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冢

鴛鴦冢

此劇取自《蝶歸樓傳奇》。羅癭公編劇,程硯秋代表作之一。此劇的唱腔頗為動聽,其中思郎時的“對鏡容光驚瘦減”的[二黃慢板]和病重時“為痴情閃得我柔腸百轉”的[反二黃]是程腔精品。

基本信息

劇情簡介

大致情節:明時,謝招郎與王五姐相愛訂婚。招郎不敢告知母親,請姐姐代陳。王五姐不得訊息而成疾,托人傳書被謝母知,謝母責子並將其鎖禁。招郎逃。五姐驟見,傷慟而亡。招郎碰壁殉情。二人合葬,世稱“鴛鴦冢”。

角色與唱詞

主要角色

王五姐:花衫

謝招郎:小生

王大娘:貼旦

楊四郎:末

張道士:醜

謝大姐:花旦

謝安人:老旦

王道平:末

秋桂:醜

張媽媽:彩旦

第一場

(謝招郎上。)

謝招郎(引子)鶯老春殘,為春愁,倦倚屏山。

(念)寒素書燈午夜光,小樓天地一身藏。閉門不管花如海,辜負三春正艷陽。

(白)小生謝招郎,太原人也。幼年不幸,父親亡故,只有母親在堂,撫養成人。同胞一位姐姐,嫁與楊四郎為妻,我姐丈在東村,做一小買賣,店房窄小,姐姐迴轉家來,侍奉母親,倒也不甚寂寞,但是小生年已長成,尚未婚配,將來我的親事,不知應在何方,思想起來,好不愁悶人也!

(南梆子)為婚姻每日裡胡思亂想,

辜負了少年人大好時光。

未曾見美佳人空勞盼望,

但不知何日裡得遂心腸。

(謝大姐上。)

謝大姐(西皮搖板)我夫君做買賣東村而往,

撇下了少年人獨守空房。

(白)兄弟,我來了!

謝招郎(白)姐姐來了,請坐。

謝大姐(白)坐下講話。

謝招郎(白)到此何事?

謝大姐(白)兄弟,你姐夫在東村做買賣,半載有餘,沒有銀錢拿回來使用,兄弟你替我走一趟,問他要點銀錢回來,也好度日,兄弟你料無推辭的了?

謝招郎(白)那東村地方離此二十餘里,兄弟是不慣走路的,我不能去。

謝大姐(白)你不願意去,你姐夫又沒有銀錢拿回來,難道說叫我張著嘴喝西北風不成,得啦好兄弟,勞你駕你去走一趟就結了。

謝招郎(白)兄弟懶得出門,我不能去。

(謝大姐背供。)

謝大姐(白)他再三不肯去,怎么好哪?有了!待我騙哄與他。

兄弟你既是不肯去,也沒法子,你替我寫封信給他,我一個人捎去就是了。

謝招郎(白)如此甚好,待我寫來!

(謝招郎執筆。)

謝招郎(白)請問姐姐,這信上要怎樣寫法?

謝大姐(白)你寫的是家中無錢度日,叫他趕緊拿點錢回來!

謝招郎(白)是。

(謝招郎寫信。)

謝大姐(白)還有一句要緊的話。

謝招郎(白)是什麼要緊的話?

謝大姐(白)前日東村有人來,傳你姐夫的口信,說姐夫替兄弟說的親事,年紀相當,母親十分歡喜,便應允了他就是啦。

謝招郎(白)這婚姻之事,小弟怎么一些兒也不曉得?

謝大姐(白)你是年輕的人,母親怕你害羞,不告訴你說,兄弟你大喜了,可聘了媳婦了!

謝招郎(白)婚姻之事,如何草草的辦成。萬萬使不得!

謝大姐(白)怎么使不得?母親已經答應了。

謝招郎(白)待我去東村,與姐夫說明,叫他不要草草成事才好。

謝大姐(白)兄弟你要親自到東村去嗎?

謝招郎(白)兄弟即刻就去,姐姐好生伺候母親,兄弟此去三兩天就回來,就此去也。

(西皮搖板)我急忙去東村趲程而往,

等見了楊姐丈再做商量。

(謝招郎下。謝大姐笑。)

謝大姐(白)你瞧我兄弟被我三言兩語,急急忙忙就出門去了,等他回來,便知分曉。

(謝大姐關門,下。)

第二場

(王道平上。)

王道平(念)寒門辛苦求生計,只為經商要別離。

(白)卑人王道平,山西太原人,在這東村居住。娶妻吳氏,妹子鳳車,排行第五,今年一十六歲。卑人賣布為生,意欲前往河南貿易,不免將娘子、賢妹喚將出來,囑咐一番便了。

娘子、賢妹哪裡!

(王大娘,五姐同上。)

王大娘(念)生來弱質在寒門,

王五姐(念)裙布荊釵也絕塵。

王道平(白)娘子!

王大娘(白)相公!

王道平(白)賢妹!

王五姐(白)兄長!

王道平(白)請坐。

王大娘(白)喚我們出來,有什麼事情?

王道平(白)卑人意欲前往河南貿易,家中之事,全仗你們照管。

王大娘(白)相公此去,必定生意興隆,家中之事,不必掛心。

王道平(白)但願如此。

王五姐(白)兄長几時起程?

王道平(白)今日就要起程,娘子、賢妹小心看管門戶,卑人就此去也!

(西皮搖板)我此去河南路途遙遠,待到進財源才返家門。

(王道平下。)

王大娘(西皮搖板)但願我兒夫早早迴轉,

王五姐(西皮搖板)此一去天保佑廣進財源。

王大娘(白)我說妹妹,你哥哥是走啦,你不覺得悶得慌嗎?

王五姐(白)倒也不甚寂寞。

王大娘(白)今日乃是廟會,你去看會去,我給你收拾茶飯去!

(王大娘下。)

王五姐(白)待我登樓去者。

(西皮搖板)寒門女正青春光陰似箭,

每日裡孤單單小立花田。

遙望著小樓前垂楊似線,

(王五姐上樓。)

王五姐(西皮搖板)又只見大街前鼓樂喧天。

(四遊人同上。)

遊人甲(白)請了!

眾遊人(同白)請了。

遊人甲(白)今乃本村廟會之期,大家前去看會!

眾遊人(同白)請。

(四青袍、四小鬼、四抬夫抬城隍同上,過場,拜香婆上,四遊人、眾人同下。謝招郎上。)

謝招郎(西皮搖板)來到了東村前大街走遍,

(謝招郎看王五姐。王五姐看謝招郎,謝招郎、王五姐對注目,王五姐掩窗門,下。)

謝招郎(白)呀!

(西皮搖板)霎時間遇見了美貌嬋娟!

(白)哎呀且住!適才看見樓上那個女子,十分美貌,我總算不負此行了。看她有些面善,好象在哪裡見過。——不是的,這東村地方我是初次來到,哪有見過這個女子之理,待我見過楊姐丈再做計較。哎呀!但不知我姐丈住在何處?待我借問一聲。列位請了!

行人(內白)請了。

謝招郎(白)借問一聲,楊四郎住在何處?

行人(內白)就在前面第三門便是。

謝招郎(白)有勞了!

(西皮搖板)問定了東南方路程不遠,

等見了楊姐丈再說根源。

(白)來此已是第三門,裡面可有楊四郎么?

(楊四郎上。)

楊四郎(念)將近黃昏時,何人叩柴扉?

謝招郎(白)啊姐丈!

楊四郎(白)原來賢弟到了,請坐。

謝招郎(白)告坐。

楊四郎(白)賢弟可好?

謝招郎(白)兄弟好。

楊四郎(白)岳母及令姐可好?

謝招郎(白)都還平安。

楊四郎(白)賢弟到此何事?

謝招郎(白)有書信一封,請看!

楊四郎(白)待我看來。

(楊四郎看信。)

楊四郎(白)原來如此,天色已晚,賢弟且在此住下,只是店中地方窄小,吵鬧不安,明日與賢弟尋一個清靜地方,寬住數日,再行回去。

謝招郎(白)有勞費心。

楊四郎(白)賢弟請!

謝招郎(白)姐丈請!

(謝招郎、楊四郎同下。)

第三場

(王大娘、王五姐同上。)

王大娘(西皮原板)閒無事姑嫂們穿針引線,

王五姐(西皮原板)也不過消煩悶且送流年。

王大娘(西皮原板)我兒夫去經商久不迴轉,

王五姐(西皮原板)我這裡與嫂嫂共坐堂前。

(楊四郎、謝招郎同上。)

楊四郎(西皮搖板)難得小居留住客,

謝招郎(西皮搖板)多感高親太厚情。

楊四郎(白)賢弟昨晚委屈了!你我同到前面,尋一間清靜房屋,賢弟你且暫住數日。

謝招郎(白)多謝姐丈。前面有一座南樓,倒還清靜,姐丈前去問他一聲!

楊四郎(白)如此甚好,你我前去!

(謝招郎、楊四郎同走圓場。謝招郎指。)

謝招郎(白)就是這一家。

楊四郎(白)原來是王道平家中。

啊,大嫂開門來!

王大娘(白)啊,有人叫門,我瞧瞧去!

(王大娘開門。)

王大娘(白)啊楊掌柜,有什麼事情呀?

(謝招郎驚。)

謝招郎(白)果然是女子聲音——怎么不是她呀?

楊四郎(白)這謝招郎是卑人內弟,遠來相訪,小店地方窄小,難以居住,意欲借住尊府,小住數日,房金么是照例送上來的。

(王五姐出門見謝招郎。)

王五姐(白)原來就是昨天經過的那個書生呀!

(王五姐進門。)

王大娘(白)不是,我們當家的不在家,出入不便,你到別處去租吧!

楊四郎(白)我這內弟尚在年幼,暫住數日,便要回去,大嫂方便方便罷!

王大娘(白)別處房多啦,你到別處去租罷!

楊四郎(白)啊賢弟!她們不租,我們到別處租罷!

謝招郎(白)原來如此,待我下禮求她。

(謝招郎作揖。)

謝招郎(白)大嫂有禮!

王大娘(白)還禮!還禮!

謝招郎(白)小生到此,別處無有相當地方居住,還求大嫂方便方便吧!

王大娘(白)你沒聽見我同楊掌柜的話嗎?我們家裡沒有男人,怎么好留外人哪!

謝招郎(白)大嫂方便方便吧!

王五姐(白)嫂嫂請進來,有話與你言講!

(王大娘進門。)

王大娘(白)姑娘,什麼事情呀!

楊四郎(白)賢弟休得在此麻煩,到別家問去。

謝招郎(白)聽她們商議商議再講!

王五姐(白)我看那人小小年紀,是個斯文的樣兒,這座南樓,也是無人居住,借與他暫住數日,也是無妨,嫂嫂你通融些吧!

王大娘(白)咳!我不是怕你不方便嗎!你既然願意,我又何必不答應呀!

(王大娘出門。)

王大娘(白)相公,我們租給你啦!

謝招郎(白)多謝大嫂。

楊四郎(白)如此,待卑人回去,叫人把鋪蓋送來。賢弟在此寬住數日,房金飯錢,待我一併酬謝。

謝招郎(白)姐丈費心!

楊四郎(白)我去了,再會再會!

(楊四郎下。)

王大娘(白)楊掌柜,我們不送了。

相公請進!

(王大娘、謝招郎同進門。)

王大娘(白)請坐。

謝招郎(白)這位大姐是大嫂何人?

王大娘(白)這是我妹妹。

謝招郎(白)待小生見禮!

(謝招郎作揖。)

王大娘(白)妹妹見個禮,回頭好說話。

王五姐(白)還禮!

(王五姐拜,笑,暗下。)

謝招郎(白)請問大嫂,府上還有何人?

王大娘(白)就是我們姑嫂二人,我們當家的出外貿易去了。

謝招郎(白)幾時才能回來?

王大娘(白)倒沒有說幾時能回來,相公請上樓吧!

謝招郎(白)大嫂先行。

(謝招郎、王大娘同上樓,王五姐攜茶盤隨上。)

王大娘(白)這地方沒人住,你看這土。

謝招郎(白)大嫂太客氣,小生實在不安!

王五姐(白)相公請吃茶!

謝招郎(白)勞動大姐。

(謝招郎飲茶,呆看,灑茶。)

王大娘(白)你留點神!

謝招郎(白)小生到此借居,多蒙大姐周全,十分感激!

王大娘、

王五姐(同白)(您)(相公)太客氣(啦)(了)!

謝招郎(白)令兄不在家中么?

王五姐(白)往河南貿易去了。

謝招郎(白)幾時才能回來?

王五姐(白)我兄長出門,已數月有餘,還不知幾時回來呢!

王大娘(白)方才我不是告訴您啦嗎?

謝招郎(白)不敢動問,大姐青春多少?

王五姐(白)一十九歲了。

王大娘(白)對啦,我妹一十九歲,我二十九了

謝招郎(白)比小生還小一歲哪!

(謝招郎笑。)

王大娘(白)您這兒坐著,我們要下樓去了!

謝招郎(白)大嫂請便。

王五姐(白)相公請歇息吧!

(王大娘、王五姐同下樓,王五姐回望,謝招郎看。)

王大娘(白)妹妹你瞧什麼?跟我來!

(王大娘、王五姐同下。)

謝招郎(白)想不到天從人願,能夠在那美人家中借住。今日若不是她曲意周全,那借房之事,是不能成功的了。正是:(念)世上豈無知己感,一生難得美人憐。

(謝招郎下。)

第四場

(王五姐上。)

王五姐(四平調)女兒家婚姻事羞人答答,

難得個俊才郎來到我家,

倘若是把機緣輕輕放下,

又恐怕負青春誤了年華。

(謝招郎上。)

謝招郎(念)今生難了相思債,一寸柔腸一寸灰。

王五姐(白)哎呀呀!他自言自語,是不曾睡下。待我叩門。開門來!

謝招郎(白)是哪個?

王五姐(白)是我呀。

謝招郎(白)啊大姐還不曾睡么?

王五姐(白)我不曾睡。相公可要吃茶?

謝招郎(白)小生不渴。

王五姐(白)怎么,不渴?

謝招郎(白)大姐既然到此,請上樓來,細談如何?

(王五姐上樓。)

王五姐(白)相公請坐。

謝招郎(白)大姐請坐。啊大姐,小生到此數日,多蒙大姐照應周全,小生我感激不盡。

王五姐(白)相公到此,十分簡慢,還望相公見諒。

謝招郎(白)大姐說哪裡話來,小生在此十分舒適(安逸),但是不久就要回去了!

王五姐(白)相公多住幾日何妨?

謝招郎(白)小生甚願多住幾日,但是家中老母無人侍奉!

王五姐(白)相公府上還有何人?

謝招郎(白)只有老母在堂。啊大姐,我還未曾授室;我看大姐也是寂寞得很呀!

王五姐(白)家中人少,只有嫂嫂陪伴。

謝招郎(白)可惜小生福薄,不能陪伴大姐!

王五姐(白)此話怎講?

謝招郎(白)小生不久就要回去,但是承大姐的厚情,捨不得大姐。

王五姐(白)相公就要回去么?(多住幾日又待何妨)

謝招郎(白)家中老母掛懷,不能在此久留。唉!小生心中有多少言語,是說不出來的。

王五姐(白)相公請講何妨?

謝招郎(白)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

王五姐(白)此地並無外人,相公但講無妨?

謝招郎(白)小生平日的心愿,要遇著知心的人兒,方能與他說出。

王五姐(白)那知心的人,今在何處?

謝招郎(白)那知心的人么..

王五姐(白)在哪裡?

謝招郎(白)近在目前,只是羞口難開,還是說不出來的。

(王五姐暗笑。)

王五姐(白)如此,我來替你害羞,你與我說出來吧!

謝招郎(白)哎!小生也顧不得許多,大姐你就是我的知心人了!

王五姐(白)喔!只怕未必吧?

謝招郎(白)只要大姐允許,我便是大姐的..

王五姐(白)什麼?

謝招郎(白)知心人了。

(謝招郎笑。)

王五姐(白)知心人便怎么樣?

謝招郎(白)大姐若是允許我做個知心人,總要想個法兒,永久住在一處。

王五姐(白)這——恐怕是無法可想的吧!

謝招郎(白)大姐呀!

(四平調)多蒙你見面時深情錯愛,

可算得慧心人青眼憐才。

我便要在燈前將身下拜,

(謝招郎跪。)

謝招郎(二簧搖板)拼將我百年身長傍妝檯。

王五姐(白)相公請起!

謝招郎(白)大姐不允親事,我是不起來的。

王五姐(白)呀!

(二簧搖板)只見那少年人低頭下拜,

想必是美姻緣早已安排。

我與他表深情盟山誓海,

(王五姐跪。)

王五姐(二簧搖板)但願得百年人兩意和諧。

(謝招郎、王五姐同起。)

王五姐(白)相公,我二人雖然定婚,相公回去,稟知堂上,禮請冰人,前來說親,方是正理。

謝招郎(白)大姐之言是也。但是我母親家法甚嚴,我回家之後,見機而行便了。

王五姐(白)奴的終身,既是許配君子,斷無反悔之理,相公若不勉力而行,誤了奴的終身,恐怕奴的性命就要斷送在相公之手了哇。

(王五姐哭。)

謝招郎(白)大姐不必傷心,小生若負了大姐,好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謝招郎跪。)

王五姐(白)相公言重了。我在此說話,時間已久,恐怕嫂嫂知道,我要下樓去了!

(謝招郎拉王五姐。)

謝招郎(白)大姐天已不早,就在此安歇何妨!

(王五姐摔袖。)

王五姐(白)這是萬萬使不得的。我與你私下訂婚,已是從權之事,若是苟且成親,更有何顏面立於人世?相公要自重才好。

謝招郎(白)多承大教,小生十分慚愧!

王五姐(白)相公早些歇息,奴回房去了。

謝招郎(白)大姐仔細行走!

(王五姐持燭下樓,謝招郎立樓口望,王五姐回望,點首一笑,下。謝招郎笑。)

謝招郎(白)想不到今晚會面,那婚約就成就了,只是今宵孤零,更是難過。正是:(念)漢水有緣逢解佩,畫屏無語待牽牛。

(謝招郎笑,下。)

第五場

(楊四郎上。)

楊四郎(念)商人只是輕離別,常抱故衾獨自眠。

(白)卑人楊子虛,昨日多方設法,借來紋銀數兩,要交與謝賢弟帶回家去。謝賢

弟到此數日,也該回去了,我不免打發他回去便了!

(楊四郎行。)

楊四郎(白)來此已是,待我叩門。

開門來!

(王大娘上。)

王大娘(念)忽聽門外喚,不知是何人。

(王大娘開門。)

王大娘(白)喔,楊掌柜的來了!

楊四郎(白)大嫂,舍親在尊府叨擾數日,特來拜謝。

王大娘(白)豈敢,令親在此,十分怠慢,望祈原諒。

楊四郎(白)豈敢,舍親也該迴轉家去,房飯金在此,請大嫂收下!

王大娘(白)住這么幾天,算不了什麼,房飯錢我們不要,你拿著吧!

楊四郎(白)哪有不收之理,大嫂請收下!

王大娘(白)你瞧,我們不要,你死氣白咧叫我們要;要吧,顯著我們老娘們透著愛財,

不能收!

楊四郎(白)敢莫嫌輕?

王大娘(白)您要這么說,我們可不能不收啦,謝謝您。

楊四郎(白)不成敬意。我內弟可曾起來?

王大娘(白)你等著,我給您瞧瞧去。

(王大娘向樓上。)

王大娘(白)謝相公起來了嗎?

(謝招郎上。)

謝招郎(白)大嫂何事?

王大娘(白)楊掌柜的來啦!

(謝招郎下樓。)

楊四郎(白)愚兄來了。

謝招郎(白)姐丈來得真早呀!

楊四郎(白)愚兄多方設法,借來銀兩,賢弟帶回家中,交與令姐使用。

(王五姐暗上,望,謝招郎回頭見王五姐,王五姐向謝招郎擺手。)

謝招郎(白)小弟身上有些不爽,過幾天再回去把!

楊四郎(白)賢弟從不出門,岳母是盼望得緊,還是今日回去的好!

王大娘(白)既是老太太盼望的緊,你就趕緊回去吧!

(謝招郎再向五姐,王五姐再搖手。)

謝招郎(白)小弟實在身體不爽,稍遲兩日,好了回去就是。

(楊四郎見王五姐點頭。)

王五姐(白)啊!你莫非在此戀著什麼?

(謝招郎怒。)

謝招郎(白)說過我身體不爽,你還苦苦的逼我,我戀著什麼來?你既這樣說,我立刻回

去就是了!

楊四郎(白)這便才是。

(楊四郎對王大娘,謝招郎對王五姐。)

楊四郎、

謝招郎(同白)(大嫂)(大姐),(我內弟在此)(小生在尊府),多有叨擾,(大嫂費

心)(小生去也)!

(王大娘對楊四郎,王五姐對謝招郎。)

王大娘、

王五姐(同白)(哪兒的話;楊掌柜,有工夫您到這兒說話來,您走我不送了)(相公珍

重)!

(王大娘客氣,王五姐安慰。王大娘撞王五姐,楊四郎撞謝招郎。)

王大娘、

楊四郎(同白)(妹妹,人都走了)(愚兄不遠送了)!

(王大娘笑。)

王大娘(白)你還發什麼呆,跟我來!

(王五姐掩淚,下,王大娘關門,下。楊四郎、謝招郎同下。)

第六場

(秋桂、謝大姐、謝安人同上。)

謝安人(西皮搖板)嘆中年遭不幸夫君早喪,

撇下了雙男女苦度時光。

雖然是小姣生年華已長,

但不知何日裡才得名揚。

(白)老身吳氏,作配謝門,夫君是個飽學秀才,不幸亡故。留下一子,名喚招郎,今年二十歲,倒也聰明伶俐。前日去到東村,已經三日,還未回來,好叫老身放心不下!

謝大姐(白)母親不要掛心,兄弟去到東村,一定是他姐夫留他多住幾日,不久定要回來的。

(謝招郎上。)

謝招郎(西皮搖板)離了東村回家往,

見了母親問安康。

(謝招郎入門。)

謝招郎(白)母親,孩兒拜揖!

謝安人(白)兒啊,你回來了?

謝招郎(白)回來了!楊姐丈問母親安康。

謝大姐(白)兄弟你回來了?

謝招郎(白)回來了!這有紋銀五兩在此,姐姐放下。

謝大姐(白)兄弟你辛苦了!

謝招郎(白)自家姐弟,何言辛苦二字。

啊,母親..

(謝招郎欲語。謝安人未曾覺察。)

謝安人(白)我兒一路勞乏,暫且回房安歇,明日須要用心攻書,力圖上進才好。

謝招郎(白)孩兒遵命。

謝安人(白)正是:

(念)少年努力攻書卷,好接書香慰母心。

(謝安人下,秋桂隨下。)

謝招郎(白)姐姐慢走!請這裡來。

謝大姐(白)什麼事呀?

謝招郎(白)我臨行之時,你的言語,可還記得?

謝大姐(白)喲,我說什麼來著?

謝招郎(白)是你言道:我姐丈替我說的親事,年紀相當,我到了那裡,才知是你誑哄於

我!

謝大姐(白)我不誑你,你不肯去呀!

謝招郎(白)哼!如今,我自己找到一家..

謝大姐(白)你自己找著什麼了!

謝招郎(白)這——唉,對你說了,料無妨事。小弟在東村住在王五姐家中,我二人已然

定下婚約,方才正要稟告母親,不想母親提起讀書之事,一時難於出口,還

求姐姐設法成全才好!

謝大姐(白)好哇,你放著書不念,竟想媳婦哇!這女子是怎樣人家呀?

謝招郎(白)家世也好,人才也好,好好好!

謝大姐(白)這么說,倒是不錯!可是母親她老人家的脾氣,你也知道;你剛剛回來,可

先別說;等我慢慢的給你探探口風,才好試著步說。

謝招郎(白)曉得!多謝姐姐。

謝大姐(白)交給我啦!

(謝大姐下。)

謝招郎(白)哎呀,聽姐姐之言,此事倒也有望!我好放心也!

(西皮搖板)我與那王五姐盟山誓海,

這件事倒教我常掛心懷。

聽姐姐叮嚀話還須等待,

但願得早日裡得配裙釵。

(謝招郎下。)

第七場

(王大娘上。)

王大娘(西皮搖板)陪伴著小姑娘孤燈對影,每日裡心煩悶所為何情?(白)我王吳氏。適才陪伴我妹妹,這幾天見她茶也不思,飯也不想,不知道是什麼原故?有啦,我瞧瞧她去。正是:(念)少年姣女多心事,多愁多病實可憐!

(王大娘下。)

第八場

(王五姐上。)

王五姐(念)謝郎別後無音信,好叫奴家掛在心。(白)我王鳳車。自謝郎別後,心中好不難過。謝郎回到家中,不知他堂上意思如何?好叫我放心不下!我想謝郎,也不象個薄倖之人,但是他母親家法甚嚴,這婚姻之事,不知可能成就,倘若一時中變,奴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思想起來,好不愁悶人也!

(二簧慢板)對鏡容光驚瘦減,

萬恨千愁上眉尖;

盟山誓海防中變,

薄命紅顏只怨天;

盼盡音書如斷線,

蘭閨獨坐日如年!

才郎若是心腸變,

(王五姐心疼。)

王五姐(二簧散板)孤身弱女有誰憐!

(王五姐心疼。)

王五姐(白)哎喲..

(王五姐伏案。王大娘上。)

王大娘(念)可憐紅粉女,終日為情傷。

(王大娘驚。)

王大娘(白)哎呀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王五姐(白)我心疼得很。

王大娘(白)心口疼?沒這病根啊!

王五姐(白)妹妹也不知道為了何事?就會心疼起來。

王大娘(白)不要緊,我去請個大夫,吃點藥就好啦。

王五姐(白)我這病么,不是吃藥可以治好的。

王大娘(白)有病不吃藥,那可怎么好哇,姑娘你莫非有什麼心事吧?你要有心事,你哥哥不在家,嫂子我也可以替你做主啊!

王五姐(白)妹妹的心事么..

王大娘(白)姑娘有什麼心事啊?

王五姐(白)唉,嫂嫂呀!

(王五姐哭。)

王大娘(白)妹妹有話只管說,別哭哇!

王五姐(二簧散板)都只為知心人難得見面,只恐怕薄命人要入黃泉!

王大娘(白)姑娘說知心人難得見面,那知心人可是誰呀?

(王大娘想。)

王大娘(白)啊!我想起來啦,前些日子,不是有個謝招郎嗎,借住咱們南樓,姑娘與他情投意合,想必這知心人就是他吧?

王五姐(白)正是。

王大娘(白)不要緊,待我找一個會寫字的,替你寫一封信,叫他來一趟就結啦!

王五姐(白)只怕他不能前來;

王大娘(白)他不能不來,何必這么著急,我攙你到後面歇一會去!

王五姐(白)有勞嫂嫂!

(王大娘攙王五姐同下。)

第九場

(張道士上。)

張道士(念)手拿法器穿道袍,本無道法會降妖。騙得銅錢三兩吊,來與夫人把錢捎。(白)下官,東村道紀司正堂張軲轆是也。為何叫做張軲轆?只因西村大戶人家出了妖怪,請我前去捉妖,正在畫符念咒,誰想怪風一陣,嚇得我骨軟筋穌,一軲轆就滾到樓下去了。因此合村人等,替我起個官名,叫做張軲轆。多蒙地方老爺,修了一本,奏明聖上,封我為東村道紀司正堂。這且不言,下官為官清正,萬民愛戴,有酒有肉,常來孝敬於我。昨日李四媽媽改嫁王八官人,剩下來的酒肉,帶了回家,慢慢的享用,不免傳與家下人等,整備上來。左右,去請夫人出堂!

(張媽媽托盤上。)

張媽媽(念)嫁個丈夫是老道,終朝每日瞎胡鬧。

(白)張軲轆你嚷什麼?

張道士(白)下官的官印,也是你們婦道人家叫得的么?

張媽媽(白)什麼東西,不害臊!下官下官的,不要臉。

張道士(白)將酒擺上,我與夫人痛飲。

張媽媽(白)喝著。

張道士(西皮搖板)舉起了金盅酒心中歡暢,

好一似金殿上痛飲瓊漿。

你是個美佳人多嬌模樣,

陪伴我少年人美貌才郎。

(王大娘上。)

王大娘(念)只為姑娘病,來請寫信人。

(白)到啦,張伯伯在家嗎?

張媽媽(白)誰呀?

王大娘(白)張大媽你好哇?

張道士(白)原來是王大娘!

王大娘(白)王大娘!我可不會《鋸大缸》。

張道士(白)喲!還會這么一出?

張媽媽(白)大妹妹請坐。

張道士(白)王大娘到此何事?

王大娘(白)你知道我妹妹呀!

張道士(白)啊!

王大娘(白)病啦!

張道士(白)不用說,是讓妖怪迷著啦!

王大娘(白)不是,有幾句話、求您給寫封信。

張道士(白)不是捉妖,我可不是輕易請得動的。

王大娘(白)我老遠來的,你就去趟得啦!

張媽媽(白)真箇的。大妹妹老遠來了,你就去趟吧!

王大娘(白)我們家中沒人,您就去趟得啦!

張道士(白)不能去,我懶得很。

張媽媽(白)怎么喳?你不去,王大娘老遠來了,找你去寫幾個字,你就拿糖!你去不

去?

(張媽媽揪張道士耳。)

張道士(白)我去,我去,放手。

王大娘(白)這么大歲數,老找這個!

張道士(白)你淨給我找事。

王大娘(白)我先回去,你可快去。

張媽媽(白)大娘你先回去,他隨後就到。

(王大娘下。)

張媽媽(白)你還不趕快去嗎?

張道士(白)給我叫車去。

張媽媽(白)車還沒糊哪!

張道士(白)我怎么著哪!

張媽媽(白)你腿著。

張道士(白)乾脆我走著。

(張道士下。)

張媽媽(白)這塊骨頭。

(張媽媽下。)

第十場

(謝招郎上。)

謝招郎(念)少年難立志,訂下苦姻緣。

(白)我謝招郎。自從迴轉家來,也曾對姐姐說明,姐姐答應代我向母親說知,只是兩月以來,並無訊息,那王五姐一定十分埋怨於我。只是我的難處,王五姐也未必知道,思前想後,這段姻緣,恐怕難成就也。

(二簧原板)都只為美佳人想成美眷,

怎奈是我姐姐未對娘言。

只落得苦相思難以見面,

怕只怕變做了苦惱姻緣。

(白)唉!這相思怎生是了呀!

(秋桂上。)

秋桂(白)咳!

(念)相公心事苦,終日皺眉頭。

(白)我秋桂,只因大相公獨居樓上,每日咳聲嘆氣的,想必有什麼心事把,我去給他開開心,解解悶,想必他一定很高興的,待我上樓去。嗐,大相公我來啦!

謝招郎(白)你前來做甚?

秋桂(白)大相公,你終日咳聲嘆氣的,想必是有什麼心事把!

謝招郎(白)我的心事,你哪裡會知道。

秋桂(白)待我猜一猜吧!

謝招郎(白)不要在此攪擾。

秋桂(白)你瞧,我好心問你,你不告訴我!老太太要瞧見你發愁,可又要說你!

謝招郎(白)這與你什麼相干?還不下去!

(謝招郎推秋桂。)

秋桂(白)喝,好心沒好報!

有了!他不說,我聽他說些什麼?

謝招郎(白)我正在這裡思量,又被這蠢丫頭前來打攪,討厭得很!哎呀大姐,我正在這裡想你,你一定是在那裡埋怨於我了!哎呀大姐呀,大姐!

秋桂(白)如何?我剛走,又直叫我不是!

(秋桂上樓。)

秋桂(白)相公我還在這兒伺候您哪!

謝招郎(白)又來打攪,還不快些下去!

秋桂(白)你在這兒直叫“大姐”、“大姐”的,我才進來,怎么又叫我快滾下去?這不是有意拿我們開心嗎?

謝招郎(白)哪有這許多話說,你就與我下去罷!

(謝招郎推秋桂下樓。)

謝招郎(白)豈有此理!

(謝招郎關門,下。)

秋桂(白)他這脾氣可改多啦!得便我可得告訴老太太去,別讓他悶出病來!正是:

(念)不愁吃來不愁穿,終日發愁為哪般?

(秋桂下。)

第十一場

(王大娘扶王五姐上。)

王五姐(二簧散板)這幾日病容顏十分消瘦,

恨只恨負心郎不肯回頭!

累得我薄命人一心等候,

終日裡痛傷心兩淚交流。

(王五姐哭。)

王大娘(白)姑娘不必如此,我已請了張伯伯前來,煩他寫一封信寄與謝郎,叫他快來。見了面,你的病就好了。

王五姐(白)這書信前去,只怕也是無用的了。

王大娘(白)他見了書信一定會來的,姑娘心寬著點把!

王五姐(白)嫂嫂,我意欲移到南樓居住,也好在那裡養病。

王大娘(白)我說妹妹,你病到這樣,乾什麼要上樓去住啊,還是住在樓下方便呀!

王五姐(白)不妨。這南樓清靜得很,正好養病,倘若是要死的時候,我的孤魂,也是離不開這南樓的了啊!

(王五姐哭。)

王大娘(白)妹妹別傷心,我攙你上樓就是了!

(胡琴反調哭皇天牌,樓上設床帳。王大娘扶王五姐上樓,王五姐無力上樓,喘息。)

王大娘(白)姑娘你在床上歇會,我看看張伯伯來了沒有。

王五姐(白)有勞嫂嫂。

(王五姐躺下。)

王大娘(白)我下樓去了!

(王大娘放帳,下樓。)

王大娘(白)張伯伯這時候怎么還不來呀!

(王大娘下。張道士上。)

張道士(念)奉了夫人命,來做寫信人。

(白)開門來!

(王大娘上。)

王大娘(白)誰呀!

張道士(白)王大娘我來啦!

王大娘(白)張伯伯您怎么這時候才來呀?

張道士(白)你哪知道,走在半道兒,車壞啦!

王大娘(白)這倒巧得很。

張道士(白)你妹妹在哪裡?

王大娘(白)我妹妹在樓上哪!您跟我來。張伯伯我告訴您說,我妹妹病的很重,您說話小著點聲,可別嚷嚷。

張道士(白)你放心把,我這么大歲數,沒有那么大氣力兒啦。

(王大娘、張道士同上樓。)

張道士(白)哎呀,哎..

王大娘(白)喲,怎么啦?

張道士(白)你在這兒哪,我非拘著你不成!

王大娘(白)你要拘誰呀?

張道士(白)這樓上有個催命鬼,凶得很,凶得很!

(張道士畫符念咒。)

張道士(白)天靈靈地靈靈,奉太上老君之命,急急如律令敕。

王大娘(白)不是告訴你小著點聲嗎?怎么倒嚷起來啦!

張道士(白)不要緊,那催命鬼已經拿住了!

王大娘(白)咳,我們是請您寫信來啦!誰叫你捉妖呀!

張道士(白)不是捉妖?

王大娘(白)誰說捉妖啦!

張道士(白)我全鬧擰啦!得啦!哪兒去寫呀!

王大娘(白)就在這兒寫。

張道士(白)就在這兒寫!沒有筆硯。

王大娘(白)我給您拿去,你瞧這還是我們當家的筆哪,都沒有尖啦!

張道士(白)不要緊,能畫道兒就得。

王大娘(白)我給你硯墨。

張道士(白)不用,我這兒有自來水。

(張道士吐口沫。)

王大娘(白)這髒勁啊!

張道士(白)你不說寫什麼!你們家的事情,我知道嗎?

王大娘(白)真箇的,我們家的事情,您哪兒知道哪!您等一等,我問一問去。

張道士(白)問誰?

王大娘(白)問我妹妹去。

張道士(白)問去!

(王大娘掀帳。)

王大娘(白)姑娘,張伯伯來了,問你那信上都寫什麼?

王五姐(白)只問他燈前發誓,說過什麼話來!

王大娘(白)問來啦!

張道士(白)寫什麼?

王大娘(白)你寫:“只問他燈前發誓,說過什麼話來!”

張道士(白)這沒頭沒腦的,就這么寫嗎?

王大娘(白)您就照這樣兒寫就結啦,管他頭腦哪!

(張道士寫。)

張道士(白)“只問你燈前發誓,說過什麼話來”。

還寫什麼?

王大娘(白)等我問問去!

張道士(白)快去、快去!

(王大娘掀帳。)

王大娘(白)姑娘還寫什麼?

王五姐(白)為何兩月有餘,杳無音信?

(張道士寫。)

張道士(白)“為何兩月有餘,杳無音信

”。還寫什麼?

王大娘(白)我再問問去。

張道士(白)我說你真是有兩條敷余腿怎么著?

王大娘(白)少說廢話。姑娘還寫什麼?

王五姐(白)他若是不來呀,今生今世不能見面了!

王大娘(白)你怎說這樣話呀,我就不愛聽這個,怪喪氣的。

張道士(白)問來了沒有?

王大娘(白)你寫:

“他若是不來呀,今生今世就不能見面了!”

(張道士寫。)

張道士(白)“你若是不來呀,今生今世不能見面了

”。這不像話呀!

王大娘(白)本來我們老娘們不會寫信,要會寫信,請您幹嘛呀!

張道士(白)這么辦,我再給添上兩句。

王大娘(白)對啦,您再給添上兩句。

(張道士寫。)

張道士(白)“你若是不來,好似石沉大海,若要相見,請到泉台”。

王大娘(白)更不吉祥啦!

張道士(白)快去問問去,有什麼話沒有啦!

(張道士睡。)

王大娘(白)姑娘還有什麼話沒有啦!

(王五姐搖頭。)

王大娘(白)沒有了,我給你放下帳子歇歇吧!

(王五姐暗下。)

王大娘(白)啊,他會睡著啦!

張伯伯醒醒。

(張道士驚醒。)

張道士(白)哎呀!催命鬼又來啦,天靈靈地靈靈,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王大娘(白)這回我可不管啦!

張道士(白)我不要僵在這兒嗎,還有什麼事情沒有?

王大娘(白)沒有什麼事啦!

張道士(白)你早說,我回去睡覺去了。

(張道士下樓。)

王大娘(白)張伯伯回來回來。

張道士(白)什麼事?下來說。

王大娘(白)您上來!

(張道士上樓。)

王大娘(白)張伯伯這封信倒是給誰呀!

張道士(白)愛給誰給誰!

王大娘(白)您倒是寫上地名、上下款啊!

張道士(白)你不說我怎么寫呀!

王大娘(白)您寫:

“西村謝招郎開拆”。

——這是上款。

張道士(白)喔喔!

“西村謝招郎開拆”。

王大娘(白)下款寫我。

張道士(白)寫你。

王大娘(白)不好不好,寫我妹妹吧!

張道士(白)寫你妹妹。

(張道士寫,止。)

王大娘(白)不好!

張道士(白)寫誰好?

王大娘(白)你寫

“東村南樓上人封寄”。

(張道士寫。)

張道士(白)“東村南樓上人封寄”。

王大娘(白)好,還是不好!

張道士(白)喔,這封信,我可明白啦!八成是你丈夫不在家,你有了情人了罷!

王大娘(白)別胡說!這是我妹妹的。

張道士(白)啊!你妹妹的!那也是你拉的纖呀!

王大娘(白)怎么著!你這么大歲數,說話要謹慎點。

張道士(白)恕我嘴冷,打嘴打嘴。

(張道士下樓。)

王大娘(白)張伯伯別走,您上來。

張道士(白)你下來!

王大娘(白)您上來罷!

(張道士上樓。)

王大娘(白)張伯伯這封信真箇的,誰給送去呀!

張道士(白)我知道誰送去!

王大娘(白)您不是坐車來的嗎?就派您的車夫送去就得啦!

張道士(白)壞啦!他一急得暴病死啦!

王大娘(白)這巧勁的!張伯伯您瞧我們家裡頭沒人,我妹妹離不開我,勞您駕,您辛苦一趟吧。

張道士(白)咳!他家真是沒人,我真得去一趟。我說王大娘,去一趟倒是不難,得請請我。

王大娘(白)請您什麼?

張道士(白)二斤高高的白乾。

王大娘(白)好吧,我一會就買去。

張道士(白)我可走啦!

王大娘(白)您走啦,不送啦。你想著快點送去。

(張道士出門,王大娘關門,張道士敲門。)

張道士(白)王大娘,王大娘,開門來!

王大娘(白)噢!你怎么還不走哇?

張道士(白)別忘了二斤酒。

(張道士笑,下。)

王大娘(白)這貧勁的。

(王大娘關門,下。)

第十二場

(謝大姐、秋桂、謝安人同上。)

謝安人(念)姣兒懶去攻書卷,好叫老身掛在心。

(白)自從那日我兒招郎從東村回來之後,每日愁眉不展,懶讀詩書,不知是何緣故?不免將他喚了出來,問個明白。秋桂。

秋桂(白)有。

謝安人(白)去請你大相公來。

秋桂(白)我不去!

謝安人(白)因何不去?

秋桂您還提哪!昨天我給他送茶去,聽他自言自語的,叫什麼“大姐”、“大姐”的,八成他是有什麼病吧?

謝安人(白)哪有此事,快去。

秋桂(白)大相公,老安人喚你哪!

(謝招郎上。)

謝招郎(念)聞聽母親喚,不知為何情。

(白)母親,兒拜揖。

謝安人(白)坐下。我看你兩月有餘,總是愁眉不展,卻是為了何事?

謝招郎(白)孩兒專心攻書,並無別事。

謝安人(白)你說專心攻書,為何終日愁悶?

謝招郎(白)這個..連孩兒也不知道!

秋桂(白)我秋桂倒知道了。

謝安人(白)你知道什麼?

秋桂(白)昨天晚上,大相公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直叫“大姐”“大姐”的,我問他叫誰哪!他不告訴我。安人您想,半夜三更的,叫大姐乾什麼?

(謝安人怒。)

謝安人(白)小奴才還不與我實說。

謝招郎(白)母親不要聽這蠢丫頭胡言亂道,孩兒沒叫什麼!

謝安人(白)你這奴才不長進得很呀!

(張道士上。)

張道士(念)來到西村上,權作寄書人。

(白)門上有人么?

秋桂(白)是哪個?

張道士(白)這裡有個謝招郎嗎?

秋桂(白)有的。問他做什麼?

張道士(白)有東村給他帶來的書信,交他本人。

(秋桂接信。張道士下。)

秋桂(白)有一件好東西,你看看。

謝招郎(白)是什麼?

秋桂(白)是一封書信。

謝招郎(白)拿來我看。

(念)“西村謝招郎開拆、東村南樓上人封寄”。

(謝招郎急藏信。)

謝安人(白)是何人的書信?

謝招郎(白)是一個學裡的朋友,約會做文章的。

謝安人(白)你還有什麼做文章的朋友!拿來我看。

(謝招郎著急。)

謝安人(白)快拿上來!

(謝招郎無奈,呈信。)

謝安人(念)“東村南樓上人封寄”!

(白)這是何人?

(謝安人拆信看。)

謝安人(白)這是一封情書呀!啊哈!

(謝安人擲信。)

謝安人(白)你這畜生,小小年紀,就作出這不法之事,還不與我跪下!畜生呀畜生,想不到你一十七歲的孩童就如此大膽,在外面做此醜事!老身這下半世,是無有指望的了!

(謝安人哭。)

謝招郎(白)母親息怒,孩兒罪該萬死。

謝安人(白)畜生呀!

(二簧散板)你爹尊遭不幸中年命喪,

留下你年幼兒要繼書香。

想不到不孝兒輕狂浮蕩,

(謝安人打。)

謝安人(二簧散板)好叫我年邁人心內悲傷。

(白)畜生!我養了你這不孝之子,有何面目去見你那亡故的父親於地下,不如活活的把你打死,也省得敗壞了謝家的門風呀!

(二簧散板)小畜生學下流已成絕望,打死了倒乾淨免累為娘。

(謝安人打。謝大姐急上,勸阻。)

謝大姐(白)母親息怒,請到後面歇息,待女兒慢慢的開導於他就是了。

謝安人(白)還有什麼開導的!秋桂將他送到樓上,把門鎖緊,永不放他出來。

秋桂(白)交給我啦!

謝安人(白)氣死我也。

(謝安人下。)

謝大姐(白)兄弟你且起來!

(謝招郎拾信起立。)

謝大姐(白)我說兄弟,你怎這么沉不住氣呀!母親脾氣你是知道的,我還沒機會替你說哪!你怎么就私自通起信來了!這么一鬧,事就不好辦啦!我勸你呀!快把這個念頭打銷吧。

謝招郎(白)姐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答應代我說明,如今怎又這樣說法?我與那人盟山誓海,斷難中變,若是要我與她斷絕,卻也不難。

謝大姐(白)怎么樣?

謝招郎(白)除非一死!這不孝無後之罪,我也顧不得了!

謝大姐(白)這是哪裡說起。

(謝大姐下。)

秋桂(白)您跟我來吧!您要早跟我說明,那封信我怎么也不能當著老太太交給您哪!唉,等老太太消消氣我也好給你說幾句好話呀。

(謝招郎上樓。)

謝安人(內白)秋桂拿鑰匙來!

秋桂(白)來了,來了。

(秋桂下。)

謝招郎(白)我好焦慮也!

(二簧散板)都只為老娘親家法嚴正,

逼得我變做了負心之人!

害得她美嬌娘嗟怨薄命,

難道是任憑他送了殘生。

(秋桂提燈上,上樓送飯。)

秋桂(白)相公,相公。

謝招郎(白)為何大呼小叫?

秋桂(白)飯來了,吃飯吧!

謝招郎(白)不餓。

秋桂(白)不餓呀,燈哪!

謝招郎(白)從視窗遞進來。

(秋桂遞燈,謝招郎接。)

秋桂(白)咳!這是怎么說的!

(秋桂下。)

謝招郎(白)小樓深囚,好不悶煞人也!

(謝招郎看信。)

謝招郎(白)哎呀且住,那王五姐病在垂危,等我一見,我如今關鎖在此,如何能夠出去?這便怎么處?啊有了,前面窗戶,便是前街,我不免將帶子接續起來,吊了下去,連夜去往東村,去見王五姐一面,就是將來母親知道,打個半死,也是甘心愿意。待我下去,我就是這個主意啊!

(謝招郎取帶接續,綁窗欄,吹燈,墜下樓。起二更鼓。)

謝招郎(白)天色已交二更,我不免趕到東村便了。

(二簧散板)急忙忙望東村舉足不定,

等見了王五姐細說衷情。

(謝招郎走圓場,吊毛,下。)

第十三場

(場上設帳。王五姐暗上,臥床。王大娘上。)

王大娘(二簧搖板)這幾日我姑娘病體沉重,只恐怕如花貌付與狂風。

(白)唉!我家姑娘病勢不輕,已曾托張伯伯帶了書信,前往西村,叫謝招郎前來相會。天到這般時候,還不見他到來,到底年青人的情義是靠不住的,我們姑娘白白的為他送了性命,也太不值了!姑娘此刻還不知怎么樣子?待我看來。

(王大娘上樓。)

王大娘(白)姑娘!姑娘!哎呀這樣沉重!怎么好呀!

(王五姐開目。)

王五姐(白)嫂嫂你來了!

王大娘(白)姑娘此刻好一點嗎?

王五姐(白)還是那樣,嫂嫂你攙我起來。

王大娘(白)姑娘還是躺著的好。

王五姐(白)我有話與嫂嫂細說,坐起來好講話。

王大娘(白)是了。

(王大娘扶王五姐坐。王五姐喘息。)

王五姐(白)嫂嫂想我病體如此沉重,我的命就在早晚了,只是我哥哥遠在他鄉,不能見面,將來我哥哥回來,不知是怎樣的傷心!嫂嫂要好好解勸才好。

王大娘(白)不要說出這樣話來,好好的養病要緊,那張伯伯已經送信給謝招郎了,早晚總要到來,等見面之後,姑娘的病一定就可以好的了。

王五姐(白)我已是不中用的人了,那謝招郎未必能來,就是來了么,也是無濟於事了。

王大娘(白)姑娘安心等候,一定有好的日子,姑娘自己放寬心才好!

王五姐(白)嫂嫂呀!

(反二簧慢板)為痴情閃得我柔腸百轉,

因此上終日裡病體纏綿。

我與那謝招郎燈前誓願,

又誰知不從心拆散良緣。

到如今薄命人死期不遠,

眼睜睜紅粉女要入黃泉。

可嘆我親兄長不能見面,嫂嫂呀!

只落得泉台下去度流年。

(王大娘掩淚。)

王大娘(白)姑娘保重要緊,休要多說話了!姑娘躺下來歇一歇罷!

(王大娘扶王五姐臥。謝招郎踉蹌上,到門前;碰門響,昏跌。)

王大娘(白)門外撲通一聲,甚是響亮,這是什麼原故?待我看來。

(王大娘下樓。)

王大娘(白)誰呀?

(王大娘開門,見謝招郎。)

王大娘(白)哎喲,門外躺下一人,是哪裡來的?待我拿燈照照去。

(王大娘照。)

王大娘(白)這不是謝招郎嗎?為何躺在門首?啊是了!想必是連夜趕來,身體勞乏,故而倒在地上。

(王大娘攙謝招郎。)

王大娘(白)謝相公醒來!

(謝招郎開目。)

謝招郎(白)你可是王大娘?

王大娘(白)正是。謝相公為何這般模樣?

謝招郎(白)大娘有所不知,只因接到到大姐的書信,知道她病體沉重,連夜趕來,到了門首,走不動了,故而躺在地上。大嫂!五姐的病怎么樣了?

王大娘(白)還算有點良心,連夜趕來!

啊!謝相公,我姑娘恐怕不中用了,你害得她好苦哇!

謝招郎(白)她、她、她現在哪裡?

王大娘(白)現在樓上。

(謝招郎急。)

謝招郎(白)大嫂快領我看去!

王大娘(白)隨我來!

(王大娘引謝招郎上樓。)

王大娘(白)姑娘,謝相公來了!

(王五姐不應。)

王大娘(白)姑娘,那謝招郎來了。

王五姐(白)不要哄我,那謝郎他是不能來的。

謝招郎(白)大姐,小生在此。

(王五姐舉目見謝招郎,注視,哭不出聲,暈絕。)

王大娘(白)姑娘醒來,姑娘醒來!

(王五姐哭出聲。)

王五姐(白)他當真來了么?

王大娘(白)站在面前的,不就是謝相公嗎?

(王五姐望,點頭。)

王五姐(白)嫂嫂叫他進前一步。

謝招郎(白)小生特來看望大姐。

(王五姐嘆氣。)

王大娘(白)謝相公與姑娘談談心,相煩照料姑娘,我去去就來!

(王大娘下。)

王五姐(白)我嫂嫂她去了么?

謝招郎(白)大嫂下樓去了!

王五姐(白)謝郎,相煩把我扶起來,坐著好說話。

(謝招郎扶王五姐。)

謝招郎(白)大姐看仔細些。

(王五姐坐,喘息。)

王五姐(白)謝郎坐下講話。

(王五姐拉謝招郎坐床沿。)

王五姐(白)謝郎你把我害到這步田地,你問心怎么樣了?

謝招郎(白)非是小生負心,只因家母十分嚴厲,不敢向她開口,轉求我家姐姐,不想她遲遲未講,因此耽誤。小生知罪了!

王五姐(白)你為何音信全無,是何道理?

謝招郎(白)小生意欲尋一機會,與母親說知,總是無有機會,蹉跎至此。

王五姐(白)你今晚如何能夠到此?

謝招郎(白)大姐有書信到來,被我母親看見,重打一頓,鎖禁樓中,大姐你來看,我身上的傷痕,你就明白了呀!

(謝招郎哽咽。)

王五姐(白)啊你為我挨了打么?

(王五姐執手細看,哭,不放手。)

王五姐(白)如此說來,是你為我受了苦了!

謝招郎(白)挨了打還不算苦,我母親把我鎖禁樓中,不許出門一步,要我與大姐斷絕往來,這才算苦呢!

王五姐(白)你既是鎖禁樓中,如何能夠出來?

謝招郎(白)是我萬分著急,無計可想,只得用帶子接續起來,從樓窗墜下,連夜前來,才能與大姐見這一面呀!

王五姐(白)郎君如此真情,是奴錯怪你了,你既是不能自己做主,我這病么?已到了這步田地,也不願以垂危之身,侍奉郎君,今晚相會,便是永訣,郎君前程萬里,自己保重就是了。

(王五姐欲死。)

謝招郎(白)小生與大姐雖然未成夫妻之禮,已是盟山誓海,天地神明,實鑒此心,生既不能同衾共枕,死了之後,必要葬在一處。大姐若是不能得生,小生也要跟隨大姐,到了黃泉之下,做一對永久夫妻!

(王五姐死。)

謝招郎(白)啊大姐,哎呀!

(謝招郎氣逆。)

謝招郎(白)大姐你等我一等,我與你一路去吧!

(謝招郎碰死。王大娘上。)

王大娘(白)這就好啦!那謝招郎與姑娘見了面,我妹妹的病就許好了,待我瞧瞧去。

(王大娘上樓,見謝招郎。)

王大娘(白)哎喲謝相公怎么死在我們這裡了!

(王大娘看王五姐。)

王大娘(白)哎喲!我妹妹也死啦!咳,妹妹呀!

(王大娘哭。張媽媽、張道士同上。)

張媽媽(白)王五姐病了好些日子,不知道好了沒有?咱們瞧瞧去。

張道士(白)走著。

(張媽媽、張道士同走圓場,同進門,同上樓。)

王大娘(白)張媽媽,你來得正好,我妹妹死啦!謝相公也死在這兒啦!

(王大娘哭。)

張媽媽(白)先把屍首搭下去!

張道士(白)好一對痴情男女,死的真是可憐!依我之見,將他二人,同埋在一處,做一個大大土墳,叫作“鴛鴦冢”,也好與世界上有情人做個榜樣,你們說好不好?

王大娘(白)妹妹!

(王大娘哭。)

張道士、張媽媽(同白)得啦!得啦!別哭啦!

(王大娘、張道士、張媽媽同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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