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聞一多所作現代詩歌]

末日[聞一多所作現代詩歌]

《末日》,出自新月派代表詩人和學者聞一多作品《死水》,詩人通過洗鍊的筆法和生動的寫實描繪了他心目中的末日。

基本信息

篇名:末日

體裁:現代詩

作者:聞一多

作品原文

露水在筧筒里哽咽著,

芭蕉的綠舌頭舐著玻璃窗,

四圍的堊壁都往後退,

我一人填不滿偌大一間房。

我心房裡燒上一盆火,

靜候著一個遠道的客人來,

我用蛛絲鼠矢餵火盆,

我又用花蛇的鱗甲代劈柴。

雞聲直催,盆里一堆灰,

一股陰風偷來摸著我的口,

原來客人就在我眼前,

我眼皮一閉,就跟著客人走。

作品賞析

不言而喻,這就是聞一多所推崇的那種“想像性”的詩歌。不過,他想像的不再是晴空朗月、秋菊遍地,或者“夕陽里綴滿蝙蝠的翅膀”,詩人的思想一直向前推進,直到那人生的“末日”,他構想,當死神降臨的時候,一切將是怎樣的。

先是對環境的想像。這是一個深夜,氣溫下降,凝結在筧筒里的露水淅淅瀝瀝,發出細微的聲響,仿佛那是在為又一個生命的毀滅而哀嘆、而悲泣,由此給全詩籠罩上了一層淒清的氣氛。“芭蕉的綠舌頭舐著玻璃窗”,“雨打芭蕉”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向來都是烘托內心愁怨的意象,這裡雖然沒有“雨”,但窗外有“哽咽著”的露水,照樣可以給人類似的暗示。而“綠”與“舌頭”相連,又讓人覺得那么一股猥劣、陰霾的氣氛。“芭蕉的綠舌頭”似乎化成了某一個詭秘的怪物,它“舐著玻璃窗”,讓人生出許許多多的恐懼的聯想。以上這些景物基本上還是處於靜止狀態的,而原本也是靜止狀態的牆壁忽然間運動了起來,它們從四面八方緩緩後退,離垂死的“我”越來越遠,這一景象更是給全詩增添了一層怪異的色彩。當然,我們也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垂死之人所產生的幻覺,但為什麼幻覺偏偏是“後退”而不是向前推進、向他擠壓過來呢?這便是與“我”的心理狀態有關了:“後退”以後的房間將變得尤為巨大,而“我”更顯得渺少、衰弱、孤立無援,這是詩人對“末日”狀態的構想:從孤獨中走來的人終將也在孤獨中歸去。“我一個人填不滿偌大一間房”,可見,“我”還是想“填滿”的,還是想活得富足、充實的,但畢竟只是“一個人”啊!詩的第一段渲染了一幅淒清、怪異的“末日”景象,最後又浮現出了這樣互相對立的景象:一個人、一間房,自然環境紛紛退去,只餘下孤零零的一個人,來度過他最後的時刻。在那些得意揚揚、心曠神怡的時候,我們或許都不約而同地感嘆過“萬物皆備於我”的和諧,欣喜著“天人合一”的佳境。但是,今天,在死亡即將降臨的時候,所有的和諧都被證明是虛假的和短暫的,在人的命運史上,刀戟橫亘,人與自然相衝突的景觀才是永恆的真實。誰說大自然會撫拍你、保護你,當最徹底的孤獨侵襲過來,紛紛退去的便是你所在的生存環境!

詩人接著想像了自己。此時,他的心中肯定貯滿了辛酸和悲慟,幾十年堆積下來的冰霜包裹著他那本來就日漸冰涼的心房,那么,仰天長嘯、號啕大哭,向蒼天訴說這命遠的不公正嗎?還是傲視這即將來到的死神,用最後一點生命的能量同他作殊死的搏鬥呢?顯然,這都不是詩人的選擇,儘管他曾在過去的青春歲月里作出過類似的選擇,但是現在終究已經精疲力竭了。命運就是命運,訴說有什麼用處?反抗死亡嗎?當人生本來就過分沉重、過分艱難的時候,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安慰呢?“為奴隸的母親” 站在生死的門限上想道:“煩悶,我將永遠,永遠結束了你!”(參見《什麼夢?》)所以說,死神降臨之前,詩人滿心的寧靜,顯出一種出奇的平和景象,沒有仇恨、沒有怨言、沒有煩躁,他“靜候著”死神的遠道而來,就象等待一位久別的朋友、貴客。心房本來已經冰涼,那不要緊,再“燒上一盆火”,讓這位可受的客人走進暖洋洋的房間。垂死的人升起的火也是怪異的:我用蛛絲鼠矢餵火盆,/我又用花蛇的鱗甲代劈柴。”這簡直是一個“超現實主義”的鏡頭,“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心房,又在那裡燃起一盆爐火。我們該怎樣來理解這一景象呢?我認為,其意義至少可以引出這一系列的思考,他為什麼不用人間的引火之物?是因為這些東西都不復存在了嗎?對於這樣一位孤苦伶仃的人而言,他是不是已經沒有能力取得這些東西了?在他“四圍堊壁”、窗外滿是露水、“綠舌頭”的房間裡,是否因為潮濕不堪而滋生了不計其數的蜘蛛、老鼠和斑斕的花蛇,而“我”只能用這樣的污穢之物作燃料?而且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竟又被放在“心房”里劈啪燃燒,這是不是又有點自虐的味道呢?或者以上這一切現實境遇都是次要的、詩人就是為了突出了“末日”的詭秘怪異,他是用巫婆式的方式“靜候”死神的來到,即便如此,也足以見出“我”的心理狀態已經發生了異於常人的根本性的變化,──他等待死亡就如同巫士玩弄著他的遊戲!在這驚人的平靜里,充滿了多少人生的深刻感受呀。

最後一段想像著死亡的那一刻。“雞聲直摧”,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當口,舊的生命該結束了,盆火燃盡,最後的“遊戲”玩完,不知不覺之間,死神吹來一股陰風,時辰已到!“我眼皮一閉,就跟著客人走。”死得這樣的輕鬆、灑脫、無牽無掛,他仿佛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留戀,什麼親人、朋友,什麼榮辱興衰,都根本不值一提!這死的瀟灑未必就比不上生的輝煌!

為生的欲望所鼓動著的人並不都能如此殘酷地“想像”那“末日”的景觀,況且想像“末日”之時,聞一多正當青壯之年!一方面,這是他在留美之時受到西方現代主義詩歌影響的結果,是西方現代主義對人生終極的關懷開啟了聞一多的“死亡意識”,讓他不時在生的中途遙想最後的“期限”,“末日”一詞本身就顯示了西方文化對聞一多創作的滲透作用。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聞一多又在詩中所盡力渲染的孤獨與灑脫也多多少少是他現實情緒的曲折反映——無論是在他作為“唯一的愛國詩人”(朱自清語)的時候,還是在他作為一位不討人喜歡的憤世嫉俗者,也無論是在他的社會關係或者其他什麼人倫關係當中,聞一多那緊鎖的眉頭都不時表現出他內心深處“曲高和寡”的體驗,還有,這么嚴肅、方正、絕無苟且的詩人分明也活得夠“累”的了,那么,為什麼就不可以死得灑脫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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