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特拉爾

密斯特拉爾

智利女詩人。因為她那富於強烈感情的抒情詩歌,使她的名字成為整個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徵,因而於194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密斯特拉爾詩選曾在我國出版。

死的十四行詩


你被放在冰冷的壁龕里,
我讓你回到明亮的人世,
他們不知道我也要安息在那裡,
我們的夢連在一起。
我讓你躺在陽光明媚的地方,
象母親那樣甜蜜的照料熟睡的嬰兒。
大地變成一個柔軟的搖籃,
搖著你這個痛苦的嬰兒。
然後我去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藍霧般的月光里
輕盈地覆蓋住你。
我放心地遠去,
因為再也不會有人到這墓穴中
和我爭奪你的屍體!

有一天,這長年的鬱悶變得沉重,
那是靈魂會通知我的身軀,
它再不願沉重地走在玫瑰色的路上,
儘管那裡的人歡聲笑語……
你會感到有人在掘墓,
又一個沉睡的女人來到你寂靜的邊,
當人們把我埋葬,
我們便可以滔滔不絕地傾訴!
那時你就會知道為什麼
你正在盛年
卻長眠在在墓穴中。
在死神的宮中有一座星宿,
你會明白它在洞察著我們,
誰背叛了,誰就被星星帶走……

那天,邪惡的雙手扼住了你,
星星把你帶出百合花園
當邪惡的雙手不幸伸進花園,
你的生命正在歡樂之年……
我對上帝說過:“他被引進死亡,
別再讓誰引走他可愛的靈魂!
上帝,讓他逃出那邪惡的手掌,
讓他安睡在你給人類的漫長的夢中!
“我不能呼喚他,也不能和他同行!
一陣黑風打翻他的小船,
不是讓他回到我的懷抱,就是讓他盛年時喪生。”
在花朵般的歲月,船不再前行……
難道我不懂得愛,難道我沒有感情?
就要審判我的上帝,你的眼睛最清!
吳雪 譯

默愛

如果我恨你,
我會斬釘截鐵地對你說,
可如今我愛你,
對人類如此含糊的語言
我卻信不過。
你願它化作一聲呼喚,
來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還沒出胸膛和喉嚨,
灼熱的激流早已有氣無力。
我本是一座漲滿的池塘,
可對你卻像乾涸的泉眼一樣。
一切都由於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殘暴勝過死亡!
趙振江 譯

空氣

時而顯現,時而隱去,
這就是空氣,這就是空氣,
別看他沒有嘴,
舔著你、吻著你,像親愛的父親。
啊,我們穿過了他,但又未把他穿破,
他像是受了傷飄散,但又無怨言,
他很像把什麼都裹起來帶走,
而又把什麼都完整地留下,這就是空氣……
陳孟 譯

消逝

我的軀體要一滴一滴地離開你。
我的臉龐要在沉悶的油彩中離去;
我的雙手要化作零散的水銀,
我的雙腳要化作兩個塵土的時辰。
一切都要離開你!一切都要離開我們!
我的聲音要走了,它曾是你的鐘
只對我們發出聲音。
在你如梭的視線中,
我將失去緊縮的表情。
目光要離開你,當它注視你的時候,
獻上刺柏和榆樹。
我要帶著你的氣息離開你:
宛似你身體揮發的濕氣。
我要帶著失眠和夢幻離開你,
消失在你最忠實的記憶。
在你的記憶中,我變得與那些人相同,
既沒在平原也沒在叢林中誕生。
我願化作血液,流動
在你勞作的手掌和果汁似的口中。
我願變成你的內臟,焚燒
在我從未聽到的你的行進中,
在你宛似孤獨大海的癲狂
迴蕩在黑夜的激情中!
一切都要離開我們,都要離開我們!
趙振江 譯

黎明

我敞開胸膛,
讓宇宙進來,像熾熱的瀑布一樣。
新的一天降臨,
我便消亡。
我像飽滿的岩洞
將新的一天歌唱。
為了失而復得的樂趣,
我樸實無華,既不接受也不給予,
直到黑夜出哥爾戈納
戰敗、逃離、遁去。
趙振江 譯

玫瑰

玫瑰心中的寶藏
與你心中的一樣。
像玫瑰一樣開放吧,
沉悶會使你無限憂傷。
讓它化為一陣歌聲
或者化為熾熱的愛情。
不要將玫瑰花隱藏,
它的火焰會燒壞你的心胸!
趙振江 譯

羞怯

如果你看我,我就變的美麗
仿佛小草披上降下的露珠,
河水退去時,高高的蘆葦
不再認得我煥發容光的顏面。
我羞怯,為了我淒涼的嘴巴,
粗啞的嗓音,笨拙的膝頭:
如今你看著我,走進我,
我感到我可憐,在赤裸地摸索。
你在路上逢到哪塊石頭
都比不上這個你撿起來的女人
在拂曉的微光下更加赤裸,
因為你看見了她,聽見了她的歌。
我要緘默,為的是不讓
原野上經過我的人知道我幸福,
緘默於照上我粗糙額頭的光輝
緘默於我手上所有的顫慄……
夜來了,露珠落上小草;
久久地看著我吧,溫存地說話,
但願明天河水退下時,你所
吻著的她,已經滿被美麗!
吳雪 譯

天意(節選)

即使你在青苔的路上行走
也會搖撼我的靈魂,
無論在山嶺,在平原
你都在渴求中消失。
無論在哪個國家的黃昏
晚霞都是我的傷痕。
儘管你在招呼別的女人
我仍然聽見你的聲音。

如果你遠去,死在他鄉
你就在地下等待。
讓手象瓢兒一樣捧開,
讓我的淚水流在裡面。
你會覺得在痛苦的身體
會讓你顫抖,
直到我的屍體化成顆粒,
撒在你的臉上。
吳雪 譯

子夜

(以下三首由撫琴居供稿)

美喲,這子夜。
我所見玫瑰樹的枝節里
流涌的糖汁升向玫瑰。
我聽見
威嚴的虎,那熾烈的條紋
不讓它睡眠。
我聽見
一個人的詩章
在黑夜裡增長,
猶如沙丘。
我聽見
我母親在沉睡,
呼吸著雙重的氣息。
(已經五個歲月,
我沉睡在她身中。)
我聽見
羅訥河流向下游,帶著我①
象個父親,被盲目的泡沫蒙瞎了眼睛。
之後、我不再聽見什麼,
只是向著
阿爾萊斯的城牆下落,②
充滿著陽光。
①羅訥河,從瑞士流經法國入地中海。
②阿爾萊斯,法國城市,在羅訥河畔。

王央樂

孤單的孩子

我聽見一陣哭聲,就在山坡停住,
走近路邊一座茅舍的門。
一個孩子從床上以甜甜的雙照看我,
無限的柔情仿佛醇酒,把我陶醉。
母親遲遲未歸,還在田疇彎腰勞動;
孩子醒來尋覓溫暖紅潤的奶頭,
放聲號哭……我抱起他緊貼胸懷,
一支催眠曲從我胸中升起,顫顫巍巍……
月兒從敞開的視窗瞧著我們。
孩子已經沉睡,歌聲傷佛另一種光
冰浴著我因此而充沛的心胸……
那位母親慌張地急忙開門走進,
看見了我臉上的幸福那么真實,
竟讓她的孩子依然留在我入睡的胳膊之中!
王央樂 譯

母親的詩(節選)


被吻

我被吻之後成了另一個人:由於同我脈搏合拍的脈搏,以及從我氣息里察覺的氣息,我成了另一個人。如今我的腹部象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發現我的呼吸中有一絲花香:這都是因為那個象草葉上的露珠一樣輕柔地躺在我身體裡的小東西的緣故!
他會是什麼模樣?
他會是什麼模樣?我久久地凝視玫瑰的花瓣,歡愉地撫摸它們:我希望他的小臉蛋象花瓣一般嬌艷。我在盤纏交錯的黑莓叢中玩耍,因為我希望他的頭髮也長得這么烏黑捲曲。不過,假如他的皮膚象陶工喜歡的粘土那般黑紅,假如他的頭髮象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遠眺山谷,霧氣籠罩那裡的時候,我把霧想像成女孩的側影,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因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緊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個人一樣甜美,聲音跟那個人對我說話一樣微微顫抖,因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託我對那個吻我的人的愛情。


甜蜜

我懷著的孩子在熟睡,我腳步靜悄悄。我懷了這個神秘地東西以來,整個心情是虔誠的。
我的聲音輕柔,仿佛加上了愛的弱音器,因為我怕驚醒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們的臉上尋找內心的痛苦,以便別人看到並了解我臉色蒼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撥動鵪鶉安巢的草叢。我輕手輕腳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樹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著頭在守護他們。

永恆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體裡受罪,我會蒼白失色;我為他隱秘的壓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動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們別以為我只在懷著他的時候,才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當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時候,即使離我很遠,抽打在他身上的風會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號會通過我的嗓子喊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臉色為轉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沒有見過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樣象是一個懷裡抱著孩子的女人(生物偎依在她寬闊的懷抱)。
我逐漸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視著我的山嶺也是母親,黃昏時分,薄霧象孩子似的在她肩頭和膝前玩耍。
現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給荊棘遮住,還看不見,只聽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象溪谷;我覺得細流在我深處歌唱,被我身體的荊棘遮住,還沒有見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別摟緊我。你使他象水裡的百合似的在我身體深處浮起。讓我象靜水一樣呆著吧。
愛我吧,多給我一點愛!我多么嬌小,將同你形影不離;我多么可憐,將另給你眼睛、嘴唇,讓你享受世界的樂趣;我多么脆弱,愛情將使我象陶罐一般坼裂,傾瀉出生命的美酒。
原諒我吧!我步履蹣跚,替你端酒時笨手笨腳;是你把我充實成現在的模樣,是你使我的行動變得這么怪裡怪氣
比以往任何時候更親切地對待我吧。別熱切地攪擾我的血液,別激動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紗幕;我整個軀體只是一幅有個孩子在底下睡覺的紗幕!

黎明

我折騰了一宿,為了奉獻禮物,整整一宿我渾身哆嗦。我額頭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為了讓他順順噹噹出生,我現在管你叫做無限甜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鳥鳴匯合!


神聖的規律

人們說,經過生育,生命在我身體裡受到了削弱,我的血象葡萄汁從壓榨機流出;可我只覺得象是吐了一口大氣,心頭舒暢!
我自問道:“我是誰,膝頭能有一個孩子?”
我自己回答說:
“一個懷著愛的人,在被吻時,她的愛情要求天長地久。”
大地瞧我懷抱著孩子,為我祝福,因為我象棕櫚一樣豐饒。
雷怡 譯


中國詩歌庫 中華詩庫 首頁


參考資料

* 中國詩歌庫 http://www.shigeku.com
* 中國詩歌史 http://poetry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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