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蜂築巢》

基本信息

名稱:黃蜂築巢
體裁:散文
作者:周濤
出處:選自《周濤散文》第二卷,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

作品原文

到了霜降的時候,黃蜂陸續墜落陽台了。一隻又一隻,總是不斷地出現。卻又不會大批地同時死亡,有時候掃地,掃帚前面就蠕動著一兩隻。
秋日的陽光溫厚無力地照耀著,像攤開四肢時緩緩輸送的血脈。秋的日子將盡,前面似有一堵無力逾越的無形的牆,在秋風的驛馬來往傳送急件的時候,擋住了那些沒有辦好移民檔案的小生命。
黃蜂的家族裡。大部分沒有辦好移住冬天的手續。在陽台上,我聽見一個細嗡嗡的聲音說:生活著多么好啊。但是我們,只有一死了。
我聽見了這聲音,不忍把這隻蜂掃進塵土和枯葉里,便用掃帚挑起它,輕輕放到窗台上,它像一個打鞦韆的小孩一樣緊緊抓住掃帚尖,然後落在一片寧靜的秋天裡。
秋天的陽光罩住這個小小生命。仿佛舞台的燈光罩住一個即將謝幕的芭蕾舞演員。它的翅膀像裙子般垂落,透明地遮住它的小身軀,身軀在陽光下異樣地鮮明美麗。
那樣的金黃上印著那樣的黑紋,仿佛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套色版面,那金黃應該是晚熟的金皇后玉米顆粒的黃,浸透了陽光的純金之色,而那黑紋斑,卻是無月之夜的濃黑。這兩者套印在它的身上,就是夜與晝、生命與死亡,溫柔和峻厲,無限與短暫。
它蠕動,欲飛,顫抖。然後停住。仿佛它已經明了生命的期限似地開始整頓自己,用毛茸茸的兩隻小手收拾整理自己的觸鬚,像呂布撥弄兩根長長的花翎那樣,認真而又驕傲。那是兩根多么漂亮的觸鬚啊,它捋著它,一遍又一遍,如同一個清潔的愛美的人兒。
小傢伙!
你原來是如此自愛呢!
可是我們原來是怎么認識你的呢?我原來還以為你是個四處尋釁的亡命之徒呢!你的屁股後面總是掛著一支毒箭,隨時準備刺向仇敵,我以為你是好鬥的。黃蜂尾上針么,我至今記得童年捅馬蜂窩時,幾隻毛茸茸的小爪子緊緊扭住鼻子上的毛孔,然後狠狠一刺……至今鼻子還大著。
黃蜂就是馬蜂,春天時在陽台的牆縫裡築了巢,嗡嗡嚶嚶,不時地有起飛和返航,小小的陽台一下成了熱鬧的空軍基地,給一家人造成威脅。如果要想毀掉這個基地和裡面的眾多“殲擊機”也很容易,晚上用一團泥巴糊住牆縫。就全數“悶”死在裡面了。但是……何苦呢,畢竟是一些沒有攻擊過人的小生命,即便是黃蜂。也不忍去荼毒無辜。“到了秋天它們自己就完了。”我說。
從春天到夏天,他們天天從我們的頭頂、臉前飛來掠去,人無傷害之心,蜂子也決不主動攻擊,連誤會也沒發生。相安無事之下。我忽然發現了這些小傢伙是非常有靈性、非常善解人意的,它們仿佛看得見你的心裡沒有存著歹意。
後來,我越看越覺得出它們的可愛、團結、忙碌。甚至把觀察它們的活動當作了我每天的樂趣,金色蜂群仿佛是陽光的鋒芒變幻孵化而出的生命,連同那嗡嗡的聲音也像是夏日陽光的聲音呢……這些一粒一粒的,飛翔的小光芒啊!
再後來,就是寒露、霜降了。
它們掙扎在季節的牆邊,墜落在時限的海關前,無限珍惜,異常溫柔。它們當中沒有一個使用過上天配發給自己的箭。我聽見這些陸續墜落陽台的小生命說:生活著多么好啊,但是我們,只有一死了。
明日立冬。明年請務必再來聚會呵,小傢伙!

作品鑑賞

本文主要以黃蜂墜落陽台為中心勾勒了黃蜂短暫而又充實快樂的一生。文章首先從霜降時黃蜂墜落陽台寫起,營造出生命將逝的莊嚴氣氛。接著,抓住黃蜂臨死前“緊緊抓住掃帚尖”、秋光中謝幕前的鮮明美麗、生命終止前的梳洗打扮三個細節,詳細描繪了黃蜂在臨死前對生命的無限留戀以及赴死的從容與坦然,突出了黃蜂的自尊自愛,顯示出了生命的高貴。
作家觀察細緻,充滿深情地寫出了他眼中充滿靈性與生命質感的黃蜂,流露出對黃蜂的喜愛之情。作家對黃蜂的情感態度隨著對黃蜂的不斷了解而變化。作者一開始認為黃蜂是好鬥的尋釁者。當目睹了黃蜂即將死去的莊嚴時刻、短暫而充實的忙碌生活、以及雖有毒箭卻從無害人之心時,作家發現黃蜂是自愛、高貴且善解人意的有靈性的小生命。作家對黃蜂的稱謂也在不斷變化。一開始稱黃蜂為“亡命之徒”,後來情不自禁地叫它“小傢伙”、“小光芒”,並在文章的結尾向黃蜂發出來年再聚會的邀請,體現了作者對小生命的熱愛。
另外,文章還將人類對黃蜂的攻擊與黃蜂對人類的友好進行對比,體現出黃蜂從無傷害人之心的坦蕩品格。“人無傷害之心。蜂子也決不主動攻擊,連誤會也沒發生。”說明人與自然應該和諧相處,互相尊重。互不侵犯。才能創建和平共榮的生態環境,體現出作家鮮明的生態意識。文中兩處說到“生活著多么好啊,但是我們,只有一死了。”作用各有不同。第一處是作家對黃蜂生命的留戀心理的揣摩。後一處雖也有對生命留戀之意,但重在指出黃蜂死時的坦然自若,短暫的生命因充實和坦然而獲得了永恆的意義。

作者簡介

周濤,生於1946年,當代著名詩人,散文家。祖籍山西,生於北京,1955年遷居新疆。現為蘭州軍區創作室主任、一級作家,新疆文聯副主席、作協副主席。著有詩集《神山》、《野馬群》,散文集《稀世之鳥》、《遊牧長城》、《兀立荒原》等。周濤的散文多取材於西北邊疆生活,開掘、張揚在極度艱難中謀求生存和發展的生命韌性,傳達了一種真正的西部精神,格調雄壯冷峻,氣勢沉雄、意蘊深遠、筆力雄健。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