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候館梅殘

這首詞是經常為人們所稱道的名篇,寫的是早春南方行旅的離愁。與離愁詩不同,詩的構思疏,詞的構思密;詩的意境淺,詞的意境深。至於藝術表現,更是迥然不同,詩的表現直,詞的表現曲。詩直寫耳目見聞,直抒旅思懷抱,多用賦法;而詞則虛實相生,委曲盡情,賦比興交相為用。其效果是,詩以景勝,詞以情勝。

文章原文

踏莎行
候館梅殘,
溪橋柳細,
草薰風暖搖征轡
離愁漸遠漸無窮,
迢迢不斷如春水。
寸寸柔腸,
盈盈粉淚
樓高莫近危闌倚。
平蕪盡處是春山,
行人更在春山外。
【注釋】
【候館】迎賓候客之館舍。
【征轡】(pei)行人坐騎的韁繩。轡,韁繩。
【盈盈】淚水充溢貌。
【粉淚】淚水流到臉上,與粉妝和在一起。
【平蕪】平坦開闊的草原。

歐陽修生平

【歐陽修】(1007~1072)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字永叔,號醉翁,晚年又號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四歲喪父,家境貧寒,母親以荻桿畫地教他識字。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中進士,先後在中央和地方任職,歷任知制誥、翰林學士、參知政事、刑部尚書、兵部尚書等。但多次被貶,又多次起用。神宗熙寧四年(1071),以太子少師的身分辭職,歸於穎州(今安徽阜陽)。次年卒,諡文忠。
【譯文】
館舍庭院裡的梅花已經凋殘,小溪柳樹枝條迎風飛舞。微風吹著青草,搖動行人的馬上轡頭。離家也漸漸遙遠,我的愁緒越來越濃,就象一路奔騰的春水一樣連綿不斷。思念的人兒柔腸寸寸,千迴百轉;任那透明的淚珠流過化過妝的臉。畫樓太高,不要憑倚高欄,因所見到的情景更令人傷感。眼前眼界到處是春山,而那位心上的人,卻在春山更遠處。

詞牌知識:

〔題考〕 本調又名﹝柳長春﹞。【湘山野錄】云:“萊公因早春宴客,自撰樂府詞,俾工歌之。”又【詞律】﹝江南春﹞詞註:“或曰:此萊公自度曲,他無作者。”可知萊公於當時能自創作詞調。此詞所詠,於暮春時,莎草離披,踐踏尋芳,寫景抒情,正相切合,則是本調之創始,殆由萊公。按【藝林伐山】:“韓翃詩:‘踏莎行草過春溪’;詞名﹝踏莎行﹞,本此。”又可知萊公實取韓詩以名詞也。再者﹝踏莎行﹞、﹝御街行﹞、﹝望遠行﹞等之“行”,為行步之“行”與樂府歌行之“行”不同所宜辨者也。(見【詞律發凡】)
〔作法〕 本調五十八字,實即七言仄韻詩兩絕合成,不過破首句七字為兩對句而已。故此調之句法與平仄,只需注意每闋首、次二句為仄仄平平及平平仄仄之對句,余與七絕二、三、四句無異,且第一三字之平仄均可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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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一:

這首詞寫的是早春的離情相思之情。詞的上片寫行人在旅途的離愁,下片寫婦在家室的離愁,兩地想思,一種情懷,全篇的主即表現離愁。此詞是歐陽修深婉詞風的代表作。這是一首寫一個旅人在征途中的感受,離情別緒,題材常見,但手法奇妙,意境優美,讀來令人神遠。上片寫行者在得意去梅殘,草薰風暖的春天在別館與戀人離別。他初不經意,信馬由韁,悠哉游哉;漸行漸遠,離愁上心,漸遠漸無窮,仿如迢迢不斷的春流水,自然真實地刻劃居人望歸的愁情。居人望盡平蕪,望斷春山,不見行者;行人還遠在春山之外不知何處,居人盼歸不見的絕望痛苦心情,可以想見。這首詞寫春景發離愁,景愈傳教而愁愈深,語淺淡而情有致。上片“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這兩句,為全詞之眼,以不斷之春水狀無窮之離愁,化抽象為具象,比喻貼切。漸行漸遠,離愁上心,漸遠漸無窮,信如迢迢不斷的春流水,自然真實地刻劃了行者離情別緒萌生漸深的過程。

賞析二:

這首詞上片寫行者的離愁,下片寫行者的遙想即思婦的別恨,從遊子和思婦兩個不同的角度深化了離別的主題。全詞以優美的想像、貼切的比喻、新穎的構思,含蓄蘊藉地製造出一種“迢迢不斷如春水”的情思,一種情深意遠的境界。
上片寫遊子旅途中所見所感。開頭三句是一幅洋溢著春天氣息的溪山行旅圖:旅舍旁的梅花已經開過了,只剩下幾朵殘英,溪橋邊的柳樹剛抽出細嫩的枝葉。暖風吹送著春草的芳香,遠行的人就在這美好的環境中搖動馬韁,趕馬行路。梅殘、柳細、草薰、風暖 ,暗示時令正當仲春 。這正是最易使人動情的季節。從“搖征轡”的“搖”字中可以想像行人騎著馬兒顧盼徐行的情景。以上三句的每一個靜態或動態的景象,都具有多重含義和功能。廖廖數語,便寫出了時間 、地點 、景物、氣候、事件和人物的舉動、神情。
開頭三句以實景暗示、烘托離別,而三、四兩句則由麗景轉入對離情的描寫:“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因為所別者是自己深愛的人 ,所以這離愁便隨著分別時間之久、相隔路程之長越積越多 ,就象眼前這伴著自己的一溪春水一樣 ,來路無窮,去程不盡。此二句即景設喻,即物生情,以水喻愁,寫得自然貼切而又柔美含蓄。
下片寫閨中少婦對陌上遊子的深切思念。“寸寸柔腸,盈盈粉淚。”過片兩對句,由陌上行人轉筆寫樓頭思婦。“柔腸 ”而說“ 寸寸”,“粉淚”而說“盈盈”,顯示出女子思緒的纏綿深切。從“迢迢春水”到“寸寸腸”、“盈盈淚”,其間又有一種自然的聯繫。
接下來一句“樓高莫近危闌倚”,是行人在心裡對淚眼盈盈的閨中人深情的體貼和囑咐,也是思婦既希望登高眺望遊子蹤影又明知徒然的內心掙扎。
最後兩句寫少婦的凝望和想像,是遊子想像閨中人憑高望遠而不見所思之人的情景 :展現在樓前的,是一片雜草繁茂的原野,原野的盡頭是隱隱春山,所思念的行人,更遠在春山之外,渺不可尋。這兩句不但寫出了樓頭思婦凝目遠望、神馳天外的情景,而且透出了她的一往情深,正越過春山的阻隔,一直伴隨著漸行漸遠的征人飛向天涯。行者不僅想像到居者登高懷遠,而且深入到對方的心靈對自己的追蹤。如此寫來,情意深長而又哀婉欲絕。
此詞由陌上遊子而及樓頭思婦,由實景而及想像,上下片層層遞進,以發散式結構將離愁別恨表達得盪氣迴腸 、意味深長 。這種透過一層從對面寫來的手法,帶來了強烈的美感效果。

賞析三:

這是一首抒寫離情別愁的詞作。它以對句開頭。候館、溪橋,點明徵途;梅殘、柳細,點明時節,是一番初春的景色。就在這明媚的春色之中,出現了遠行的旅人。他坐在馬上,拉著韁繩,有點行色匆匆的樣子。迎面吹來的風是暖和的,地面初長的嫩草散發出的芬芳另人清爽。這第三句,承上啟下,由春景過渡到離愁。
“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可是這明媚的春景並沒有給旅人增添一點快樂,相反,他離家越來越遠,就越來越感到那一片離愁的沉重,他似乎在逐漸的擴散開來,變成了一片無窮無盡、看不到頭尾的綿綿不斷的春水。抽象的感情,在詞人的筆下,變成了具體的形象,使人容易感受,容易親切。“離愁漸遠漸無窮”這七字,構思巧妙,著意在“遠”與“無窮”的關係上。離愁可以說輕重,而這裡卻說它無窮,而且是越遠越無窮。這就把旅人在路上走著的感覺,形象而又生動地表現出來了。
上片行文,一揚一抑。先是將春色飽滿地描寫一番,讓人覺得春光實在明媚可愛,然後筆鋒一轉,折入旅人的懷鄉之情,把離情濃愁加以誇張,加以渲染,形成強烈的激射。下片寫行者自己感到離愁之無窮無盡,於是推想到樓上的思婦了。她也一定有著同樣的感覺。她必然會痛心流淚,傷心時,只能登上小樓,眺望遠方,可是,能望到的,只不過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那盡頭,又有春山擋住了視線,而她牽腸掛肚的人兒,又在春山之外,如何能看得見呢?詞人由自己的離愁,推想到了家裡的她的“寸寸柔腸”、“盈盈粉淚”的離愁,又由離愁而想到了她臨高倚欄遠眺,想到了她登高遠望而又不見的愁更愁,行文上層層深入,有如剝蕉。
最後兩句重複“春山”,用意深刻。這春山是倚樓遠望的閨中人窮盡目力所能達到的地方,又是她的想像所能達到的極限,遠方到底怎樣,她不得而知。然而越過了春山,也就是越過了她的目力和想像之所及,但她還是要倚那危欄。遠行的旅人如此為閨人所想,就顯得兩人感情的愈加深厚,離別的愈加苦痛了。這就是結句“行人更在春山外”數百年來,不知感動過多少人的緣故吧。

賞析四:

詞寫離情,但寫法別致。上闋由遠行者落筆,下闋寫遠行者構想之詞。一種離愁,兩面兼寫,情致深婉細切。起三句即宕開離別場面,徑寫旅途所見。梅殘、柳細、草薰、風暖,分寫所見、所聞、所感,冬去春來的季節特徵十分強烈。這本來是一個感受生命與愛情的季節,但“候館”、“征轡”兩語,透示了詞中的遠行人其實是無暇無心去欣賞大自然所賜予的美景。且征轡連搖,客觀的情形也是十分急迫。春景之熱與行者之冷似乎互成隔膜。“離愁”兩句拈出主題,與候館、征轡之義綰合。而以“春水”喻愁,暗承李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之意,並與“溪橋”一語相應。但與李煜的愁情洶湧不同,這裡所表現的主要是一種不斷加深又持續相生的離愁形成過程。兩個“漸”字和“迢迢不斷”就鮮明地體現了這一特色。
下闋因行者愁極無盡,進而構想對方相思之形,勸慰之中倍見體貼之心。“寸寸柔腸,盈盈粉淚”,蓋當初離別時即已目睹此景。而此刻一在閨中,一在候館,其傷感當更過離別之時。“樓高”句是勸慰之詞,蓋近倚危闌也難解愁情,因為登樓所見,不過是一望平蕪及平蕪盡處的綿綿春山,而行人早已在春山之外了。煞拍兩句語淡而情深。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云:“春水春山走對妙。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一望無際矣。盡處是春山,更在春山外,轉望轉遠矣。當取以合看。”從全詞來看,起得平緩,結得舒徐。上、下闋一實寫一虛寫,虛實之中皆以濃情澆灌,離愁與詞境俱進深進遠,堪稱是婉約詞中的傑構。
羅大經《鶴林玉露》曾引時人楊東山對歐陽修的一節經典性的評論說:“文章各有體。歐陽公所以為一代文章冠冕者,固以其溫純雅正,藹然為仁人之言,粹然為治世之音,然亦以其事事合體故也。”“雖遊戲作小詞,亦無愧唐人《花間集》。”以楊氏所論來衡照歐陽修的這首《踏莎行》,確實是合乎《花間》詞體的。它所表現出來的溫厚和平與歐陽修作為一代儒宗的身份也是十分契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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