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證道錄

網路小說《青城證道錄》為作者姬神霄所作,小說目前連載中。本書情節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鮮明,值得一讀。

基本信息

網路小說《青城證道錄》

小說名稱:青城證道錄

青城證道錄青城證道錄
小說作者:姬神霄
小說類型:古典仙俠
小說狀態:連載
完成字數:235216 字簡介:鄧鈞本是登州城裡的孤苦少年,惟想出人頭地、不愁衣食。機緣巧合之下,一舉變為鍊氣修仙之輩,更立下青城劍宗道統。不成想正是這立教之舉,使他成了仙流中人群嘲的對象,被譽為一方天地間修為最差的“祖師”。為爭顏面,他開始在鍊氣修行之路上賣力狂奔,演繹出一段仙俠傳奇……
太姥潭中蟾影冷,丈人山里劍光寒。兩廂造化合一處,拘礙長生盡搗翻。

《青城證道錄》初章

天方破曉,圓覺寺的老銅鐘便被掌錘沙彌敲了起來。一百零八響悠揚鐘鳴,混雜著千百戶人家傳出的雞啼、犬吠,將沉靜了一整夜的登州城喚醒。被磨去了最後一絲睡意的販夫走卒們,紛紛推開家門,或擔起扁擔,或背起編筐,人手一面小巧的撥浪鼓,搖動起來招攬生意。鼓聲咚咚,傳不多遠,卻能讓早起找食的都聽到。
城南一條偏僻的窄路上,一群年紀不大的乞丐提著棍棒瘋跑著,沾滿泥痂的草鞋底子踏得石子路‘噼啪’作響,比商販們搞出的動靜可要刺耳得多了。若是湊到近前看個仔細,便能發現這伙乞丐俱都紅著眼,目光死死盯著跑在最當先的一個細瘦少年身上,顯然是與之結了仇,正在追趕。
一追一逃,連穿過幾條巷子,領頭的一個壯碩乞丐開聲吼道:“鄧鈞小賊,連乞丐的錢你都偷,也不怕損陰德哩!你他娘的快把錢還回來,再讓老子們揍一頓,否則這事沒個完啦。”
那被喚做鄧鈞的少年,看上去十二三歲年紀,身板還不如乞丐們健壯,偏偏腿腳不慢,領先一夥子乞丐好大一截。聽到身後傳來吼叫聲,他跑得愈發快了,身上那件大過自身骨架許多的破爛袍子被迎面來風吹弄得‘呼呼’作響,緊緊貼在身上,便連兩肋突出的骨頭都清晰可見,瞧那身形倒像極了在山洞中餓了半月才出來覓食的蝙蝠。
眼見要被追上正街,鄧鈞急了,分出力氣叫道:“沒天理啦!不過就摸了你們九枚銅板,數來數去不夠買兩塊炊餅的,僅是一玩笑罷了,卻追恁緊作甚?留些餘地,日後好相見呀!”
言罷,未等一乾乞丐應答,鄧鈞忽覺胸腹之間像被鈍器戳了一下似的隱隱作痛,卻是在這般緊要關頭岔了氣。他自知是跑不遠了,當下伸手自懷中暗袋裡掏出了幾枚銅般,揚手擲向身後,一邊叫道:“服啦……服啦!全副身家都給你們!”
聽到銅錢落地的聲響,乞丐們頓時停下了追趕,便似得了主人投食的雞鴨一般,一窩蜂地彎腰去撿。待到將錢湊到一起細數,卻發現數目不夠;再想去追時,卻見鄧鈞已然攀上了巷口堵頭的圍牆,再難追得上了。
無奈之下,乞丐們紛紛破口叫罵,無非是說日後再見時要叫小賊如何如何云云。隨後那領頭的乞丐便將手中木棒一揮,呼喝著兄弟帶隊討飯去了。
卻說鄧鈞翻過牆頭,當即便沒了力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便爬不起來了。好在乞丐們不知他氣力不繼,未曾翻牆追來。
那九文錢撐死也只夠買塊炊餅又或買上一捆餵牛馬的草料,鄧鈞從乞丐身上偷來,便正如他所說——僅是個玩笑罷了;若非如此,憑他的手段,只怕乞丐們丟了銅錢還不自知哩。因此,雖是躲過了一劫,他卻不以為喜,只在心中恨道:“叫花子們缺德哩!相識一場,只開個頑笑便攆我跑出好幾里路。看那架勢,要真追了上,還不將我扒皮卸骨?娘的,真當我是好欺的了……今晚便摸黑潛進乞丐窩,不將你們遮身的麻袋都扒下來燒掉,便顯不出你家小鄧爺爺的手段!”
待得養足了力氣,鄧鈞正要往出走,卻聽巷子一側的院落中突兀地傳出一陣狸貓嘶叫聲,直嚇得他頸後寒毛都豎了起來。先是被乞丐追了一早上,如今又陡然受驚,他便再也壓不住心頭邪火,只想叫罵幾聲來解氣。可未等他開腔,就聽那院中又有一婆婦扯開嗓子叫喚道:“見鬼啦!見鬼……救命呀!”
這么一聲叫喚,倒把鄧鈞勾得心癢,索性也不往出走了,就勢貼耳於牆等著聽個樂子。不過一息的工夫,牆後人家慌亂了起來,家丁奔走、婢子哭嚎,熱鬧得不像話。
鄧鈞奈不住心奇,扣著牆上磚縫揉身攀上了牆頭。甫一探出眼去,他便見那院中一群人摟肩把臂地擁在一起。當中有男有女,俱都望向一間門戶敞開的居舍,臉上神情驚恐至極;另有一年約四旬左右的婆婦口吐白沫躺在那門前不遠抽搐呻吟,臉上涕淚縱橫,沾滿血斑的雙手胡亂抓弄著地面兩撮野草,狀貌可怖。
“乖乖……”鄧鈞倒吸一口涼氣,心忖:“那婆婦莫不是被鬼壓了身?”
便在這時,一個儒衫青年自前院跑了過來,先是掃了後院眾下人一眼,待目光落到那婆婦身上,便皺眉問道:“可是夫人生產出了麻煩?這穩婆躺在門前搞什麼古怪?”邊問著,他抬腳就要往那居舍里闖去。
一個女婢見狀,開聲阻道:“老爺!千萬不敢進那屋子!夫人生了鬼怪,嚇煞了穩婆,還得先去請個法師來。”話一說完,她便又把頭埋到了身旁一個家丁的肩膀後面。
那儒衫青年聞言,先自愣了片刻,隨即開聲罵道:“荒唐!我柳氏雖非豪門大戶,卻數世詩書傳家,供奉的是先師孔聖,哪信甚的鬼神之說?”話雖如此,他卻未敢進屋子看上一眼,猶豫著原地踱了幾步,吩咐下人道:“你等上來兩個,把這穩婆扶起,待我撾醒她問個真切。”
下人不敢違命,當下推搡出兩個男丁出去,戰戰兢兢地把那婆婦從地上揪了起來。儒衫青年見那穩婆一臉涕淚,就連下巴上都沾滿了口沫,嫌惡地看了一眼後便俯身摘下一隻鞋子,用那鞋底朝著穩婆的臉上狠狠抽了一記。
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院中人頓時感同身受,麵皮俱都抽搐了一下;鄧鈞雖有準備,卻也被嚇了一跳,兩臂力道一軟,險些從牆頭滑落。可他心中卻更歡喜了,暗自琢磨道:“怪道總聽人說讀書識字的都不是好東西呢!這儒生被鬼怪之說嚇到,不敢進產房去看自家婆娘死活,真是個沒擔當的。只是他藉口打那穩婆泄憤,卻是用錯了手段呀!瞧那婆婦身形,活脫就是個母夜叉,要真箇被打醒了,那儒生可有苦果嘗。”
無愧是積年混跡市井的人物,鄧鈞年歲雖不大,識人眼力卻一點也不差。那穩婆被一記鞋底打醒,先是一聲驚呼,鏇即便從捉著自家肩膀的兩個家丁手中掙脫了開。她也不去擦臉上髒物,先就咬牙切齒地伸出手去揪住了儒生髮髻,另一手朝著他白嫩麵皮上狠狠撓了下去,一邊嘶聲叫道:“你這養鬼的人家!你那婆娘生了三個鬼胎——一個是鱗甲鬼,落地也不吭聲便鑽土裡去了;一個是帶毛鬼,怪叫一聲竄上房梁不見了蹤影;還有個生下來就披著裹屍布的死胎,嚇得老娘閉過了氣去呀!”
穩婆叫罵得快,下手也快,只幾句話的工夫,那儒生的臉便已被撓得不成樣子;周遭家丁、婢女早被穩婆言語嚇得身子都僵了,再看她那副瘋癲模樣,任是哪個也不敢挺身上前營救主人。
好一陣撕扯之後,穩婆先自撒了手,一把將那柳儒生推倒在地。她揚腿就往前院跑去,嘴裡仍自罵著:“一兩銀子的價錢叫我接這鬼胎,險些要了老娘的命呀!折壽呀!你這養鬼的人家!我這便去府衙狀告,叫官兵將你這家妖人都捉去燒掉!這養鬼的人家……”
鄧鈞看到那儒生被穩婆一通狠手抓花了臉,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好道:“痛快!撓得好!”
柳家一夥人正驚駭於穩婆所言的鬼胎,陡然聽得傳來喝彩聲,待循聲望去,見了牆頭上顯出半個毛髮蓬亂的腦袋,頓時便有人驚呼道:“是帶毛鬼!”
這一聲話喊將出來,眾下人頓時連滾帶爬地朝前院跑了去;唯有那被抓花了半邊臉的儒生在起步時左腿絆住了右腿,一跤摔倒在地,久久爬不起來。
鄧鈞見狀愕然,俄而又生出頑童脾性,拿捏腔調沖那儒生喚道:“爹爹莫急,孩兒便是穩婆口中所說的‘帶毛鬼’,最擅躥房越脊。日後把這手本事傳你,你便是想摔倒也難了。”言罷,他兩臂用力撐起身子,露出整個腦袋來齜牙一笑。
“呀!”儒生被嚇得不輕,在地上抱頭翻滾了一遭之後,竟又找回了力氣,手腳並用著出了這“鬧鬼”的院落,全無一敘“父子之情”的念頭。
作怪得逞,鄧鈞笑得肚皮抽筋,樂極生悲之下便從那牆頭摔了下去。他一心要將這場熱鬧看個全套,於是也不在巷子裡多停留,當下便邁開步子要繞去那柳家前門,看這人家能請個什麼法師來捉鬼。
一溜小跑到了巷口之後,鄧鈞卻見得出路被一間青磚房舍堵了個嚴嚴實實。深覺晦氣,他心下抱怨道:“早怎么不知這是條死巷?大早起來水米未盡,工夫都耽擱到走路上了!”他有心試著攀援,抬眼看了下那房舍高矮,卻見隔著房子支出一根頎長木桿,上面還掛著一根朱紅布條,只覺著似曾見過。盯著望了好一陣,他忽地拍了一下大腿,脫口道:“這不是那廢棄的老龍王廟嘛!”隨即又想到去年冬天還在那廟裡棲身過一陣,只是天氣寒冷,不曾有興致摸索過廟後地形,是故不知廟牆後是一截長長的死巷。
鄧鈞尚記得龍王像背後的牆壁上很是有幾塊磚石鬆動了,日夜有風進出,便若是能自外面扒開,倒省下回跑路多費力氣。湊牆角一陣摸索,倒真給他尋到了鬆動的磚石。待到挖出一個能容自家鑽進鑽出的狗洞,他伏下身子便鑽了進去。
甫一進到內間,邁步繞過龍王像,鄧鈞不由一愣。只因他看到一個紅袍道人正盤坐在廟堂當間一塊空地上,左手托著團明滅不定的火焰,另一手不斷變換著指訣手印。怯怯地上前幾步,鄧鈞看了個仔細,但見這道人皮膚煞白,深目高鼻,鬚眉枯黃,不像中原人物,倒似是外域胡人。
“你不去柳家看熱鬧,來挖貧道的牆角作甚?”道人朝鄧鈞看過一眼,忽地開口攆道:“出去,莫擾我練法。”
鄧鈞見這道人形貌不甚兇惡,倒也不害怕,只在心中忖道:“這道人坐在破廟之中便能知道我在老遠處看柳家的熱鬧,又能擺弄火焰,怕是真箇有神通哩……這般人物往日裡只在傳說中聽過,今日卻撞見個活的,可不能輕易放過。”
緊了緊腰間束帶,鄧鈞振作精神,擺出在市井中與人爭執時的潑頑架勢,從容辯道:“道長說得差了!這廟是給海龍王蓋的,可不是道觀哩,便是要怪我也得讓龍王爺親自來說。況且這廟宇破落之後,我便在在此落腳了,那時你還不知在何處雲遊哩。”說著,他走到龍王前,俯身一陣摸索,自下邊石台中摸出一隻破碗和一件破衣裳,拿在手裡揚了揚,道:“呶,我的家什還在,可不是謊話誑你。”
道人鄙夷一笑,道:“當我不知你抱的什麼念頭?仙家收弟子,根骨資質皆須上上之選;瞧你模樣烏皮包骨,與乞丐相差仿佛,還是莫要打那投師學藝的主意了。去去去,貧道懶得理你。”
鄧鈞往日見慣了白眼、聽慣了閒話,這當頭雖被道人一語言中自家心思,卻不似那臉嫩皮薄之人一般羞怯迴避,只賠了個笑臉便正對著道人盤坐了下去。見得道人只是閉起眼睛不來看顧,而未再出言驅趕,他便也耐著性子不動聲響,只盯著道人手中那團火焰去看。
又過良久,鄧鈞終是沉不住氣,挑起話頭說道:“道長,我瞧你神通不小,坐在這龍王廟裡不出,便能得知我趴在柳家牆頭看熱鬧。”眼見道人臉上未顯出絲毫不耐之色,他繼續道:“只是我去得晚了,也不知是那柳儒生的婆娘是真箇生了鬼胎,還是穩婆手藝不行,把胎兒弄了死,這才託言鬼怪之說掩飾?”
雙目睜開一道縫隙,道人打量了鄧鈞一眼,隨即又閉目言道:“也罷……你想學本事,我是不肯教的,只是今日占了你的地方,便給你看場熱鬧做個補償。”言罷,他法訣變換,手中那團火焰光芒漸弱。不一刻,火中顯出兩隻野獸身形,俱都巴掌大小,分是穿山甲與花狸貓。
先聽道人決意不肯傳下本事,鄧鈞正自心中不快,待一見了火中異像,不由又將煩惱拋去了腦後,嘖嘖稱奇。看了一陣,腦中忽地靈活一閃,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指著那二獸問道:“道長,難不成這兩個便是那‘鱗甲鬼’與‘帶毛鬼’?”
道人笑道:“你倒機靈。不錯,這便是在柳家作怪之物。”
聽了道人這話,鄧鈞忖道:“莫不是那柳家儒生得罪了這道人,這才被他施法使喚鬼物捉弄?”雖是這般想著,他口中卻贊道:“道長真箇道德高隆!既不圖錢財報答,也不圖虛名美譽,只不聲不響地收了這倆鬼物,給登州百姓免去一場災禍哩。”
道人自是不知鄧鈞心中如何想的,卻也不以他口中恭維為喜,自道:“這倆東西,看似是穿山甲與花狸貓,實則卻是兩隻蛤蟆變化的。”
鄧鈞湊到近前瞧了一陣,卻察覺不出甚的端倪,正疑惑間,聽那道人又道:“早年我遊歷天下時,在太姥山不遠處尋到一處無主水府。我見只有兩隻蛤蟆精守著門戶,便將之收服,在其間隱居了下去。年前這兩隻蛤蟆盜了我的藏書和幾件法器,變化形貌逃到了陸上。因怕被我尋到,又投入了柳家婦人胎中,想藉此隱去一身妖氣。”
便在這時,道人手中火焰一陣晃動,當中那穿山甲掙扎了一番,忽地變作了一隻青皮紫紋的蛤蟆;花狸貓也自搖身一變,成了一隻紫皮青紋的蛤蟆。
鄧鈞看得有趣,只覺天下間再沒有比法術變化更奇妙的事物,便又堅定了要學上幾手法術的念頭。
未待道人再自開言,那青皮蛤蟆忽地口吐人言,道:“要殺要剮全都憑你,莫亂潑髒水壞了我倆的名頭!”
紫皮蛤蟆也出聲附和,又轉沖鄧鈞說道:“這位小哥,你莫聽這道人胡言。青皮的是我哥哥,喚作‘蛤里青’,我因生就一身紫皮,故而喚作‘蟆里紫’。我倆乃是斗姥山中太姥潭裡化生的精怪。早先水國的東海將軍是一條黑龍,在太姥山旁立了水府,我們兄弟便認他做了主公,得個看門守府的差事。雖然本事一般,但因忠義盡職,在水國中名聲也算響亮,周遭十有八九都知‘蛤哥蟆弟’是一雙有骨氣的漢子。”
鄧鈞偷偷打量,見道人也不在意這一對蛤蟆精的說辭,便出言問道:“你倆既然是好漢,為何又作偷盜行徑,落得如今下場?”
蛤里青道:“主公因酒後誤事開罪了東海龍王,被送上了斬龍台。而後樹倒猢猻散,那水府便空了下來。唯獨我倆念著主公的恩情,不忍離去,便守著那份家業。數年後這道人倚仗本事強占了水府,我倆迫於淫威便詐降了,偷他藏書法器卻是為已逝的主公報那奪家業的仇。”
蟆里紫也道:“正是為了替主公報仇哩!他那藏書與法器都是三流貨色,我兄弟得了也沒甚用處,除了報仇,哪會有別的心思?那水府在高人眼裡也不算個什麼,便是拱手送上人家也懶得收哩。若非如此,我兄弟倆本事一般,又怎么守得住?只有這本事平平的道人才拿它當寶,奪了我倆寄念忠心之物。”
道人聞言,臉色也不見尷尬,只道:“你說貧道本事平平,這是實話,我認了;那藏書與法器我都當成寶貝,日後還要尋個弟子傳下去延續道統的。你倆把一乾偷取的事物都還與我,貧道便放了你們。”
“不給!”蛤里青道:“你越稀罕我倆越是不給,叫你心疼才算是替主公報了仇。”
道人眉頭蹙了起來,惱道:“貧道要往東,你倆便偏要往西走。早知如此,當初見面便該打殺了你們這一雙!”
鄧鈞也在心中嘆道:“哪有放著生路不走卻一味和人死硬較勁的道理?我若學它們這般,今日一早便要遭了乞丐毒手哩!”
心生惻隱,鄧鈞正要勸上蛤里青兩句,卻又聽那蟆里紫嘆道:“可恨那柳家儒生,婆娘已有孕在身,他還非要壓在身下行房作樂。若非被他壓得難受,我倆又怎么會泄了身上氣息被這道人尋到?皆是命也!你便動手吧,東西我倆是絕不會還的。”
聽到這裡,鄧鈞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道:“好一雙倒霉的蛤蟆,竟攤上個如此荒唐的便宜爹爹。那柳家儒生也真吝嗇得緊,去花樓尋個姑娘瀉火又窮不了他,何苦糟踐自家孩兒?”
待見得兩隻蛤蟆混同一個道人齊齊舉目來瞧,鄧鈞這才覺著此舉有失禮數。為掩尷尬,他便對兩隻蛤蟆說道:“水府不過是件死物,早晚要垮塌了的,黑龍江軍若是在天有靈,又怎忍你倆這等忠心職屬因之喪命?依我看,你二位不若交還道長藏寶,留住性命,待得道長成了仙人飛升天闕而去,那水府不又空了下來?到時再去接手,便算是物歸原主了,還免去你倆許多看顧、掃灑的辛苦。”
道人搖頭,對鄧鈞說道:“這兩個呆頭蛤蟆乃是冥頑不靈之輩,哪肯聽你勸說?你便靜坐一旁看熱鬧好了,我倒要試試掌中真火能否燒爛這兩張硬嘴。”
兩隻蛤蟆真箇呆頭呆腦,一心和道人作對,蛤里青便在此時對道人說道:“你怎知我倆不肯聽人勸?”
道人聽了這話,臉作怒相,心下卻喜道:“早還道這烏皮包骨的少年是來添亂的,卻不想他竟帶了轉機來。這兩蛤蟆嘴比鴨子硬,偏還喜與我作對,我不如佯裝吃癟模樣順了它們心意,早把那法器和藏書的下落問出才是緊要事。”
見得道人臉色不愉,蟆里紫亦不落兄長之後,得意道:“你這道人只會貪便宜,哪有甚么慧目能看出我兄弟倆的上上品性?便如哥哥所說,我倆是最肯聽人勸的。”自覺是讓道人吃了癟,這呆頭蛤蟆也不再一心求死了,身上顯出生靈避死趨生的天性來,復又言道:“我倆非但肯定聽人勸,且還決意暫不回海里度日了,便當你的面認這明事理的小哥作新主人。不過你須低頭向我兄弟立誓——今後不得與我倆為難,也不許把洞府傳給弟子。若是不應,我倆便任你真火煉死也不會將那藏寶之處相告。”
道人聞言,仍自喜怒不彰,只在心中想:“這倆蛤蟆糊塗,我卻怎么也跟著糊塗了?它倆無非是想壓我低頭罷了,我若早早裝作吃癟嘴臉,這事便早也了結了。低個頭又不會掉一塊肉去,便是遂了它們心愿又如何?”
鄧鈞卻自急了,忙道:“我如何能當得二位蛤中忠義之士的主人?此事萬萬不可!”他卻是怕這道人走了之後自家無法鎮壓蛤蟆精,反遭毒手害了性命。
道人自鄧鈞神情上看出了他心事,便道:“你幫我解憂,貧道自當報答一番。我這裡有一道‘子母牽心咒’,把母咒種在你身上,再將子咒分種與兩隻蛤蟆,便再不虞他們會害了你去。這倆精怪本事雖還不如我,可也是結了內丹的,一身法力頗為不俗,能保你一世富貴平安。”
見道人所言不似有假,鄧鈞暗自思量:“看來這道人是決計不肯傳我法術本事了……既如此,依他所言做了這兩個蛤蟆精的主人倒也好,至不濟還能混得一世富貴平安,總比如今這落魄模樣強百倍。”想到這裡,他便點頭應了。
道人施法祭出一根金針,鄧鈞正看得有趣,卻見那金針陡然朝他自家心口飛射而來。驚駭之下想要躲閃,那金針卻已然刺中,不等他察覺疼痛,又飛回了道人手上。鄧鈞強自抑住心頭驚懼,再看去時,只見那針尖上多出一滴血來。
那兩隻蛤蟆也自痛快,不等道人多言,便分別吐出一青一紫兩枚精怪內丹,任那道人用鄧鈞心頭之血繪製了幾個符籙上去。
片刻功夫,鄧鈞忽覺與那兩隻蛤蟆有了一絲感應,鏇即便聽道人言道:“成了!這兩隻蛤蟆如今便成了你的部屬,與你心念相通,可如意使喚。”
收了手中困住蛤里青與蟆里紫的火焰,任它倆脫身跳上鄧鈞兩側肩頭,道人舉手起誓道:“蒼天為鑑,只要這雙蛤蟆將我藏書、法器所在之地告與我知,貧道便不再與它倆為難。那水府我不會傳與弟子,也不會托與他人。”隨後便收了手說,朝蛤哥蟆弟看去。
蛤里青也依約言道:“你那些東西都被我收在了‘碧波圖’里,如今正裹在那柳家婦人所產的死胎身上。”
蟆里紫趕忙補了一句:“那胎兒並非為我倆所害的,乃是那自柳家儒生與婆娘行房時自個戳死的。”
道人知了失物所在,心急去取,當即捏了個法訣化作一陣清風不見了蹤影。
鄧鈞猜那道人定是去了柳家,便對一雙蛤蟆調笑道:“二位公子要不要回趟家找那柳儒生認親?順帶還可分些家產出來哩。”有‘子母牽心咒’在,他與蛤里青、蟆里紫心念相通,便知不會被害了性命,是以說起話來也像是在與玩伴玩笑。
蛤哥蟆弟自鄧鈞肩頭跳下,對視一眼,由那蟆里紫說道:“新主人莫把那混賬掛在嘴邊,我兄弟倆可恨煞了他。你若缺少錢財,等入了夜,我倆一齊出動,將那柳家搬空。”
聽得兩隻蛤蟆語氣里滿是怨憤,鄧鈞便想勸慰一二,讓他倆看開些。尚未待他想好該如何開口,廟堂里忽地生出一陣風來。那蛤哥蟆弟被風一吹,當即四腳朝天躺倒了去,便如僵死了一般。
鄧鈞正自詫異,卻見風又停了住,紅袍道人的身形顯露了出來,正衝著自家頷首微笑。他心知蛤里青與蟆里紫是吃道人使了手段,便不再多想,當下衝著道人問道:“道長可是尋回失物了?”
“尋回了。”道人復又道:“你幫了貧道的忙,須給你些好處。只是這話不能讓兩隻蛤蟆聽去,否則便不靈了。”
“你來當我師父教我本事,那便最大的好處了。”想到這裡,鄧鈞故作懵懂,借坡下驢便要磕頭拜師。
道人卻不等鄧鈞彎腰便伸手攔了下,搖頭道:“貧道便與你說個分明——非是你根骨不好,也無關你形貌狼狽,我不收你做弟子,只因你我脾性不合。貧道生來小氣,對自家事物分外珍惜,哪怕是一根絲線又或一塊布角,只要是我的,便不許外人碰觸,更遑論道學、法術這般我引以為豪之物了。非到不得已時,我是斷然不肯收弟子的,任誰也別想占了我的便宜去。”
鄧鈞聞言,一時愕然,他斷想不到這道人竟小氣如斯。
道人似是毫不在意鄧鈞看法,講出自家隱癖之後,不單不覺羞臊,臉上反而生出一股子解脫、暢快的神情來,又道:“除此之外,貧道最怕麻煩。瞧你生性跳脫,不是個安分人,我若傳下法術,等你惹出禍事來說不得便會牽扯我進去。貧道怎肯自找罪受?”
聽到這裡,鄧鈞算是明白了,再不幻想多個師父,只躬身施了一禮,道:“道長既然決意不肯教我本事,便說說要此番要給我何種好處吧。”
道人言道:“這一雙蛤蟆精都練出了一顆內丹在腹中,雖與玄門正宗道士修煉出的金丹相比尚有不足,卻也是難得的一樁寶貝;須知精怪一身法力九成九都在那內丹之中蘊藏。我要與你的好處,便是指點你個法門,叫你那把那內丹取用了,借倆精怪數百年打熬的法力奠定道基,如此便有了躋身修道之路的本錢。”
側頭瞧了瞧那僵死在地的蛤里青與蟆里紫,鄧鈞做了個抹脖子的架勢,朝道人問道:“可是要殺了它倆,剖開肚子取那內丹出來讓我吞下?”
道人盯著鄧鈞打量許久,忽地嘆道:“那兩隻蛤蟆又沒開罪過你,說起來如今還是你屬下,你怎忍心對它倆起殺意?幸好你不是我弟子,否則利字當頭時豈不要把我也打殺了?”
“可在我聽來,你那話不正是這意思?”鄧鈞腹誹了一句,正要辯白,卻聽道人又道:“我先前已立誓不會與他們為難,自然不會在這時對它們不利,”說到這裡,他語氣一轉,“總要用個委婉的法子才成。”
委婉法子?”鄧鈞接口問了一句,便側頭去看了那蛤里青、蟆里紫一眼,心道:“這道人小氣得緊,便連自己的針頭線腦都不許外人碰觸。你倆偷了他的寶貝把玩了許久,可真是惹下禍事啦……”
道人抬手輕撫他那與中原人有異的枯黃髯須,一邊解道:“這倆呆頭蛤蟆既蠢又倔,被我先後兩次制住,料想醒來後會打定主意與我作對。”
鄧鈞回想蛤里青、蟆里紫之前言行,不由點了點頭。
道人臉上多了絲玩味笑意,復又道:“若是得知我算定他倆不捨得將內丹丟棄,要終生受制於‘子母牽心咒’,你說這倆呆頭蛤蟆會如何?”
“難不成它倆會為和你賭一口氣而舍了內丹不要?”鄧鈞滿是不可思議地問了一句。看那道人笑而不語,他又自言道:“是了,先前它倆連死都不懼,舍一顆內丹又算什麼……”
道人接著言道:“除卻內丹,他那一副身軀也是經法力洗刷了數百年的好寶貝。你可告與它們,便說我算定它倆沒大出息,再過幾百年也還是頂著一身蛤蟆皮的狼狽模樣。待他倆為與我賭氣而去轉世投胎,那一雙被妖氣洗鍊了三百年的蛤蟆身軀便也歸了你。拿它煉寶也好,製成傀儡也好,全由得你。卻也是一樁防身保命的好寶貝。”
聽到這裡,鄧鈞漸覺背脊隱隱發寒,心中暗道僥倖:“這道人雖有一身煞白皮膚,心卻黑得緊哩!萬幸他不肯收我為徒,否則一個不小心沖了他忌諱,我怕是也會嘗到‘委婉法子’的厲害了……”
察言觀色,道人似是覺察鄧鈞所想,洒然言道:“這雙蛤蟆兄弟頭腦不靈光,觸怒貧道倒還罷了,萬一日後開罪了心狠手辣的高人,說不得就要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只因感念它倆秉性不惡,又有一顆忠義心腸,貧道這才假你之手算計一番。待它倆轉世投胎,日後再由你引入門下修行,剛好絕了隱患。如此一來,你得了機緣修成法力神通,蛤蟆得了來世前程,貧道我也出了一口氣,正是三全齊美之策。”
鈞聽了這話,雖仍不肯信道人會有這般好心腸,倒也認同他所說的三般好處,便應道:“是我糊塗,不明道長深意。”
道人道:“無妨。你雖不是我弟子,可這修道的機緣卻與我有脫不清的干係。我有話要贈你,且聽真了:修道練氣之輩,不可同凡夫俗子一般見識,莫為多拿一枚山楂而喜,不因少得一粒紅棗而怨,凡事須長遠計較。要熬得住、把得牢、算得清、做得徹;非如此,便倚仗些許法術神通去混個百年富貴吧,沒甚大出息。”
“熬得住、把得牢、算得清、做得徹……”鄧鈞念叨了一遍,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正要答謝一聲,卻見那道人已如風中飛絮一般飄然出了廟門。他連忙喚道:“道長如何稱呼?”
“你可喚貧道作‘溫道人’。我那落腳的水府你也聽倆蛤蟆說了,日後若是有好處與我,可來府中相尋;若是有求於我,便不要上門了,貧道懶得理會。”言罷,身影再瞧不見。
鄧鈞聞言失笑,自道:“真箇小氣得緊哩!”再去看那兩個仍自僵死在地上的蛤蟆,他笑意更濃,復又道:“日後富貴,便著落在你倆身上了。非是我這當主人的心狠,那道人的算計卻也有理哩。”
偌大日頭斜掛東天時,將逝的最後一縷晨風不甘地撕扯起秋葉發泄著。便在颯颯聲響中,鄧鈞懷揣著兩隻蛤蟆跑出了破敗的龍王廟。路上見了柳家人簇擁著請來的法師,他也未多看一眼熱鬧,一心只裝著日後前程,再也顧不上其它了。

小說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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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證道錄》目錄

卷一·出巢參日月
章一 忠直精怪 吝嗇道人
章二 道基奠定 軼事勾心
章三 元屠老祖 凶戾血光(一)
章三 元屠老祖 凶戾血光(二)
章四 血神落種 野道尋仇(一)
章四 血神落種 野道尋仇(二)
章五 誅仙劍氣 害命骷髏(一)
章五 誅仙劍氣 害命骷髏(二)
章五 誅仙劍氣 害命骷髏(三)
章六 鄧鈞煉法 靈鳥遭劫(一)
章六 鄧鈞煉法 靈鳥遭劫(二)
章六 鄧鈞煉法 靈鳥遭劫(三)
章七 綠襖相激 紅袍立教(一)
章六 綠襖相激 紅袍立教(二)
章六 綠襖相激 紅袍立教(三)
章六 綠襖相激 紅袍立教(四)
卷二·揮翅攪風雲
章一 寶光蓮座 玉劍金鐘(一)
章一 寶光蓮座 玉劍金鐘(二)
章二 殺生祭道 立教稱尊(一)
章二 殺生祭道 立教稱尊(二)
章二 殺生祭道 立教稱尊(三)
章二 殺生祭道 立教稱尊(四)
章三 御劍四絕 渡厄九陣(一)
章三 御劍四絕 渡厄九陣(二)
章三 御劍四絕 渡厄九陣(三)
章四 異寶將出 服丹煉法(一)
章四 異寶將出 服丹煉法(二)
章四 異寶將出 服丹煉法(三)
章五 安規獻寶 萬蠱攻山(一)
章五 安規獻寶 萬蠱攻山(二)
章五 安規獻寶 萬蠱攻山(三)
章五 安規獻寶 萬蠱攻山(四)
章五 安規獻寶 萬蠱攻山(五)
章六 五毒奇蠱 六翅金蟬(一)
章六 五毒奇蠱 六翅金蟬(二)
章六 五毒奇蠱 六翅金蟬(三)
章七 青城三代 劍氣二宗(一)
章七 青城三代 劍氣二宗(二)
章七 重分教務 共赴莽山(一)
章七 重分教務 共赴莽山(二)
卷三·一唳傳天下
章一 群英爭位 神秀遭譏(一)
章一 群英爭位 神秀遭譏(二)
章一 群英爭位 神秀遭譏(三)
章二 仙府開光 高人紛至(一)
章二 仙府開光 高人紛至(二)
章二 仙府開光 高人紛至(三)
章三 莽山大亂 截獲真經(一)
章三 莽山大亂 截獲真經(二)
章三 莽山大亂 截獲真經(三)
章三 莽山大亂 截獲真經(四)
章四 栽贓嫁禍 返轉道場(一)
章四 栽贓嫁禍 返轉道場(二)
章四 栽贓嫁禍 返轉道場(三)
章五 青鋤贈寶 神秀閉關(一)
章五 青鋤贈寶 神秀閉關(二)
章五 青鋤贈寶 神秀閉關(三)
章五 青鋤贈寶 神秀閉關(四)
章六 執中見道 兩種元神(一)
章六 執中見道 兩種元神(二)
章六 執中見道 兩種元神(三)
章六 執中見道 兩種元神(四)
章七 神魂出竅 五嶽會盟(一)
章七 神魂出竅 五嶽會盟(二)
章七 神魂出竅 五嶽會盟(三)
章七 神魂出竅 五嶽會盟(四)
章八 天鬼一出 獨尊五嶽(一)
章八 天鬼一出 獨尊五嶽(二)
章八 天鬼一出 獨尊五嶽(三)
章八 天鬼一出 獨尊五嶽(四)
章九 天龍神咒 接引仙光(一)
章九 天龍神咒 接引仙光(二)
章九 天龍神咒 接引仙光(三)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一)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二)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三)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四)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五)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六)
章十 連奪四寶 深入盤腸(七)
十一 混地散人 無主元神(一)
十一 混地散人 無主元神(二)
十一 混地散人 無主元神(三)
十二 煉化舍利 謀圖元神(一)
十二 煉化舍利 謀圖元神(二)
十二 煉化舍利 謀圖元神(三)
十二 煉化舍利 謀圖元神(四)
十三 仙流禍亂 群魔出世(一)
十三 仙流禍亂 群魔出世(二)
十四 成就化身 一唳沖霄(一)
十四 成就化身 一唳沖霄(二)
十四 成就化身 一唳沖霄(三)
十四 成就化身 一唳沖霄(四)
十四 成就化身 一唳沖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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