛情的女人,你的雙臂摟住了我。
那是乾渴和飢餓,而你就是水果。
那是痛苦和毀滅,而你就是奇蹟
女人啊,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夠容納我
在你靈魂的土地上,在你雙臂的交抱里!
我對你的欲望是最可怕最短促,
最起伏最迷醉,最緊張最貪婪。
親吻的墓地,儘管你的墳上有火,
儘管鳥兒啄著的葡萄串在燃燒。
咬齧的嘴巴啊,吻著的四肢啊,
飢餓的牙齒啊,交纏的軀體啊。
希望和力氣的瘋狂交會啊,
我們在其中連結,我們在其中絕望。
而柔情,輕微得如流水如粉末。
而語言,幾乎剛剛在嘴唇上開始。
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渴望在它上面航行,
我的渴望在它上面墜落,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啊,瓦礫的溝壑,一切在你這裡墜落,
什麼痛苦你不擠壓,什麼波浪不把你淹沒?
從浪尖到浪尖你仍然在呼喚在歌唱。
站在一艘船的船艏,猶如一名水手。
你在歌唱時仍然開花,你在激流中仍然破碎。
瓦礫的溝壑啊,痛苦的張開大口的深井。
白盲目的潛水者,命運不濟的投石手,
迷失方向的探索者,你這裡一切都是災難!
是離去的時刻了,嚴酷而寒冷的時刻
黑夜主宰著的一切時刻。
大海咆哮的腰帶環繞著海岸。
寒星漸漸升起,黑鳥紛紛遷徙。
仿佛曙光里被拋棄的碼頭,
只有顫抖的陰影在我的手裡揉搓。
啊,遠離一切吧。啊,遠離一切。
是離去的時刻了。被拋棄的人啊!
王央樂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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