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章章句

大孝終身慕父母

原文

人少,則慕(1)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2);有妻子,則慕妻子; 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3)。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

注釋

(1)慕:愛慕,依戀。(2)少艾:指年輕美貌的人。(3)熱中:焦急得心中發熱。

翻譯

人在年幼的時候,愛慕父母;懂得喜歡女子的時候,就愛慕年輕漂亮的姑娘。有了妻子以後,便愛慕妻子;做了官便愛慕君王,得不到君王的賞識便內心焦急得發熱。不過,最孝順的人卻是終身都愛慕父母。到了五十歲還愛慕父母的,我在偉大的舜身上見到了。

賞析

終身都愛慕父母的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終身都只愛慕父母,其他如年輕漂亮的姑娘、妻子、君王等統統不愛。
另一種是既終身愛慕你母,又不妨害愛姑娘,愛妻子,愛君王等。 若以弗洛依德博士的觀點來看,第二種是正常的情感心態,第一種則出於“戀父”、“戀母”情結了。
孟子這段話是通過對大舜作心理分析後引出的。大舜由於沒有得到父母的喜愛,所以,即使獲得了絕色美女和妻子,甚至自己已做了君王,達到了權力和財富的頂峰以後,也仍然鬱鬱寡歡, 思驀父母之愛。
所以,如果我們要做到“大孝”,那就應該既“終身慕父母”, 又愛少艾和妻子,這才是健康正常的心態。

君子也難免受騙

原文

昔者有饋生魚於鄭子產,子產使校人(1)畜之池。校人烹之,反 命曰“始舍之,圉圉(2)焉;少則洋洋(3)焉;攸然(4)而逝。”子產曰: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謂子產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

注釋

(1)校人:管理池塘的小官(2)圉圉(yu):疲憊的樣子。(3)洋洋: 舒緩搖尾的樣於。(4)攸然:迅速的樣子。

翻譯

從前有人送條活魚給鄭國的子產,子產叫主管池塘的人把它畜養在池塘里。那人卻把魚煮來吃了,回報說:“剛放進池塘里時, 它還要死不活的;一會兒便搖擺著尾巴活動起來了;突然間,一下子就游得不知去向了。”於產說:“它去了它應該去的地方啦!它去了它應該去的地方啦!”那人從子產那裡出來後說:“誰說子產聰明呢?我明明已經把魚煮來吃了,可他還說‘它去了它應該去的地方啦!它去了它應該去的地方啦!”所以,君子可能被合乎倩理的方法所欺騙,但難以被不合情理的方法所欺騙。

賞析

騙子有術,也有限。
有術就能使人受騙,不僅使普通人受騙,就是有德有才的君子,像鄭國賢宰相於產那樣的聰明人,也照樣受騙。只不過這很有個條件,就是你得把謊話說圓,說得合乎情理,就像那個“校 人”那樣,把魚開始怎么樣,接著又怎么樣,最後又怎么樣說得 來非常生動細緻,活靈活現,難怪得子產要上當,要相信他了。這裡面還有一層微妙的原因在於,越是君子,其實越容易受騙。因為君子總是以君子之腹度人,凡事不大容易把人往壞處想,結果往往上騙子的當。倒是真正的小人,以小人之心度人,把人往壞處想,往往還不容易被欺瞞過去。所以,說君子也難免受騙,這原本不應該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當然,還是那句話,要讓君子上當受騙,得有合乎情理的說法,否則,還是容易被識破的。這就是騙亦有限的話題了。
明白了這個啟發以後,即使你是君子,是不是也應該保持戒心,多一分警惕,以免上當受騙呢!

以意逆志,是為得之

原文

故說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1)志,是為得之。 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子遺(2)。”信斯也,是周無遺民也。

注釋

(1)逆:揣測。(2)靡有:沒有。不遺;二字同義,都是“余”的意思。

翻譯

所以解說詩的人,不要拘於文字而誤解詞句,也不要拘於詞句而誤解詩人的本意。要通過自己讀作品的感受去推測詩人的本意,這樣才能真正讀懂詩。如果拘於詞句,那《雲漢》這首詩說; “周朝剩餘的百姓,沒有一個留存。”相信這句話,那就會認為周朝真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賞析

孟子是在和學生鹹丘蒙討論有關大舜的事跡時順便說到讀詩的方法問題的。但他的這段話,尤其是關於“以意逆志”的命題, 卻為了中國古代文學批評中的名言,直到今天,仍然受到現代文學批評專家、學者們的重視。
所謂“詩言志”,語言只是載體、媒介。因此,讀詩貴在與詩人交流思想感情。
劉勰《文心雕龍知音》)說:“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 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
“情動而辭發”是“詩言志”;“披文以入情”是“以意逆志”。 為勰發揮的,正是孟子的讀詩法。
至於現代批評所說的“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強調再創造,那就和孟子“以意運志”的讀詩法相去較遠了。

君權誰授

原文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
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
“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
曰:“天與之。”
“天與之者,諄諄(1)然命之乎?”
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
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
曰:“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於天 子,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大夫能薦人於諸侯,不能使諸侯與之 大夫。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2)之於民,而民受之。故 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
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
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 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 下與人。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堯崩,三 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3)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 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漚歌者,不漚歌堯之子而漚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4),踐天子位焉。而(5)居堯 之宮,逼堯之子,是篡也,非天與也。《太誓》曰:‘天視自我民 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

注釋

(1)諄諄(Zhun):反覆叮嚀。(2)暴(pu):顯露,公開。(3)南河: 舜避居處,在今山東濮縣東二十五里,河在堯都之南,故稱南河。(4)中 國;這裡指帝都。(5)而:如。

翻譯

萬章問:“堯拿天下授與舜,有這回事嗎?”
孟子說:“不,天子不能夠拿天下授與人。”
萬章問:“那么舜得到天下,是誰授與他的呢?”
孟子回答說:“天授與的。”
萬章問:“天授與他時,反覆叮嚀告誡他嗎?”
孟子說:“不,天不說話,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罷了。”
萬章問:“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是怎樣的呢?”
孟子回答說:“天子能夠向天推薦人,但不能強迫天把天下授與人;諸侯能夠向天子推薦人,但不能強迫天子把諸侯之位授與這人;大夫能夠向諸侯推薦人,但不能強迫諸侯把大夫之位授 一這人。從前,堯向天推薦了舜,天接受了;又把舜公開介紹給老百姓,老百姓也接受了。所以說,天不說話,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罷了。”
萬章說:“請問推薦給天,天接受了;公開介紹給老百姓,老百姓也接受了是怎么回事呢?”
孟子說:“叫他主持祭祀,所有神明都來享用,這是天接受了; 叫他主持政事,政事治理得很好,老百姓很滿意,這就是老百姓也接受了。天授與他,老百姓授與他,所以說,天子不能夠拿天 下授與人。舜輔佐堯治理天下二十八年,這不是憑一個人的意志夠做得到的,而是天意。堯去世後,舜為他服喪三年,然後便避居於南河的南邊去,為的是要讓堯的兒子繼承天下。可是,天 下諸侯朝見天子的,都不到蕪的兒子那裡去,卻到舜那裡去;打官司的,都不到堯的兒子那裡去,卻到舜那裡去;歌頌的人,也不歌頌堯的兒子,卻歌頌舜。所以你這是天意。這樣,舜才回到帝都,登上了天於之位。如果先前舜就占據堯的宮室,逼迫堯的兒子讓位,那就是篡奪,而不是天授與他的了。《太誓》說過: ‘上天所見來自我們老百姓的所見,上天所聽來自我們老百姓的所 聽。’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賞析

君權誰授?
按照一般傳統的理解,在禪讓制的時代,這一代的君權是由上一代的天子授與的。這也就是孟子的學生萬章的看法。
可孟子卻作出了與傳統看法不一樣的回答,認為天子個人並沒有權力把天下拿來授與誰,而只有上天和下民(老百姓)才有 這個權力。 很明顯,孟子是腳跨上下兩個方面,一隻腳跨在上天,有 “君權神授”的神秘色彩;另一隻腳卻跨在民間,有“民約論”的 味道。而他的論述,則正好是在這兩方面尋求溝通的橋粱,尋找 “天意”與“民意”的結合點。所謂“究天人之際”,研究天與人的關係,這是中國古代哲學家、思想家探討的核心問題,而孟子 在這裡的探討,是從政治、君權的角度來進行的,也算是一個重 要的課題罷。
事實上,孟子在這裡的分析論述,與其說強調“天”的一方面,不如說強調“民”的一方面更為貼切。就以他所分析的舜的情況來看,舜之所以最終“之中國,踐天子位”,完全是因為“天 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誆歌者,不誆歌堯之子而慪歌舜”。所以,與其說是“天授”,不如說是“民授”。他最後所引《太誓》上的兩句話:“天視自我民 視,天聽自我民聽。”不也一方面說明了“天人之際”的密切聯繫, 另一方面說明了“天意”從根本上說還是來自“民意”嗎?
可見,孟子的政治學說里的確怎么也抹不掉“以民為本”的思想。
君權誰授?
從根本上來回答,是民授而不是神授、天授,當然更不是哪個個人所授,即便你是偉大如堯,也沒有那樣大的權力。

作者

孟子(約前372-前289),名軻,字子輿,戰國中期鄒國人(也就是現在的山東鄒縣東南人),距離孔子的故鄉曲阜不遠。是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學說的繼承者,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相傳孟子是魯國貴族孟孫氏的後裔,幼年喪父,家庭貧困,曾受業於子思的學生。學成以後,以士的身份遊說諸侯,企圖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到過 梁(魏)國、齊國、宋國、滕國、魯國。當時幾個大國都致力於富國強兵,爭取通過暴力的手段實現統一,他繼承了孔子“仁”的思想並將其發展成為“仁政”思想,被稱為"亞聖"。
《孟子》是中國儒家典籍中的一部,記錄了戰國時期思想家孟子的治國思想和政治策略,是孟子和他的弟子記錄並整理而成的。《孟子》在儒家典籍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為“四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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