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風俗物產志

《山陽風俗物產志》是清同治年間的圖書,作者是吳昆田。

文章內容

山陽縣屬淮安府附郭[1],在京師南少東一千九百七十五里,江寧布政司治北五百里,東西廣百有七里,南北袤百八十里。境內平衍沃饒,無山而多水,後倚淮流,右帶清泗。昔楊行密據淮南,常倚以為清口門戶。宋室南遷,韓世忠駐兵三萬,淮東得以少安。元末喪亂,戶口衰耗[2]。自明以來數百年,疆宇安謐,兵革不興,始無復曩時[3]之多事矣。

舊時,漕舟抵境,率[4]陸運過壩,逾淮達清,勞費甚鉅。明永樂十三年[5],陳瑄始自城西管家湖築渠二十里,導湖人淮,由是漕舟直達於河,南北經行,遂為孔道。東南匯巨浸,沮洳彌望,有萑葦菱蒲之屬,居民伐葦取魚,待日而飽,或編葦作箔,織蘆為藩,以食其業。其城北接壤安東地,地高亢,有鹵確。而城西北[6]關廂之盛,獨為一邑冠。始明季,迨乎國朝,綱鹽集頓,商販闐咽,關吏頤指,喧呼叱吒。春夏之交,糧艘牽挽,回空載重,百貨山列,市宅競雕畫,被服窮襳綺,歌伶嬉優,靡宵沸旦,居民從而效之,甚有破貲隳[7]業以供一日之費,豈非澆漓[8]之漸,不學而然者哉。土風在昔,重禮教,祟信義,衣冠禮樂之美甲於東南,其顓蒙[9],務農桑,習醇謹。張士誠之亂,城郭丘墟。明初招徠墾闢,五方雜處。初時土著之戶盪於析,罕有存者。至於家各殊尚,戶各殊禮,積習薰染,囂陵日甚,而其賢者乃能節制謹度,恂恂退讓,反樸有冀焉。然風俗與世移易,自票運經西壩而綱鹽廢[10],河決銅瓦廂而漕運停[11] ,居民專一弦誦[12]佃作[13],無地冀幸[14]。間藝園圃、課紡績,貧者或肩傭自給,曾不數十年堅貧守約,耳目易觀。昔之漕鹽雜沓,浩穰百端,則相與忘之稔矣。鹹豐庚申之歲[15],豫逆[16]東竄,北郭外毀於火,高梁大棟郁為戰場,乃益編茅菅,立圍砦,刀弓結束[17],布衣帛冠,一洗綺靡之舊。其士人修尚學業,向以結納長官為非。至團練之役興,官民相習,伍冠蓋而走胥吏,勢則然矣。豈必無因緣藏穢,要以斤斤不遠繩墨[18]雲。

禮俗大都與揚徐無殊異。婚不親迎,用門戶相重。少習禮者,不責取財物,然亦不苟為簡吝。貧家下戶草草任情者有之。喪禮斂用時服,焚用楮帛[19],陰陽鼓吹,習遵故常。惟一二特立之士,守古變俗,終已不能相勝。三日而祖餞,芻靈輿馬,暮夜燈火,過市廛焚拜。七七之期,浮屠追薦。葬不以時日,顧頗好形家言,覓土面勢。吊賻[20]者至,治酒供具,豐腆有加。祭禮不立家廟,以時節祭於寢,或有立宗祠,乃先日戒備牲醴潔羞惟謹,略準古制焉。

舊謂,淮人冠服樸素,非仕宦不衣繒[21]帛,饌[22]飲極約儉。而後來狃[23]於習尚,爭為侈糜。近兵燹殘被,稍稍復古矣。然輕紈綺縠,豐狐大貂,婦女錦繡,飾緣值過衣材;賓朋高燕[24],鮭珍奇腴,一飯之費至兼金[25]以上,則猶未盡革也,豈果積習之難回乎。

農田之利,十一二躬親,他多責租於佃,富家子弟不履原隰,倚人以辦,至有受狙詐[26],盪[27]生產,而不知者。工技,古有鎏金器皿為世所重,近惟攻弓矢、攻韋者。良商販民憚遠涉,稻菽園蔬水鮮越境而止。近榷稅益嚴,十里之外,民跬步無敢動,冀益以困商而返本,商民率收其值於農,農卒以重困。

歲時,上元燈火;清明,日上冢墓;五月五日,菖蒲艾酒,婦女簪彩勝,小兒佩五毒百索;中秋設瓜果;及中元節、朔日、冬至日祀其先,皆恆俗也。

物產五穀,則東南鄉宜秔稻,西北鄉宜麥菽,黍稷麻秫間亦有之,非特產也。蔓有野芋長生。蔬有菌菇蕨莧蔞篙菘茄韭茭芹芥瓜瓠,而西瓜利良溥。果有桃杏銀杏胡桃,菱芡蓮藕尤美。絲絮之屬有麻有棉。木則有松柏椿榆槐柏梧桐桑柘。藥物有山桼,產於府學者為上,薄荷、首烏、枳實、栝蔞,延蔓於野,蕃而不良。卉有芍藥、芙蓉、紫薇、凌霄,近尤尚四季花,城內人多蒔之。獸則六畜富擾,農業戶豢牛若豕,以其糞溉田,標有貍兔獾蝟鶩雁雉鶉之儔,散布四野。鱗族滋生,鮰鯉鯿鯽蝦蟹蚌蛤,號腴品焉。

綜覽前後得失之數,地不加廣而蕪穢多,齒不加聚而生計蹙,俗不加漓[28],物產不加耗,而疆壤蕭條,百度廢弛,固十載兵荒[29]之所致。然家鮮蓋藏,田多閒曠,人事亦有責焉。然則如之何而可?曰:重禮教,務農桑。蓋重禮教則不期儉而自儉,務農桑則不期裕而自裕。其流風播於上而沈疴起於下,所由來久,非一朝夕之故也。今故總次其事,冀有心之人起而挽之者。

【寫作背景】同治年間,作者參與重修《山陽縣誌》,任分纂,得以浸淫許多典籍,征訪許多聞見,從而掌握了豐富的材料。作者認為:“形勢以古今而殊,風俗以南北而異,至於物產亦有推移”,故不能仍舊志,而應“詳記變遷之端,以著改革之漸”。本文與《同治重修山陽縣誌》之“疆域”目內容略同,但獨立成篇,較詳盡地介紹了山陽縣的地理、風俗和物產,同時對不重禮教,不務農桑而導致的“疆壤蕭條,百度廢弛”的狀況痛心疾首,希望有心之人起而挽之。

【注釋】[1]附郭:淮安府治山陽,故曰山陽縣屬其附郭。[2]元末喪亂,戶口衰耗:元末張士誠軍攻淮安,城中軍民堅守孤城數月,糧盡援絕,城破,城中生靈塗炭,全城僅剩“面張”、“裱王”、“槐樹李”等7戶。[3]曩時:昔日。曩,往昔,從前。[4]率:通常。[5] 明永樂十三年:公元1415年。[6]城西北:指河下。[7]隳:毀壞。[8]澆漓:謂社會風氣浮薄。[9]顓蒙:愚昧,蒙昧。[10]票運經西壩而綱鹽廢:清道光十一年(1831年),行票鹽法,使民販領票運鹽(即綱鹽改票),壟斷的綱鹽商迅速破產,同時裁撤河下鹽運分司,西壩取代河下成為淮北鹽集散中心。[11]河決銅瓦廂而漕運停:清鹹豐五年(1885年),黃河大決於銅瓦廂(屬河南開封),仍循奪淮以前的河道入海。黃河北徙後,中運河水源銳減,河道梗塞不通,運河漕運漸廢。[12]弦誦:學校教育。弦,弦歌;誦,誦讀。[13]佃作:同“田作”,從事耕種。[14] 冀幸:希望,期望。[15]鹹豐庚申之歲:鹹豐十年(1860年)。[16]豫逆:捻軍李大喜、張宗禹部。[17]結束:裝束。[18]繩墨:喻規矩或法度。[19]楮帛:焚化用的紙錢。楮,舊時祭祀時焚化的紙錢。[20]吊賻:吊,弔唁。賻,以財物助人辦喪事。[21]繒:古代絲織品的總稱。[22]饌:食物。[23]狃:習慣。[24]燕:通“宴”。[25]兼金:價值倍於常金的良金。[26]狙詐:狡猾奸詐。[27]盪:毀壞,破壞。[28]漓:薄。[29]十載兵荒:自鹹豐三年(1853年)太平軍攻克南京,建立太平天國,至鹹豐十四年(1864年)天京(南京)被攻克,太平軍多次向江北用兵,威脅漕、鹽要樞淮安,另一方面淮安也是清軍江北大營的重要後方基地,故有此說。

作者簡介

吳昆田(1809-1882) ,初名大田,字雲圃,一字稼軒,清推安府清河縣人。道光十四年(1834年)舉人,歷官內閣中書,刑部河南司員外郎,因賑災有功,加三品封典。平生師事山陽播德輿,而與曲阜孔繼鑅、漢陽葉名灃、秀水高均擂、上元許宗衡、山陽魯一同為摯友。昆田富藏書,喜著述。鹹豐十年(1860年),捻軍攻克王家營,其寓所的藏書和所著文稿全部被燒毀。後遂主辦清河縣團練,“馳驅淮海,勞攘數載。”晚年主講奎文、崇實兩書院,並主修《淮安府志》,未脫稿而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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