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

《齊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

《齊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是宋代詩人吳文英所作詩詞之一。

齊天樂

《齊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 齊天樂·與馮深居登禹陵

與馮深居登禹陵

 吳文英

三千年事殘鴉外,無言倦憑秋樹。逝水移川,高陵變谷,那識當年神禹?幽雲怪雨,翠萍濕空梁,夜深飛去。雁起青天,數行書似舊藏處。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慳會遇,同剪燈語。積蘚殘碑,零圭斷璧重拂人間塵土。霜紅罷舞,漫山色青青,霧朝煙暮。岸鎖春船,畫旗喧賽鼓。

評價

吳文英的詞,其特點是綿密典麗。有人說它堆砌晦澀,不易理解;也有人說它善於鍊字鍊句,雖藻采組織,而神味雋永。我認為,前者是吳詞的短處,後者是吳詞的長處,對吳文英的作品就應該一分為二。

這首《齊天樂》是登臨懷古之作。

禹陵,就是夏禹的陵墓。浙江省紹興市東南的會稽山,上有夏禹廟,其旁為禹陵。宋時命五戶人家奉禹陵,歲供祭掃,免其賦役。關於禹廟,還流行一些神話傳說:據云梁朝修禹廟時,忽風雨飄一梅木(楠木類)來,遂以為梁。原來這梁是龍化成的,風雨之夜,它常會飛入鏡湖,和水中龍斗,回來又化為梁,這時樑上還帶著沾濕的湖中萍藻呢。夏禹治水,是我國古代歷史上有名的大事。《史記·夏本紀》敘述堯帝之時,洪水為災,人民遭沉溺之難。夏禹受命治水,敏給克勤,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入。他家中妻子剛生下一個小孩,呱呱而泣,他也不管。終於把洪水治好。《孟子》上曾稱讚夏禹說:“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夏禹治洪水、有大功於人民,其捨己為公的精神,也為後人所稱道。所以後世之人,於春秋兩個季節,祀神賽會,揚畫旗,陳簫鼓,非常熱鬧。

此詞題為登禹陵,當然也兼及禹廟。吳文英有登臨與懷古之詞多首,如《齊天樂·齊雲樓》《醜奴兒慢·雙清樓在錢塘門外》《高陽台·過種山即越文種墓》《八聲甘州·陪庾幕諸公游靈岩》及這首《齊天樂》詞,都是形象飛動,意境深遠的佳作。

閱讀、欣賞吳文英的詞,尤其是他的慢詞(長調),應該了解慢詞在結構上的特點。宋代柳永大量創作慢詞,其結構還比較簡單。柳詞以鋪敘見長,其章法安排比較平順而少變化。大抵是依時間次序寫景敘事,一般為先今天,中間回溯昨天,然後再回到今天(今,昔,今)的三段式。此後長調寫作漸多,蘇軾、秦觀在長調的結構方面變化漸多,至周邦彥而達到綜合性的發展。周詞結構有平順的一面(此同柳詞),也有奇變的一面。大致表現於時間安排和寫景、述事、抒情的錯綜變化。吳文英的詞,其結構平順者少,奇變者多;一變以前寫景、述事中見感情的發展,而為以抒情的線索來貫串寫景、述事。換句話說,吳以前的詞,大多實中見虛,而吳詞則往往是虛中帶實(景、事是實,情、意是虛)。這個問題不大容易說清楚,我們就將他的這首《齊天樂》作為例子來說明吧。

此詞寫登禹陵,一般可依時間、地點的順序而展開,當然也允許某些側敘或插敘。但此詞卻完全不這樣做。上片是寫白天,卻又插入“幽雲怪雨”三句,全是夜間之事。下片是寫晚上,但拂拭碑玉,“霧朝煙暮”,卻是白天之事。尤其是結語“岸鎖春船,畫旗喧賽鼓”。時當秋天而寫及春天,更是和上面連不起來。這樣的篇章結構,無怪有的人要認為是純是感性的自由觸發,而毫無理性的層次途徑可言了。不過吳詞的章法結構,儘管比較複雜而多變化,但並非無脈絡線索可尋。只要我們先辨其結構是“實中見虛”,還是“虛中帶實”,抓住它的關鍵性詞句,那么全詞便可融會貫通,達到渙然冰釋,怡然理順,而決不是違背理性認識的東西了。

即如此詞,上下片都是以詞人所想、所感作為線索來貫串其所見、所聞、所行。上片的關鍵性句子是“無言倦憑秋樹”,其他句子都可納入其中;下片的關鍵性句子是“同剪燈語”,其他的句子也都可納入其中。我們試用這條線索來分析此詞。

詞的上片確是寫白天,但並不實寫如何游山,如何訪古,而是寫在一天勞累之後,可能已是傍晚了吧,詞人“倦憑秋樹”,回憶、整理白天的經歷,而發抒一番感慨、一番議論。詞人放目遠眺,凝視著殘鴉外的天空,浸入了沉思的境界。自夏禹到今已經過三千年的歷史(這是舉成數而言,如夏禹時為公元前二千二百年前,而吳文英生活在一千二百多年,則相距約有三千四百年)。其間社會變化,朝代更替,難以盡述。“逝水移川,高陵變谷”,可以包含好幾層意思:這可以指夏禹疏江河、平高山的改天換地的治水業績,也可以指三千年中人事滄桑,歷代興亡的巨變,也可以暗示金人南侵,北宋滅亡,二帝及其王族后妃被俘北去,中原淪陷,生民塗炭的所謂靖康之恥的這次浩劫。“那識當時神禹?”這一疑問句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是影射那些偏安江左,靦顏事仇的人,他們怎能認識神禹的頂天立地,敢作敢為的精神;一是勉勵尚不忘恢復中原的那些愛國志士,他們是能夠懂得神禹的,這裡“那識”後面有一句潛台詞,即“那識”應有“應識”的答辭。“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赤日自當中”(陳亮《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虜》)。接著下面就說,我們是神禹的子孫,雖已歷三千年之久,而神禹的“英靈”尚在,不見禹廟的梁木,尚能在風雨之夜,飛向湖中與龍斗嗎?這就是“千古英靈”尚在之證。還有縱目雲天,又見數行雁起長空,似把青天作紙,用健筆寫著幾行大字,使人仿佛看到傳說夏禹曾在此山中藏著記載他戰天鬥地的治水業績的書中的字跡。這是“千古英靈”尚在的又一證。既然如此,那么萬里腥膻盡掃,一旦赤日當空,還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這就是詞人“無言倦憑秋樹”時的一連串的感想。也許有人懷疑那時南宋已進入末運,落拓文人吳文英是否會有這種傷時感事的想法,那么我們可以舉他的《八聲甘州·陪庾幕諸公游靈岩》為證,在這首詞中,不是在借古諷今,把昏庸沉醉的吳王夫差比之南宋的統治者嗎?又如《木蘭花慢·重遊虎丘》的“青冢麒麟有恨,臥聽簫鼓游山”,《木蘭花慢·虎丘陪倉幕游》的“千古興亡舊恨,半丘殘日孤雲”,《齊天樂·齊雲樓》的“問幾陰晴,霸吳平地漫今古”等,也都是以古喻今,婉而多諷的。

下片結構上也“以虛帶實”,和上片同一機杼。詞題為《與馮深居登禹陵》,而上片未提及,下片則寫詞人與馮在西窗下剪燭共語。馮是吳文英的多年知友,他中過進士,為人正直。這次兩人同游禹陵,當然有許多共同感受。“同剪燈語”以下十句都是共語的內容。首先一個話題是游山時在墓間所見的殘碑與廟壁中藏有的璧玉,二者已都被塵封。詞人摩挲石刻,拂拭塵埃,感到碑上記載夏禹業績的古文字已為積蘚所侵蝕,不復能認識,而禹在世時作為宗廟祭祀與會合諸侯用的圭璧也已殘缺不全。古碑是記載神夏豐功偉績的,而圭璧又是國家統一的象徵。據史載:“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而今南北分裂,偏安一隅,對三千年前奮發有為的神禹,能不愧死!詞人白天對此,曾手摩袖拂,低回不能去,晚間談到此事,也不免欷歔嗚咽,不能自己。其次談到的是山中所見的景物,秋色已深,紅葉不但已經凋落,而且堆滿地上,不復起舞,深慨時光流駛之速;況且四時迭更,而青山長存,更增人世無常之悲。這也是白天所見而成為晚間太息相對的話題的。但結處頹傷已化為積極,詞人似乎在想像中已經看到、聽到岸邊鎖著的畫船,因春天已經來到而在畫旗飛揚下喧騰著簫鼓之聲了。

此詞上片寫所想所慨,上下古今,傷時感事。下片則從懷古話到人世之無常,而一結仍復振起,於殘秋中出現盛美的春天。詞的形象豐滿,感情激盪,境界開闊,旨趣遙深。楊鐵夫《夢窗詞選箋釋序》所云“夢窗諸詞,無不脈絡貫通,前後照應,法密而律精”者,亦可於此詞征之。

最後再看一看吳文英的鍊字、鍊句與煉意的關係。戈載《宋七家詞選》說吳詞“運意深遠,用筆幽邃,鍊字鍊句,迥不猶人”。他把鍊字鍊句和運意用筆結合起來說,是正確的。如“雁起青天,數行書似舊藏處”,用“起”字不用“過”字,足見鍊字之功。“過”是經過,“起”是生起,藉以見出作者從沉思中突然驚醒,忽見數行雁字橫空而起,如用“過”字就不能摹出這種思想狀態。還有“數行書”三字也是鍛鍊出來的,它既寫雁字,也兼寫石匱山中夏禹藏書中的字,一筆而兩面俱到。又如“岸鎖春船,畫旗喧賽鼓”,“春”是鍊字,關合著今日的秋船與未來的春船,也是一筆而兩面俱到。“喧”字亦煉得好,喧是聲音,屬聽覺,是賽鼓所發出來的,畫旗是可見而不可聽的,現在把“喧”分屬於畫旗與賽鼓,則把聽覺與視覺合而為一,使人既看到畫旗的飄揚,又聽到賽鼓的喧闐。還有,詞中鍊句,不但使一句中無多餘的字,而且能關聯上下文。如我們前面已經說過的,上片的“無言倦憑秋樹”和下片的“同剪燈語”都是如此。有此二句,便可以情、意為經,以景、事為緯,把全詞貫串起來。可見不管鍊字、鍊句、都是有關內容、有關全句以至全篇的。有人批評吳文英詞只有詞藻的塗飾,典故、套語的堆砌,沒有感情,沒有意境,這顯然是一種誤解。我們即使就這首《齊天樂》來看,也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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