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人》

《馬人》

《馬人》是厄普代克確立其大師聲譽的重要作品,他因此而第一次拿到國家圖書獎,也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具有藝術性的代表作之一。它將神話與現實交織在一起,既有象徵的寓意與美感,又兼具現實的尖銳與殘酷,以超現實主義與立體主義繪畫的方式將一個父與子、愛與犧牲的故事講述得優美、深刻、感人肺腑。

基本信息

基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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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第1版(2010年9月1日)
外文書名:TheCentaur
叢書名:厄普代克作品系列
精裝:257頁
正文語種:簡體中文
開本:32
ISBN:9787532750740,7532750744
條形碼:9787532750740
商品尺寸:21.6x15.4x2cm
商品重量:381g
品牌:上海世紀
ASIN:B0046WZ6WU

內容簡介

《馬人》的故事並不複雜,它講述了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愛。但這是一部極富情感力度的作品,厄普代克在小說中將這份父愛寫得沉蘊有致,富有悲劇的深度。小說主人公喬治·卡德威爾在家鄉小鎮的一所中學教生物。過了中年之後,他身心疲憊,覺得自己的生活碌碌無為。教書對他來說已不能成為精神寄託,在他看來,這份工作在他的學生身上不留痕跡,徒然消耗著他的生命。靠著微薄的薪水他要維持一個三代之家,供養他的岳父、妻子和正在上中學的兒子彼得,一家人的生活過得頗為窘迫。更糟的是,他因偶然撞見一位女同事頭髮零亂、衣衫不整地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的情形而面臨被解僱的危險。
比起《兔子,跑吧》中的“兔子”哈利,卡德威爾的失敗感更為強烈,他甚至把自己看作是行走的廢物。我們可以看出,他承受的生活壓力和責任比兔子要沉重得多,但他卻沒有像兔子那樣逃避責任。

編輯推薦

《馬人》:厄普代克作品系列

媒體推薦

“與D.H.勞倫斯之後的任何作家相比,約翰·厄普代克肯定有著一種更純粹的能量。”
——馬丁·艾米斯
“一部光彩照人的傑作……而且厄普代克毫無疑義是一位語言的大師,只有最優美的詩歌能夠跟他對語言的駕御相匹敵。”
——《星期六評論》
“(對許多年輕作家來說,厄普代克)幾乎像聖經中的一位族長,一位亞伯拉罕或摩西那樣的人物,他赫然聳立,而我們注定要生活在他的影子裡”。
——位加拿大文化記者
“《馬人》無可企及,無法超越……自然、貼切、新鮮、微妙,而且極為優美。”
——《新聞周刊》

作者簡介

作者:(美國)約翰·厄普代克(JohnUpdike)譯者:舒遜
約翰·厄普代克(JohnUpdike,1932-3.18-2009.1.27),集小說家、詩人、劇作家、散文家和評論家於一身的美國當代文學大師,作品兩獲普利茲獎、兩決國家圖書獎以及歐·亨利獎、國家書評協會獎等眾多獎項多達十數次。“性愛、宗教和藝術”是厄普代克畢生追求的創作標的,“美國人、基督徒、小城鎮和中產階級”則是厄普代克獨擅勝場的創作主題,他由此成為當之無愧的美國當代中產階級的靈魂畫師。他最著名的代表什“兔子四部曲”,歷時三十年創作完成,全套書緊密貫通,似一氣呵成,每一部又可單獨成篇,共塑造了約一百五十個大小不等的鮮活人物,因此成為全面展示美國中產階級生活圖景、深刻探索美國中產階級靈魂現狀和救贖的史詩性巨著。

序言

永遠的厄普代克及其《馬人》

約翰·厄普代克屬於那種特別受寵於繆斯女神的作家。他出道早,年僅32歲即入選為美國國家藝術文學院院士,是獲得這種殊榮的美國作家中最年輕的。無疑,他有著令人艷羨的文學天分,不僅擅寫小說,還在詩歌、隨筆、文學評論、戲劇和傳記等諸多文學樣式上各有造詣,在文壇上有“奇才”(prodigy)之美譽。英國當代著名小說家馬丁·艾米斯(MaritnAmis)這樣讚嘆道:“他[厄普代克]說自己家有四間書房,於是我們可以想像,他在早餐前到其中一間寫首詩,之後在另一問寫上一百頁小說,下午換到第三問為《紐約客》寫一篇精彩的長文,最後在第四間書房裡脫口背上幾首詩。與D·H·勞倫斯之後的任何作家相比,約翰·厄普代克肯定有著一種更純粹的能量。”不過,厄普代克本人似乎更願意別人了解他才氣之外的另一面。在回憶錄中,他形容自己的文學事業好比騎上雙輪車,只有不停地蹬才不會從車上掉下來。照此看,有位評論者將他比作“文學蜘蛛”的話在他也許更有會心默契之意。不管是在蹬車還是結網的比喻中,厄普代克都展現出了一個優秀作家的成熟品質:勤奮、執著、不懈。他在50多年的文學生涯中林林總總出版了近60部作品,成為當代文壇最高產的文學多面手。他所獲的文學獎項和榮譽之多足以確立他當代經典作家的地位,有文學評論者稱他為“美國的巴爾扎克”。2009年1月27日,他因肺癌病逝於美國新英格蘭麻薩諸塞州的一家醫院。隨後我們看到,厄普代克這個名字和他的作品在世界不同的地方被無數熱愛他的讀者溫暖地懷念著。一位加拿大文化記者撰文說,對許多年輕作家來說,厄普代克“幾乎像聖經中的一位族長,一位亞伯拉罕或摩西那樣的人物,他赫然聳立,而我們注定要生活在他的影子裡”。
厄普代克1932年出生於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小鎮上。一個三代同堂之家,養家的是厄普代克的父親,他在一所中學當了30年的數學教員。在厄普代克1964年出版的小說《馬人》(TheCentaur)中,主人公喬治‘卡德威爾身上就有這位父親的影子。這部小說中的部分故事素材也取自於這段早年的大家庭生活。
對厄普代克有文學啟蒙影響的是他的母親。她喜歡閱讀,自己也時常寫作。在母親的薰陶下,厄普代克的文學興趣得到了鼓舞和培養。少年時的他曾夢想有朝一日當個職業漫畫家,能在《紐約客》雜誌里發表作品。迷戀繪畫的同時,他也開始嘗試著寫一些詩歌和文章,但屢遭退稿。這些最初的文學習作,厄普代克卻敝帚自珍地保留了下來。
1950年厄普代克進入哈佛大學讀文學,4年後以優等生榮譽畢業。哈佛對他日後的文學創作生涯有著重要影響。據他回憶錄中所說,當時的哈佛曾經有一批諸如T·S·艾略特、羅伯特·弗羅斯特、狄蘭·托馬斯和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那樣的文學名流親臨講壇。可以想像,得以親炙大師,這對懷抱一腔文學激情的學生來說是何等彌足珍貴的經驗。厄普代克曾在為《哈佛學報》(TheHavardGazette)所寫的一篇文章里回憶過那段美妙的時光:“學成為時髦,流行音樂聽帕蒂·佩奇佩里·科莫,電影看多麗斯·戴和約翰·韋恩,青年文化是那種發生在夏令營的事——如果要說什麼地方的話。”從哈佛畢業的這一年,厄普代克在《紐約客》上發表了他的處女作,一篇名為“來自費城的朋友”的短篇小說。
1954年至1955年,厄普代克靠一筆獎學金在英國牛津大學拉斯金美術學校學習繪畫,在此期間-,《紐約客》的資深主編、著名作家E·B·懷特曾會過他一面,邀他加入《紐約客》的作家班子。厄普代克欣然接受了這份工作,攜家返回美國,並在紐約定居下來。從1955年至1957年,他主要為《紐約客》撰寫專欄文章,這些文章大多寫得機智優雅,顯示出他駕輕就熟的文字功夫。然而,一段時間下來,他逐漸對紐約浮躁的文學圈感到失望。他開始擔心自己懷抱遠大的文學事業就此擱淺,於是毅然辭去了雜誌的工作。他離開了紐約,遷往麻薩諸塞州的一個偏僻小鎮,在那裡潛心創作,一呆便是17年之久。在旁人看來,對於當時已在文壇嶄露頭角的厄普代克來說,離開熱鬧時髦的紐約文學界至少是個得失難測的舉措,但他本人相信這是明智之舉,而他後來的發展的確證實了這一點。
最能代表厄普代克文學成就的是他的長篇小說。他的第一部作品《貧民院集市》(ThePoorhouseFair,1959)出手不俗,得到了當時著名小說家兼評論家瑪麗·麥卡錫(MaryMccarthy)等文壇名人的好評。厄普代克將小說中的時間背景推到20世紀末,描寫了一個州立貧民院裡的老人與貧民院的管理者康納之間的衝突。康納在小說中被刻畫成一種“未來人”,他認為現代的人類生活混亂無序,猶如“被困在一間封閉屋子裡的瘋子”。他相信代表理性的科學會給人類生活帶來完美的新秩序。貧民院中的一位老人曾對康納說過這樣的話:“要是由你和像你這樣的人來安排天上的星星,你們會把星星照著幾何圖形分布出來,或者把它們排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句子。”康納這一人物體現的是一種約束自由個性的機構化統治力量。貧民院的一位老人抱怨康納在他們每個人的椅子上貼了姓名標籤,這令人想起在監獄裡給囚徒每人規定一個囚號的做法。小說中的貧民院也確實像座監獄,老人們的生活在秩序的管治下變得死氣沉沉。但他們也有反抗,那就是他們每年舉辦一次的集市。康納從他那高高的辦公室的窗子向下看到的集市是這樣一幅場景:“一群群的人看上去像嗡嗡嚶嚶、沒頭沒腦的蟲子,彼此碰碰撞撞,胡亂而匆忙地在草地上過來過去。”集市熱鬧而混亂,有一種狂歡的氣氛,但正是在這種氣氛中老人們體驗到了無拘無束的生命自由。狂歡煥發了他們抵抗衰老的生命本能。這部小說是對烏托邦式的社會理想的諷刺,指出建立在非人性的理念基礎之上的完善秩序難免使人類付出犧牲人性自由的代價。厄普代克因這部小說獲得了國家藝術院的羅森瑟爾獎。
真正使厄普代克文名鵲起的是他出版於1960年的第二部小說《兔子,跑吧》(Rabbit,Run),這是他後來發展為“兔子系列”中的第一部。小說主人公哈利·安斯特朗綽號為“兔子”,中學時曾是一位風頭十足的籃球明星。到了26歲,已有了老婆孩子的“兔子”感到自己的生活無聊乏味,家庭日漸成為使他厭倦的責任,推銷廚具的工作毫無成就感可言,單調的日常瑣事在消耗他的精力,教會也給不了他精神安慰。總之,他覺得身邊周圍的一切都在“擠壓”他(小說中多次以“crowded”一詞來描寫他的感受),窒息他的內心衝動和願望。當這種壓抑令他不堪忍受時,他便開始選擇了逃跑。然而,他並非一跑了之,而是跑了又回來,回來後又跑,如是反覆。“跑”是這部小說中的核心隱喻,它體現的是“兔子”無法自已的內心衝突。這種衝突的實際內涵,籠而統之地講,是個人精神需求與社會責任之間的矛盾。兔子的“跑”在小說中是一個具有兩面性的行為。一方面,他逃離家庭,實際上是逃離社會要求於個人的正當責任;另一方面,他的“跑”也意味著精神上的活躍,含有一種探索的積極因素,從這個意義上說,他的“跑”也可以看作是要擺脫世俗生活里束縛個性及精神自由的種種條規,包括婚姻、家庭的壓力、機構化的宗教、問題百結的經濟生活、中產階級社會的道德價值和時尚文化的影響等。當然,“兔子”本人對其“跑”的深層心理動機不會具有如此的自覺意識。小說中的他不擅表達,多憑直覺來感受事物。對於來自內心深處的某種神秘召喚,他只能以含混不明的直覺性語言來表達:“所有這一切的背後某個地方有某種東西在引我去找到它。”有評論家通過對小說全部採用現在時敘述的分析,指出了“兔子”這一人物“感而不思”的特徵。但正是這一特徵才使“兔子”保持了兔子跳脫的活躍,而沒有陷入“跑,還是不跑”’的哈姆雷特式的行動麻痹症。
兔子的“跑”既令人同情又使人憎惡。從小說標題中的“跑”所含的祈使語氣看,厄普代克的態度是偏於同情的,但他同時也以同情的筆調描寫了“兔子”不負責任的逃離給家庭帶來的痛苦。有些評論者因此而批評厄普代克在這一人物的塑造上缺乏一致的情感和道德視角。這種批評實際上是要求作者對其筆下人物的行為作出公開的道德評判。厄普代克顯然不想肩負說教家的責任,他認為文學中需要有“某種必要的含糊”,並且聲稱“我不希望我的小說比生活更清晰”。他非但不願消除這種“必要的含糊”,而且還力圖在作品中表達這樣的含糊。事實上,他的作品多帶有一種“是的,但是”這樣的調子。厄普代克的真正意圖也許在於表現人物在衝突中的兩難困境以及展現困境的複雜性。他在塑造“兔子”這一人物上的思想便基於這樣一種認識:“做一個人意味著要處於一種緊張情形,處於一種辯證的情形。一個完全適應環境的人根本就算不上人——不過是穿了衣服的動物罷了。”

文摘

第一章
卡德威爾一轉身,他的踝部中了一箭。學生們哄堂大笑。疼痛的感覺,從他脛部的狹長經絡往上躥,在他的膝部複雜組織中轉悠,往外擴展,再躥到他的腸子,疼得更凶了。他疼得眼睛往上一翻,目光射到黑板上他曾用粉筆寫過的數字上,5,000,000,000(宇宙的大致年齡)。學生的鬨笑,從吃驚的第一聲尖叫升級到集體故意起鬨,這聲浪像是在向他壓過來似的,粉碎了他想單獨待一會兒的願望。讓他單獨待一會兒,獨自面對這疼痛,揣摸其疼痛度、估計其時間、檢查其機理。疼痛已把觸角伸到頭上,展開濕漉漉的羽翼,沿著他的胸腔四壁擴展,只疼得他,在一陣雙目昏花之中,感到自己仿佛是一隻夢中驚醒的大鳥。那留有昨夜擦洗痕跡的混濁的黑板像薄膜一樣粘在他的意識中。疼痛似乎以毛茸茸的分量取代了他的心肺;當疼痛的襲擊在他的喉嚨里猛的一漲時,他覺得他仿佛把自己的腦子像一塊肉一樣高高地托在一個想夠也夠不著的盤子上了。幾個穿著五顏六色襯衫的學生已經從書桌後站了起來,向他們的老師呼叫嘲笑,還把泥鞋蹬在摺疊椅上。這混亂實在難以忍受了。卡德威爾跛行到門口,把那狂鬧聲關在他的身後。
走到大廳里,每走一步,帶羽的箭梢就在地板上劃一下。那金屬擦地聲和羽毛僵硬的瑟瑟聲難聽地混在一起。他的胃開始翻騰、噁心起來。那赭色大廳昏暗的長壁在搖晃;嵌著帶號碼的方形磨砂玻璃的幾扇門像是實驗板,浸在充了電的活性液體裡,而電流就是孩子們朗讀法語、高唱各國國歌、討論社會科學的聲浪。你有一所漂亮的房子嗎?是,我有一所很漂亮的房子。琥珀色的谷浪,巍峨的高山俯瞰著富饒的平原,通觀我國歷史,男女同學們(這是福羅斯的聲音),聯邦政府的威望、權力和權威已增長,但我們不能忘記,男女同學們,我們原本是許多主權共和國的聯合體,那合眾的上帝賜福於你,在諸多美德之上賜你以兄弟友情——這首美麗的歌③莫名其妙地久久盤旋在卡德威爾的腦子裡。到燦爛的海。老狐禪。他是在帕塞伊克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從那以後他長成多么奇怪的樣子啊!他的上半身像是漂浮在理想的星空和年輕人的歌聲里;下半身卻沉重地陷入一片沼澤里遲早要淹死。每一次箭羽擦著地板,箭桿就刺他的傷口。他儘量不使他的腿碰上地板,但是剩下來的三個蹄子的雜亂的啷噹聲很大,他怕會有一扇門被推開,閃出另外一個教員來擋住他的去路。在這危機之中,他的同事像是一些放牧恐怖的牧人,有把他擠回到學生們的課室的危險。他的肚腸有些抽搐;他沒有停步就在那有上百隻銀眼睛在閃爍的獎盃盒前鋥亮的油漆地板上投下了一個擴散的椎形陰影。他那件灰花呢上衣的下擺難看地扇動著,像一艘正在沉沒的船隻的船頭雕,他的腦袋和肌體一起向前方衝去。
邊門上面模糊的水漬在吸引著他前進。在大廳的盡頭,光線穿過加了防盜紗窗的視窗從門外射到學校里,在這黏乎乎的、油亮的氣氛中散不開,像油中之水滯留在入口處的上空。卡德威爾腦子裡的飛蛾驅使著他的高大、優美、複雜的身體向這青藍色的光團奔去。他的五臟直翻騰;一支牙磣的觸角在劃他的上牙膛。可他也在急切地品味著即將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期待感。空氣明朗了。他衝出了用鐵絲加固、玻璃骯髒的雙重門。在箭桿撞擊鋼欄桿引發的一陣劇痛中,他跌跌撞撞地跑下了通往水泥地面的低台階。一個孩子在走上這些台階時在那暗淡的牆壁上匆忙地寫了一個“Fuck”。卡德威爾握住了銅把手,在他那酸痛、恐怖的眼底下,嘴唇抿成一條線,堅決地推開門衝到校外。
他的鼻孔冒出兩道霜煙。這是一月份。湛藍的高空既似逼人,又使人難以捉摸。校園旁的芳草地廣闊舒展,角落上種的松樹雖值隆冬依然翠綠;但這顏色是凝滯、呆板、病態、不自然的。在校界之外,一輛電車發出清脆的噹噹聲從馬路上出現,往伊利方向駛去÷車廂幾乎是空的——因為時間是十一點;買東西的人在向相反方向走,去阿爾騰一在軌道上輕微地搖晃著,草墊椅通過車窗灑出點點金光。他來到室外,在開闊的街道上,疼痛似乎羞澀地減弱,收縮到踝部,凝固,麻木,可以漠視了。卡德威爾端正他的異樣的身架;挺起那與他的大骨架相比有些偏窄的雙肩,這姿態即使還不到昂首闊步的程度,那么,他那頑強的克制的步伐至少遮掩了那一瘸一拐的模樣。他走上位於封凍的草地和擠得滿滿的停車場之間的便道。在他的腹部以下,奇形怪狀的汽車前擋板在冬天的白日中閃耀著;電鍍上的劃痕像寶石似的閃爍著。寒冷開始使他呼吸變得短促。他身後那紅磚砌的中學校舍里的蜂音器響了,解散了他所遺棄的那班學生。隨著一片緩慢移動的吵鬧聲,學生們輪換了課室。
亨邁修車廠和奧林格中學校園毗鄰,一中間只隔著一條不規則的小瀝青道。廠校之間的關係不僅是地域相接。亨邁過去曾任校董多年,現在不當了。他的年輕的紅髮妻子薇拉是女生們的體育教員。修車廠做著許多學校的生意。男孩子把他們的破汽車送到這裡修理,再小些的男孩子用這裡的免費氣筒給籃球打氣。廠房前部有一個大房間,亨邁在這裡放他的賬本和已經摸黑了的成套的零件價目本。並排的兩個木桌上都放著一沓殘角單據和便條本,插得厚厚的粉色收據一直串到插簽的銹跡斑斑的簽頭上。桌上放著一個磨砂玻璃匣子,匣蓋上有一道用車胎膠布補上的閃電形裂紋,裡邊放著用花紋紙包著的糖果,等著孩子們的分幣。一個底面與外邊街道等高的五英尺深的洋灰坑邊疏落地放著一排油污的摺疊椅,午間時常有一些男教員(過去多,最近少了)坐在這裡把紮緊鞋帶的擦亮的皮鞋蹬在欄桿上吸菸、吃朱古力棒糖、里斯牌朱古力花生碗糕、埃希剋薄荷糖,舒展一下他們緊張的神經。這時,亨邁的那些膀大腰圓的工人便在那有三面圍牆的洋灰坑裡沖洗像一塊大鋁磚似的汽車。
通往這汽車修配廠的主要和大部分廠房的瀝青拱坡地面百孔千瘡,到處掉皮起泡,像一片火山岩漿流的遺蹟。在汽車進廠的綠色大門上開了一個一人大的小門。小門門閂下邊用藍色的調和漆歪歪扭扭地寫著“隨手關門”。卡德威爾拉開門閂走進去。他那疼痛的腳詛咒著關門時不得不回身。
電火花照亮了溫暖黑暗的車間。這間陰暗廠房的地板被滴下的機油染成了黑色。兩個戴著防護鏡的模糊人影在長長的工作檯的遠端擁簇著向下噴射的扇形大火柱,化成四射的寒星。另外一人,黑魃魃的臉上翻著刷白的圓眼,翻身仰臥下去,消失在一輛汽車車身下面。卡德威爾的眼睛適應了房裡的暗度,看見在他周圍堆放著的是翻轉過來的零件,一些殘破、失靈的部件:烏龜殼似的前擋板、像從肚膛里掏出來的心臟似的引擎。在這雜亂的氣氛中,接連不斷地響起嘶嘶的、砰砰的怒吼聲。在卡德威爾站著的位置近旁,有一座鼓肚煤爐冒著粉色的火光。儘管他踝部的創口在化凍、胃裡在翻騰,他還是不太情願離開這溫暖的輻射圈。
亨邁本人在車間門口出現了。當他倆互相走近時,卡德威爾有一個滑稽的想法:感到自己在向一面鏡子走去。亨邁也跛著腳。由於幼時摔傷,他一隻腳比另一隻短。他有些蒼老、蒼白、駝著背,近年來這位機械師衰老了。埃索和摩比爾汽油連鎖公司在高速公路旁距這裡僅幾條街的位置上建立了服務站,現在大戰結束了,誰都能用戰時工作的錢買新車,修理汽車的活少多了。
“喬治!都到你吃午飯的時間了?”亨邁的聲音雖然輕,卻頗有經驗地使用一種能蓋過車間雜音的高調門。
在卡德威爾回答的時候,一連串難聽的金屬撞擊聲響了起來,把他的話蓋住了;他那輕飄、艱澀的聲音似乎喑啞地在自己的耳邊迴旋。“不,上帝,我正在上課。”
“那么是怎么啦?”亨邁那由幾撮銀髮輝映得發灰的面容怯懦地警惕起來,好像怕發生了什麼傷害到他自己的意外事情似的。他的妻子曾經乾過這類事,卡德威爾是知道的。
“你瞧,”卡德威爾說,“那群倒霉孩子當中的一個是怎么整我的。”他把他那隻受傷的腳蹬在一個拆下來的前擋板上,拉起他的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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