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西遊3狐不歸

驛路梨花

1大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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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斜陽。西風古道。蜻蜓在空中游弋。梨花恣意盛開。花香中摻雜著一絲怪異的鐵鏽的氣息。
“你們快走!”韓江航躍下馬車,信手摺下一根青藤,啪地擊在馬背上。馬嘶鳴一聲,向前狂奔起來。
公孫三娘已經追了上來。韓江航上前攔住她。公孫三娘的劍鋒直指他的咽喉。
韓江航並不躲閃:“三娘,我已經等了你三年,又憑弔三年。我是真不知你還活在這世上。”
公孫三娘不接話。憤怒將她的臉激得通紅。她的腕決絕一抖,劍鋒划過。
韓江航重重倒下。眼中梨花的皎潔,瞬間浸染為鮮血的嫣紅。
2馬車駛進大唐東。婉妍決定棄車躲避。
她抱著半歲的幼子狐不歸跳下馬車。羅婆婆牽著韓乾緊隨其後。四人慌亂地隱入了南方森林。
她們躲進一叢牽牛花的藤蔓後。四周闔靜無聲。
狐不歸未從夢中驚醒,仍在酣睡。而韓乾受了驚嚇,扁扁嘴,要哭的樣子。羅婆婆連忙用綢帕捂住他的嘴。
這時,他們聽見藤蔓外傳來腳步聲。由遠至近,躊躇地頓住了。
婉妍緊張地屏住呼吸。整個世界,只剩下心跳的聲音。
3立於牽牛花藤蔓外的正是尾隨趕來的公孫三娘。
這位當年聞名江湖的女劍客已隱遁江湖七載。此次突然重現江湖,武學早已今非昔比。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她重出江湖,解決的第一樁恩怨,卻是自己的感情。
八年前,公孫三娘和韓江航是江湖上一對被人稱道的劍俠情侶。公孫三娘產下愛子韓乾一年後,便前往崑崙閉關修煉。崑崙山山高澗險,一入深山,生死茫茫。醉心武學的她沒有足夠的把握練成蓋世劍法,便要丈夫韓江航在崑崙山外等她,如若三年不歸,他可另行婚娶。
韓江航攜幼子韓乾在山外苦等,其間思念愛妻心切,獨自去崑崙山尋找。不慎從山崖墜落,被狐妖婉妍發現。婉妍為救其性命,甘願捨棄多年修行,從地藏王處改寫生死簿。
婉妍悉心照顧韓江航父子。相處日久,二人漸生情愫。但二人恪守當年公孫三娘閉關前留下的話,克己慎獨,不逾矩半步。

三年後公孫三娘不歸。
二人皆以為公孫三娘已死。縱然如此,韓江航仍為公孫三娘憑弔追逝三年。六年後,方娶婉妍為妻。
不久,婉妍有了身孕,並產下一秀美男嬰。誰知孩子狐不歸方才半歲,公孫三娘卻突然從崑崙山回來了。
當年公孫三娘閉關崑崙,卻走火入魔,險些喪命。有幸被白鶴真人搭救,她跟隨白鶴真人練功六年,終於修得鶴舞劍法。“歲崢嶸而愁暮,心惆悵而哀離。”公孫三娘日日思念愛人和幼子,滿懷欣喜和憧憬出關返鄉。回至家中,卻發現家中女主人已換,自己的骨肉韓乾見她不識,且振振有辭婉妍才是自己的娘親。
公孫三娘心性大亂。她恨韓江航的違約,更恨婉妍奪走了兒子的愛。她不聽韓江航解釋,一心要殺二人。韓江航護送婉妍、兩個孩子和家中的貼身保姆羅婆婆,乘坐一輛馬車,一路逃至大唐南。
4 腳步聲頓了片刻。又緩緩遠去,直至再也聽不見。
婉妍舒口氣,抱著孩子走出來。
剛出得森林,驚見那女人的陰冷背影。原來公孫三娘並不曾走遠,一直就在森林外等候。
公孫三娘轉身,也不言語,只是將劍鋒指向婉妍。不怒自威。其意自明。
婉妍苦苦哀求道:“三娘。我們是真的不知您還活在世上。如若知道,我定不會與江航結為連理。”
公孫三娘搖搖頭。劍鋒不動,寒光凜凜。
婉妍知是在劫難逃。她將酣睡中的狐不歸遞與羅婆婆。決然拔劍,往頸間一抹。
“三娘。自此再說無益。只求三娘能放過我兒不歸。”淋漓鮮血自婉妍頸間淌落下來,“這孩兒取名不歸,正是江航感念你所起。”
公孫三娘一下子怔住了。她終是退了一步。一把擄過韓乾後,她命羅婆婆好生照料不歸,讓他們遁於三界,不要讓她見到,否則下次定不留情。
羅婆婆本是孤苦老嫗,曾被婉妍救過命,婉妍侍其為親母。羅婆婆心地純善,勤儉能幹,被韓江航和婉妍夫婦敬待。
從此,她帶著狐不歸遁居長安,靠磨針變賣為生。

無壤之芽

1日月穿梭,時光荏苒。狐不歸長成了十二歲的少年。他和羅婆婆在長安的貧苦民居相依為命。與鄰家少女水盈弦青梅竹馬、相交甚篤。水盈弦的母親已去世多年,被父親拉扯長大。她父親本是大唐朝廷著名琴手,因看透朝中恩怨,自願隱於民間。他悉心指導水盈弦和狐不歸學琴,兩少年天資聰穎,琴藝日見精湛。
而事實上,水盈弦那時已成為狐不歸在受到欺負時唯一的安慰。
斯時的狐不歸,已是民間乍現的驚艷。他的美,已經遮掩不住,如水銀瀉地般漫溢出來。
2狐不歸自小就受人欺負。箇中緣由,幼小的他也曾細細思慮,想來也無非兩樣。一是因為他的悲苦身世,凡間多少勢利小人,嫌貧羨富。二是因了他的異種血脈。十歲那年,狐不歸在私塾一時疏忽,竟在學堂上露出藏於身後的狐尾。這是羅婆婆反覆強調他不要泄露的。果然,狐不歸母親是狐妖一事,立刻傳至外界,成為鄰里鄉間交口傳誦的談資。異族通婚歷來都被凡世所不容,何況他是異種。
而他卻不知,他的被排斥,也源於他的美。
誰以為世間男子不會妒忌——看見他的美,自慚形穢之餘,其他男子多少有些憤懣。若狐不歸只是一張臭皮囊,其他男子倒也心安,因心理有了退路。偏偏狐不歸學識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湛。其他男子最後的心理退路也被無端堵住了。男人嫉妒起來,手腕比女人更狠。後者或許只是情緒的宣洩,而前者,往往會付諸毀滅性的行動。
甚至連女人也容不得他——如此美艷絕倫的男人,既然注定無法屬於自己,難免是要眼紅的。再者,哪個女人又能容忍一個男人的美甚至勝過自己?
所幸有水盈弦。這個冰肌雪膚的聰慧女孩,是狐不歸內心疆域最嚴實的楚河漢界。縱然外界的傷害如冰霜雪雨,卻奈何不了他內心的寧靜豐沛。
3狐不歸原以為自己的一生可以這樣安穩寧靜地過下去,縱然有流言利箭,也只是回以淡然一笑。他卻忘了自己的身世。他畢竟有狐的血統。及至十八歲那年,他身上的妖性,終是漸漸顯露出來。
狐不歸不知道仇恨的種子是何時在自己心間埋下的。但他知道一定和武才人征地一事有關。
十八歲那年,武才人征地,設計驅逐平民。羅婆婆也被驅趕,且被打傷。看見養母受傷,狐不歸心裡十分不好過。儘管後來宋雁書和皮影仙二人解決了問題。但狐不歸那時算是第一次領教到了權勢的厲害。
或許有這件事情作為鋪墊,所以在科舉考試時考官見是他,便不允許他報名時,他也只是笑笑,便離開了報名地。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內心出現了。沒有土壤,卻莫名地發了芽。是天性也罷,是外界的滲入也罷。總之,那萌芽漲得他心頭無比難受。他領略到了人性的可怕與不可揣測。

月之全蝕

1狐不歸人生的目標也日見清晰了。為自己的父母復仇,算是一方面,讓羅婆婆和水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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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過得好,是另一方面。
鎖一縷檀香,入故紙荒經——江湖傳聞的鎖檀琴譜,一本武學典著。行琴者,莫不夢想得到。狐不歸也不例外。據說得到鎖檀琴譜唯一的線索是靈吉菩薩。
狐不歸告家數日,行至小須彌山。靈吉菩薩先是驚訝於這個男孩的美。末了告訴他,“那鎖檀琴譜給人間帶來太多紛爭,我已將其深鎖。你若想獲得它,要先領悟人間九宗情,方可悟透世間人性,屆時我自會給你。”
2狐不歸回到長安,卻發現家中一片狼籍。羅婆婆也被打傷。
原來,水盈弦在長安茶室演奏時,被當寵太監花總管看中。花總管意欲將水盈弦納入宮中,取悅高官,水盈弦堅決不從,花總管竟強行將她抓進皇府。而水盈弦的父親也在衝突中突發重疾,不幸去世。
狐不歸大怒。半夜黑衣潛入皇府試圖相救,卻被堵殺。
他中了箭傷。躲進一家官府。無意間闖入貴婦郭夫人的內閨。他箭傷滲血,幾乎暈厥。郭夫人初一見他,本想大呼來人,這時狐不歸褪下面紗——莫叫!
郭夫人一下怔了——面前那少年面色蒼白,卻有無限的清麗絕美釋放出來。
郭夫人沉溺於對他的歡喜,出手救了他。
3 紅顏薄命——如果套用在男人身上,怕是更凜冽幾分。狐不歸這個甚至比大多數女人還美的男狐妖,狐性未褪,其人生不可能庸常地順流而下。
出身卑微不是激發內心澎湃的颶風——而是,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美,並從郭夫人的眼中揣摩到了這種美的價值與用途。心有不甘,必有掙扎。掙扎向來就是不堪入目的,帶著扭曲的表情和壓抑的喘息。於他而言,卻是突然開了竅。
這世間,有人在牆角邊以赤裸的肉身相暖,迫切地吸吮著對方的體液,仿佛在汲取生命的甘泉。醉生夢死是一樁多少好的事,夢裡任生平。狐不歸卻是如此清醒明白,一路陷落——出污泥而不染是可能的,入污泥呢?
他當然不愛郭夫人。可他為了拯救自己所愛的人,就必須和她在一起。
他藉助郭夫人的力量結識長安的名流權貴。他甚至進了皇府做客,得知水盈弦就被押在李府後院。
可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還不夠。他要尋找更好的機會。
一天,武才人來郭夫人家做客。
人是當時最深受皇帝恩寵的女子。
狐不歸被邀約出場。
他只恆常低頭,抬頭間,眼中有黑色的水仙花。
他的美,無論放在哪裡,都仿佛在向四周放射,又反彈回來,圍繞著他。紅塵三千,都是春色,統統惱人眠不得。他是誘惑,亦是受誘者。只是一段撫琴輕歌,卻已是流光溢彩。武才人看得目眩神迷。狐不歸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4 不久,水盈弦花總管放了出來。
兩人重逢,抱頭痛哭。
水盈弦堅決不從花總管,已自毀面容。
回到家中,發現羅婆婆的眼睛瞎了。原來是郭夫人賜酒所致。
婦人之妒,竟能堆積至此。
狐不歸心中的幼芽終於長大,長成一棵茂盛得幾乎畸形的大樹。
“水盈弦,你等我兩年。我定會為你復仇,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定會娶你為妻。”
狐不歸走出門。夕陽籠罩著整個長安。遠處宮牆金碧輝煌,與身邊殘磚破瓦,赫然相恃。
人的不幸與夢想,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塵世里,太過乏味雷同到不堪提起。見多了,心自然就硬了,淚水不過像潑一盆水在太陽底下,片刻蒸乾,不留痕跡。
狐不歸腦海中最後一絲堅守就此坍塌了。
5 是夜。月之全蝕。而他的出現,似乎照亮了整個黯淡的場景。燭光搖曳,金箔明艷,卻也不敵他的明媚。
推窗即見澄藍色的夜,揚手似可摘下星辰。隱隱傳過來,是這繁華大城的喧囂之聲,車如水,馬如龍。狐不歸立於窗前,寂靜地面對著這都城夜色,這蒼涼的華麗。他一件件,穿起衣服,如繭一縷縷吐著絲,纏繞著自己。
身後的女人迷惘地小聲問:“不歸,怎么現在就走?”“哧”一下繫緊腰索,是抽緊最後一段絲,封鎖了整個繭。也不答話,只是輕輕推門而去。裸身與否,他都是人與狐的雜陳,孤零零地在塵世里遊走。他走上屬於他的道路。不知是歧路,還是歸途。然,他知道自己已不會回頭。

魅光惑影

1半年後,狐不歸已經是朝中顯赫的人物了。藉助的是別人的階梯,收穫的是自己的果實。流言四起,也不為所動。他早已修煉得波瀾不興。
這時,他開始著手尋找那個叫公孫三娘的女人。他很小就聽羅婆婆說過,就是這個女人,殺了他的雙親。
他派人四處打聽,得知一個叫天山雪的女子也曾找過公孫三娘。
他親自帶人尋覓,終於在天山山麓找到天山雪。
此時的天山雪依然黑紗蒙面。可狐不歸還是敏銳地看出她已是一個中年女子。
人老先老哪裡?眼神。
她的眼神承載了太多東西。她的眼神老了。
天山雪疲倦地告訴狐不歸:“不要去找了,公孫三娘早已去世多年。”
狐不歸奇怪地問天山雪:“公孫三娘為什麼要殺你的父親?”
“據說是受了刺激。她自己也被傷害過,最最無法容忍異族通婚。”
自古父債子償。狐不歸問天山雪是否知道公孫三娘子嗣的下落。
天山雪楞了一下,眼神頓時蒙起一層薄霜。“不知道。”她轉過身,策馬揚鞭,冷冷離去。
狐不歸看著天山雪的背影,突然感到惘然。自己用盡一身力氣砸下去,砸到的卻只是空氣。
2
狐不歸回到長安。他找到最好的明目珠給羅婆婆。羅婆婆復明了。
可此時關於他平步青雲的玄機也散播出來。日子太乏味,而醜聞那么刺激,是生活里的洋蔥,一層層剝著,辣辣地在舌頭上滾動,流傳者眼中跳著喜悅辛辣的光。這些流言終於傳到羅婆婆和水盈弦耳朵里。
水盈弦痛哭一場,知道他已不再是多年前的他。她走出家門,再未回來。
而羅婆婆當著他的面,用繡花針重新紮瞎自己的雙眼:“我不要你這樣的富足生活!你父母一生清貧,卻自立自足,從不仰仗他人!”
他卻只是漠然地冷笑了一聲。
他意識到了自己慾念的失控。可他已經沒有辦法駕馭自己了。
有一種人生,有如第一筆就起錯了的畫,只好一路地潦草下去。
他回不到從前了。他回不去了。
3
狐不歸一面開始尋找水盈弦的下落,一面開始報復那些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
不久,郭夫人全家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滿門抄斬。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甚至終於找到了公孫三娘的子嗣。原來公孫三娘的兒子就是陽關玉螭坊坊主韓乾
他派人將陽關玉螭坊圍得水泄不通。
正欲親手手刃韓乾。
“住手!”是水盈弦。她身邊是羅婆婆。
“你瘋了嗎?”羅婆婆說,“他可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啊。”
第一次,狐不歸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只感荒唐。
他放棄了。卻也欣喜,因為再次見到了水盈弦。原來水盈弦一直隱姓埋名,生活在長安一個琴坊。
回到長安後,他多次去琴坊找水盈弦,她卻隔著紗簾再也不願見他。
4似有銹,躲在暗處,侵入狐不歸的意志與尊嚴,一步步蠶食掉他整個人。
花總管的勢力太強大了。狐不歸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暗夜。
他巨資買通了容尚宮。無人知曉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而他已無所謂。既然美是可以供人把玩的,他便要讓自己學會不介意。
兩人達成了一杯酒的默契與秘密。

鎖檀琴譜

1當夜,狐不歸來到琴坊。此刻,他特別想見水盈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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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喝醉了:“你的仇,明天就可以報了。”
而水盈弦終於掀開紗簾見了他。
“我見你,不是因為你為我復仇。你步步行至今日,已然不是最初的你,亦是我無法承載的你。只是今天一位雲遊畫師告訴我,如果今天再不見你,此生再難見你。”
“哈哈,不會的。一切萬無一失。” 狐不歸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明日,明日我便可辭官,策馬揚鞭,與你同隱江湖。”
夜色溫柔。少年時,他曾夢想在仲夏夜裡,與水盈弦相擁睡在薔薇花架的芳香下,做一個繁星滿天的夢。而此刻,竟是真的。
2次日。武才人的生日大宴。歌舞喧譁。
武才人請他為眾人彈奏一曲。
狐不歸撫琴清唱。他的上衣竟是鏤空的,隱露肌膚,如萬蝶穿花,盈盈揚香。
一曲終了,他只默默地側身而立,低了頭,雪白衣衫隱在陰影里,鹽柱一般沉白筆直。等餘音散盡,他才終於轉過身,向前一步——無意中,他運用了戲子出場的姿勢。
太子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幕。嘴角輕撇一下。到底是卑微出身。他終究是露出了底細,卻逃不過太子的毒辣眼神。
這些從凡間賤民掙扎著爬上來的人,時刻提醒著自己,卻永遠永遠可能不小心暴露自己的劣根性。就好比那些民間絕色,自以為嫁入皇宮,便得道升天,卻不知她的貧民出身仍被下人們沒齒難忘著。
有時看這些人的掙扎,是一種獨特的觀感。如螻蟻之遇水溺,觀者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容尚宮上前給花總管敬酒。
狐不歸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沒想到花總管折身,將酒盞反敬於他。
他知道自己被聯手給整了,卻驚訝於武才人和容尚宮的鎮定坦然。
他自以為洞悉人間萬象,人性繁雜,殊不知人人心裡都有一本帳。
他飲下酒,長笑三聲。一個將死之人,無人攙扶,亦無人阻攔。他跌跌撞撞走出門來。
3他行至水盈弦的簾前。
隔著紗簾對視片刻。二人皆無語。
心底砰然一聲,如弦斷帛裂。成人之後他便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而這次卻收斂不住,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訣別只如此簡靜蒼涼。他轉身離開,踉踉蹌蹌來到小須彌山
4及至此刻,狐不歸算是明白了。世間九宗情。驕悅貪慢痴惑惘滅賞。
驕,驕矜。少年心事當拿雲。誰都相信自己是自己最永恆的主宰,誰都相信一切皆可掌握。
悅,喜悅。為了人生有限的一點甜,再多的苦也願意嘗,再累的人生,都覺得,是化蝶前的短暫蟄伏。
貪,貪求。欲求總是得不到滿足,貪念太盛,每每不夠。就算杯子滿溢,仍然伸出手。殊不知,討來的,都不是應得的。
慢。人間情,令人變得恍惚迷醉,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一回眸,已是百年身。
痴。情到深處人孤獨,多少人深陷情字無以自拔。痴比貪更讓人心碎,痴是看不破,帶著無限哀怨,卻只肯,葬身一處。世人總是痴痴地站在原地,做著守株待兔的事。但,情的事,往往是刻舟卻無法求劍。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惑,生活這道難題,怎么說怎么做,都是錯。它沒有正確答案,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丟掉清醒。
惘,終於失去了短暫的擁有,終於嘗到了悵惘的滋味。一切塵埃落定,只剩惘然。
滅。人總是要醒的。某一天,醍醐灌頂,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的就不是。承認與接受,需要勇氣。要怎樣才能想通,世間不是你所想像。你能走到哪一步,不取決於你怎樣迎合這個世界,而是,世界需要怎樣的你。清醒後接受,不易,但不接受,世界就將變成拒絕的牆壁,一一滅去。
賞,那么多人事都過去了,包括曾經的天翻地覆,可歌可泣。從昨天的哀愁里,能悟出多少冷清。執一朵芬芳,嗅世間情的悲傷。
見到靈吉菩薩時,狐不歸已是面色鐵青。毒漸漸發作了。
靈吉菩薩見他目光迷離卻內里清晰,便嘆口氣,將鎖檀琴譜給了他。
狐不歸拿了琴譜,走出大道,漸漸流出鼻血。
天降驟雨。他跌倒,陷於淤泥之中。他想站起,尋個乾淨的場所完成人生最後的收梢,卻已不能夠。神思恍惚中,見一位雲遊畫師朝他走來。
“畫師,麻煩你將這本琴譜交給水盈弦吧。”他在企求的眼神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宛若朝露

1雲遊畫師行至長安,親手將琴譜給予水盈弦。
水盈弦在畫師驚訝的目光中,燒毀了琴譜。
雨拍打著屋頂和樹葉,夜雨聲幽幽不絕。
2半年後。
清晨,水盈弦醒來。她的身子越來越沉了。支撐著走到窗邊,支起窗子。窗外的樹木蔥鬱,幾束枝葉就倚在窗欞上,觸手可及。她看見枝葉上,幾滴朝露在晨光的耀映下,發出璀璨晶瑩的光芒。她不由得回想起她和不歸在一起度過的,澄澈的少年時光。
她撫摩著肚子,看著自己狹窄的骨盆,隱隱有些擔憂。
等會兒要告訴羅婆婆,她想,如果真的難產了,別管大人,先保住孩子。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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