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公諫厲王止謗

《邵公諫厲王止謗》是春秋末期文學家左丘明創作的一篇散文。

出處

出自《國語》中的《周語上》。

原文

厲王虐(1),國人謗王(2)。邵公告曰(3):“民不堪命矣(4)!”王怒,得衛巫(5),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謗矣(6),乃不敢言。”邵公曰:“是障之也(7)。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8),為民者宣之使言(9)。故天子聽政(10),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11),瞽獻曲(12),史獻書(13),師箴(14),瞍賦(15),曚誦(16),百工諫(17),庶人傳語(18),近臣盡規,親戚補察(19),瞽、史教誨,耆、艾修之(20),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21)。民之有口,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原隰之有衍沃也(22),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23)。行善而備敗,其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24)。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25),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26)?”

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27)。三年(28),乃流王於彘(29)。

注釋

(1)厲王:周夷王之子,名胡,在位三十七年(前878前842)。

(2)國人:居住在國都里的人,這裡指平民百姓。

(3)邵公:名虎,周王朝卿士,謚穆公。邵,一作召。

(4)命:指周厲王苛虐的政令。

(5)衛巫:衛國的巫者。巫,以裝神弄鬼為職業的人。

(6)弭(mǐ米):消除。

(7)障:堵塞。

(8)為川者:治水的人。

(9)宣:疏導。

(10)天子:古代帝王的稱謂。

(11)公卿:指執政大臣。古代有三公九卿之稱。《尚書·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九卿指少師、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列士:古代官員有上士、中士、下士之分,統稱列士。位在大夫之下。詩:指有諷諫意義的詩篇。

(12)瞽(gǔ鼓):盲人。因古代樂官多由盲人擔任,故也稱樂官為瞽。

(13)史:史官。書:指史籍。

(14)師:少師,樂官。箴:一種具有規戒性的文辭。

(15)瞍(sǒu):沒有眼珠的盲人。賦:有節奏地誦讀。

(16)曚(méng蒙):有眼珠的盲人。瞍曚均指樂師。

(17)百工:周朝職官名。指掌管建設製造事務的官員。

(18)庶人:平民。

(19)親戚:指君王的內外親屬。

(20)耆(qí其)艾:年六十叫耆,年五十叫艾。這裡指年長的師傅。修:整理修飾。

(21)悖(bèi倍):違背道理。

(22)原隰(xí席):平原和低濕之地。衍沃:指平坦肥沃的良田。《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井衍沃”。疏:“衍沃並是平美之地。衍是高平而美者,沃是低平而美者,二者並是良田。”

(23)興:興起、表露之意。

(24)阜:豐盛。

(25)夫(fú扶):發語詞,無義。

(26)與:語助詞,無義。一說為“偕從”之意,句謂老百姓跟從你的能有多少?亦通。

(27)國人:“國”下原無“人”字,據別本補。

(28)三年:周厲王於公元前842年被國人放逐到彘,據此邵公諫厲王事當在公元前845年。

(29)流:放逐。彘(zhì智):地名,在今山西霍縣東北。

譯文

周厲王殘暴無道,老百姓紛紛責罵他。邵穆公對厲王說:“老百姓已不堪忍受暴虐的政令啦!”厲王聽了勃然大怒,找到一個衛國的巫者,派他暗中監視敢於指責自己的人,一經巫者告密,就橫加殺戮。於是人們都不敢隨便說話,在路上相遇,也只能以眼神表達內心的憤恨。

周厲王頗為得意,告訴邵公說:“我能制止毀謗啦,老百姓再也不敢吭聲了。”邵公回答說:“你這樣做只能堵住人們的嘴。可是防範老百姓的嘴,比防備河水泛濫更不易。河道因堵塞而造成決口,就會傷害很多人。倘使堵住老百姓的口,後果也將如此。因而治水者只能排除壅塞而加以疏通,治民者只能善於開導而讓人說話。所以君王處理政事,讓三公九卿以至各級官吏進獻諷喻詩,樂師進獻民間樂曲,史官進獻有借鑑意義的史籍,少師誦讀箴言,無眸子的盲人吟詠詩篇,有眸子的盲人誦讀諷諫之言,掌管建設事務的百工紛紛進諫,平民則將自己的意見轉達給君王,近侍之臣盡規勸之責,君王的內親外戚都能補其過失,察其是非,樂師和史官以歌曲、史籍加以諄諄教導,年長的師傅再進一步修飾整理,然後由君王斟酌取捨,付之實施,這樣,國家的政事得以實行而不背理。老百姓有口,就象大地有高山河流一樣,社會的物資財富全靠它出產;又象高原和低地都有平坦肥沃的良田一樣,人類的衣食物品全靠它產生。人們用嘴巴發表議論,政事的成敗得失就能表露出來。人們以為好的就盡力實行,以為失誤的就設法預防,這樣社會的衣食財富就會日益豐富,不斷增加。人們心中所想通過嘴巴表達出來,朝廷以為行得通的就照著實行,怎么可以堵呢?如果硬是堵住老百姓的嘴,那又能堵多久呢?”

周厲王不聽,於是老百姓再也不敢公開發表言論指斥他。過了三年,人們終於把這個暴君放逐到彘地去了。

賞析

周代成王、康王統治的時期,政局比較安定。後來,由於奴隸主貴族加重剝削,加上戰火不斷,平民和奴隸的不滿情緒也隨著增長。周朝的統治者為了鎮壓人民,實行嚴刑峻法,穆王時的刑法有3000條,犯法的人要受到“五刑”的殘酷處罰。周厲王是西周的第十個王,他的統治更加暴虐,對人民的壓迫也更重了。厲王寵信一個名叫榮夷公的大臣,實行“專利”,霸占湖泊、河流,勒索財物,大肆搜刮。周都鎬京的國人因此怨聲載道。召公大臣召公虎聽到國人的議論越來越多,進宮告訴厲王說百姓已經不堪忍受。 文章記述周厲王施行暴政,導致民怨沸騰,不但不聽召公的勸告改過自新,反而以暴虐的手段來殘酷地壓制人民的議論和批評,結果激起民憤,被流放到邊遠地區。由此說明統治者必須重視和傾聽人民的意見,注意實現人民的利益,否則就好像周厲王那樣難逃被人民推翻的下場。 作為一個有遠見的政治家,召公敏銳地覺察到人民左右政治的力量,因而提醒厲王要體察民意,並提出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一著名觀點。雖然他的這些認識是從周王朝的利益出發的,但它可以為統治者敲起警鐘,引起警惕,從而使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重視人民的意見,注意人民的疾苦,是一種具有民主因素的思想,在當時是有進步意義的。

文章剪裁得體,詳略適當,重點突出,前後照應。文章一開始交待了厲王暴虐以至於民怨沸騰的情況,結尾說三年後厲王被流放,呼應開頭。這兩部分都只有寥寥數語,語言非常精練,但像“道路以目”這樣的描寫,又極為生動傳神。中間一段召公對厲王的勸說是全文的重點,闡明了防民之口的害處,是對厲王最後被流放這一事件發生的理論上的深刻闡釋和正確預見,這樣文章首尾一體,敘事和說理渾然一體,結構嚴謹,篇體渾成,結構得十分精緻。文章的語言簡潔傳神,比喻生動形象,論證深刻有力,藝術的感染力和理論的說服力結合在一起,給讀者以過目難忘的鮮明印象。文章描寫厲王的暴虐,只選取了監謗殺謗者兩個事例,用“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寥寥14個字,而厲王的暴虐無道就得到了極為生動具體的表現,深得以少馭多之妙;用“道路以目”的細節來表現人民敢怒不敢言的憤怒怨恨,更是傳神。召公的諫辭用“防川”為喻,闡明監謗的危害國家的可怕後果,以“為川者,決之使導”正面闡發“為民者,宣之使言”的道理,反覆論證,說理透徹。又以山川生產資財這樣具體可感的事實做比喻,將“民之有口”對於國家的巨大好處這一道理傳達得具體可感,十分形象。 可惜周厲王是個昏庸的暴君,這樣明顯的道理也不能聽進去。3年之後(公元前842年),終於被國人流放到彘。他止謗的愚蠢行為也成為歷代君主治國時必讀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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