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顫歌》

《心靈顫歌》是一篇短篇小說,其作者是崔運民,小說是作者通過網路發布的。小說敘述的是一段作者親身的往事,一支心靈顫歌,一生的成長記憶。

基本信息

《心靈顫歌》是一段作者親身的往事,一支心靈顫歌,一生的成長記憶。

作品概況

作者:崔運民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作品內容

(一)

火車在豫東平原上蜿蜒前行,車頭噴出的一縷一縷白煙像行雲流水一樣,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慢慢地擴散消失了。隨著車輪撞擊鐵軌的“咣當、咣當”響聲,我的夢想飛向了蘭考那個神奇的地方。

坐在擁擠的車廂里,我極目遠望:初秋的豫東平原,田野里沒有莊稼、樹木的綠色,沒有農民收割莊稼的喜悅景象,鐵路兩邊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片的荒草和一片片的荊棘。秋日的荒涼,昭示著這片土地雖然經過“三害”治理,仍然是那么的瘠薄,百姓的生活的仍然是那么困苦。車越接近蘭考,我的心隨著車輪的飛轉,越是加速地顫抖著……

29年前,一個秋日的上午,我從鐵路運輸學校畢業,揣著分局幹部科的人事令,我登上了鄭州——上海的168次列車,來到了我的工作地點——蘭考站信號工區

蘭考站信號工區有三位師傅:一位工長叫柳景亮,30多歲,人長得比較瘦削,看起來是個精明能幹的人;一位師傅叫強國夢,50多歲,長得黑黑的,一說話,就咧開大嘴嘿嘿笑;還一位叫李拴福,有40歲的樣子,模樣憨厚、樸實。他們早就接到段里通知,火車到站時,已經在站台上迎接我。

“小金同志,歡迎歡迎,可把你盼來了。我跟段長說幾火了,讓他給咱工區弄個文化人。有了你這箇中專生,以後工作上我就不發愁啦!”幾句爽快的話語,透著柳工長那半是精明的真誠、半是狡黠的客套。

聽了柳工長的話,我心裡有一點點的暖意涌動。畢竟22歲的我,對什麼都是容易滿足的,剛才在火車上的灰暗心情有了一點好轉。我勉強一笑,說了一句:“以後請各位師傅多幫助啊。”算是對工長的回答。在工區聊幾句後,李師傅、強師傅把我領到單身宿舍,從此,這裡就成了我生活的歸宿了。

那時,信號工區沒有食堂,我們單身職工吃飯是搭車站的一伙食團。柳工長家在車站附近住,幾步路就可到家,不在一伙食團吃飯;李師傅家離縣城15公里,每天騎個破舊腳踏車早來晚走,中午帶一頓飯自己在工區加熱,大多是窩頭、鹹菜、雜麵條;強師傅的家在杞縣農村鄉下,半月才能回一次看看,大多與我在一伙食團吃飯。

這天中午,一伙食團做的是撈麵條,上面放一點酸辣白菜,就算是麵條的菜滷了。也許是餓了,1角5分錢一碗的麵條,我一連吃了三碗,吃得汗水流淌。晚飯時,李師傅回家了,還是強師傅與我到一伙食團吃飯。吃的是玉米面饅頭,玉米面湯;菜是酸辣白菜,只是比上午多了一點鹹菜。照這個生活標準,估計一天有6角錢也就差不多了。第一天如此,第二天、第三天還是這飯,吃得沒有了胃口。

第五天是個星期六,下午下班時,強師傅悄悄對我說他不回家了,要請我去街上喝酒。我聽了很受感動,師傅難得一個星期天,不回家團圓卻與我去喝酒,這……。當然,能與師傅一起喝酒也是高興的事,說明師傅看得起我啊!於是,我與強師傅來到車站前的一個小酒館裡。

小酒館不大,掛個“國營蘭考飯店”的牌子,裡面放了八九張小桌子。每張桌椅都是黑不溜秋的,蒼蠅在桌上來回飛舞著。有兩個背包的旅客在那吃麵條,還有個乞丐端著個破碗,圍著吃飯的顧客伸手討要。

強師傅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一進去就與女服務員打著哈哈,說一些逗樂的騷話。那女服務員有40多歲,留著一頭短髮,笑著問:“強老頭,又來過酒癮啦,還要一毛燒,不來瓶‘張寶林’?省的錢都給哪個相好的了?”

師傅說:“嘿,好你一個臭娘們,夜裡剛給你送去就忘啦!”那個女服務員嘻嘻地笑著罵師傅:“咦——,你這個不要臉的‘老憋一’,誰要你的臭錢,留著給你老娘燒紙去吧。哈哈……。”

我知道,“老憋一”是摳門的意思。所謂的“一毛燒”,就是1元錢能打1斤的當地散裝白酒,用紅薯乾釀造的,喝到嘴裡又苦又辣;‘張寶林’乃是張弓、寶豐、林河大麯酒的簡稱,是河南的三大名酒,每瓶都在8元左右,一般不是來了尊貴的客人,自己是不捨得喝的。

強師傅不再與那女服務員打哈哈,唉嘆一聲說:“咱窮工人,喝不起‘張寶林’,還來‘一毛燒’吧,要一斤!”說著,師傅把我也介紹給女服務員,說:“這是我新來的徒弟小金同志,今天我給我徒弟接風,再要兩個小菜吧。”

於是,強師傅要了一盤花生米、一盤炒肉片,一斤“一毛燒”白酒和兩碗麵條,就算請我吃飯了。這頓飯下來總共才花了2元1角錢。我不覺在心裡念叨著:師傅啊,是個“老憋一”!可細想,每月工資才那么一點,喝得起好酒嗎?我搶著要付錢,師傅說啥也不同意,我也就罷了。

我倆坐在酒館的一角,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我不會喝酒,幾杯酒下肚,頭也就暈了起來。想著從學校分配到這蘭考站,吃的玉米面,喝的鹽鹼水,迎著風沙走,乾的野外活,心裡很不是滋味。想著,想著,也就傷感起來,止不住淚水只在眼眶裡打轉兒……

師傅看我心情不好,理解我分到小站委屈了,就端起酒杯解嘲說:“小金,來,喝酒,喝酒,別想那么多……人嘛,日他姐,就那回事兒,到哪山砍哪柴,這都是命,你信不信啊?你看我,五個小孩都在鄉下,沒有工作,我一個月48元的工資,不是活得也快樂嘛!”

說著,他又端起一杯酒倒進口裡一飲而盡。“去他媽的,我這一輩子也就這啦,啥也不想那么多,就是好喝酒,你看咱比起農民、比這個要飯的強多啦!”

想想師傅說的也在理兒,我就端起“一毛燒”幹了一杯。不覺然有半個小時,一瓶“一毛燒”已經不多了。我沒有喝幾杯,酒大多被師傅喝了。我感嘆師傅的好酒量,又鄙夷的混日子思想。可能是師傅酒喝得高了,舌頭只打轉兒,話也多起來,跟我講他的兒子怎么浪蕩,怎樣不給老子爭氣,甭提他心裡有多么痛苦;說工長柳景亮是怎么的精明、怎么的能幹,誇他是個大好工長;講自己怎么沒有文化、沒有本事,罵段里的頭頭是王八蛋,不給他漲那人人有份的半級工資,等等。最後,他把瓶中的一點酒都倒在自己杯子裡,端起來一飲而盡,紅著雙眼,很認真地對我說:“小金,今天師傅請你喝酒,就是想跟你說一句話:你一定要有出息,不能像師傅這樣,這在雞巴小站上窩憋一輩子;你有文化,一定能幹出個樣來,我不會看錯人的。到那時,你混到鐵路局,當個一官半職的,師傅臉上多有光啊,說……不定還能幫上我……的……忙哩!”

唉,一個小工人想混到鐵路局,那不是比登天還難嘛!聽了師傅的話,我淒婉一笑,我能說什麼呢。也許這是師傅的良好祝願,或者說是對我安慰與鼓勵吧。這天師傅的複雜心情都被酒精淡化了,他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雙手揮舞著,高興地唱起豫劇《打金枝》選段:“有為王那個坐江山非容易唉……,全憑著文武百官保華衣,安祿山造反兵馬起啊,他要奪萬歲爺錦繡社稷……”他唱的是豫東調“紅臉王”劉忠河的風格,唱曲調哀怨、淒涼,唱得我身上起雞皮疙瘩子,只發冷。

師傅的話對我觸動很大。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回到單身宿舍,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想的很多很多。想到別的同學有門路,分配到鄭州、信陽、漯河等大城市裡,而自己沒有路子,只能到這縣城小站乾;想到蘭考這么窮,農民貧困潦倒,討飯的還那么多,鐵路工人也只吃黃面就鹹菜;想到幹個鐵路信號工是個危險的活,每月也只有30.5元的工資。想的最多的,還是怎樣離開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那一夜,到天亮我都沒有合上眼!

(二)

蘭考信號工區坐落在站內中間,緊挨著車站運轉室,面朝南三間小平房,還是日偽時期的建築,破破爛爛的,牆上白灰斑駁陸離。屋內放了兩張辦公桌、幾個柜子和一張值班用的床。這可能就是工區的全部家當了。

到工區兩個月後,柳工長就讓我單獨包修信號設備。我怕自己乾不好出事故,不樂意接受。工長說:段長早與我說過啦,說你在學校是個尖子生,有專業知識,包設備不成問題。這樣吧,幹活時讓強師傅帶著你,出了什麼問題我頂著就是了嘛。

工長就是我的最高領導,領導說讓我乾,我還能說什麼不乾呢,於是,也就接受了任務,包了車站東頭的信號機、道岔電動轉轍機與電纜設備的維修和檢修。開始,強師傅還跟我一起去檢修設備,過了一段時間,他就放手不管了,對柳工長說,小金技術好著哩,能幹,沒有問題!

我聽了師傅的表揚,也就“暈”頭,自己單獨幹了。倒是李拴福師傅提醒我說:小金啊,你還是個見習生,不到定職後是不能包修設備的。對李師傅的話我沒有放到心上,想到維修信號設備有啥難的?不就是擦洗保養嘛。我每天穿上工作服、背上工具包,就到現場檢修設備。對那些道岔、電纜盒子充滿著好奇感,對照書本上講的進行細細地琢磨,倒也把信號設備擦得亮亮的,運轉正常。工區組織技術練兵,我蒙上眼睛在8分鐘內,能把電動轉轍機拆散後又裝好。

柳工長來檢查,看了我管的設備,高興地對強師傅、李師傅說,怎么樣?小金我沒有看錯吧?

沒有想到10天后一個夜晚,還是出事了……

那天夜晚是我值班,睡到凌晨2點多鐘,值班電話突然“叮呤呤……”地響起,把我從睡夢中驚醒。電話是電務段調度室打來的:“小金,你快到東區間檢查設備,設備出現紅燈故障,已經影響了行車安全啦。”我一聽嚇得一哆嗦,睡意全跑了,急忙穿上衣服背上工具包,一個人往站外跑去。

漆黑一團的夜晚,我打著手電筒順著鐵路,高一腳低一腳地奔跑著,摔了兩個跟頭也不覺得疼。具體是哪裡出了故障,一時難以判斷清楚,我只好一個設備一個設備打開檢查。當檢查到進站信號機時,才發現是繼電器箱裡信號繼電器鬆動了,斷開了信號電源,造成進站信號燈不能開放,因而火車也就停在站外了。

處理完設備故障,我回到工區已經天亮。不知什麼緣故,柳工長今天到工區特別早,我剛進工區,他也到了辦公室。我忙把夜裡發生的事兒告訴他。他聽了臉立刻沉了下來。一分鐘後才說:“這故障已經影響行車,段里肯定要追究工區的責任。那樣,我們四個人這月的生產獎全完啦。”

我一聽這話急了。乖乖兒,電務段每月才給職工發10元的獎金,錢不多,對個人來說不是個小數目,扣40元錢能頂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要是都扣了,他們肯定會抱怨我!我急忙問工長咋辦?咋辦?

沉思良久,柳工長才說:“我們只有冒一次險了,來個瞞天過海——”

我一聽工長要隱瞞事故,心裡直咯噔,覺得這可不是小事兒,猶豫半天才說:“這不行吧?,要是被發現了才丟人哪!設備是我包修的,要扣錢就扣我的工資吧。”

工長一聽這話火了:“你雞巴混蛋!扣你工資?全扣了也不夠,扣了工資你還吃不吃飯?啊,你以為你覺悟高、很仗義啊!我們工人不管啥覺悟,吃飯是第一。沒有錢,啥事也弄球不成!”

師傅可能感到他的發火有點“過”了,稍停緩和了口氣說:“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辦啊,你想想,我們不這樣辦就要吃虧,每個10元資金沒啦,夠半月的生活費。我看,這事也不是啥大事。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不過,小金你記住,這事你要永遠保守秘密!”

我沒有說話,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柳工長看我沒有再說什麼,立刻拿起電話向段里調度室匯報:“唉,徐調度啊,你好,你好,向您匯報故障處理情況,查出故障原因啦,是他媽火車的蓬布繩子作的禍,把電路導線掛斷了,造成信號斷路,亮紅燈……。哎,徐調度,您可要多關照啊,可別定了我們的責任啊!”

電話那頭的徐調度,顯然對柳工長這番話有懷疑,問了好長時間才放下電話。

柳工長放下電話,對我說:“快!快去找根連線線,要舊的,越有油泥越好。”

我急忙到廢品堆里,找來一根舊連線線交給工長。柳工長用錘子把導線的接頭處砸斷,用報紙包好放在了工具櫃裡。而後又急忙與我到了現場,把繼電器箱的軌道電路導線換成新的,又把導線周圍的石碴撬動起來,造成被火車的蓬布繩子掛過的假象。

搞好這些假象後,已經是上午10點了。我與柳工長剛到工區不久,電務段的技術員已經坐火車來工區調查設備故障真相了。

技術員叫施金芳,是個剛從蘭州鐵道學院分到段里一年的大學生,對現場情況也不是太熟悉。工長把那根砸斷的電路導線從工具櫃拿出來,領著施技術員到現場去。到了現場,柳工長給他講火車蓬布繩子如何甩拉著、正巧掛著電路導線了,造成電路斷開……。施技術員聽了,不住地點頭“啊……啊……”

中午,為了討好施技術員,我們花10多元錢,在車站下面的酒館裡請他吃飯。柳工長從家裡拿來一瓶“張弓”大曲,叫了六個家常菜,我們與施技術員一起喝起酒來。

柳工長能喝酒也會勸酒,端起酒杯向施技術員敬三杯,還杯杯都在理:第一杯,歡迎施技術員來檢查工作,你來工區我們很高興,是幫助我們工作嘛;第二杯,我得向您檢討,我這個工長沒有當好,出了故障給您添麻煩了,不好意思啊!第三杯,我敬你施老弟,您年輕有為,是個大學生,肯定是未來的段長、局長。來,我敬老弟三杯,先喝為‘敬’啊!

柳工長說罷,三杯酒嘩啦啦都進行了肚裡。施技術員一看工長說到這份上,也就端起酒杯弄了三杯。

施技術員三杯酒下肚後,柳工長忙給我使眼色。我知道工長的良苦用心,也端起酒杯“施老師”、“施老師”,親熱地叫起來。

施技術員酒量顯然也不大,六杯酒下肚後他就有些醉眼朦朧了,在端起酒杯回敬柳工長時,突然兩眼一瞪說:“柳景亮啊,柳景亮!嗯——你想瞞我啊?當我看不出來設備故障是咋回事?什麼火車蓬布掛的,那是你們在胡扯蛋!一定是繼電器鬆動造成電路斷開,綠燈開放不了,對不對?啊……你說啊!”

我與柳工長聽了大吃一驚。乖乖兒,到底是蘭州鐵道學院畢業的高才生!頓時,柳工長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在那裡不吱聲了。我也不知說什麼是好。酒,喝到這份上是沒有法再喝下去了。

施技術員看我們一副尷尬之相,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柳景亮啊,柳景亮,我一句話把你嚇‘尿泥’了不是?哈哈……,你還是個老工長哩!”

施技術員的笑更讓柳工長莫明其妙,不知如何是好。施技術員指著工長的酒杯說:“你先把這酒喝了,聽我給你說啊!”

柳工長急忙把酒倒進嘴裡,兩眼愣愣地看著他要說什麼。施金芳說:“你不用怕,別看我是個小技術員,我來處理這事,就是我說了算。咱說歸說,做歸做,我能理解你們,要是定你們的責任故障,工區的獎金全完啦,本來工資就少,再扣了獎金,指啥養活父母、孩子、老婆啊!放心吧,這事交給我啦!反……正事……沒有大……影響,不就是停了兩……趟車嘛!”

聽了施技術員一番話,我們的心才放下來。柳工長頓時笑逐顏開,端起酒杯又要敬酒。“施老弟,你夠哥們,夠哥們啊……以後就是兄弟啦,蘭考有啥事就說,我一定效力!”

這天,我們與施技術員喝酒到下午13點多鐘。回到工區後,施技術員躺在床上休息到16點,才坐上火車回段里去。三天后,施技術員來電話說“沒事了,那件設備故障定的是非責任。”從而保住了工區全員每人10元的獎金。

柳工長把這話偷偷告訴我時,我與工長都會心地笑了。

當天晚上,我在單身宿舍翻看荀況《天論》 。有一段文字深深印在腦海里——“天行健,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

(三)

到蘭考後不久的一天,我對柳工長說,蘭考的焦裕祿很有名,我想到焦裕祿的墓園看一看。柳工長一聽很高興,說:“好啊,年輕人學習學習焦裕祿精神很好。今天讓李拴福值班,我與強師傅陪你一起去,我也想再去看看焦書記。”

焦裕祿墓地位於蘭考縣城北郊的黃河故道上,始建於1966年2月,占地6公頃。那時,墓地還沒有建成現在的陵園規模,孤零零的一個墓地掩蔽在一片樹林之中。墓前立著一塊漢白玉石碑,上寫著“焦裕祿烈士之墓”。碑後面的焦裕祿墓穴也是漢白玉砌成的,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四周栽著幾十棵泡桐樹和針葉松,身入其中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好在有柳工長、強師傅陪著,我也不覺得害怕什麼。

在焦裕祿墓前,看出柳工長、強師傅對焦裕祿的虔誠,到墓前對焦裕祿三鞠躬。鞠躬後,就不停地給我講著焦裕祿怎樣帶領蘭考人民治風沙、斗鹽鹼的故事

真正讓我心靈震撼的還是參觀焦裕祿紀念館。那時的紀念館在縣委附近的一個臨街小院裡,三間平房裡掛著焦裕祿的生前照片,擺放著焦裕祿坐過藤椅,用過的勞動工具,穿過的衣物。當我站在那個破舊的、右側有一個窟窿的藤椅前,聽著師傅講解焦裕祿怎樣與肝病作鬥爭時,我的淚水湧出了眼眶兒。使人見景生情、難以抑制的還是焦裕祿的衣、鞋、襪、被褥。那一條花條土布棉被上竟有42個補釘,白底的褥子上有36個補釘。這就是一個縣委書記的家當啊!

柳工長說,焦裕祿安葬那天,蘭考人民傾城而出,10萬民眾參加追悼會。成千上萬的社員手拿著香箔、紙錢,遍地焚燒,有的人擺上供果跪下來痛哭喊道:“焦書記,好人啊,您咋走這么早啊,您回來啊,焦書記!”

這次參觀,對我到底產生什麼影響,我也說不清楚。但我似乎又明白一些什麼……

下午回到工區,我對柳工長說,粉碎“四人幫”了,鐵路講多拉快跑,大幹快上,咱工區太沒有“政治氣氛”了,讓我美化美化吧。工長和強師傅、李師傅聽了都很高興,說讓小金同志發揮發揮才能啊。

我到街道上買來白紙、廣告顏料、毛筆什麼的,分別寫了“四通八達,暢通無阻”、“安全正點,當好先行”、“紅燈綠燈顯示好,信號明亮保全全”幾幅字貼在工區辦公室的牆上。字雖然沒有達到書法的藝術境界,但每個條幅四周用廣告顏料畫上紅綠的裝飾花紋,還有真有點行草書法的味道。頓時,工區環境亮麗起來。柳工長、強師傅、李師傅看了以後,連連稱讚“中,中……”,“不賴,不賴……”

車站的幾個值班員聽說信號工區有個會寫“書法”的人,跑過來觀看。一會兒王站長也過來了,讓我給他們車站辦公室也弄一弄。柳工長見車站的人來參觀,感到臉上很有光啊,高興的不得了,讓我那幾天不乾別的工作,專去為車站美化環境。我推託不了,也就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當成“書法家”了。車站老職工李風林聽說我會寫字,還讓我寫了一幅結婚喜聯,他作為禮物送給了親友。我記得這幅喜聯是“並肩共挑革命重擔,攜手同繪四化藍圖”,深深打上了那個時代的政治烙印。

晚上吃過晚飯,我躺在單身宿舍里想著白天的事,心裡很激動,充滿了自豪感,直有一種寫作的靈感衝動。用了一個夜晚,把信號工區怎樣整治設備、保證安全的事兒寫成新聞稿,投寄到局報社。沒有想到半月後,那一篇小稿子經過報社編輯的潤色竟刊登出來了。柳工長他們幾個爭相傳閱,說:“這可是咱工區破天荒上報紙啊!,小金,好好寫,趕明個弄個記者乾乾,我們也跟著沾點兒光。”

當天,報社又通過火車遞來5角錢的稿費。錢雖然不多,是對我的成績肯定。嘿,我寫的文章變成了鉛字,也能掙稿費啦。當下,我用那5角錢買一包水果糖讓工區和運轉室的師傅們吃。那天,也許是我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啊!心靈,在一瞬間衝破肉體的屏障,直接接受了一種極度的欣悅之感,並且把那種欣悅之感攫取回來,種植在自己的感覺之中,在血管時流淌,滋潤著生命的成長……

人的激情就是那么怪,一旦找著釋放的渠道,就會產生一些能量。那天,不由使我想唐代詩人李賀的詩句——“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不知為什麼,總有一種力量和信念在激勵著自己去傾述什麼。於是,什麼散文、詩歌、新聞稿都比著葫蘆畫成瓢,不停地往報社、刊物投稿,但大多被退回來。可能是那些報社的編輯被我的精神所感動,偶爾也有散文、詩歌、小說等在報紙刊登出來。一時間,我竟成了車站的小“文人”。

通信領工區的賀領工員是個老幹部,文化不高,每到月底向段里寫工作總結就頭疼。自從看到我會寫東西後,簡直如獲至寶,每到月底就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倒上茶水讓我給他寫工作總結。

也許時間久了,他對我的印象不錯。一天寫完總結後,他很認真地問我有沒有女朋友?說如果沒有找,他有個侄女挺好的,在縣城的工廠上班,想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領工員能把自己的侄女介紹給我,當然是看得起我啊。我自然很高興,卻又不好意思面對長者,羞赧地臉紅了…

(四)

七九雁來,草長鶯飛,轉眼到了第二年春天。

這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2月13日過完春節,大地已經是春意盎然了。車站四周的柳條泛綠吐絮,幾棵桃樹已經綻開蓓蕾,透出鮮艷的粉紅色……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白天還是艷陽高照,當天夜裡卻北風呼嘯,黑雲翻滾,飄飄灑灑下起罕見的鵝毛大雪來。那雪不停地下了三天三夜,平地堆有二尺多厚,天地之間一片蒼茫無垠,白雪皚皚。更可怕的是那雪花夾雜著凍雨,落地就變成冰凌,所有室外的建築物、樹木、電線桿很快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

這場風雪、凍雨可坑壞了鐵路。隴海鐵路豫東段全線癱瘓,列車無法開行。鐵路局、站段緊急動員全體鐵路職工日夜不停打冰、掃雪,以保證隴海鐵路暢通。

這天夜晚,我正在車站東頭道岔處掃雪,柳工長通知我說,報社的李記者要採訪職工打冰搶險的事跡,段里通知讓我配合記者採訪。作為業餘通訊員能與記者一道採訪,可以學習不少東西,當然是我高興的事。我急忙趕到開封見到了李記者。我們從開封到商丘,日夜不停地採訪,深為廣大職工不怕吃苦的頑強精神所感動。為了練筆,我主動與李記者請求寫第一稿。於是奮戰了一夜,寫出了《群英戰隴海,搶險斗冰雪》的長篇通訊,經李記者潤色,很快在局報上登出,占了整整一個版面。那是我平生刊登的最長的一篇文章。

打冰搶險過後,隴海鐵路運輸又很快恢復了正常。

一個月後的一天,吃過晚飯後,我正在工區看書,突然被一陣顫動的豫劇《打金枝》唱腔驚動。不用問,我知道是我師傅強國夢來了。他喝得東倒西歪、醉醺醺的走進門來。

師傅有5個小孩,老婆、小孩都在杞縣鄉下農村。他一個人在蘭考工作,對家裡的事卻不大問管,每月48元的工資,大都被他買“一毛燒”喝了。小孩上學、家裡吃鹽什麼的都要錢,家裡沒有錢,他老婆就到來工區來鬧騰,搞的我們不得安寧。我們幾個人都勸強師傅不要喝酒了,省點錢給家裡用,兒子這么大了,該說媳婦了,都要用錢嘛。

其實,勸也沒有用。喝酒一旦上癮,就像吸大煙一樣是戒不掉的。強師傅每天都要來兩口,一天不喝睡不好覺。一天,我們處理信號故障到凌晨一點多,他還到小酒館裡打酒喝,那女服務員不給他開門,他就一直敲,氣得女服務員直罵他是個“老鱉孫”。罵歸罵,最後還是從門縫裡遞出一兩“一毛燒”,他一口“悶”了才回工區睡覺。

這天,師傅進屋後,看看沒有其他人,就神神秘秘對我說:“小金,我有預感,你……的好……事快…來啦。”

我不知道啥好事,就追問師傅。一句話沒問完他竟倒在床上打起呼嚕來了,也沒有問個所以然來。

我只當師傅說醉話,根本沒有當一回事,繼續看我的書。

那時,沒有什麼書可看的,倒是“批儒評法”時留下的一本《法家文選》讓我如飢不擇食,讀起荀況的《天論》、王充《論衡》等法家著作津津有味兒。“故大巧在所不為,大知在所不慮。所志天者,已其見象之可期者矣!”

第二天,柳工長與李拴福到開封領取維修材料,強師傅回家去了,我一個人在工區值班。上午10點20分,鄭州開往上海的168次列車到了蘭考站,我站在工區門口看旅客上下車。列車停下來,一群背著大包小包的旅客往車上擠,抱小孩子的女旅客擠不上去,只哭天抹淚的。

列車開動後,一個中年男子來到工區門口,跟我說想要點兒水喝。這男的有40來歲,國字臉,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穿著藍色工作服,掂一個小黑色塑膠皮包。從相貌上看像個出差人員什麼的。

我看他穿戴整齊,說話還有禮貌,就把他讓進辦公室里,給他倒上一杯水。他喝罷水後,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竟與我聊起天來了。問我到工區多長時間了,哪個學校畢業的,家是哪裡的等等……當他看到工區牆上的“四通八達、暢通無阻”、“安全正點,當好先行”、“紅燈綠燈顯示好,信號明亮保全全”條幅時,問道是誰寫的,我笑笑說:“我寫的,寫不好,瞎寫的。”他卻說:“不錯啊,不錯啊。想不到你還是個‘書法家’哩。”

我知道那男的是拿我開玩笑,也不在意什麼。他與我聊一會兒後,說他要到縣城看看,就要走了。我把他送出門,又回到工區看書。

下午17點多,柳工長與李師傅從開封回來,一進工區的門就問我見沒有見到史段長。我莫明其妙,什麼史段長?我不認識史段長啊。

柳工長說:史段長,就是新調到電務段當段長的史鳳祥。因為段長剛來不久,他們也不認識。只是出差到段里後才知道段長到蘭考電務車間檢查工作了。

我說,沒有見到史段長,倒是有一個男的來要水喝,不知道是誰。說的柳工長一頭霧水,不知就裡。段長到車間檢查工作,一般都是車間主任陪同,他這個工長見不見倒也無所謂,所以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雨後初霽,陽春太陽的晚霞照耀著整個蘭考車站,顯得車站是那樣的美麗、寧靜。那一架架進站、出站信號機在太陽光輝的映射下,熠熠放光,眨巴著明亮的眼睛,時刻迎接著火車到通過;隴海鐵路的四條鋼軌一直向遠方延伸,像兩條騰飛的巨龍飛向廣袤無垠的邊際……

一列火車滿載著貨物由東向西方向飛馳,車頭噴出的白霧在天空飄蕩,化作一朵朵的白雲而去。

不久,真的如強師傅所預感的那樣:我被調到段長辦公室當秘書。那天,我到段長辦公室報到,一眼看到在蘭考找我要水喝的男子坐在段長辦公桌後。他見我進來,上前與我握手說:“小伙子,還認識我嗎?謝謝你給我倒的水啊。我就是史鳳祥。”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史段長啊!我與他相視一笑,頓時感到莫明其妙地緊張起來。

我走後不久,我親愛的強師傅因為飲酒過度,突然得腦溢血去世了。我遺憾自己在外地出差,沒有趕上師傅的遺體告別儀式,至今想起這事兒還深感愧疚。他死後,他的小女兒英子接班到電務段工作,算是對死者的一絲慰藉。

第二年,柳工長被提拔為幹部,到電務段管理大集體職工,也算是對他工作的肯定;李拴福師傅當了信號工區的工長,帶著新分來技校生、轉業兵在蘭考默默工作著。

蘭考,在那片魂牽夢縈的土地上,流淌著我一段心靈的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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