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這根弦已經沉睡了五十年,五十年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天。看樹葉像北方的槐樹,但又比北方的槐葉肥大。最奇妙的是,儘管樹葉密而多,它們只長在樹冠的頂部,像一層薄薄的華蓋,於是樹葉下面的網狀交錯的枝條、線條與空隙與天光,完全分明。
所以說那弦是太長了,穿行了整整半個世紀,我不願也不敢輕易地將它撥動。
我知道旁邊就是柏油馬路,不時有高級轎車從這路上駛過,路的兩側是豐滿而又恢宏的法國梧桐。我知道另一邊是迷人的美麗的湖。我知道這又是一個鬼使神差的、綿綿無盡而又轉瞬即逝的春天。春天遼闊無邊。但我暫時只願在這小路上漫步,好像我只屬於這條路,這條路也只屬於我。
如果這樣一根弦震顫起來了,它的聲音,難道能夠是和諧的、能夠使喜歡鮮花和糖果的好人們覺得入耳嗎?
精彩書摘
到達H市以後先是參觀東方書店,然後到一個國際學術交流機構與一位體態嬌小、面孔莊嚴、戴著兩片巨大的眼鏡的女博士會見,然後到港口參觀和用飯。用飯的時候由當地最大的報紙的主編陪同,倪藻與他隨意地卻是全神貫注地討論了毛澤東在世界歷史特別是思想史上的地位。報紙主編向倪藻介紹了一九六六年和六七年“毛主義”的紅衛兵運動對於當時的歐洲青年的重大影響……他們談得這樣津津有味,以至午餐以後登上去H大學的汽車的時候,除去最後的澆白蘭地酒的布丁以外,倪藻想不起來中午究竟吃了什麼。對,有一小碗濃湯,有很重的洋蔥味,又鹹……日程排得太緊了。下午兩點鐘開始與H大學的六位漢學家座談。這六個人當中有四個人是歐洲血統的。一個長著漂亮的大藍眼睛,棕色的頭髮向後背過去,說話細聲細氣,彬彬有禮,紳士派頭十足。但他帶著善良無邪的微笑提了許多乍一聽是相當令人為難的問題。第二個人長胳臂長腿,說話的時候愛擠眼睛,一邊說話一邊自己先笑個不停。第三個人雖是男性,卻留著披肩的長髮,他的漢話說得最好,對中國的事知道得相當多,有點當今中國通的勁兒。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人目光非常陰沉,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是渾圓多肉的,看著他的肥嫩欲滴、洗得清潔得像是半透明的蠟團的手指,倪藻覺得有點不太自在,就像看到餐桌上的香腸突然變活了,動作起來了一樣。
另外兩位先生本是倪藻的同胞。年長的那位是漢口的一位著名京劇武生的弟弟。那位武生演的武松風靡大江南北幾十年,以至後來取材於《水滸傳》的連環圖畫畫武松的時候都以這位演員為模特兒,如果你畫得不像這位名武生,老少讀者就不認可,就認為你畫得不像武松。名武生的弟弟從四十年代出洋留學,後來定居在H市,現在穿著合身的米黃色西服,打著一條雙色領帶,戴著一副寬邊眼鏡,氣度與做派與那六位無異,完全看不出他的兄長及武二郎對他有什麼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