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性的草地》

《雌性的草地》介紹了在文革動亂的年代,一群年輕的姑娘被放置在中國西北荒涼的大草原上,她們在這個神聖而又莊嚴——“女子牧馬班”——的集體中,在惡劣的草原氣候和環境下牧養軍馬。故事從小點兒這個有亂倫、偷竊、兇殺行為的少女混入女子牧馬班開始,以小點兒的觀察角度來表現這個女修士般的集體。這個集體被荒誕的人性和莊嚴的神性所扼殺,年輕的肉體與靈魂作為犧牲,奉上了所謂“理想”的祭壇;而這“理想”,最終被認清為罪惡。

基本信息

基本信息

1
作者:嚴歌苓
ISBN:9787531319511
頁數:421
定價:21.80
出版社:春風文藝出版社
裝幀:平裝
出版年:1998-10-1

內容介紹

文革動亂的年代,一群年輕的姑娘被放置在中國西北荒涼草原上的一個軍馬場,她們的命運在這個特定的背景下,就不可避免地具有了強烈的刺激性。故事是從小點兒這個有亂倫、偷竊、兇殺行為的少女混入女子牧馬班開始的。主要以小點兒的觀察角度來表現這個女修士般的集體。這個集體被荒誕的人性和莊嚴的神性所扼殺,年輕的肉體與靈魂作為犧牲,捧上了所謂“理想”的祭壇。而這“理想”,最終被認清為罪惡。

作者介紹

嚴歌苓嚴歌苓
嚴歌苓,著名旅美作家,生於上海。1986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90年入美國芝加哥哥倫比亞藝術學院,攻讀寫作碩士學位。二十餘歲開始發表作品。長篇小說《綠血》、《一個女兵的悄悄話》分獲十年優秀軍事長篇小說獎、解放軍報最佳軍版圖書獎等。90年代後曾以《少女小漁》、《女房東》、《人寰》等中、長篇小說獲一系列台灣文學大獎。另著有《雌性的草地》、《學校中的故事》、《海那邊》等。

目錄

從雌性出發(代自序)
雌性的草地
A卷
B卷
C卷
D卷
E卷
F卷
G卷
H卷
I卷
J卷
K卷

代自序

2

有的朋友對我說,《雌性的草地》有點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影子;也有人說它像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我來到美國後,一位懂中文的美國文學青年說,這部小說讓他想起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我不知道。也不知與這些成功的老輩們有相似的嫌疑是好事還是壞事,人們是貶我還是褒我。
還有朋友告訴我:你這本書太不買讀者的賬,一點也不讓讀者感到親切,一副冷麵孔——開始講故事啦,你聽懂也罷,聽不懂活該,或者你越聽得糊塗我越得意,這樣一個作家,讀者也不來買你的賬。
記得我的朋友陳冲讀完《雌性的草地》後對我說:“很性感!”我說:“啊?!”她說:“那股激情啊!”我一向很在意陳冲的意見,她是個酷愛讀書的人,讀過許多好書,尤其當代西方文學,似乎是讀書餘暇中去做做電影明星。“真的,你寫得很性感!”我仍瞠目,問她性感當什麼講,她說她也講不清:“有的書是寫性的,但毫不性感;你這本書卻非常性感。”她說。
我是認真寫“”的,從“雌性”的立場去反映“性”這個現象。我認為能寫好性的作家是最懂愛情、人性,最坦誠、最哲思的。比如昆德拉、瑪格麗特·杜拉斯、D·H·勞倫斯,包括托馬斯·曼(死於威尼斯)。仔細想想,性愛難道不是宇宙間一切關係的根本?性當中包括理想、美學、哲學、政治、一切。
當然,寫性並不是我寫這部小說的原始動機,最初讓我產生寫它的衝動是在一九七四年,我十六歲的時候,那時我隨軍隊的歌舞團到了川、藏、陝、甘交界的一片大草地去演出,聽說了一個“女子牧馬班”的事跡。第二年,我和另外兩個年長的搞舞蹈創作的同事找到了這個牧馬班,想創作一個有關女孩子牧養軍馬的舞劇。這些女孩子們都是成都的知識青年,最大的也才二十歲。這塊草地的自然環境是嚴酷的,每年只有三天的無霜期,不是暴日就是暴風,女孩子們的臉全部結了層傷疤似的硬痂。她們和幾百匹軍馬為伴,抵抗草原上各種各樣的危險:狼群、豺狗、土著的遊牧男人。她們帳篷的門是一塊棉被,夜間為防止野獸或男性的潛越,她們在棉被後面放一垛黑荊棘。她們的生活方式非常奇特(小說中我如實描寫了她們的炊事、浴洗、廁所等),讓一個如我這樣的女兵也覺得無法適應,或根本活不下去。她們和天、地、畜、獸之間的關係都十分奇特,去想像一下:把一夥最美麗最柔弱的東西——年輕女孩放在地老天荒、與人煙隔絕的地方,她們與周圍一切的關係怎么可能不戲劇性呢?在我們住進她們營帳的第二周,來了個男人。這就是書中的指導員叔叔。叔叔是個藏人,或是羌人。叔叔是他的名和姓,不是輩分。叔叔看見我們幾個女軍人就顯出一種奇怪的敵意,我琢磨他是嫉妒我們,因為我們在這群女孩和外部世界之間牽了一絲聯繫,否則她們都得仰仗他去和社會、人間取得溝通。他每隔兩周或三周到女孩們的帳篷走一趟,送些一月前的報紙、家信和食品。他長相極英武,氣質雄渾,有顆雄獅般的大頭。他穿一身五十年代的軍服,又髒又破,騎馬飛快,打槍賊準。不知是出於好客還是示威,他當我們面擊斃了在遠處草叢裡跑的一隻野兔,又當我們的面剝了兔皮,整套動作像脫襪子一樣輕鬆麻利。那是只哺乳的母兔,當皮剝到胸腹部時,兩排乳汁如微型高壓水龍頭一樣噴射出來。這使女孩子們的生活基調又添加了一層殘酷、恐怖的色彩。
多年後,我們聽說那個指導員叔叔把牧馬班裡的每個女孩都誘姦了。這是對女孩們的青春萌動殘酷、恐怖,卻又是惟一合理的解決。
“女子牧馬班”的事跡在一九七六年成為全國知識青年的優秀典型,報紙上大幅地登出她們飽經風霜的年輕老臉,記者們管她們叫“紅色種子”、“理想之花”。當時我感到她們的存在不很真實,像是一個放在“理想”這個培養皿里的活細胞;似乎人們並不拿她們的生命當回事,她們所受的肉體、情感之苦都不在話下,只要完成一個試驗。
這個試驗以失敗告終。“性”毀掉了這個一度榮耀的集體。失敗告訴我們:人性、雌性、性愛都是不容被否定的。
明顯的,這部小說的手法是表現,而不是再現,是形而上,而不是形而下的。從結構上,我做了很大膽的探索:在故事正敘中,我將情緒的特別敘述肢解下來,再用電影的特寫鏡頭,把這段情緒若干倍放大、誇張,使不斷向前發展的故事總給你一些驚心動魄的停頓,這些停頓使你的眼睛和感覺受到比故事本身強烈許多的刺激。比如,在故事正敘中,我寫到某人物一個異常眼神,表示他看見了什麼異常事物,但我並不停下故事的主體敘述來對他的所見所感做焦點敘述,我似乎有意忽略掉主體敘述中重要的一筆。而在下一個新的章節中,我把被忽略的這段酣暢淋漓地描寫出來,做一個獨立的段落。這類段落多屬於情緒描寫,與情節並無太多干涉。這樣,故事的巨觀敘述中便出現了一個個被濃墨重彩地展示的微觀,每個微觀表現都是一個窺口,讀者由此可窺進故事深部,或者故事的剖切面。
當然,我不敢背叛寫人物命運的小說傳統。我寫的還是一群女孩,尤其是主人公小點兒,次主人公沈紅霞、柯丹、叔叔的命運。故事是從小點兒這個有亂倫、偷竊、兇殺行為的少女混入女子牧馬班開始的。主要以小點兒的觀察角度來表現這個女修士般的集體。這個集體從人性的層面看是荒誕的,從神性的層面卻是莊嚴的。小點兒終於在這荒誕的莊嚴中滌去了自己生命中的污漬,以死達到了淨化;而同樣是這份荒誕的莊嚴扼殺了全部女孩,將她們年輕的肉體與靈魂作為犧牲,捧上了理想的祭壇。因此這份莊嚴而荒誕的理想便最終被認清為罪惡。
小點兒是一個美麗、淫邪的女性,同時又是個最完整的人性,她改邪歸正的過程恰恰是她漸漸與她那可愛的人性,那迷人的缺陷相脫離的過程。她聖潔了,而她卻不再人性。這條命運線詮釋了書中許多生命的命運——要成為一匹優秀軍馬,就得去掉馬性;要成為一條傑出的狗,就得滅除狗性;要做一個忠實的女修士,就得扼殺女性。一切生命的“性”都是理想準則的對立面。“性”被消滅,生命才得以純粹。這似乎是一個殘酷而圓滿的邏輯,起碼在那個年代。
寫此書,我似乎為了伸張“性”。似乎該以血滴淚滴將一個巨大的性寫在天宇上。
以此書,我也企圖在人的性愛與動物的性愛中找到一點共性,那就是,性愛是毀滅,更是永生。

內容選讀

以後的日子,當沈紅霞對這場奇遇發生疑惑,懷疑自己患有癔症,或者視覺異常,只要她想起這支歌,這古老的花燈調絕不可能毫無來由地進入她的記憶及心靈。從這支實實在在的歌,她確信自己在一個未可知的境界中遇到一個實實在在的女紅軍。她想,死只是個普遍概念,完全可以否定它。但她從不向誰提起。她生怕人們會用鬼魂精靈的定義來褻瀆她心裡一個神聖的友人。
這天天色灰亮時,一個紅點先於太陽躍出地平線。最先看見它的人驚呼:“瞅瞅!那個地方也有人學我們搞了塊大紅旗!”人們都跑出帳篷,毛婭正使勁用梳子刮頭髮解癢,這時忽然住了手:“滾蛋吧,是什麼旗……”
她們不約而同站在帳篷門前,驚得七張差異極大的面孔剎那間一模一樣了。終於有人發出膽怯的耳語般的歡呼:“我的媽,是它!”
好傢夥,大地終於嘔出被它侵吞多日的寶物;它跑近了,渾身浴血般紅,像剛從蚌腹中啟出的帶黏液的珠子。它仍是沒有蹄音沒有影子,它只有它自己。
失蹤多天的紅馬回來了。這個長著腿的紅色奇蹟正向女子們撲來。分別這些日子,那一點點嬌憨稚氣業已褪盡。它跑得飛快,卻又像原地不動。
紅馬無以傾訴:關於狼的糾纏,關於散落在草地各處的牧人的圍捕,關於孤獨和驚險。它遍嘗了自在邀游的艱辛與歡樂,在某一閃念中,忽然想到一頂銀色的帳篷。這就是紅馬,它想怎樣就怎樣;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在幾千年前就交出了自主權。在它出世之前,它已被出賣了。它驚異的只是,無論它出現在何處,人們都想占有它,都把它看成自己的。它並非有意與人作對,只在違背人願望的同時感知它自己。
它終於看見那座墓丘似的帳篷。
它還看見一排人影穆然立在遠方,像一塊塊石碑矗在巨大的墓前。
它感到夜與晝的疆界只消它騰身一躍。
“紅馬!紅馬紅馬紅馬……”一連串不可思議的聲音向它滾滾而來。
大家看見它在距人們百步開外的地方放慢速度,然後倏然立住,再不像過去那樣大叉開前蹄一副蠻橫的挨刀相。它立得前蹄後蹄都十分整齊,像個突然間長成傻大個的孩子,剛學會禮貌的舉止,動作卻還笨拙,不協調。從它擰著脖子的倔勁看來,它的任性仍不減當初。“它已經不是個駒子了。”柯丹說,“先餵一頓,再揍一頓,挨千刀的!”她摩拳擦掌,但大家都聽出她牙縫裡擠出的喜悅。
“拿絆子去,張紅!”柯丹推著李紅叫道,“上它三個月絆,這土匪種!”
老杜低著嗓子叫“先莫慌,你們看,它在挨著認人哩!”有人立刻說:這回賭一盤,紅馬認準騎它。沈紅霞至此一聲不吱。
紅馬相當嚴肅地把七個姑娘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它那大美人兒似的漂亮眼一眨不眨,將每張面孔都審視一遍,盯得人心發毛。
沈紅霞有點緊張了,紅馬的目光幾次掠過她都沒有滯留。柯丹叫道:“喂,畜牲,你娘在這兒呢!”紅馬的前蹄開始猶疑地提起,放下。
老杜沖它做個親呢的手勢。“別鬧,班長,它在瞅我!”她那既沒前額也沒下巴的長臉激動得紅了。
“你長得漂亮!”
柯丹雙手神神那根老牛皮編的老鞭子,神得啪啪響。誰都承認她們班長這動作夠神氣的。就在這時,紅馬輕輕低下頭,似乎極力想端詳自己或修飾自己。就那樣無聲無息一個衝刺,連頭都未抬,直扎到沈紅霞面前。大家發出一聲極慘的歡呼。
在女伴們的妒忌中,沈紅霞呆怔了。她與紅馬面面相覷,雙方都又窘又激動。柯丹嚷嚷著走來走去:沈紅霞你還賣什麼傻,兜頭給臭畜牲一鞭子,抽塌它的鼻樑骨再弄把好料喂喂,這東西一生一世都不忘你了!沈紅霞把她遞過的鞭子攥緊,聞到這鞭子有股陳年的血腥。它紫紅、油浸浸地亮。她舉起它,所有人都仰頭看那鞭子在她手裡扭動,而她卻遠遠擲開了它。

讀書評論

嚴歌苓的作品大多深入內心層面和人性的高度來描寫不同的女性,其筆下的主人公身上,都帶有一種普遍的雌性特徵,通常表現為愛與性的爭鬥,以及在痛苦中被升華了的關於人性的奇異美感。《雌性的草地》中,這種爭鬥表現的尤為明顯。不論是到處流浪的小點兒,還是那群牧馬班的姑娘們,在畸變的年代裡,長期被壓抑著的原始雌性,以更激烈的方式噴涌而出,並以兩個極端的形態在每個女人的血液深處並立著。性、道德、愛、理想等諸多元素不斷發生衝突,衝突的結果是女性意識隨著雌性本能的逐漸喪失而漸行漸弱,殘缺的人性就如同她們所謂的理想一樣的虛妄無力。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作者用細膩的筆觸,奏響了一場異常壯烈的悲歌,卻也偏執地“伸張著‘性’,以血滴淚滴將一個巨大的性寫在了天宙上”。
一、性與道德、與愛的矛盾
小說一開始,作者展現了一幅雨後草原的陰冷景象,在那裡絲毫感受不到綠色草原應有的生命力。小點兒——神秘草原上的流浪者,仿佛生來就與世俗的眼光背道而馳,她的人生之路被性牽引、被愛責罰,同時又難逃道德的桎梏。她與姑夫之間罪惡的情慾源自性的本能的牽引,卻違背了最基本的道德倫常,“病女人”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那可怕的輩份懸殊。於是,精神與肉體、道德與性的鬥爭始終在小點兒的身體裡持續著,她在倫常的邊緣處危險的感受著“幸福”,同時又飽受著煎熬。嚴歌苓是這樣描寫這場激烈爭鬥的:“每回他驚險地潛越病女人,將她抱在懷裡時,她都推他,同時又死不撒手地要他。”“(小點兒)一遍遍想著:完了完了。同時又感到,一個人若是徹底墮落是多么輕鬆自由。”無望的掙扎終於在姑姑死去的那一刻結束,道德倫常徹底宣告失敗,可鬥爭卻遠遠沒有結束。
出走的小點兒遇到了騎兵營長,並萌發出女性靈魂的另一極端:愛,這讓她重新陷入了另一種精神與肉體的爭鬥中。雖然這場沒有結果的愛情來去得悄無聲息,跟肉體毫無關聯,但卻給了小點兒有生以來第一次美好而溫暖的體驗。營長讓這個驕傲又自卑的女孩懂得了:“潔身自好對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重要”,於是“那股神秘的克制力出現了”,它超乎想像的強大,使骯髒的肉慾在營長的純潔愛情面前根本不堪一擊,愛情在鬥爭中取得了完滿的勝利,小點兒的靈魂也因此得到了淨化和升華,“藍天如鏡,照出她越來越單純的心”。
那么,有著一顆“單純的心”的小點兒是否已獲得完整意義上的人性了呢?答案是否定的。作者在序中說道:“美麗、淫邪的小點兒具有完整的人性,她改邪歸正的過程恰恰是她漸漸與她那可愛的人性,那迷人的缺陷相脫離的過程,她聖潔了,而她卻不再人性”,實際上,聖潔之後的小點兒並沒有完全喪失人性,她獲得了人性一個側面的同時,卻丟掉了人性的另一面,因為愛與性在小點兒身上從來都是對立的,從來都沒有統一過,而這兩個方面恰恰是人性最重要的兩極,所以作者說:“人性、雌性、性愛都是不容被否定的”。當我們看到不斷被否定的小點兒緊緊握住手中那注定無果的愛情時,儘管“藍天如鏡”,儘管金色的葵花開的異常燦爛,可那些被捨棄的仍然是小點兒的悲哀,它恰恰來自女人心甘情願的缺失。
二、被剝奪的女性意識
小說中,雌性被壓抑、人性被扭曲的,還有那群牧馬班的姑娘們。比起小點兒的遭遇,她們的經歷更加令人痛心,因為悲劇不僅僅來自外在的壓制,還來自於她們的自我壓迫。如果說外在的壓制讓人憤怒、痛苦,那么這種自我壓迫的行為則讓絕望降臨。
在那個荒謬的年代裡,種種關於“革命”的理由既虛幻又瘋狂,正是這唯一的理由讓無數人們無端經歷著難以想像的苦難。只因為“老首長”喜歡馬,並說了一句:“男娃女娃都一樣,女娃也可以牧馬。”於是一批美麗柔弱的姑娘們被組織起來,到條件艱苦的高原草地上牧馬。七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也許還帶著無比的自豪和光榮吧,因為這是“老首長”的指示,是“革命”的要求,是“男女平等”的理想。於是,她們幹著身體不堪承受的重活,時時忍受著飢餓、洪水、餓狼、嚴寒和各種不懷好意的人們的襲擊,甚至連情感也必須像男人一樣的粗獷。為了“革命”、為了“理想”,這些肉體和情感上的痛苦不僅被別人漠視,甚至也被她們自己刻意忽視了。
犧牲女人的生理、心理特徵與需要,做到比男人還男人;犧牲一個女子所擁有的一切美好——青春、美麗、愛情、親情,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這樣“男女平等”不但被姑娘們認為是理所當然,而且被賦予了至高無上的意義與光榮!儘管如此,可個體生命是自由的,所謂的制度或任務能夠壓制理性,卻很難遏制人們的本能。牧馬班姑娘們身上青春萌動的雌性本能是任何外界的東西不能掌控的,它雖然失去了正常的實現渠道,卻以更加狂熱和變態扭曲的方式爆發出來:孩子布布是柯丹情慾的產物和母性的體現;缺乏異性的環境裡,老杜用馬鞍和與柯丹的一次次廝打來發泄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始衝動;渴望走出草原的毛婭因為夢想幻滅而嫁給當地人,永遠捨棄了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希望;而沈紅霞則完全消退了雌性特徵,僅僅作為“時代”和“理想”的衛道夫存在著,她扼殺了自己的人性,也用各種手段壓制著別人的人性。當牧馬班的姑娘們自己也認同了外界所給予的種種壓迫,甚至積極的幫著壓迫自己的時候,她們的女性意識幾乎已經被剝奪的消失殆盡了——“時代”、“革命”、“理想”閹割了個人,她們則閹割了自己,謀殺了女性。
三、人性的殘缺與希望
經受了精神與肉體的雙重苦難,被扭曲的心靈的唯一支撐點就是那些馬兒了吧。馬是姑娘們遠大理想的現實依託,她們雖然斬斷了親情、愛情,但小說中人與馬的情感是令人動容的。不管是現實中的人“牧”馬,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馬“牧”人,這與世隔絕的大草原上,人與馬總是相依為命,甚至生死與共的。
當我們看到姑娘們馴馬時的激烈場面,那是一次次體力上的搏殺和精神上的對峙,以及沒有語言狀態下的巨大交流。暗潮洶湧中,人與馬在心靈上取得一致,其所爆發的快樂情感是與任何“理想”無關的;當一人一馬在沼澤地中互相扶持,堅守彼此,我們感受到了人與動物之間所共有的生命情感;當母馬難產時,它投向人的眼神中由懷疑到信任,那是雌性之間善良與愛的交換。正是在人與馬的關係上,姑娘們展示了壓抑許久的愛的情感,並因包含了女性的溫柔而人性著。
只可惜這樣的關係沒有維持很久,人們以一個近乎殘忍的理由將驕傲的紅馬閹割了,紅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母馬絳杈也因精神暴躁而流產了,人們親手扼殺了它們最原始的欲望和力量,也斬斷了人與馬之間的美好情感,這點情感甚至是人僅存的。到最後,母狗姆姆爆發出的雌性情感都比女人們來的直接、來的猛烈,或許只有在這些雌性動物身上,我們才能感受到一點關於情感、關於性的安慰。可以說,被張揚的動物母性,在這裡已經成為了真正女性力量的代表和女性自由的象徵。
最後,馬終於“牧”成了,可是“老首長”的部門已經取消了騎兵建制,不再需要馬了。女人們當初的“理想”、曾經奉獻的一切和她們本身都顯得虛幻起來,仿佛一個重物狠狠的砸在地上,卻被一陣風悄悄的吹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們雖然都還活著,但那也僅僅叫做活著,因為她們一無所有,除了她們自己,誰還記得她們在荒蕪的草原上曾努力揮灑的一切?就像那匹紅馬,以後的人們還相信曾經有過這么一匹在草原上縱橫馳騁的神馬嗎?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段漸漸被遺忘的傳說吧。
嚴歌苓以悲劇的方式寫人性的殘缺與幻滅,同時又在各種各樣精神與肉體的爭鬥中彰顯著“性”,並由此引發了關於“雌性”的全部意義——既柔弱又勇敢,既兇狠又善良,既有容納一切的母性,愛情,又有毀滅一切、催生一切的欲望。複雜的人性在雌性的種種爆發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極致的殘缺本身反而蘊藏著一股召喚悲憫的聲音:對女性力量和自由的吶喊與尊重,以及對那個遠去年代的痛恨和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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