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收藏隨筆

當時只道是尋常:收藏隨筆

《當時只道是尋常:收藏隨筆》作者周末必去逛坊間舊物地攤和古玩店,從中獲取一番清賞舊時月色的情致,然後寫成散文。《當時只道是尋常:收藏隨筆》是一本寫文玩古物的情致散文集。收入的散文有《盤中繪出雲林畫》、《改七薌的美人譜》、《醋葫蘆》、《芭蕉葉上的鮎魚》等。

內容簡介

《當時只道是尋常:收藏隨筆》由中國林業出版社出版。

圖書目錄

我的“淺絳軒”
月明林下美人來
盤中繪出雲林畫
瓷繪“三星拱秀”
“叱石成羊”壁瓶
高恒生的《篷船垂釣圖》
冬瓜罐上漁樂圖
淺絳水仙
讀書的二喬
打高爾夫的粉裝麗人
墨鴛鴦
倩何人,持得倪田扇?
張學良的扇子在誰家?
筆墨詩心——讀晏少翔畫記
拾來西豐舊時月色
蓋州鄉間的“戒酒誓約”
改七薌的美人譜
《秦婦吟》的早期石印本
藏點雜誌創刊號
中國近現代女性期刊剪影
《論語》和它幽默的標語
《長征畫集》的舊事新聞
喜獲《濠梁知樂集》
我見書攤多嫵媚
一筐葫蘆
醋葫蘆
草里金
穿竹衣的葫蘆
范橘粉盒
芭蕉葉上的鮎魚
走下影幕的驢皮人
工筆畫家鏡頭裡的蕭散釣趣
後記

文摘

醋葫蘆
古玩店的朋友送來一細腰老葫蘆,帶蒂一段截為塞,塞在葫蘆口上嚴絲合縫,本以為是民間的酒葫蘆或水葫蘆,誰料打開塞竟是濃濃的酸味,原是一個醋葫蘆。
這隻醋葫蘆高33厘米,細腰處系一紅絲繩,長有3寸的蒂彎彎隨形,正好與上下兩個葫蘆肚形成呼應。經過歲月的摩挲,葫蘆已經發紅鋥亮,最晚也是民國時期的產物。醋葫蘆拿回家後清洗擦拭,愈發紅沁,但葫蘆里的醋味如何也難清除。於口中透視,已見醋銹斑斑,想必它早已是一個滿蘊醋意、醋味難絕,上了年頭的“醋葫蘆”。
醋是人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之一。柴米油鹽醬醋茶,古時候稱作百姓開門七件事。據說唐伯虎在日子窘迫時寫下過一首詩:“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部在別人家。歲暮清淡無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沒想到大才子也混到這份兒上,連醋也沒得吃,所以只好躲到和尚那裡閒庭信步看梅花去了。唐伯虎生活中沒有醋可以,山西人卻不行。山西人精於醋的釀造工藝,且每餐都要用它來調味,所以有關山西人嗜醋的笑話也不少。其中之一是說山西兵以前打仗隨身必帶的除了武器就是醋葫蘆。打了敗仗後,“繳槍不繳醋葫蘆”。你想啊,槍都可以繳的,而要交出腰間的醋葫蘆,卻是萬萬不行!山西的老陳醋陔有多大魅力?又說山西人相親,不看財,不看地,就看家裡有幾瓮醋,醋瓮越多說明越勤勞能幹,家道殷實。還有呢,說山西的火車一出娘子關就少氣無力串了調,而一入娘子關口,就精神抖擻一路叫嚷:“吃醋,喝醋!吃醋,喝醋!……”叫著嚷著,跑得特別歡。
我的這一隻醋葫蘆不知是哪一位山西老兵身上的,更不知是哪位攜來流落到東北的。聞著葫蘆里濃濃的醋味,想像曾經佩帶這隻醋葫蘆的老兵在戰場上的身影,又憐他最終還是沒保住自己的醋葫蘆。還好,它還沒有被拋荒效野外雨蝕風化,而成為今天的收藏品。
“醋葫蘆”不僅是山西老兵的寶物,還是好妒、“吃醋”女人的稱謂。據說“吃醋”的典故源於唐代。唐太宗時有一名相房玄齡,其夫人烈性且善妒。太宗為了獎賞房玄齡,幾次賜美女給其做妾,但是都讓房相謝絕。後來太宗聽說是由於這位宰相懼內,於是就親自召見房夫人。太宗當眾賜房玄齡美女,並對房夫人說,如果你不同意的話,就賜毒酒一杯。誰知道這位房夫人竟毫不猶豫,拿過毒酒一飲而盡。其實,太宗所賜並非毒酒,而僅僅是一杯醋而已。太宗感念房夫人勇氣可嘉,也收回成命,但從此卻留下一個女人妒忌謂之“吃醋”的典故。我挺服氣這位剛烈的房夫人,用評價山西老兵的方式評價她,可說是“繳命不繳醋葫蘆”。
“醋葫蘆”一詞大約產生於元代。相傳元代劇作家關漢卿看中了一個貌美的隨嫁婢女,千方百計想將她弄到手充做“二奶”,但其夫人堅決反對。關作《中呂》小令一首贈夫人:“鬢鴉,臉霞,屈殺將陪嫁。規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紅娘下。笑眼偷瞧,文談回話,真如解語花。若咱得他,倒了葡萄架。”元朝人稱妒婦、悍婦為“葡萄倒架”。夫人見了此詩後毫不示弱,也提筆賦詩答道:“聞君偷看美人圖,不似關王大丈夫。金屋若把阿嬌藏,為君喝徹醋葫蘆。”這等於是對關漢卿提出嚴正的警告和“宣戰”,甚至有恫嚇、威脅的意味——你如果敢娶“二奶”,我這個“醋葫蘆”就讓你永世不得安生,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最後,這位大劇作家只好長嘆作罷。
可能關漢卿的故事啟發了後人,明代出現了一部四卷二十回的白話小說《醋葫蘆》,是明清兩代名氣較大、備受推崇,同時為秘閣所愛、藏家欲得的一部書,今存明崇禎筆耕山房刻本,藏於日本內閣文庫。內封右下題“西子湖伏雌教主編”,卷前有署“筆耕山房醉西湖心月主人題”的序。關於《醋葫蘆》一書的內容,有今排本的介紹說:“潑悍之妻,風流之妻,相視如仇,身處其中,何為而可?床上犯賤,家中思念,又叫人怎生忍棄!可憐天下男人心!”無非是在懲戒女人莫懷妒忌心腸,別做“醋葫蘆”。
有一句話說,不喝酒的男人好找,不吃醋的女人難尋。吃醋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妒忌,可二者還是有些區別的,妒忌比較難聽,且男女共用;而吃醋則比較可愛,且僅限女子使用。女人適當吃點醋是一種美,“醋葫蘆”也還可以,因為畢竟才只有一葫蘆的量,但若發展到“醋罈子”、“醋缸”、“醋瓮”以至“醋海興波”、“醋翻天”,那就醋大勁了,可能就是妒忌了,性質轉化,成為反面女人的另一個名詞——“河東獅吼”。洪邁《容齋三筆》卷三就講了這樣一個由吃醋到“河東獅吼”的故事。宋人陳糙字季常,自稱龍丘先生,“好賓客,喜畜聲妓。然其妻柳氏絕凶妒,故東坡有詩云:‘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東是柳姓的郡望,暗指陳妻柳氏;獅子吼,佛家以喻威嚴。柳氏經常當眾對丈夫大呼小叫,蘇公譏之為“河東獅吼”。而河東獅吼之下的陳季常不但喜好養美妓,還好談佛,故東坡借佛家語以戲之。最要命的是他非常懼內,以至他聽到其妻河東獅吼,經常會大驚色變,居然把手中的拄杖嚇掉地上。後以“河東獅吼”比喻妻子妒悍,嘲笑懼內的人。《清平山堂話本·快嘴李翠蓮記》中說:“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香港有一部馬偉豪導演,張柏芝、古天樂主演的電影《河東獅吼》就取材於這一段史實。但電影中張柏芝飾演的愛吃醋的柳氏看上去總是不像,看來看去還是張柏芝。
醋僅僅是一種調味品,但是卻能和柴米油鹽這些生活必需品比齊,說明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可以說菜做得好不好,醋用的是否得當很關鍵。所以,一個聰明的主婦必定是使醋的高手,或說聰明女人、好女人當會使醋,會吃醋,吃得巧,吃得適當,吃得藝術,就如同那四位因花吃醋的美人,吃得恰到好處,吃得詩史留名。
女人適當的吃醋才可愛。這是什麼道理?這和做菜一樣,醋放多了,食之過酸;醋放少了,食起來寡味;而醋放得正好,才能開胃添鮮。女人吃醋也是同理,不多不少正好的時候,則生活中好像是加了一層潤滑劑一樣。這樣說來,適當吃醋的女人一般比較可愛,不說因為重視你愛你才吃醋,就說她一吃醋的樣子就能讓人愈增三分喜歡:白生生的臉兒吃上醋就會騰起一層紅雲,粉嘟嘟、鮮亮亮;水靈靈的眼睛也會瞪得溜圓,睫毛也會長出一大截,再加上丁香微露、胸脯起伏、掐腰跺腳,越發顯得苗條和充滿生機,活脫脫顯出一個美貌俏佳人的本色。這時候的男人也就會浸在醋海里而不知其酸,反覺其甜無比,自身價值大大了。很難想像,如果男人身邊的女人不會吃醋,那男人會如何受得了。這就如同《紅樓夢》里的林黛玉和薛寶釵,論才論貌都不相上下,不過大家好像都喜歡林黛玉,為什麼?無非是林黛玉比較愛吃醋使性,看起來更像女人一些。
適當吃醋讓女人可愛,但有時為了維護自身的權益也可超出適當的範疇,用吃醋作為武器,改一改有些男人的壞毛病。像唐朝的那位房夫人,在皇帝面前也會放膽去吃,因為女人的吃醋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做女人的一種原則宣示。所以為了自身的尊嚴,且莫作“恭喜郎君又有她”的放達,也不要有“開門六件都付予”的幽怨與無奈。要不時地放放醋味,有如我收藏的這隻老醋葫蘆;還要學學山西的老兵:繳槍不繳醋葫蘆。

後記

這本書涉及散文和收藏兩個方面,散文是形式,收藏是內容,如果給其定位,似乎當稱作“文玩散文”。收藏是近些年十分熱鬧的一個行當,但將收藏之行為訴諸文字,寫成散文倒不如收藏本身熱鬧。我們平時見到寫收藏的文章不少,但多屬鑑定、投資或是講故事的多,真正研究收藏及收藏背後的文化內涵,寫每一件文玩古物的情致文字並不是很多。其實,收藏是一件很有情致很有品位的事,散文也同樣,兩者結合起來,即使文章有點青澀而不通順,但卻能避開俗氣而趨於典雅,未嘗不是一件快意閱讀的美事。
宋人洪邁《容齋隨筆》中引中書舍人朱仲友的一段話,說得非常好:“人生有五計:生計、身計、家計、老計、死計。”其老計說:“五十之年,心怠力疲,俯仰世間,智術用盡;息念休心,善刀而藏,如蠶作繭。”我今年剛好五十歲,過五十歲生日時我多有所思,最終的考量是五十歲以後要做一個豐富而單純、放達而內斂的老派男人。一方面,要始終保持兒童般的天性;另一方面,要讓天性中蘊涵的各種能力和興趣儘可能地得到充分的發展和實現。收藏與寫作,就是我能力與興趣的一個重要方面。我不想當收藏家,也不想當作家,只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快樂的事。
收在此書中的文章是近幾年來應一些報刊社之約而寫的,沒有什麼選擇和系列,對哪方面有感覺就寫哪方面,拉拉雜雜,但總歸都與收藏有關,都與我的情致有關。所寫到的我的收藏,多是稀鬆平常之物,但它有一定的文化內涵,或許還會有同調欣賞。民國時的“龍陽才子”易順鼎說:“人生必備三副熱淚:一哭天下大事不可為,二哭文章不遇知己,三哭從來淪落不遇佳人。”其響噹噹的個性讓人佩服。我未有過做天下大事的想法,但也想得遇佳人,不過未曾體會過淪落之感,所以佳人也難遇。只好希冀自己的文章能遇知己,那也就對得起為此書犧牲了的那幾棵大樹了。
感謝為此書策劃、編輯、設計、校對、印製的諸位朋友!
2007年2月於盛京淺絳軒

序言

人到中年,易生懷舊之情,似乎越舊越好,以襯自家歲月尚輕周末必去逛坊間舊物地攤和古玩店,從中獲取一番清賞舊時月色的情致。搜求到一隻清末淺絳彩瓷名家汪友棠的仕女蓋盅,好像就有了一次與百年前的新安畫家在落日樓台之上品黃山毛峰般的愜意;而把玩一件清初的竹刻臂擱,又宛如與三百多年前的錢謙益或是吳偉業時代的文人虛席對坐,清茶一杯,指點細論詩詞書畫一般,趣味橫生。我稱此為古玩情致,於古玩中玩得其所。
何謂“古玩”?用一句淺顯的話講就是“老年間的玩意兒”。既是“玩意兒”,它的意義就應在於“玩”。玩是一種福,玩“古玩”更是一種對藝術對美麗的消受。明代的董其昌在《古董十三說》里有一句妙論,說玩古董有祛病延年之助。這話說得在理,玩古玩,寄情於物,忘卻人間諸多煩惱,思緒沉浸在藝術品的精緻與粗糙、真實與虛假、研究與把玩之間,自然會心胸悠暢,神情怡然。再加之經常於坊間地攤、市場店鋪中穿行,輕鬆愉悅間得散步之身體鍛鍊,自然會有“祛病延年之助”了。
人類有五大層面的需要,即生存、安全、歸宿、尊重與精神。它們依次由低級向高級、由物質到精神,互為聯繫,互為依存,缺失了哪一個也不行。這其中,只有精神需要是最高級的需要,它包含了人類理想、信念、審美、創造、自由、快樂等需求。古玩屬於雅玩的範疇,它無疑是人們精神文化和審美的需求。一個古玩鑑賞家未必是個金錢富有者,但他一定是個精神文化與審美經驗的富有者;一件古玩,它也未必價值連城,但它一定具有某一方面的審美價值和情致意趣。能從古玩中玩出意趣與快樂的人,無疑是最具精神內涵的人和精神最富有的人。
既然是玩,免不了會玩出些名堂來。玩到寢食難安,玩到四處淘取,玩到去粗取精,玩到難捨難分,方成境界。我早年喜藏竹刻匏器、粉盒壁瓶、青花梧桐紋外銷瓷、淺絳彩瓷、民國月份牌、“文革”繪畫等,一邊買一邊讀書學習,從吃藥到痴迷,從泛獵到專一,逐漸進入了一個敏求而挑剔的境地。閒下來靜思前塵影事,雖然慶幸自己此生有癖,不致活得蒼白而無深情,但箇中甘苦,卻也很讓人體會情深易老、風物長移之感。幾年前,我曾賣掉一批淺絳彩瓷,其中有一件晚清張炎茂所繪的雙獅輔首梧桐仕女方瓶。瓶上的梧桐和仕女畫得極雅致。春意闌珊,梧桐樹下款步走來的仕女著一襲藕荷色長裙,橘黃色薄衫,衣袂輕飄,體態盈盈。她懷中抱一長簫,臉微揚,精緻的髮髻襯著似有淺笑的端莊五官,一派綿綿的情致和出塵的空靈,似乎滿身都散發著幽幽的書樂之香。只因瓶口上有一小磕而歸入處理之列。賣掉的當天,就多了一分寂寥清愁,少了一段冷香幽韻,如同姜夔身邊不見了低唱的小紅。沒辦法,只好第二,天就同買家商量,將這一隻仕女方瓶買回。一日小別,重逢時看她但覺神情寥落,淺笑的粉臉也暗淡和憔悴了三分,自是收入書房之中,從此朝夕相伴了。玩是要花費心智的,這種心智的花費有時是需要寸心投入、痴迷入境的,但有時也應該是平和心態、氣定神閒的。把古玩作為怡情物,作為對古人的一種幽思緬想,才是和古玩的真緣分。
古人之於古玩主要是“玩”,而今天的古玩愛好者大都刻意去藏,或說以藏養藏,賺取利潤。這也沒什麼錯處,但獨缺了玩的樂趣,實在是有悖於古玩本義。米南宮曾言:“博易,自是雅致。今人收一物與生命俱,大可笑。人生適目中,看久即厭,時易新玩,兩適其俗乃是達者。”明白道出古玩不但是用來玩的,而且要經常交換著玩。我每得一幅好畫或一件好瓷,總要設榻置幾,烹酒煮茶,呼三五知己共同欣賞。字畫、瓷器如此,古玉硯石、竹刻匏器之類更是日常隨意的把玩之物,摩挲到稜角渾圓、通體包漿、光可鑑人,方顯出它們讓人由愛而玩的價值。而如今這種隨意在多數人的身上不見了,古玩之“玩”的屬性淡化了,這不能不說是現代收藏者的文化缺遺。
董其昌在《古董十三說》里又說:“古董非草草可玩也。先治幽軒邃室,雖在城市,有山林之致。”董其昌是一種大玩,後人鮮有玩得過他的。我輩玩可仿效他的心性行徑,以求“山林之致”,藉以增加我們自己的樂趣與情致。我有一位工人朋友,家中只一室一廳,他收藏古錢幣多年,手中藏有多種珍貴的雕母錢和歷代古錢幣上萬枚。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沉浸在他的小屋中讀書或是和朋友研究錢幣,快樂無比。可見玩的快樂在於那一份投入,在於那從中獲得的精神愉悅。
在社會需求不斷多元化的時代,在生活快節奏的今天,“玩”是休閒的最佳表現形式,而“古玩”則又是最具情致的一種“玩”,玩中獲得追尋之樂、鑑賞之樂、研究之樂、著文之樂,等等,有這許多樂趣可玩,我們又何樂而不玩呢?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玩心,從先師聖人孔老夫子到20世紀的文學大師魯迅,都可謂是會玩之人。記得孔夫子曾說過“玩索而有得”的話,可見他是主張要玩,還要玩有所得的。怎樣才能玩有所得?古玩是最屬玩有所得的一類,當年魯迅先生曾涉足多個收藏領域,對他的學術思想和文學創作有很大的幫助。在今天的文學界,香港的董橋、北京的高洪波,都屬於創作之餘會玩的人,會逛坊間舊物攤和古玩店的人,他們由此而生髮的情思、增長的學識和個人的修養以及寫出的文章都顯得與眾不同。玩有所得,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最為明顯。
蘇雪林說過這樣的話:“骨董家,其所以與藝術家不同者只是沒有那樣深厚的知識罷了。他愛藝術品,愛歷史遺物,民間工藝以及玩具之類。或自然物如木葉貝殼亦無不愛。這些人稱作骨董家或者不如稱之日好事家(Dilettante)更是適切。”說玩古玩是“好事家”倒是有道理,但說古董家“沒有那樣深厚的知識”倒是不盡然。玩古玩的人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各個行業。論學識,確實有人目不識丁,但也有入學富五車;論財富,有人可能身無分文,但卻也有人富可敵國。這一類人哪怕身無分文,也懷揣巨富的夢想;即使目不識丁,也藏著學者的追求。這裡有大喜大悲,這裡有大起大落,姑且不論發現和探索的無窮魅力,僅僅是真和假、古和今、美和醜的爭論就讓古董人接觸到人類永恆的主題和無盡的奧妙。
古玩穿越時空,上承遠古,下啟明清,是中國人心的行囊和夢的家園。每一類每一件舊物都蘊涵著諸多方面的學識與掌故,都記載著前朝先賢們的精心追求與創造;每摩挲一件古玩都不知與多少先人的掌心相合,每查明一件古玩的來龍去脈,都會獲得一分學識的增長。玩古玩如同讀書,在玩中獲取學識與智慧,在玩中求得升華與永恆。因為古玩大多是手工時代的藝術品,滿蘊著人類的藝術創造與情感投入,相比大工業時代現代化生產線上製造出來的東西更具有價值要素。同時古玩又是最具個性化的體現,每個人所喜歡的不同,情致的不同,修養的不同,都能在對古玩的喜愛中體現出來。而每個人所守望的古玩,也都能打上個人的烙印,有了個人的氣息和光澤,這種氣息和光澤將隨著歲月的流轉而成為永恆的美麗。
有人說,這樣玩下去快樂是快樂了,是不是久玩會喪志啊,這恐怕是“玩物喪志”的古訓對人的影響。其實“玩物”與“喪志”之間本來並沒有太多的必然聯繫。玩物是一種寄託,有的人寄情山水,有的人寄情紅顏,有的人寄情遊樂,有的人寄情於物,同樣是一種“志”。問題的實質是對這種“玩”和“寄”的度的把握。如果度把握不好,任何“玩”與“寄”都會失當,因為身外之物的興趣跟自身建設的要求有時並不總是同步共榮,更何況失度的物之戀有時竟能致疾呢?人們常以淡泊身外之物為高格,大體也包含了這點因由在。如果度把握得好,不僅能玩出情致,還能玩出成就,玩出事業。京城的大玩家王世襄先生,玩了一生,玩鷹玩狗玩鴿,玩葫蘆玩竹刻玩家具,玩古琴玩香爐玩漆器,“玩”到晚年,他本人則成了中國文化的一寶。他的即興玩物,他的“儷松居”藏品,在2004年成為拍賣界最大的亮點與新聞。還有京城另一玩家馬未都先生,不僅玩的學問越來越大,身價越來越高,還玩出了一個京城頗具實力與特色的“觀復博物館”。什麼樣的玩能與此相比呢?山水,遊樂,釣場,麻將桌?我想其樂其得都與此相去甚遠。
歷數世間,唯有古玩是情趣與財富共增的投資方式。即在玩中一邊獲得精神上的愉悅與情致,同時又開闢了一條賺錢的渠道。
如今,古代的和傳統的藝術品,對現代心智的吸引力越來越強烈。有媒體說這是受一種懷舊情緒的影響,人們意識到古人的遺作比現代人的藝術更能準確地傳達著過去與現代之間的姻親感。我想這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的原因,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消費者選擇的自由化程度的提高,市場讓他們感到這其中有錢可賺。過去在商者常說這樣的話:米是一分利,布是十分利,鹽是百分利,茶是千分利,古玩是萬分利。這種說法未免有誇張,但也說明在諸種經營中古玩是一個暴利行業。所以古玩界又有“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說法。
董其昌在《古董十三說》中又說:“古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財。”這也未必,好古者聚財與聚道也不能分古今,況且董其昌的“今”如今也成為古了。但古玩一定是要經營的,玩古玩也要講究賺,如果是越玩越賠,越玩越窮,那還有誰來玩呢,還有什麼情致可談呢?
據國內主要藝術品拍賣公司統計,從1994年以來的十年間,明代青花官窯器市場價增長了四十倍。而在全國各大古玩市場調查得知,從2000年以來的四五年間,清末民初的淺絳彩瓷的市場價增長了近十倍。試想,除去學識、情致、藝術品把玩的樂趣不計,就投資本身說,還有什麼比藝術品更能賺錢的。另據全球投資市場調查,近十年間,在股票、房地產和藝術品三大投資領域,增幅最高、獲利最大的是藝術品。這些都足以說明,古玩不僅是玩有所樂、玩有所得,還會玩有所賺。當然了,玩古玩也有玩賠的,玩進去的,但那是非正常因素,這就歸結到另一個話題,古玩雖好玩,但不是人人都可玩的,它是學識、財富與悟性的綜合之玩、情致之玩,是玩的最高境界。
有人會說,玩古玩得需要大手筆投資,小錢如何玩得。此話說得既有道理,又沒道理。有道理是說要進出拍賣行,玩古代名家字畫,玩宋代五大名窯,玩明清官窯,玩漢唐古玉,那是需要大投資,手中最起碼得握有幾百萬。這是玩,更重要的是投資,求回報。大眾之玩之賺不必有這樣的大手筆,三五萬足可玩得開心,賺得快活。我有一位朋友,用了三年時間,花了6萬元人民幣,藏了500把民國以前的瓷壺,其書房取名“五壺軒”。同城幾位企業家看好了他這500把瓷壺,欲出10萬、15萬元收藏,他執意不肯。據專家稱,以當下的市場行情,再過十年,他的這500把壺,其價值少說也在50萬元左右。最近,他已與一家出版社簽約,正在整理他的壺,準備出版《中國瓷壺鑑賞圖錄》。還有一位書法界的朋友,兩年時間,花了不到兩萬元人民幣,利用出差的機會,跑了全國十幾個城市,收藏了二百多件水盂。最近,他也在蒐集整理資料,開始寫一本《中國水盂》的書,想來待書出版後,他這兩萬元集藏的水盂,其價值將遠在兩萬元之上。
然而,玩有所賺又不僅僅是金錢增值這么簡單。我熟識的一位收藏書畫的老先生,曾將一幅倪雲林的山水畫拿到北京找一位專家鑑定,誰知這位專家一眼沒看就婉言拒絕了。專家說,我不鑑定,一是讓老人免遭可能的壞結果打擊;二是不急於賣錢就沒必要鑑定;三是真正的藝術品無論真偽收藏永遠有價值。專家的意見讓我誠服,說得極為在理。是啊,你的收藏既然感官和心靈都得到了愉悅,且還從中體驗了歷史時光的流轉,那么,讓它繼續陪伴你幾十年又有什麼不好的。所以說,古玩是要在玩中賺,但又絕不同於做買賣那般簡單地賺現錢,古玩最主要賺的是一個賞心悅目的心情、胸襟飽滿的狀態和頤養心性的途徑。所以玩有所賺的過程應當是這樣的:愛而藏之、藏而玩之、玩而研之、研而賺之,賺而益玩之,直至成為一個有學識、有悟性、有眼力、有財富、有境界的大玩家。
不管是從玩的角度講還是從賺的角度講,古玩是個永無止境的世界。古玩的價格永遠讓人摸不著頭緒,離譜、驚世,甚至於荒誕。一件古玩,價格可以許多倍於一個人幾生或多個人一生的積累。但是只有玩古玩的人才知道,人之一生的光景要遠比一件古玩生動得多。所以,在玩古玩的人看來,古玩的價格又最是好把握,一點也不離譜,一點也不荒誕。當有人因為豪宅香車、金錢美女而變得激昂張揚起來的時候,玩古玩的人會從容一笑,因為他知道,標誌財富的永遠是天文數字,而只有古玩能將這種天文數字演繹得如火如荼,有情有致;只有古玩這種塵世最美好的結晶,能代表永恆。玩過古玩,面對多少財富,不再心怯,不再失措,天文數字也可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如同歷經滄海,不再懼怕大河;上過高山,難再敬畏小丘,從而能平淡看待財富,看待一切。這就是張伯駒將國寶級的《平復帖》、《遊春圖》獻給國家的境界,是絢爛至極歸於平淡的心態,也是古玩情致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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