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者》

詩的中心在於一個“死”字。 這兩種心境都是存在的。 “來”這一行為本身就是恐懼,是“怕”的結果。

作品信息

名稱:夢者
體裁:現代詩
作者:聞一多

作品原文

夢者
假如那綠晶晶的鬼火
是墓中人底
夢裡迸出的星光,
那我也不怕死了!

作品賞析

《紅燭·孤雁篇》系聞一多在美國留學時的一些詩作,異域的孤寂、人生閱歷的豐富以及對西方現代詩歌的學習都使他的思考複雜了,深入了,提出的問題往往出人意料。《夢者》就是這么一篇作品。
詩的中心在於一個“死”字。長眠於墓地的是已死的人,而彷徨於墓地的則是將死的人。陰森森、漆漆黑的墓地,連線了黑白,陰陽兩重世界。在“死”的空氣里,已死與將死展開了一場嚴肅的對話,主題就是死亡。
這氣氛本身是相當瘮人的:昏暗的夜色、模糊的小路、啞默的墓冢、奇形怪狀的草木、透入骨髓的冷風,以及“那綠晶晶的鬼火”,那么,詩人還來這裡乾什麼?他為什麼獨獨對這樣的景致感興趣?他究竟是“怕”還是“不怕”?
這兩種心境都是存在的。他肯定有所畏懼,只是,畏懼的倒主要不是這片墳場的森嚴與鬼魅,而是畏懼“死”本身,更準確地說,是因“死後”那個世界的未知性而生心靈的“顫音”。對於每一個注定都要走向死亡的人,只要你不是過分麻木不仁,都不能不關心“死後”,特別是對於慣作形而上思考的現代人。特別是來到了這樣一個意味深長的所在;但人們關心得最多也最不可能獲得解答的問題也是“死”,這樣就形成了一種反差:愈是不可知就愈想知,愈想知就愈失望,愈失望也愈恐懼,愈恐懼又愈想知。在恐懼──不可知──想知間就產生了這樣的過渡關係。聞一多來到墳場(或是真實中的或是感覺中的都無所謂),顯然是有意無意地受到了這種“求知慾”的引誘。他想來!他要來!鬼使神差的來!“來”這一行為本身就是恐懼,是“怕”的結果。當然,人們對“死後”的無知與恐懼總是多種多樣的,聞一多的詩歌中多次描述了“死”、“死後”每次都各有特色。在這裡,詩人的“怕”大致包含這樣的一些內容:孤獨、寂寞、沒有生機、沒有希望。這實際上是傾向於把“死後”現實化,以現世的人生需要為標準來估量“死後”。我認為倒也符合一位中國詩人的文化素養。
詩人的“不怕”主要表現在他尚能面對“綠晶晶的鬼火”運行自己敏捷的思維。他構想,長眠於墓中的死者是真正的“長眠”,他們舒適地進入了各自的夢境,並且在夢中,還擁有自己的晶瑩的星空。在人類的現世界上,“星光”總是恬靜、和諧與希翼的象徵。如果這樣的境界還能在“死後”的世界上保留,那么,死又有什麼可怕的呢?詩人以生觀死,又以生的樂趣來設計、轉移死的詭秘,於是得到了一份暫時的慰藉。酣睡在星空懷抱中的“夢者”就是享受著這一樂趣的幸運兒。
那么,“夢者”就一定是長眠於荒冢之下的魂靈么?當然不是。既然“死後”的世界都可能有這樣的“夢者”,那么生的世界又未嘗不更該有“夢”、有“星光”呢!詩人以“夢者”的體驗為生命的最後的慰藉,這是不是因現實的不滿足而生出的憂患呢?也就是說,在聞一多當時的現實人生中,要真正做這樣一個舒適的“夢者”或許本來就不那么容易,所以他就特別關心“死後”如何!《夢者》是一首玄想詩,但仍然具有現實人生的投影。
這首詩想得很深、很透,但寫下來卻又是這樣的簡潔而富有現實主義的情趣,典型地體現了詩人的創作原則:“詩是被熱烈的情感蒸發了的水氣之凝結,所以能將這種潛伏的美十足的充分的表現出來。”(《〈冬夜〉評論》)

作者簡介

聞一多(1899-1946),著名現代詩人、文史學者、革命烈士,原名亦多,字友三,後改夕夕,又改名一多,曾用筆名夕夕。1899年11月24日生於湖北浠水縣。1925年聞一多回國,在北京藝專任教,並成為徐志摩主編的《晨報副刊·詩鐫》的主要撰稿人。他在論文"詩的格律"中要求新詩具有音樂的美(音節),繪畫的美(詞藻),建築的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由實踐到理論為新詩發展探索一條值得重視的藝術途徑。1922年,去美國留學,學習繪畫,進修文學,研究中國古典詩歌和英國近代詩歌,1928年1月,第2本詩集《死水》出版。1927年任第四中山大學文學院教授並被選為校務會議中文學院的唯一代表。1928年秋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兼中文系主任。1930年秋轉任青島大學文學院長兼國文系主任。1932年8月任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1944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抗戰勝利後出任民盟中央執行委員、雲南總支部宣傳委員兼《民主周刊》社社長,經常參加進步的集會和遊行。1946年7月11日,李公朴慘遭國民黨特務暗殺。聞一多在7月15日雲南大學舉行的李公朴追悼大會上講演,憤怒斥責國民黨反動派,當晚即被國民黨特務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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