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漢兵劫寨破曹真 武侯斗陣辱仲達
簡介
孔明四出祁山。
魏延、陳式不聽孔明“防魏伏兵,不可輕進”的命令,領兵出箕谷,被魏兵殺敗。
蜀兵劫曹真寨,司馬懿救曹真。
孔明斬陳式留魏延。又作書送曹真,曹真見書疾重而亡。
孔明與懿斗陣,大敗魏軍。
後主中司馬懿反間計,召孔明回成都。
孔明增灶減兵而退,魏兵不敢追。
正文
卻說眾將聞孔明不追魏兵,俱入帳告曰:“魏兵苦雨,不能屯紥,因此回去,正好乘勢追之。丞相如何不追?”孔明曰:“司馬懿善能用兵,今軍退必有埋伏。吾若追之,正中其計。不如縱他遠去,吾卻分兵徑出斜谷而取祁山,使魏人不提防也。”眾將曰:“取長安之地,別有路途;丞相只取祁山,何也?”孔明曰:“祁山乃長安之首也:隴西諸郡,倘有兵來,必經由此地;更兼前臨渭濱,後靠斜谷,左出右入。可以伏兵,乃用武之地。吾故欲先取此,得地利也。”眾將皆拜服。孔明令魏延、張嶷、杜瓊、陳式出箕谷;馬岱、王平、張翼、馬忠出斜谷:俱會於祁山。調撥已定,孔明自提大軍,令關興、廖化為先鋒,隨後進發。卻說曹真、司馬懿二人,在後監督人馬,令一軍入陳倉古道探視,回報說蜀兵不來。又行旬日,後面埋伏眾將皆回,說蜀兵全無音耗。真曰:“連綿秋雨,棧道斷絕,蜀人豈知吾等退軍耶?”懿曰:“蜀兵隨後出矣。”真曰:“何以知之?”懿曰:“連日晴明,蜀兵不趕,料吾有伏兵也,故縱我兵遠去;待我兵過盡,他卻奪祁山矣。”曹真不信。懿曰:“子丹如何不信?吾料孔明必從兩谷而來。吾與子丹各守一谷口,十日為期。若無蜀兵來,我面塗紅粉,身穿女衣,來營中伏罪。”真曰:“若有蜀兵來,我願將天子所賜玉帶一條、御馬一匹與你。”即分兵兩路:真引兵屯於祁山之西,斜谷口;懿引軍屯於祁山之東,箕谷口。各下寨已畢。懿先引一枝兵伏于山谷中;其餘軍馬,各於要路安營。懿更換衣裝,雜在全軍之內,遍觀各營。忽到一營,有一偏將仰天而怨曰:“大雨淋了許多時,不肯回去;今又在這裡頓住,強要賭賽,卻不苦了官軍!”懿聞言,歸寨升帳,聚眾將皆到帳下,挨出那將來。懿叱之曰:“朝廷養軍千日,用在一時。汝安敢出怨言,以慢軍心!”其人不招。懿叫出同伴之人對證,那將不能抵賴。懿曰:“吾非賭賽;欲勝蜀兵,令汝各人有功回朝,汝乃妄出怨言,自取罪戾!”喝令武士推出斬之。須臾,獻首帳下。眾將悚然。懿曰:“汝等諸將皆要盡心以防蜀兵。聽吾中軍炮響,四面皆進。”眾將受令而退。
卻說魏延、張嶷、陳式、杜瓊四將,引二萬兵,取箕谷而進。正行之間,忽報參謀鄧芝到來。四將問其故,芝曰:“丞相有令:如出箕谷,提防魏兵埋伏,不可輕進。”陳式曰:“丞相用兵何多疑耶?吾料魏兵連遭大雨,衣甲皆毀,必然急歸;安得又有埋伏?今吾兵倍道而進,可獲大勝,如何又教休進?”芝曰:“丞相計無不中,謀無不成,汝安敢違令?”式笑曰:“丞相若果多謀,不致街亭之失!”魏延想起孔明向日不聽其計,亦笑曰:“丞相若聽吾言,徑出子午谷,此時休說長安,連洛陽皆得矣!今執定要出祁山。有何益耶?既令進兵,今又教休進。何其號令不明!”式曰:“吾自有五千兵,徑出箕谷,先到祁山下寨,看丞相羞也不羞!”芝再三阻當,式只不聽,逕自引五千兵出箕谷去了。鄧芝只得飛報孔明。
卻說陳式引兵行不數里,忽聽的一聲炮響,四面伏兵皆出。式急退時,魏兵塞滿谷口,圍得鐵桶相似。式左衝右突,不能得脫。忽聞喊聲大震,一彪軍殺入,乃是魏延。救了陳式,回到谷中,五千兵只剩得四五百帶傷人馬。背後魏兵趕來,卻得杜瓊、張嶷引兵接應,魏兵方退。陳、魏二人方信孔明先見如神,懊悔不及。
且說鄧芝回見孔明,言魏延、陳式如此無禮。孔明笑曰:“魏延素有反相,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因憐其勇而用之。久後必生患害。”正言間,忽流星馬報到,說陳式折了四千餘人,止有四五百帶傷人馬,屯在谷中。孔明令鄧芝再來箕谷撫慰陳式,防其生變;一面喚馬岱、王平分付曰:“斜谷若有魏兵守把,汝二人引本部軍越山嶺,夜行晝伏,速出祁山之左,舉火為號。”又喚馬忠、張翼分付曰:“汝等亦從山僻小路,晝伏夜行,徑出祁山之右,舉火為號,與馬岱、王平會合,共劫曹真營寨。吾自從谷中三面攻之,魏兵可破也。”四人領命分頭引兵去了。孔明又喚關興、廖化分付曰:如此如此。二人受了密計,引兵而去。孔明自領精兵倍道而行。正行間,又喚吳班、吳懿授與密計,亦引兵先行。
卻說曹真心中不信蜀兵來,以此怠慢,縱令軍士歇息;只等十日無事,要羞司馬懿,不覺守了七日,忽有人報谷中有些小蜀兵出來。真令副將秦良引五千兵哨探,不許縱令蜀兵近界。秦良領命,引兵剛到谷口,哨見蜀兵退去。良急引兵趕來,行到五六十里,不見蜀兵,心下疑惑,教軍士下馬歇息。忽哨馬報說:“前面有蜀兵埋伏。”良上馬看時,只見山中塵土大起,急令軍士提防。不一時,四壁廂喊聲大震:前面吳班、吳懿引兵殺出,背後關興、廖化引兵殺來。左右是山,皆無走路。山上蜀兵大叫:“下馬投降者免死!”魏兵大半多降。秦良死戰,被廖化一刀斬於馬下。
孔明把降兵拘於後軍,卻將魏兵衣甲與蜀兵五千人穿了,扮作魏兵,令關興、廖化、吳班、吳懿四將引著,徑奔曹真寨來;先令報馬入寨說:“只有些小蜀兵,盡趕去了。”真大喜。忽報司馬都督差心腹人至。真喚入問之。其人告曰:“今都督用埋伏計,殺蜀兵四千餘人。司馬都督致意將軍,教休將賭賽為念,務要用心提備。”真曰:“吾這裡並無一個蜀兵。”遂打發來人回去。忽又報秦良引兵回來了。真自出帳迎之。比及到寨,人報前後兩把火起。真急回寨後看時,關興、廖化、吳班、吳懿四將,指麾蜀軍,就營前殺將進來;馬岱、王平從後面殺來;馬忠、張翼亦引兵殺到。魏軍措手不及,各自逃生。眾將保曹真望東而走,背後蜀兵趕來。
曹真正奔走,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殺到。真膽戰心驚,視之,乃司馬懿也。懿大戰一場,蜀兵方退。真得脫,羞慚無地。懿曰:“諸葛亮奪了祁山地勢,吾等不可久居此處;宜去渭濱安營,再作良圖。”真曰:“仲達何以知吾遭此大敗也?”懿曰:“見來人報稱子丹說並無一個蜀兵,吾料孔明暗來劫寨,因此知之,故相接應。今果中計。切莫言賭賽之事,只同心報國。”曹真甚是惶恐,氣成疾病,臥床不起。兵屯渭濱,懿恐軍心有亂,不敢教真引兵。
卻說孔明大驅士馬,復出祁山。勞軍已畢,魏延、陳式、杜瓊、張嶷入帳拜伏請罪。孔明曰:“是誰失陷了軍來?”延曰:“陳式不聽號令,潛入谷口,以此大敗。”式曰:“此事魏延教我行來。”孔明曰:“他倒救你,你反攀他!將令已違,不必巧說!”即叱武士推出陳式斬之。須臾,懸首於帳前,以示諸將。此時孔明不殺魏延,欲留之以為後用也。
孔明既斬了陳式,正議進兵,忽有細作報說曹真臥病不起,現在營中治療。孔明大喜,謂諸將曰:“若曹真病輕,必便回長安。今魏兵不退,必為病重,故留于軍中,以安眾人之心。吾寫下一書,教秦良的降兵持與曹真,真若見之,必然死矣!”遂喚降兵至帳下,問曰:“汝等皆是魏軍,父母妻子多在中原,不宜久居蜀中。今放汝等回家,若何?”眾軍泣淚拜謝。孔明曰:“曹子丹與吾有約;吾有一書,汝等帶回,送與子丹,必有重賞。”魏軍領了書,奔回本寨,將孔明書呈與曹真。真扶病而起,拆封視之。其書曰:“漢丞相、武鄉侯諸葛亮,致書於大司馬曹子丹之前:竊謂夫為將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剛;能進能退,能弱能強。不動如山嶽,難測如陰陽;無窮如天地,充實如太倉;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預知天文之旱澇,先識地理之平康;察陣勢之期會,揣敵人之短長。嗟爾無學後輩,上逆穹蒼;助篡國之反賊,稱帝號於洛陽;走殘兵於斜谷,遭霖雨於陳倉;水陸睏乏,人馬猖狂;拋盈郊之戈甲,棄滿地之刀槍;都督心崩而膽裂,將軍鼠竄而狼忙!無面見關中之父老,何顏入相府之廳堂!史官秉筆而記錄,百姓眾口而傳揚:仲達聞陣而惕惕,子丹望風而遑遑!吾軍兵強而馬壯,大將虎奮以龍驤;掃秦川為平壤,盪魏國作丘荒!”曹真看畢,恨氣填胸;至晚,死於軍中。司馬懿用兵車裝載,差人送赴洛陽安葬。
魏主聞知曹真已死,即下詔催司馬懿出戰。懿提大軍來與孔明交鋒,隔日先下戰書。孔明謂諸將曰:“曹真必死矣。”遂批回“來日交鋒”,使者去了。孔明當夜教姜維受了密計:如此而行;又喚關興分付:如此如此。
次日,孔明盡起祁山之兵前到謂濱:一邊是河,一邊是山,中央平川曠野,好片戰場!兩軍相迎,以弓箭射住陣角。三通鼓罷,魏陣中門旗開處,司馬懿出馬,眾將隨後而出。只見孔明端坐於四輪車上,手搖羽扇。懿曰:“吾主上法堯禪舜,相傳二帝,坐鎮中原,容汝蜀、吳二國者,乃吾主寬慈仁厚,恐傷百姓也。汝乃南陽一耕夫,不識天數,強要相侵,理宜殄滅!如省心改過,宜即早回,各守疆界,以成鼎足之勢,免致生靈塗炭,汝等皆得全生!”孔明笑曰:“吾受先帝託孤之重,安肯不傾心竭力以討賊乎!汝曹氏不久為漢所滅。汝祖父皆為漢臣,世食漢祿,不思報效,反助篡逆,豈不自恥?”懿羞慚滿面曰:“吾與汝決一雌雄!汝若能勝,吾誓不為大將!汝若敗時,早歸故里,吾並不加害。”
孔明曰:“汝欲斗將?斗兵?斗陣法?”懿曰:“先斗陣法?”孔明曰:“先布陣我看。懿入中軍帳下,手執黃旗招颭,左右軍動,排成一陣。復上馬出陣,問曰:“汝識吾陣否?”孔明笑曰:“吾軍中末將,亦能布之。此乃‘混元一氣陣’也。”懿曰:“汝布陣我看。”孔明入陣,把羽扇一搖,復出陣前,問曰:“汝識我陣否?”懿曰:“量此‘八卦陣’,如何不識!”孔明曰:“識便識了,敢打我陣否?”懿曰:“既識之,如何不敢打!”孔明曰:“汝只管打來。”司馬懿回到本陣中,喚戴陵、張虎、樂綝三將,分付曰:“今孔明所布之陣,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汝三人可從正東‘生門’打入,往西南休門殺出,復從正北‘開門’殺入:此陣可破。汝等小心在意!”
於是戴陵在中,張虎在前,樂綝在後,各引三十騎,從生門打入。兩軍吶喊相助。三人殺入蜀陣,只見陣如連城,衝突不出。三人慌引騎轉過陣腳,往西南衝去,卻被蜀兵射住,衝突不出。陣中重重疊疊,都有門戶,那裡分東西南北?三將不能相顧,只管亂撞,但見愁雲漠漠,慘霧蒙蒙。喊聲起處,魏軍一個個皆被縛了,送到中軍。
孔明坐於帳中,左右將張虎、戴陵、樂綝並九十個軍,皆縛在帳下。孔明笑曰:“吾縱然捉得汝等,何足為奇!吾放汝等回見司馬懿,教他再讀兵書,重觀戰策,那時來決雌雄,未為遲也。汝等性命既饒,當留下軍器戰馬。”遂將眾人衣服脫了,以墨塗面,步行出陣。司馬懿見之大怒,回顧諸將曰:“如此挫敗銳氣,有何面目回見中原大臣耶!”即指揮三軍,奮死掠陣,懿自拔劍在手,引百餘驍將,催督衝殺。
兩軍恰才相會,忽然陣後鼓角齊鳴,喊聲大震,一彪軍從西南上殺來,乃關興也。懿分後軍當之,復催軍向前廝殺。忽然魏兵大亂:原來姜維引一彪軍悄地殺來,蜀兵三路夾攻。懿大驚,急忙退軍。蜀兵周圍殺到,懿引三軍望南死命衝擊。魏兵十傷六七。司馬懿退在渭濱南岸下寨,堅守不出。
孔明收得勝之兵,回到祁山時,永安城李嚴遣都尉苟安解送糧米,至軍中交割。苟安好酒,於路怠慢,違限十日。孔明大怒曰:“吾軍中專以糧為大事,誤了三日,便該處斬!汝今誤了十日,有何理說?”喝令推出斬之。長史楊儀曰:“苟安乃李嚴用人,又兼錢糧多出於西川,若殺此人,後無人敢送糧也。”孔明乃叱武士去其縛,杖八十放之。苟安被責,心中懷恨,連夜引親隨五六騎,徑奔魏寨投降。懿喚入,苟安拜告前事。懿曰:“雖然如此,孔明多謀,汝言難信。汝能為我乾一件大功,吾那時奏準天子,保汝為上將。”安曰:“但有甚事,即當效力。”懿曰:“汝可回成都布散流言,說孔明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稱為帝,使汝主召回孔明:即是汝之功矣。”苟安允諾,徑回成都,見了宦官,布散流言,說孔明自倚大功,早晚必將篡國。宦官聞知大驚,即入內奏帝,細言前事。後主驚訝曰:“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詔還成都,削其兵權,免生叛逆。”後主下詔,宣孔明班師回朝。蔣琬出班奏曰:“丞相自出師以來,累建大功,何故宣回?”後主曰:“朕有機密事,必須與丞相面議。”即遣使齎詔星夜宣孔明回。
使命逕到祁山大寨,孔明接入,受詔已畢,仰天嘆曰:“主上年幼,必有佞臣在側!吾正欲建功,何故取回?我如不回,是欺主矣。若奉命而退,日後再難得此機會也。”姜維問曰:“若大軍退,司馬懿乘勢掩殺,當復如何?”孔明曰:“吾今退軍,可分五路而退。今日先退此營,假如營內一千兵,卻掘二千灶,明日掘三千灶,後日掘四千灶:每日退軍,添灶而行。”楊儀曰:“昔孫臏擒龐涓,用添兵減灶之法而取勝;今丞相退兵,何故增灶?”孔明曰:“司馬懿善能用兵,知吾兵退,必然追趕;心中疑吾有伏兵,定於舊營內數灶;見每日增灶,兵又不知退與不退,則疑而不敢追。吾徐徐而退,自無損兵之患。”遂傳令退軍。
卻說司馬懿料苟安行計停當,只待蜀兵退時,一齊掩殺。正躊躇間,忽報蜀寨空虛,人馬皆去。懿因孔明多謀,不敢輕追,自引百餘騎前來蜀營內踏看,教軍士數灶,仍回本寨;次日,又教軍士趕到那個營內,查點灶數。回報說:“這營內之灶,比前又增一分。”司馬懿謂諸將曰:“吾料孔明多謀,今果添兵增灶,吾若追之,必中其計;不如且退,再作良圖。”於是回軍不追。孔明不折一人,望成都而去。次後,川口土人來報司馬懿,說孔明退兵之時,未見添兵,只見增灶。懿仰天長嘆曰:“孔明效虞詡之法,瞞過吾也!其謀略吾不如之!”遂引大軍還洛陽。正是:棋逢敵手難相勝,將遇良才不敢驕。
未知孔明退回成都,竟是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本回演義中的故事自然都是虛構的,諸葛亮在這次出征中並沒有和曹魏主力進行會戰,曹魏那邊因為連日下雨無法進軍就退兵了,蜀漢見此也退兵,魏延與郭淮倒是打了一仗,但是並非主力會戰,自然也沒有司馬懿過來與諸葛亮斗陣的故事。至於那個陳式被殺的事件也大有問題,在三國志中陳式早在劉備時代便被點用,在諸葛亮時代也是被重用的大將,不過其中並沒有記載其被殺一事,或者說其死都沒有記載。另有一說陳式是陳壽父親,但是這也只是傳說而已,其因乃是陳壽父親早亡,且當年陳壽父親為馬謖參軍,在馬謖被殺後也同受牽連受罰,有觀點便認為陳式便是陳壽之父,但是在之後攻打陰平武都兩郡時陳式被委以重任,這點與前者有悖。所以說陳壽的父親為誰?陳式之死都是一個大謎團,至於演義中的那個陳式被殺是肯定不可能的。
我們繼續說下來,本回演義並無太多歷史事實,倒是虛構了司馬懿與諸葛亮的對陣,在此我們正好可以說說諸葛亮的將略。
在前面的文章中,我們曾經談到過關於諸葛亮的軍事才能,對於演義中那些將諸葛亮的軍事才能無限擴大擴張甚至如仙人一般,或者將如劉備龐統等其他人的軍事戰績挪移到諸葛亮身上的事進行了一番介紹,相信在這些介紹之後大家對於演義中的諸葛亮之軍事才能是不會再認同了。
確實,在劉備生前,諸葛亮並沒有真正的掌握軍權,自然更不會象演義一樣在幕後指揮劉備,只有在劉備死後,根據其臨終囑託,諸葛亮才正式的開始執掌蜀漢的軍權,而即便是其後的大段歷史,在演義中也有被誇大之處。
但是,這並非說諸葛亮的軍事才能便可以小視了,雖然說陳壽在諸葛亮傳最後對諸葛亮的評語稱其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但是在三國之後的歷代,對諸葛亮的軍事評價卻十分的高,司馬懿稱其為天下奇才,兩晉時代對於諸葛亮的評價也越來越高,這從裴注中便可以看出,雖然說有許多不認同諸葛亮軍事才能的看法,但是相對起來認為諸葛亮擅長軍事的看法明顯處於上風,而到了唐朝,建立武廟的時候,諸葛亮作為名將便進入其中,從此一直常駐在內,而到了宋代說三分漸漸流傳開乃至三國演義成書後的歷史自然不需說了,便就其三國演義說三國之後的歷代對諸葛亮的評價來看,都是認為其是相當傑出的軍事家。
為何歷代對於諸葛亮的軍事才能如此推崇呢?我們還是先看他的軍事生涯,其實諸葛亮的行軍打仗並不太多,東漢末年那段亂世前期他沒有介入,後期參加了劉備一邊,但是主要在後方處理政務,準備後勤補給與軍事訓練,前方還是劉備關羽這些人為主,只有到了劉備死後,三國鼎立局面形成,諸葛亮才開始執掌大權,其南征之事因為敵手太弱倒不必說,我們就說他北伐之戰,演義稱他是六出祁山,我們自然知道並沒有那么多次。而在第一次北伐中諸葛亮誤用馬謖,街亭慘敗,無功而返;第二次圍陳倉,久攻不下,也是無功而返。這樣看來,諸葛亮的軍事才能實在很有限。但是在之後的幾次北伐中,面對司馬懿這樣的傑出將領,諸葛亮卻能逼得其避戰不出,雖然說這其中司馬懿本來就持有固守不出,待其後勤不足退兵的戰略目的,但是就司馬懿這一生作戰來看,只要敵人弱於自己,有機可趁,他必不會放棄機會,定會選擇對陣殲滅之,但是在與諸葛亮的作戰中,曹魏之兵並非不多,但是司馬懿卻硬是做縮頭烏龜,小心為上,在偶爾的幾次正面交鋒中還遭慘敗,可見諸葛亮在正面對戰上確實要勝出司馬懿一籌。而且在幾次撤退之中,也從未給司馬懿等人占得任何便宜,由此看來,諸葛亮在布軍上有所一套。
確實如此,在我來看,諸葛亮確實是個軍事家,但是並不等同於那種善於沙場作戰機動應變的戰將,諸葛亮之將略是在其治軍行軍之道上。日後多有兵書以諸葛亮之名撰寫,這是有其道理的,諸葛亮以一介書生,跟隨劉備轉戰,在吸收當時的軍事精華基礎上,建立了一套在當時來說頗有成效的治軍行軍之法。這套兵法對於日後的將領來說都有其意義。
其一者:講究以法治軍,街亭之敗,為馬謖等說情者不在少數,其中也多有諸葛亮身邊親信,但是諸葛亮仍以嚴懲,並自降官職。當時世上如曹操等人便也是以法治軍,從而帶出一支鐵軍來,諸葛亮以法治國治軍之思想乃是長期以來貫徹,無論是其政事還是軍事都是如此,蜀漢能得以度過一段困難期,諸葛亮之法治功不可沒。
另說之:這其實本就是軍事的基礎常識,兵法中多有闡釋之,兵事乃國之重事,不可以常事待之,往日之小事,放到軍營之中則可能就禍及無數人之性命,所以軍營行事需要慎之又慎,法令非嚴無以治軍。如以平時之準則來做軍中之軍務,則軍務便無從上令下達,文人治軍為何是大忌?便是文人將平日之準則來從軍務,軍令不行,則軍紀不整,軍紀不整,有功不賞,有過不罰,那軍人則離心背德,打自己的小算盤,自然不會有勝利。
其二者:重權,諸葛亮認為兵權乃是兵中大事,不可隨意處置之,兵權也不可被分,兵權不可被牽制,兵權如此重要,只能由重臣任之。所以在諸葛亮出師之前給劉禪上表,一方面是為了表明自己出師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請求劉禪在後方不要任意左右他的計畫。終其諸葛亮幾次出師,劉禪都做到了這點,在演義中那樣的近臣進言讓諸葛亮回師的情況並沒有出現,那其中倒更多有岳飛的影子。
另說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是古代作戰的準則之一,這一方面是因為後方君主未必如前方將領知兵,另一方面也是古代訊息並不靈通,情況不能及時送打後方,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就需要給前方的將領足夠的空間,讓其見機行事,才能獲取最大的戰果。假若後方不顧實際,給予前方百般牽制,就好比如北宋什麼陣圖一般,便是兵士再英勇,將領再能幹,也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然而,正因為行軍打仗大權都集中在主將身上,掌握生殺大權,使得威脅性也增大之,早先統治者或許還能親自帶兵,不使大權旁落,如曹操劉備,等得後幾代皇帝只能待在深宮之中,對下面的大將便開始不放心起來了,監軍這樣的制度也開始建立起來,這種情況自然不符合兵法之道,但是卻符合政治之說,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其三者:整軍。諸葛亮在整軍之上有自己的一套,在街亭之敗後,一方面嚴格治軍,另一方面也開始整備軍事,兵士不增反減。但是兵士的戰鬥力卻得以上升,在與曹魏的對峙中占得上風。諸葛亮在北伐的休止期就是主要便是講武練兵,整備軍械,研發如連弩木牛流馬這樣的器械為軍事所用。
另說之:都說精兵精兵,但是何者之兵才能稱之為精兵卻是眾說紛紜,衡量的角度也是各個不同,所以在討論戰力時常常還是以能戰之兵的數量作為準繩。但是對於精兵的追求卻是不見得少,甚至還有得十萬精兵掃平天下之說。但是,要訓練出一支精兵又談何容易,挑選,花費幾何,幾千年歷史中軍士不下億萬,可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精兵屈指可數。因為精兵不單挑選花費甚耗時耗力,關鍵是還要經過沙場考驗,便是如此,一支精兵輝煌也不到幾十年而已,但是期間往往能造就一個時代。
其四著:正面作戰,這可說是劉備時代便留下的傳統,在相同的兵力上,正面作戰大都不吃虧,到得諸葛亮時期,更是將之發揚光大,便是兵力稍少於對方猶可勝之。有此依仗,諸葛亮才敢幾度北伐。
另說之:都說兵法乃是詭道,但是若要取得最終勝利,正面作戰必不可少,雖然以多打少乃是兵法要術,但如無一定的單兵作戰實力,便是以多也未必能勝少。最終會戰的勝利才是戰爭的關鍵。
其五者:後勤,諸葛亮在後勤上耗費心血,漢中之途險峻無比,曹操當年進來未戰便心生退意,諸葛亮幾度出征,連年在此等險路上奔波,若不是研製出木牛流馬這樣的運輸工具外加諸葛亮治軍嚴整,賞罰分明,眾軍不起異心,以蜀漢弱小之國力,確實無力北伐。
另說之:後勤乃是軍事出征之重點,古今亦然,多少能征善戰之輩便是被那兩招堅壁清野與拉長戰線攻擊補給而打垮。所以人馬未動,糧草先行便實在是演義給我們的真正寶典,不知保障後勤的將領絕不是好將領。諸葛亮在那種情況猶能保證作戰實在不易了,而後勤補給也確實是其蜀漢北伐的短處。
其六者:撤兵,諸葛亮在撤兵上頗下了一番心思,凡是曹魏追兵,都免不了遭到阻擊,大敗特敗之。便如張郃這樣的名將也不例外。
另說之:撤兵在軍事行動中實在是一項十分重要而又危險的事,因為撤兵往往是後勤不暢或者行軍失利,這都不是什麼好事,很容易影響軍心,這就需要小心謹慎,沿途設伏,以防追兵,這需要軍隊有相當的素養,那種衝鋒英勇後退也同樣英勇的軍隊遇到追兵只能大潰敗之。只有訓練有素的兵士才能作到完美的撤退。
其七者:不擾民,諸葛亮在政務上很有一套,在此他也運用到了軍事之中,蜀漢如此少眾支持這么多的軍隊,而後在屯田時也能作到軍民之間秋毫無犯,這實在難能可貴,無論是政治或者是軍事上都要有相當的造詣才行。
另說之:不擾民可說是最難的一點,世間有許多軍隊戰力十足,但是也野性十足,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禍害百姓,而有些將領為了煽動其戰力,還故意放任之,這也是日後百姓對軍隊不滿的很大原因,能做到對百姓秋毫無犯,實在是一個艱巨的任務,能做到這點的將領便可以說是名將了。
其實這七點,並不是什麼苛刻的要點,不需要將領有太多天賦,有什麼知覺,靈機一動,或者靠運氣作戰,或者設出什麼妙計取勝,都不需要,這些都是很簡單可以按照教條來一步步完成的東西,是中人之資的將領就可以做到的。不需要天才。用一句話來說,是誰都可以作到的。
其實兵法有兩種,一種是給出許多戰例,分析之,但是運用起來還是要靠將領自己領會,還要運氣的,這種兵法需要有運氣的天才才能做到。另一種便是可以重複的,一般的將領用心領會就可以做到的,比如治軍,比如正面的作戰,比如撤退中的設伏。都是可以用心做到的,但是往往這點還比前者少有人做到。
諸葛亮其實只是認真的把這些應該做到的事都做到的,尤其在治軍等事上可說做的完美,有這樣的成績,再加上他戰略與政治上的才能,便是機變上少一些也可稱得上名將了。
諸葛亮這位名將不是如曹操這樣善於機變沙場征戰的名將,更不是如演義中那樣善於料敵於先,近乎如妖的名將,而相反,他只是一個認真做事,把所有的事做到比別人做的更完美的名將罷了。因為用一生來兢兢業業做事的人本就不多罷。
回評
毛宗崗批語
將寫武侯與仲達決雌雄,先見仲達與子丹決雌雄;其以面塗紅粉、身服女衣為賭,此以贏者為雄、輸者為雌也。然以仲達、子丹相較,則子丹是女,仲達是男;若以武侯、仲達相較,則又武侯是男,仲達是女。觀後文巾幗之受,其不異於面塗紅粉身服女衣者幾希矣。
武侯氣王朗,只是一氣;氣曹真,不止是一氣。姜維詐降,一氣也;王雙被斬,二氣也;秦良死而寨又劫,三氣也。與三氣周瑜之事殆相仿佛矣。然周瑜未死之前,有兩句歌謠,一封書札;周瑜既死之後,又有一篇祭文。獨至曹真,而片紙之中,一番教訓,一番嘲笑,一番哀憐,直將歌謠、書札、祭文合成一幅,尤令見者解頤。
甚矣,為將之不可不嚴也!武侯斬陳式而不斬魏延,憐其勇耳。若縱苟安而反為其所譖,則寬之過也。且陳式未歸之時,恐其降魏,而使鄧芝撫之;魏延將反之日,預知其背漢,而使馬岱防之;獨至苟安,而武侯慮不及此,又似失之於疏矣。雖然,此天之不欲興漢,豈武侯之咎歟?
我以此計中人,而人亦以此計中我。如武侯曾以反間之計退仲達,而仲達亦以反間之計退武侯是也。雖然,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仲達雖智,豈能間英明之主哉?苟安不能愚後主,而宦官得以愚後主,又非宦官足以愚後主,而後主實受愚於宦官。昭烈所為嘆息痛恨於桓、靈者,而其父恨焉,其子蹈焉,悲夫!
三出祁山之師,為武侯之病而去,此仲達不知其去者也。四出祁山之師,為苟安之譖而去,此仲達先知其必去者也。不知其去,則其去也易;知其必去,則其去也難。而武侯卒不難於去者,則減兵添灶之計得也。孫臏以減灶誘敵之追,武侯又以增灶遏敵之追,是得孫臏之意而變化之。可見讀古書者,讀此句必是此句,便是不能讀;用古事者,用此法必是此法,便是不能用。觀於武侯,可以悟矣。
李贄總評
早知陳壽後來編史,此時不殺陳式倒好。余聞一先生之論如此,不知何如,大家評一評看。呵呵。
八陣、增灶,司馬懿俱為見聞所誤,遂遜孔明一籌。若令司馬胸中不知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並龐涓減灶、虞詡增灶許多骨董,自不為諸葛所算矣。聞見誤人,一至於此.即今之做秀才者,胸中絕無講章時文,安有不軼王駕唐之理,都是一個道理。
鍾敬伯總評
八陣、增灶,司馬俱為聞見所誤,遂遜孔明一籌。若令司馬不知“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並龐涓減灶、虞詡增灶許多骨董,自不為諸葛所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