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荒原

堅硬的荒原

烏拉圭現代主義文學代表人物何塞·恩里克·羅多的作品。

簡介

何塞·恩里克·羅多(Jose Enrique Rodo)(1871-1917)。烏拉圭思想家,作家,散文家,文學評論家,在1900年出版的代表作《愛麗兒》中對美國在拉美的殖民擴張進行了抨擊,將美國描繪成粗暴而又貪婪的“半人半獸怪物”。羅多的思想在拉美國家廣為流傳,成為這一地區反美主義思潮的起源。如果說美國人的哲學是成功者的哲學,是弘揚物質和結果的哲學,拉丁美洲人則提出了一種“暫時的失敗者”的哲學,弘揚精神和目的的哲學來與之對抗。這個對抗是19世紀、20世紀之交的一次文化對壘。在1900年這個富有象徵性的年份里,羅多發表了他的長篇散文《愛麗爾》。愛麗爾是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里的一個角色,羅多用它來象徵精神.何塞·恩里克·羅多對散文風格有所革新,創辦過文學刊物。 他有雜文集 《美洲人》, 《普羅特奧的新宗旨》,《普羅特奧的最後宗旨》 , 傳記《玻利瓦爾》,評論《魯文·達里奧》

全文

堅硬的荒原

[烏拉圭]何塞·恩里克·羅多

堅硬的荒原①,一望無際,灰茫茫,樸實得連一條皺褶都沒有,淒清,空曠,荒涼,寒冷,籠罩在鉛也似的穹隆下。荒原上站著一位高大的老人:瘦骨嶙峋,古銅色的臉,沒有鬍鬚。高大的老人站在那裡,宛似一株光禿禿的樹木。他的雙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樣冷峻;鼻似刀裁,斧頭般堅硬;肌肉像那荒涼的土地一樣粗獷;雙唇不比寶劍的鋒刃更厚。老人身旁站著三個僵硬、消瘦、窮苦的孩子:三個可憐的孩子瑟瑟發抖,老人無動於衷,目空一切,猶如那堅硬荒原的品格。老人手裡有一把細小的種子,另一隻手,伸著食指,戳著空氣,宛似戳著青銅鑄成的東西。此時此刻,他抓著一個孩子鬆弛的脖子,把手裡的種子給他看,並用下冰雹似的聲音對他說:“刨坑,把它種上。”然後將他那顫慄的身軀放下,那孩子撲通一聲,像一袋裝滿卵石的不大不小的口袋落在堅硬的荒原上。

“爹,”孩子抽泣著,“到處都光禿禿、硬邦邦的,我怎么刨呢?”“用牙啃。”又是下冰雹似的聲音回答。他抬起一隻腳,放在孩子軟弱無力的脖子上。可憐的孩子,牙齒咔咔作響,啃著岩石的表面,宛似在石上磨刀。如此過了許久,許久,那孩子終於在岩石上開出一個骷髏頭大小的坑穴。然後又啃呀,啃呀,帶著微弱的呻吟。可憐的孩子在老人腳下啃著,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像那堅硬的荒原一樣。

當坑穴達到需要的深度,老人抬起了腳。誰若是親臨其境,會越發痛心的,因為那孩子,依然是孩子,卻已滿頭白髮。老人用腳把他踢到一旁,接著提起第二個孩子,這孩子已顫抖著目睹了前面的全部經過。

“給種子攢土。”老人對他說。

“爹,”孩子怯生生地問道,“哪裡有土啊?”“風裡有。把風裡的土攢起來。”老人回答,並用拇指與食指將孩子可憐的下巴掰開。孩子迎著風,用舌頭和咽喉將風中飄揚的塵土收攏起來,然後,再將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又過了許久,許久,老人不焦不躁,更不心慈手軟,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荒原上。

當坑穴填滿了土,老人撒下種子,將第二個孩子丟在一旁。這孩子像被榨乾了果汁的空殼,痛苦使他的頭髮變白。老人對此不屑一顧,然後又提起最後一個孩子,指著埋好的種子對他說:“澆水。”孩子難過得抖成一團,似乎在問他:“爹,哪裡有水呀?”“哭,你眼睛裡有。”老人回答,說著扭轉他那兩隻無力的小手,孩子眼中頓時刷刷落淚,乾渴的塵土吸吮著。就這樣哭了許久,許久,為了擠出那些疲憊不堪的淚水,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地站在堅硬的荒原上。

淚水匯成一條哀怨的細流撫摩著土坑的四周。種子從地表探出了頭,然後抽出嫩芽,長出了幾個葉片。在孩子哭泣的同時,小樹增加著枝葉,又經過了許久,許久,直到那棵樹主幹挺拔,樹冠繁茂,枝葉和花朵洋溢著芳香,比那冷若冰霜,紋絲不動的老人更高大,孤零零地屹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天上的鳥兒都來枝頭上築巢,它的花兒已經結出果實。老人放開了孩子,他已停止哭泣,滿頭白髮。三個孩子向樹上的果實伸出貪婪的手臂,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們的脖子,像抓住幼崽兒一樣,取出一粒種子,把他們帶到附近的另一塊岩石旁,抬起一隻腳,將第一個孩子的牙齒按到地上。那孩子在老人的腳下,牙齒咔咔作響,重新啃著岩石的表面。老人冷若冰霜,紋絲不動,默不作聲,站立在堅硬的荒原上。

那荒原是我們的生命,那冷酷無情的硬漢是我們的意志;那三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是我們的內臟,我們的機能,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意志從它們的弱小無依中吸取了無窮的力量,去征服世界和衝破神秘的黑暗。

一把塵土,被轉瞬即逝的風吹起,當風停息時,又重新散落在地上;一把塵土,軟弱、短暫、幼小的生靈蘊藏著特殊的力量,無拘無束的力量,這力量勝過大海的怒濤、山嶽的引力和星球的運轉;一把塵土,可以居高臨下,俯視萬物神秘的要素並對它說:“如果你作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並自覺地行動,你便像我一樣,便是一種意志,我與你同族,我是你的同類,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聽天由命的力量,如果世界只是一支在無限的空間往返的奴隸的巡邏隊,如果它屈從於一種連自身也毫無意識的黑暗,那我就比你強得多,請把我給你起的名字還給我,因為在天地萬物之中,唯我為大。”

註:①指阿根廷和烏拉圭境內的潘帕荒原。

賞析

閱讀烏拉圭現代主義文學代表人物何塞·恩里克·羅多《堅硬的荒原》一文時,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滲透在其中的濃郁的現代主義因素:象徵手法,幻想,循環反覆的現象……掩卷而思,我們不禁為作者絕妙的寫作技巧而深深嘆服。

文中,作者勾畫了一幅充滿神奇色彩的畫面。堅硬的荒原,一望無際,荒原上,站著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和三個僵硬、消瘦、窮苦的孩子。他們要在這一片堅硬如鐵的荒原上播種。第一個孩子在老人的腳下用自己的牙齒從岩石上啃開了一個坑穴;第二個孩子迎著風,用舌咽喉將風中飄揚的塵土收攏起來,然後吐出———他在給坑穴填土;第三個孩子用自己的眼淚澆灌種子。在淚水的澆灌下,種子抽芽、長葉,直至成長成挺拔的大樹,開花、結果。而老人和孩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開墾。

拉丁美洲的作家常常藉助象徵,使作品仿佛形成一個抽象、自足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裡存在著一些不易被人察覺的本質的東西,它們在根本上決定著人們的命運。《堅硬的荒原》中,那一望無際堅硬如鐵的荒原象徵著生命;瘦骨嶙峋、冷若冰霜的老人象徵著意志;而那三個消瘦、窮苦的可憐的孩子是人的機能的象徵。人的生命就像荒蕪的原野,要通過堅強的意志,充分調動起人的各項機能,開拓出生命的綠洲,只要能戰勝自己,就能征服世界,就像文後所寫的:“天地萬物之中,唯我為大。”

此外,文中還有一些看似荒誕離奇的情節。如播下了一粒種子,在淚水中它茁壯成長,長成參天大樹,開花結果。其目的只是要闡釋對生命的征服,所以,它雖然荒誕離奇,卻又是可以理喻的。

在文中,作者還採用了循環、重複的手法。老人和孩子播種、填土、澆灌,在種子發芽,成長直至開花、結果後,又開始了新的開墾,這便是一個輪迴的圓圈。藉此說明:只要人類征服世界和征服自身偉大任務尚未完成,荒原中蘊藏的那一種偉大的精神,那一種不屈不撓的意志,還有那份勇往直前,不屈不撓的勇氣,就綿延不絕。這,正是作者所要讚美的,而這種循環、重複的手法,也是拉美現實主義文學極具特色的寫作技巧。

何塞·恩里克·羅多的這篇作品,風格奇異,技巧新穎,是拉丁美洲現代文學流派中的一篇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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