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聲甘州·渺空煙》

《八聲甘州·渺空煙》

《八聲甘州·渺空煙》是吳文英寫的一首詞以抒發自己經綸抱負,哀感其中。

八聲甘州

《八聲甘州·渺空煙》《八聲甘州·渺空煙》

吳文英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崖雲樹,名姓金屋,殘霸宮城。箭涇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時靸雙鴛響,廓葉秋聲。宮裡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問蒼波無語,華發奈山青。水涵空、闌乾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

評價

夢窗詞人,南宋奇才,一生只曾是幕僚門客,其經綸抱負,一寄之於詞曲,此已可哀,然即以詞言,世人亦多以組繡雕鏤之工下視夢窗,不能識其驚才絕艷,更無論其卓犖奇特之氣,文人運厄,往往如斯,能不令人為之長嘆!

本篇原有小題,曰“陪庾幕諸公游靈岩”。庾幕是指提舉常平倉的官衙中的幕友西賓,詞人自家便是幕賓之一員。靈岩山,在蘇州西面,頗有名勝,而以吳王夫差的遺蹟為負盛名。

此詞全篇以一“幻”字為眼目,而借吳越爭霸的往事以寫其滿眼興亡、一腔悲慨之感。幻,有數層涵義:幻,故奇而不平;幻,故虛以襯實;幻,故艷而不俗;幻,故悲而能壯。此幻字,在第一韻後,隨即點出。全篇由此字生髮,筆如波譎雲詭,令人莫測神思;復如游龍夭矯,以常情俗致而繩其文采者,瞠目而稱怪矣。

此詞開端句法,選注家多點斷為“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此乃拘於現代“語法”觀念,而不解吾華漢文音律之淺見也。詞為音樂文學,當時一篇脫手,立付歌壇,故以原譜音律節奏為最要之“句逗”,然長調長句中,又有一二處文義斷連頓挫之點,原可適與律同,亦不妨小小變通鏇斡,而非機械得如同讀斷“散文”“白話”一般。此種例句,俯拾而是。至於本篇開端啟拍之長句,又不止於上述一義,其間妙理,更須指意。蓋以世俗之“常識”而推,時、空二間,必待區分,不可混語。故“四遠”為“渺空煙”之事,必屬上連;而“何年”乃“墜長星”之事,允宜下綴也。殊不知在詞人夢窗意念理路中,時之與空,本不須分,可以互喻換寫,可以錯綜交織。如此處夢窗先則縱目空煙杳渺,環望無垠──此“四遠”也,空間也,然而卻又同時馳想:與如彼之遙遠難名的空間相伴者,正是一種荒古難名的時間。此恰如今日天文學上以“光年”計距離,其空距即時距,二者一也,本不可分也。是以目見無邊之空,即悟無始之古──於是乃設問云:此茫茫何處,渺渺何年,不知如何遂出此靈岩?莫非墜自青天之一巨星乎(此正似現代人所謂“巨大的隕石”了)?而由此墜星,遂幻出種種景象與事相;幻者,幻化而生之謂。靈岩山上,乃幻化出蒼崖古木,以及雲靄煙霞……乃更幻化出美人的“藏嬌”之金屋,霸主的盤踞之宮城。主題至此托出,卻從容自蒼崖雲樹迤邐而遞及之。筆似十分暇豫矣,然而主題一經引出,即便乘勢而下,筆筆勾勒,筆筆皴染,亦即筆筆逼進,生出層層“幻”境,現於吾人之目前。

以下便以“采香涇”再展想像的歷史之畫圖:采香涇乃吳王宮女採集香料之處,一水其直如箭,故又名箭涇,涇亦讀去聲,作“徑”,形誤。宮中脂粉,流出宮外,以至溪流皆為之“膩”,語意出自杜牧之《阿房宮賦》:“渭流漲膩,棄脂水也。”此系脫化古人,不足為奇,足以為奇者,箭涇而續之以酸風射眼(用李長吉“東關酸風射眸子”),膩水而系之以染花腥,遂將古史前塵,與目中實境(酸風,秋日涼冷之風也),幻而為一,不知其古耶今耶?抑古即今,今亦古耶?感慨系之。花腥二字尤奇,蓋謂吳宮美女,脂粉成河,流出宮牆,使所澆溉之山花不獨染著脂粉之香氣,亦且帶有人體之“腥”味。下此“腥”者,為復是美?為復是惡?誠恐一時難辨。而爾時詞人鼻觀中所聞,一似此種腥香特有之氣味,猶為靈岩花木散發不盡!

再下,又以“響屧廊”之故典增一層皴染。相傳吳王築此廊,令足底木空聲徹,西施著木屧行經廊上,輒生妙響。詞人身置廊間,妙響已杳,而廊前木葉,酸風吹之,颯颯然別是一番滋味──當日之“雙鴛”(美人所著鴛屧),此時之萬葉,不知何者為真,何者為幻?抑真者亦幻,幻者即真耶?又不禁感慨系之矣!幻筆無端,幻境叢疊,而上片至此一束。

過片便另換一番筆致,似議論而仍歸感慨。其意若曰:吳越爭雄,越王勾踐為欲復仇,使美人之計,遣范蠡進西施於夫差,夫差惑之,其國遂亡,越仇得復。然而孰為范氏功成的真正原因?曰:吳王之沉醉是。倘彼能不耽沉醉,范氏焉得功成而遁歸五湖,釣游以樂吳之覆亡乎?故非勾踐范蠡之能,實夫差甘願樂為之地耳!醒醒(平聲如“星”),與“沉醉”對映。──為昏迷不國者下一當頭棒喝。良可悲也。

古既往矣,今復何如?究誰使之?欲問蒼波(太湖即五湖之一),而蒼波無語。終誰答之?水似無情,山又何若?曰:山亦笑人──山之青永永,人之發斑斑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歟?抑古往今來,山青水蒼,人事自不改其覆轍乎?此疑又終莫能釋。

望久,望久,沉思,沉思,倚危闌,眺澄景,見蒼波巨浸,涵溶碧落──靈岩山旁有涵空洞,下瞰太湖,詞人暗用之,──直到歸鴉爭樹,斜照沉汀,一切幻境沉思,悉還現實,不禁憬然、悢然,百端交集。“送亂鴉斜日落漁汀”,真是好極!此方是一篇之警策,全幅之精神。一“送”字,尤為神筆!然而送有何好?學人當自求之,非講說所能“包辦”一切也。

至此,從“五湖”起,寫“蒼波”,寫“山青”(山者,水之對也),寫“漁汀”寫“涵空”(空亦水之對也),筆筆皆在水上縈注,而校勘家竟改“問蒼波”為“問蒼天”,真是顛倒是非,不辨妍媸之至。“天”字與上片開端“青天”犯復,猶自可也,“問天”陳言落套,乃夢窗詞筆所最不肯取之大忌,如何點金成鐵?問蒼波,何等味厚,何等意永,含詠不盡,豈容竄易為常言套語,甚矣此道之不易言也。

又有一義須明:亂鴉斜日,謂之為寫實,是矣;然謂之為比興,又覺相宜。大抵高手遣辭,皆手法超妙,涵義豐盈;“將活龍打做死蛇弄”,所失多矣。

一結更歸振爽。琴台,亦在靈岩,本地風光。連呼酒,一派豪氣如見。秋與雲平,更為奇絕!杜牧之曾雲南山秋氣,兩相爭高;今夢窗更曰秋與雲平,宛如會心相祝!在詞人意中,“秋”亦是一“實體”,亦可以“移動坐標”、亦可以“計量”,故云一登琴台最高處,乃覺適才之闌乾,不足為高,及更上層樓,直近雲霄,而“秋”與雲乃在同等“高度”。以今語譯之,“雲有多高,秋就有多高!”高秋自古為時序之堪舒望眼,亦自古為文士之悲慨難置。曠遠高明,又復低徊宛轉,則此篇之詞境,亦奇境也。而世人以組繡雕鏤之工視夢窗,夢窗又焉能辯?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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