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續冬的詩歌

〖槐花〗每一粒細小的槐花里,都有一小滴清涼的夜。 而滿園子的槐花,喔,只能在此,不可重現。 淚罷,嘟著一臉桃花繼續啃食風的翅膀,滿嘴的大漠風味。

胡續冬,1974-,本名胡旭東,1974年生於重慶合川縣,後遷居至湖北。在北大獲文學學士,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碩士,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學位。
〖水邊書〗
這股水的源頭不得而知,如同
它沁入我脾臟之後的去向。
那幾隻山間尤物的飛行路線
篡改了美的等高線∶我深知
這種長有蝴蝶翅膀的蜻蜓
會怎樣曼妙地撩撥空氣的喉結
令峽谷喊出緊張的冷,即使
水已經被記憶的水泵
從岩縫抽到逼仄的淚腺;
我深知在水中養傷的一隻波光之雁
會怎樣驚起,留下一大片
粼粼的痛。
所以我
乾脆一頭扎進水中,笨拙地
游著全部的凜冽。先是
象水蠆一樣在卵石間黑暗著、
卑微著,接著有魚把氣泡
吐到你暫存在我肌膚中的
一個晨光明媚的呵欠里∶我開始
有了一個遠方的鰾。這樣
你一傷心它就會收縮,使我
不得不翻起羞澀的白肚。

更多的時候它只會象一朵睡蓮
在我的肋骨之間隨波擺動,或者
象一盞燃在水中的孔明燈
指引我冉冉的輕。當我輕得
足以浮出水面的時候,
我發現那些蜻蜓已變成了
狀如睡眠的幾片雲,而我
則是它們躺在水面上發出的
冰涼的鼾聲∶幾乎聽不見。
 你呢?
你掛在我睫毛上了嗎?你的“不”字
還能委身於一串鳥鳴撒到這
滿山的傍晚嗎?風從水上
吹出了一隻夕陽,它象紅狐一樣
閃到了樹林中。此時我才看見∶
上游的瀑布流得皎潔明亮,
象你從我體內奪目而出
的模樣。
〖槐花〗
每一粒細小的槐花里,
都有一小滴清涼的夜。
一整串槐花被風吹動,
就有一小股夜晚蔓延。
而滿園子的槐花,喔,
只能在此,不可重現。
我們在樹下走來走去,
鼻子象是長出了翅膀,
蜜蜂一樣,四處採集
宇宙盡頭的夜之香甜。
我甚至還鼓勵你掐下
一朵生鮮、白嫩的夜,
慢慢咀嚼,切勿吞咽,
把甘美夜色留在舌尖。
你將口中的黑夜遞到
我嘴裡,它愈發濃釅
噓!我們看了看四周,
在確信園中無人之後,
每人都從樹杈間取下
一把透明的風的鋤頭,
在半空中挖出一大片
漂浮不定的農田,把
我們聞到的、嘗到的、
用手心一點又一點地
觸摸到的夜晚,全都
象種子一樣種在裡面。
〖蔚秀園〗
1
一夜過後,陽光坐地發芽。
是時候了,從被窩裡扯起一朵嗜睡的桃花
讓她洗臉、刷牙,去枝頭說讓你犯暈的話。
喜鵲也來了,小朋友般站在視窗,
你哇哇相迎,陽台就被你的哇哇聲灌滿,
象個虎頭氣球,飛離了樓身的老氣漫漫。
半空中老香椿亦吐露新食譜。
你盤算出∶午間隨便偷取兩把
就能吃出個春色滿腹。
桃花打著春之飽嗝,你又擁她讀書。
書頁上字字盲目,而窗外綠得湍急,
席捲爾等跌落樓下散步。
一樓院子裡兩個人看三隻貓
把四嘟嚕柳絮玩到五點鐘,“六六順啊!”
遠處有撿破爛的划拳送夕陽收工。
一日善哉,惟有夜間的蒙古來風
呼嘯的胯間夾著一屁股擦不乾淨的塵土,
蹭黃了床頭的碟片和園子裡清新的草木。
2
一朵黑雲在天邊趴活兒,欲載你去
天氣超市,搶購一兩滴打折的雨。
冰櫃里全是太陽下的蛋,過了保質期。
一日三餐,儘是三級風炒土豆、
四級風燉骨頭,或者把五級風砍成大砣,
抹上浮塵冒充酥肉,直接扔進油鍋。
你那苦命的人兒吃風也能肥美,
每日裡對秤垂淚。淚罷,嘟著一臉桃花
繼續啃食風的翅膀,滿嘴的大漠風味。
趴活兒的黑雲用十塊錢的筋斗把你捎到了
1859年.同是此園,某王爺的山色
不負責任地讓一大群波光排隊瀲灩。
喔,波光,喚起你身上失足的種馬。
它一度貪牝,如今則馬性大發,能識途、
能負重,往桃花里馱一個古往今來的家。
家中,你天天洗碗以洗掉自己的案底∶
多年前,曾是大鬧書桌的弼馬溫,
現只求躲在硬碟深處,供奉專欄小財神。
3
春深了,小花園甩著一對曠世綠乳
摩擦老而彌堅的居民樓,
令紅磚更紅、牆上的青藤更暴凸。
秋衣衛生褲的老街坊呆立樓前
把記憶橫練∶“此樓蓋於唐山地震之年,
還未入住主席就已成仙。”
流浪貓記憶短淺,小黃昨夜宿小白,
今日又戀上撲蝶小灰的一表貓才。
小黑遭閹,只能以絨毛助花粉亂愛。
好天氣須將小龍蝦麻辣到死。你在案板上
打理歷史劇,魯莽的蝦頭已斷離蝦尾
依然舉螯高呼∶打倒段祺瑞!
你靜悄悄,與光與景與胖桃花與
飯後的烏龍茶。文藝不必風風火火,
幸福亦可時而兇猛,時而不惑。
午睡時,雙腿間竟夢起一團
蓬鬆的蒲公英,一切有為法如清風婉轉
吹送無數個勇敢而警幻的你在家中跳傘。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