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根林

蔡根林

我的響朗的歌聲將在你水波上飄蕩 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在一片論述北大上世紀50年代三個學生刊物的文章中這樣寫道:“這首詩里所顯示的,與生養自己的土地和耕耘其上的父老鄉親的血肉聯繫,以及從父輩那裡流傳下來的‘愛’與‘反抗’,‘沉默’與‘爆發’,或許是這一代人生命中更為內在與根本的東西。

簡介

而詩中所流露出的心靈的憂鬱,悸動與不安,也同樣傳遞著某種時代的信息,儘管暫時無論是發表這首詩的《紅樓》編輯,以及它的讀者,甚至連詩人本人都未必意識到這一點。但這首詩也就成了那個特定的多少有些微妙的歷史時刻中國青年的心聲。20世紀末,當一切塵埃落定以後,已經是權威的文學史家的謝冕,把這首刊載在《紅樓》上的年輕大學生的詩選入他主編的《百年中國文學經典》(8卷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作為那個時代的代表作,這正是一種歷史的眼光。”

錢理群所指的詩歌就是《東陽江》,作者是該校中文系大學一年級的新生蔡根林。詩評家認為,當時的感覺是,蔡根林可能是受到了艾青的處女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詩的影響,但他又確有其鮮明的個性和獨特的表現手法。

午夜,擺渡人的燈火熄了,小夥伴們偷偷解開船纜,隨著一聲輕曼的口哨,江面搖動了細碎的波紋,星星在江心叮噹地碰撞。詩中有許多這樣樸實無華又頗具匠心、出神入化的描寫,它使人讀後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時代。然而,在那個不平常的夏季,當風暴襲來之時,蔡根林竟因這首詩而被打成了“右派”,從此走上了十分坎坷的生活道路。他經過兩年的農村勞動,畢業後分配到了內蒙古。

上世紀80年代初,他的同班同學,作家韓靄麗以蔡根林為生活原型寫出小說《湮沒》。38年之後的1995年,《太原日報》重新發表了這首被歷史煙塵掩埋了的《東陽江》,《名作欣賞》也於1995年第5期將這首詩刊出,並發表了樓肇明、沈澤宜、謝冕的評論鑑賞文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一年級大學生的處女作,被遺忘了將近、40年之後,經過披沙揀金式的檢驗、挑選,進入20世紀的文學“經典”之列,這就足以證明它具有長久的藝術魅力了。

2009年8月,蔡根林詩集《東陽江》出版,幾個月之後的寒冬里,與病魔苦苦纏鬥了整整5年的蔡老駕鶴西去。蔡老把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他的《東陽江》留給我們,留給了這個世界。

代表作品《東陽江》

東陽江

“廿年江北,廿年江南……”

對岸柳樹下歌聲悠揚,

歸鴉把身影投在江面。

我呆呆地站在沙灘上,

小手指含在嘴裡,

望著遠去遠去的江水

快要觸到下垂的晚霞;

我忽然想做一個風景畫家,

或劃一葉小船,探索江頭是什麼地方……

東陽江是我童年時的夥伴,

沙灘,愈到江心愈綠的江水,

對我都像母親一樣的溫和大方。

我們把整天時間都在她身上度過,

我喜歡從高岸縱身躍入江心,

睜著眼像一條小魚在水底匍行;

有時為報復頑皮的同伴,

鑽出水來偷拿了他的衣裳,

在沙灘上留下一行通向樹叢的腳印……

玩倦了,開始專心地揀選石塊,

像秋天在地里採擷豆莢;

威嚴地站著,用揶揄的眼光,

瞟那狹窄的木板橋,

或是發出一聲驚叫,

去嚇唬膽小的姑娘……

啊,金色的日子是這么短促,

不久,江水帶走了無憂的童心。

於是我喜歡憂鬱地在樹叢穿行,

任錯雜的灌木鉤破褲腿,

穿過樹叢,站在江邊,

矚待著東邊出現一片白帆……

我羨慕散搭在沙灘上的,

像曠野里長著的蒲公英一樣的帳篷,

和那些成年在江上流浪的撐排人;

我隨著在水裡結識的小夥伴,

到他們家裡去作客,

軟軟地躺在帳篷下,像喝醉了酒,

陽光在外面燃燒著沙礫,

小夥伴們在裝著打雁鵝的鐵子,

談論昨夜結隊而過的野狼的嗥聲。

而我卻想像著——

夜晚,帳內點起小蠟燭,

揭開帳角偷看外面的藍天,

有紅色的狼眼睛

和星光一道,沿水面眨閃……

午夜,撐渡人的燈火熄了,

小夥伴們偷偷解開船纜,

隨著一聲輕曼的口哨,

江面搖動了細碎的波紋,

星星在江心叮噹地碰撞。

抑住聲音,抑住心跳,當心前面……

有時船魯莽地竄入柳樹叢,

柳枝濺起的水點濕了一身,

聽,附近有水鳥撲撲飛向對岸……

東陽江,你用機警大膽的乳汁

哺養了我的童年;

你啟發了我去探索更寬闊的天地,

我穿著你的水珠浸濕過的

你的沙礫灌滿過的

草鞋,未長大就踏上流浪的途程……

東陽江,如同它沿岸的鄉人,

如同在山間生長的野豬,

長期地沉默沉默……

而當被撩撥得難以忍受,

它也會兇猛地爆發:

它吼叫著,撕裂轟轟倒坍的堤岸,

縱情地在野地上奔跑——

村莊成了一座座孤島,

渡船從門口搖到對村的門口,

鄉人們脫去衣裳,大聲喊叫,

從渾水裡打撈家具,

有時拖上一隻掙扎的小豬……

娶親的花轎歇在村口,

新娘子在轎內打瞌睡……

那時節,渡口的犬吠在黑夜驚擾,

星星點點的燈籠在岸上游移,

偷魚的船悄悄擦過水麵,

逃壯丁的青年急急泅過水麵,

也有無法生存的寡婦,

在這裡埋葬了青春……

水退時,從上銹的鐵環,

辨認出系纜的渡口;

從滿掛著污泥的樹桿,

尋找著舊日田畝的痕跡。

搬開拋散的木橋的殘骸,

鄉人們把木犁插入泥中,

咬住嘴唇重新頑強地生活,

只在筋疲力竭的夜,

聞到漿腥味時才發出痛楚的嘆息。

為了爭奪漲水後的土地,

兩岸的鄉人在岸邊漸漸聚集,

江面映出了竹葉槍的紅纓……

東陽江,南方丘陵中的江啊,

你教我像你一樣去愛人類,愛陽光和雲霞,

你教我像你一樣去忍受和沉默,

爆發和反抗,發出像你一樣粗獷的吼聲。

從家鄉來的人談起你現在的面貌時,

我多么想來看看你手臂一樣的

新建的堤壩,眼睛一樣明亮的孔橋;

看看成群的打魚的童年的夥伴,

成堆的織網的弟媳和嫂嫂。

東陽江,你的小夥伴如今又高又大,

當我一天回來,一定使你驚奇地讚嘆。

那時,我將掬起你的水,

濯洗我遠歸的風塵,

我的響朗的歌聲將在你水波上飄蕩……

1956.12.16

(原發表於北大《紅樓》1957年二期,1995年2月3日

重新發表於《太原日報》副刊《雙塔》)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