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語譯註

呻吟語譯註

《呻吟語》是明代思想家呂坤的代表作之一,是一位飽經人世憂患、富有人生經驗的儒哲以儒家的中庸之道為立足點,揚棄釋道,獨闢蹊徑探索人生、思考宇宙的思想結晶。反映了作者深刻的哲學思想以及他對人生的思考和探索。

基本信息

作者簡介

呂坤(1536-1618),明朝文學家,思想家。字叔簡,號心吾、新吾,自號抱獨居土,河南寧陵人。呂坤天資聰穎,6歲入學啟蒙,15歲作《夜氣銘》、《招良心詩》。25歲中秀才第一,嘉靖十年(1561年),26歲中舉,萬曆二年(1574年),39歲中進士,初為襄垣知縣,因政績卓著,調大同,征授戶部主事,歷郎中。遷山東參政、山西按察使、陝西右布政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居3年,召為左僉都御史,歷刑部左、右侍郎。呂坤所至,頗有政績,深受士民愛戴。歷山東參政時,“崇文教,恤孤寡,伸武備,禁邪黨,立社學,創冬生院以恤殘疾。”有奸人借朝泰山之機,裝神弄鬼,詐取人財物,多致殞命。呂坤嚴懲惡人,杜絕了奸人殘害黎民。巡撫山西時,著有《實政錄》,被仕宦奉為楷模。呂坤愛亡民如子弟,視貪官若仇人,所刻《風憲約》、《民務》各款深受稱頌。他與沈鯉、郭正域被譽為明萬曆年間天下“三大賢”。

目錄

前言

凡例

原敘

內篇

呻吟語注卷一

性命

存心

倫理

談道

呻吟語注卷二

修身

問學

呻吟語注卷三

應務

養生

外篇

呻吟語注卷四

天地

世運

聖賢

品藻

呻吟語注卷五

治道

呻吟語注卷六

人情

物理

廣喻

詞章

呻吟語譯文

原敘

內篇

呻吟語譯卷一

性命

存心

倫理

談道

呻吟語譯卷二

修身

問學

呻吟語譯卷三

應物

養生

外篇

呻吟語譯卷四

天地

世運

聖賢

品藻

呻吟語譯卷五

治道

呻吟語譯卷六

人情

物理

廣喻

詞章

文摘

卷六

【詞章】

六經之文不相師也,而後世不敢軒輊。後之為文者,吾惑矣。

擬韓臨柳,效馬學班,代相祖述,竊其糟粕,謬矣。夫文以載道也,苟文足以明道,謂吾之文為六經可也。何也?與六經不相叛也。否則,發明申、韓之學術,飾以六經之文法,有道君子以之覆瓿矣。

詩、詞、文、賦,都要有個憂君愛國之意,濟人利物之心,春風舞雩之趣,達天見性之精;不為贅言,不襲餘緒,不道鄙迂,不言幽僻,不事刻削,不徇偏執。

一先達為文示予,令改之,予謙讓。先達曰:“某不護短,即令公笑我,只是一人笑。若為我回護,是令天下笑也。”予極服其誠,又服其智。嗟夫!惡一人面指,而安受天下之背笑者,豈獨文哉?豈獨一二人哉?觀此可以悟矣。

議論之家,旁引根據,然而,據傳莫如據經,據經莫如據理。

古今載籍之言率有七種:一曰天分語。身為道鑄,心是理成,自然而然,毫無所為,生知安行之聖人。二曰性分語。理所當然,職所當盡,務滿分量,斃而後已,學知利行之聖人。三曰是非語。為善者為君子,為惡者為小人,以勸賢者。四曰利害語。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以策眾人。五曰權變語。託詞畫策以應務。六曰威令語。五刑以防淫。七曰無奈語。五兵以禁亂。此語之外,皆亂道之談也,學者之所務辨也。

疏狂之人多豪興,其詩雄,讀之令人灑落,有起懦之功。

清逸之人多芳興,其詩俊,讀之令人自愛,脫粗鄙之態。沉潛之人多幽興,其詩淡,讀之令人寂靜,動深遠之思。沖淡之人多雅興,其詩老,讀之令人平易,消童稚之氣。

愁紅怨綠,是兒女語,對白抽黃,是騷墨語,嘆老嗟卑,是寒酸語,慕膻附腥,是乞丐語。

艱語深辭,險句怪字,文章之妖而道之賊也,後學之殃而木之災也。路本平,而山溪之,日月本明,而雲霧之。無異理,有異言,無深情,有深語。是人不誡,而是書不焚,有世教之責者之罪也。若曰其人學博而識深,意奧而語奇,然則孔、盂之言淺鄙甚矣。

聖人不作無用文章,其論道則為有德之言,其論事則為有見之言,其敘述歌詠則為有益世教之言。

真字要如聖人燕居危坐,端莊而和氣自在,草字要如聖人應物,進退存亡,辭受取予,變化不測,因事異施而不失其中。

要之同歸於任其自然,不事造作。

聖人作經,有指時物者,有指時事者,有指方事者,有論心事者,當時精意與身往矣。話言所遺,不能寫心之十一,而儒者以後世之事物,一己之意見度之,不得則強為訓詁。嗚呼!

漢宋諸儒不生,則先聖經旨後世誠不得十一,然以牽合附會而失其自然之旨者,亦不少也。

聖人垂世則為持衡之言,救世則有偏重之言。持衡之言達之天下萬世者也,可以示極,偏重之言因事因人者也,可以矯枉。而不善讀書者,每以偏重之言垂訓,亂道也夫!誣聖也夫!

言語者,聖人之糟粕也。聖人不可言之妙,非言語所能形容。漢宋以來,解經諸儒泥文拘字,破碎牽合,失聖人天然自得之趣,晦天下本然自在之道,不近人情,不合物理,使後世學者無所適從。且其負一世之高明,系千古之重望,遂成百世不刊之典。後學者豈無千慮一得,發前聖之心傳,而救先儒之小失?然一下筆開喙,腐儒俗士不辨是非,噬指而驚,掩口而笑,且曰:“茲先哲之明訓也,安得妄議?”噫!此誠信而好古之義也。泥傳離經,勉從強信,是先儒阿意曲從之子也。昔朱子將終,尚改誠意注說,使朱子先一年而卒,則誠意章必非精到之語;使天假朱子數年,所改寧止誠意章哉?

聖人之言,簡淡明直中有無窮之味,大羹玄酒也;賢人之言,一見便透,而理趣充溢,讀之使人豁然,膾炙珍羞也。

聖人終日信口開闔,千言萬語,隨事問答,無一字不可為訓。賢者深沉而思,稽留而應,平氣而言,易心而語,始免於過。出此二者,而恣口放言,皆狂迷醉夢語也,終日言無一字近道,何以多為?

詩低處在覓故事尋對頭,高處在寫胸中自得之趣,說眼前見在之景

自孔子時便說“史不闕文”,又曰“文勝質則史”,把史字就作了一偽字看。如今讀史只看他治亂興亡,足為法戒,至於是非真偽,總是除外底。譬之聽戲文一般,何須問他真假,只是足為感創,便於風化有關。但有一樁可恨處,只緣當真看,把偽底當真,只緣當偽看,又把真底當偽。這裡便宜了多少小人,虧枉了多少君子。

詩辭要如哭笑,發乎情之不容已,則真切而有味。果真矣,不必較工拙。後世只要學詩辭,然工而失真,非詩辭之本意矣。故詩辭以情真切、語自然者為第—。

古人無無益之文章,其明道也不得不形而為言,其發言也不得不成而為文。所謂因文見道者也,其文之古今工拙無論。唐宋以來,漸尚文章,然猶以道飾文,意雖非古,而文猶可傳,後世則專為文章矣。工其辭語,渙其波瀾,煉其字句,怪其機軸,深其意指,而道則破碎支離,晦盲否塞矣,是道之賊也。而無識者猶以文章崇尚之,哀哉!

文章有八要,簡、切、明、盡、正、大、溫、雅。不簡則失之繁冗,不切則失之浮泛,不明則失之含糊,不盡則失之疏遺,不正則理不足以服人,不大則失冠冕之體,不溫則暴厲刻削,不雅則鄙陋淺俗。廟堂文要有天覆地載,山林文要有仙風道骨,征伐文要有吞象食牛,奏對文要有忠肝義膽。諸如此類,可以例求。

學者讀書只替前人解說,全不向自家身上照一照。譬之小郎替人負貨,努盡筋力,覓得幾文錢,更不知此中是何細軟珍重。

《太玄》雖終身不看亦可。

自鄉舉里選之法廢,而後世率尚詞章。唐以詩賦求真才,更為可嘆。宋以經義取士,而我朝因之。夫取士以文,已為言舉人矣。然猶曰:言,心聲也。因文可得其心,因心可知其人。其文爽亮者,其心必光明,而察其粗淺之病;其文勁直者,其人必剛方,而察其豪悍之病;其文藻麗者,其人必文采,而察其靡曼之病;其文莊重者,其人必端嚴,而察其寥落之病;其文飄逸者,其人必流動,而察其浮薄之病;其文典雅者,其人必質實,而察其樸鈍之病;其文雄暢者,其人必揮霍,而察其弛跅之病;其文溫潤者,其人必和順,而察其巽軟之病;其文簡潔者,其人必修謹,而察其拘攣之病;其文深沉者,其人必精細,而察其陰險之病;其文沖淡者,其人必恬雅,而察其懶散之病;其文變化者,其人必圓通,而察其機械之病;其文奇巧者,其人必聰明,而察其怪誕之病;其文蒼老者,其人必不俗,而察其迂腐之病。有文之長,而無文之病,則其人可知矣,文即未純,必不可棄。今也但取其文而已。見欲深邃,調欲新脫,意欲奇特,句欲飣餖,鍛鍊欲工,態度欲俏,粉黛欲濃,麵皮欲厚。是以業舉之家,棄理而工辭,忘我而徇世,剽竊湊泊,全無自己神情,口語筆端,迎合主司好尚。沿習之調既成,本然之天不露,而校文者亦迷於世調,取其文而忘其人,何異暗摸而辨蒼黃,隔壁而察妍媸?欲得真才,豈不難哉?

隆慶戊辰,永城胡君格誠登第,三場文字皆塗抹過半,西安鄭給諫大經所取士也,人皆笑之。後余閱其卷,乃嘆曰:“塗抹即盡,棄擲不能,何者?其荒疏狂誕,繩之以舉業,自當落地,而一段雄偉器度、爽朗精神,英英然一世豪傑如對其面,其人之可收,自在文章之外耳。胡君不羈之才,難挫之氣,吞牛食象,倒海沖山,自非尋常庸眾人。惜也!以不合世調,竟使沉淪。”余因拈出以為取士者不專在數篇工拙,當得之牝牡驪黃之外也。

萬曆丙戌而後,舉業文字如晦夜濃陰封地穴,閉目蒙被滅燈光;又如墓中人說鬼話,顛狂人說風話,伏章人說天話,又如楞嚴孔雀,咒語真言,世道之大妖也。其名家云:“文到人不省得處才中,到自家不省得處才高中。”不重其法,人心日趨於魑魅魍魎矣。或曰:“文章關甚么人心世道?”嗟嗟!此醉生夢死語也。國家以文取士,非取其文,因文而知其心,因心而知其人,故取之耳。言若此矣,謂其人曰光明正大之君子,吾不信也。且錄其人曰中式,進呈其文曰中式之文,試問其式安在乃?

高皇帝所謂文理平通,明順典實者也,今以編造晦澀妄誕放恣之辭為式,悖典甚矣。今之選試官者,必以高科,其高科所中,便非明順典實之文。其典試也,安得不黜明順典實之士乎?人心巧偽,皆此文為之祟耳。噫!是言也,向誰人道?不過仰屋長太息而已。使禮曹禮科得正大光明、執持風力之士,無所畏徇,重一懲創,一兩科後,無劉幾矣。

《左傳》、《國語,、《戰國策》,春秋之時文也,未嘗見春秋時人學三代。《史記》、《漢書》,西漢之時文也,未嘗見班、馬學《國》、《左》。今之時文,安知非後世之古文?而不擬《國》、《左》,則擬《史》、《漢》,陋矣,人之棄己而襲人也!六經四書,三代以上之古文也,而不擬者何?習見也。甚矣人之厭常而喜異也!余以為文貴理勝,得理,何古何今?苟理不如人而摹仿於句字之間,以希博洽之譽,有識者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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