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夢蘭陵

迷夢蘭陵

迷夢蘭陵,又名蘭陵皇妃。作者:楊千紫簡介:現代少女端木憐是端木家族的繼承人,上古神物青鸞鏡的守護者。在博物館的打鬥中被小偷錯手殺死,在青鸞鏡和鎮魂珠的法力交錯下靈魂回到北朝,成了北周司空宇文邕(yong)府上的一個不受寵的侍妾元清鎖……,正在被其他侍妾毒打。小憐憤然出逃,誤闖戰場,被神秘的面具將軍所救。

基本信息

開端

記憶久遠,我一直在用惴惴不安又有些竊喜的眼神凝望著你,一眼萬年。我等待著能與你重逢,卻又期盼永不相見。因為我曾經艷如薔薇的心,已在你對她的愛面前褪色、凋零。最後,落入塵埃。昏黃的燭光下,紫眸少女背轉過身,一行淚水,穿透了千年寂寞的煙塵,緩緩地滴落在一段被稱為傳說的記憶里。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

引子
多年以後,宇文邕仍然記得那夜,月朗雲疏,清輝似霜,銅色圓月四周綴著絲絲縷縷的淺暈。明悅園中的石榴花焚焚綻放,嫣紅似火,微風拂面,捲來一陣暗香。可是真正沁入心肺的,卻是那女子身上甜暖的幽淡,隨著如水清涼的夜風,長驅直入。
小憐一直低著頭,似是入神地想著什麼。驀地抬起頭來。一雙晶亮透明的眸子,倒映出霜輝般的月光,從未有過的清澈攝人。驚訝之下,烏溜溜的瞳仁倏地瞪圓了,一瞬間,竟似受驚的小鹿般惹人憐愛。
他只覺胸腔深處突地一跳,一時竟自怔住了。卻只見她換上一副淺淡的笑容,眼中再無往日那種懼怕又希冀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戲謔和淡然。後退一步,說,“如煙閣在西面,今兒是十五,滿月東升西落,你朝著那邊走就對了。”說完,俏皮地揚手一指,衣袖牽起,露出一截白藕凝玉似的手腕來。
他下意識地望向她的眼,那雙神采盎然的眸子卻盛滿了不屑,一臉無謂地挑著唇角,仿佛竟希望他快些離開這裡。――她果然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不受寵的,日日期盼他到來的侍妾,反倒言語精妙,目光狡黠,又透著一抹洞悉一切的超然,他不再是她的全部天地。
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怒意,猛然又想起權臣宇文護,眼神一黯,反手扼住她的腕,冷冷笑著,沉聲道,“怎么,剛見完冢宰大人,就把三綱五常,夫妻禮數都忘了?”
小憐微微一怔,冷笑一聲,黛眉挑起,竟大逆不道地直呼其名,雲淡風輕地反問道,“宇文邕,你先問問你自己,有當過我是妻么?――若有,必不會這樣問。若沒有,又何必這樣問?”
雄才大略,隱忍孤絕如宇文邕,也萬料不道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竟又怔在原地,扼著她腕的手鬆了松,只覺掌心一片溫軟。
她掙了掙手腕,見他寬厚手掌紋絲不動,心中一惱,另一隻手便上來扳他的手指,柔滑小手觸在手背上,散發著痒痒的溫度,宇文邕胸中一動,手上微一加力,將她順勢擁入懷中。融融月光下,映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埋在她頸窩,尖下巴緊緊抵在她肩上,表情動容又茫然,一霎那竟如孩童般手足無措。
“這又沒有旁人,我們做戲給誰看呢?”耳畔傳來一個嬌潤好聽卻滿是諷刺的聲音。驀地被她推開,只見她不屑地看著自己,清眸中竟無半點溫情。 “……在你眼中,一直就只是做戲么?”宇文邕定定地看著她,心底無端湧出一絲刺痛,一瞬間泛濫成海。他從未想過要真心對她,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卻開始真真正正入了戲?
“難道在你眼中就不是?”小憐幽幽地說,又是話中帶刺,白皙的臉上掛著清麗淡然的笑容,襯著滿樹紅艷艷的石榴花,竟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妖嬈。
“隨你怎么說。”他沉吟片刻,低聲說道。聲音恢復成往日的冷漠寡淡。“如煙閣是往西,儀鳳軒卻是往東呢。”語氣中透著冷笑,雙手背向身後,英挺俊逸的臉龐閃過一抹邪魅的笑容。直直從小憐眼前走過,月光下拓出長長俊朗的影子。 小憐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忽然間莫名地覺得……他的身影那么寂寞。可是想起他曾經對自己的種種絕情,心便硬了下來,伸個懶腰,轉身朝明悅小築走去。
宇文邕背對著她獨自行走,恍惚聽見她輕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原來,她真的不在乎。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猝不及防地蔓過一陣驚痛,不由得停下步子。握緊了拳,十指關節透出青白的顏色。――無法容忍自己對宇文護派來的人卸下防備,無法容忍自己為一個女人神魂顛倒,更無法容忍這個女人的心竟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回應的愛,便釀成一片更深的寂寞。
月光明媚無聲,地面的影子復又折到牆上,竟應了她那句“對影成三人”。 天和四年,大冢宰宇文護掌權,皇室四面楚歌,岌岌可危,原不是動兒女私情的時候。 可是如果真的愛上了,又該如何將這刻骨銘心的心動藏起來,永遠不讓人知曉? 騙得了別人,騙得了她。可又能否,騙得了自己? 那個打碎茶杯,一臉嬌嗔,滿目星光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一)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小憐,這句詩是什麼意思?作者又是誰?”一個渾厚矍鑠又有些蒼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手肘一松,下巴就險些磕到桌上,面前還立著那本厚厚的用來遮住臉的古代詩詞,抬頭望著面前雙目灼灼的老人,我眼中的迷濛來未來得及消退,腦中一片混沌,只是機械地背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啪”的一聲,是書本砸在桌案上的聲音。我不禁打個機靈,倏地睜大了眼睛,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怔了一會,驚道,“爺爺,你怎么在這兒!”記得方才明明是那個溫和的古文老師在給我上課……不禁一下子精神過來,倏地坐得筆直。
“問你陸游,你就給我背《江城子》,小憐,你這書可念的不錯啊。”爺爺嘆口氣,板著臉說,眼角眉梢卻還是掛著一絲慈愛。
我看爺爺並未真的發怒,暗舒口氣,頗有些撒嬌地說,“爺爺,你才是國家博物館館長,我只是國家博物館館長的孫女,不需要學這么多東西吧……”這句話說到了我的痛處,夏日炎炎正好眠,別的同學都在家裡吃喝玩樂,我卻還要學詩詞,茶道,古琴這一系列華麗卻艱辛的課程。
正是盛夏悶熱的天氣,窗外的陽光是明晃晃的金色。古色古香的書房裡,爺爺的表情忽然莊重起來,一臉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這是我們端木家的使命。你必須接受。”
“小憐知道了。”我低下頭,收起嬉笑的表情,正色而恭敬的回答。
這就是我的爺爺端木夔。端木一族的族長,國家博物館館長,世界數所頂尖大學的名譽教授。我從小就作為端木家的繼承人被爺爺親手養大,卻還是繼承了我那雲遊四海的父母的性格,凡事喜歡隨心隨性,慵懶而淡泊。――若不是當初他們逃避背負家族的責任,跑去當浪跡天涯的神仙眷侶,爺爺對我的要求想必也不會這樣嚴格。
不過這也難怪我的父母,其實我也是個懶散的人,凡事只求矇混過關,總是達不到爺爺的要求,於是我肩膀上的責任就愈加成了個負擔。……因為端木一族不僅是外人看來的書香世家那么簡單,我們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青鸞鏡的守護者。
說起上古神物青鸞鏡,那來頭可就大了,關於它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當時爺爺就給我講了很久,可惜我只記住了其中一小段。――青鸞鏡是上古神物,相傳乃是女媧娘娘鍊石補天遺留下來的一枚石子,掉落在瑤池數百年,漸漸沖刷成一面蘊含著無限神力的鏡子,曾助黃帝滅蚩尤,周武王滅商紂,不但通曉古今,而且可以預知未來,顛倒時空,攝人靈魂,無所不能,而且還是開啟黃帝留下的巨大寶藏的鑰匙。古老的傳說加上“鸞鏡一出,天下歸一”的預言,讓青鸞鏡在每個朝代都成為眾人爭奪的寶物。而我們端木一族的職責,就是世代守護青鸞鏡,不讓它落入奸人之手。否則不但會動搖國本,甚至有可能會給人間帶來一場浩劫,因為沒有人知道,青鸞鏡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不過身為端木家的長孫女,我長到這么大也沒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青鸞鏡。於是也不禁暗自懷疑,這世上真有青鸞鏡嗎?還是我們端木家守護的,一直只是一個信念而已?……望著書桌上成堆的各類書籍,我嘆口氣,再無暇多想這些有的沒的,悶頭啃起書本來。――爺爺是我最尊敬的人,就算只是假裝用功,我也要讓他開心才行。

玉容寂寞淚闌乾

“新將入陣譜弦歌, 共識蘭陵賈輿多。 製得舞胡工歡酒, 當宴宛轉客顏酡。”
空曠明亮的博物館中,我一字一句念道,眼眸一轉,只見畫軸上的男子,一襲白衣勝雪,寬袍水袖,面上卻戴著個猙獰的青銅面具,隱隱泛著肅殺之感。旁邊一行瘦硬的書體,“蘭陵王入陣曲。”我頓住腳步,心中忽然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層層翻湧在胸口,難以平靜。
此時已是黃昏,博物館中觀者很少,我指著這幅畫問道,“爺爺,這畫是什麼來歷,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
“你呀,什麼時候認真看過我這博物館裡的東西。要不是為了鎮魂珠,你會跟我到這兒來?”爺爺斜了我一眼,笑著說,“蘭陵王入陣曲本是北齊時將士為歌頌驍勇善戰的蘭陵王而作,後來傳到日本,成了他們的宮廷樂。這幅畫是日本大使前些日子送過來的。”
“喔,那這本破破爛爛的書又是什麼?”我眼光往下一移,只見那幅畫底下的玻璃櫃裡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本殘破厚重的線裝書,從玻璃的質地來看,應該是博物館裡級別相當高的展品了。
“……破破爛爛?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懷著欣賞的眼光來看待這些無價之寶。”爺爺無奈地看我一眼,說,“這是北齊皇室高氏一族的族譜。喏,這個蘭陵王名叫高長恭,就是北齊皇室的一員。不過很奇怪的是,高氏族譜里並沒有記載他母親是何人。”
一說起這些文物爺爺就口若懸河。往常我總是聽得不耐煩,不知為何,這次卻津津有味。
“……對,好像是有這么回事。”我挑了挑眉毛回答。忘記在哪本書上看過,有個北齊名將的生母在史書上沒有記載,一直是後世揣測的謎題。――蘭陵王兄弟六人,其他五個兄弟的母親是誰都記載得明明白白,唯獨蘭陵王的母親是誰,史書上沒有記載。而當時對女性的社會地位是沒有什麼避諱的,即使母親是妓女也沒什麼關係,比如他的一個弟弟的母親就是妓女。那么他母親究竟是什麼身份,竟奇特到不能記入族譜?
想到這裡,心竟泛出莫名而細微的酸楚。緊接著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些跟我也沒有什麼關係,很納悶自己心中那種怪怪的感覺,扯開話題,說,“爺爺,你真要把鎮魂珠傳給我?”“你要是爭氣,我當然會傳給你。”爺爺一臉深意的說。
相傳端木家的鎮魂珠是一顆比普通珍珠略大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會發出熒熒紫光,有凝神辟邪的功效。同時它也代表著端木家繼承人的身份。爺爺說若我在這三個月內通過種種嚴苛的考試,就會在我十八歲成人禮上把鎮魂珠傳給我。所以這次帶我來只是先給我瞻仰一下,好增加在未來的一系列測試中的鬥志。
我眯著眼睛笑笑,一臉俏皮地說,“那我也要先看看那珠子漂不漂亮,要是不漂亮,我就不要了。”
爺爺瞪我一眼,剛要說什麼,卻只聽啪的一聲,電箱打了個火花,四周忽然暗了下來。館裡的幾個遊客發出一陣驚呼,我也訝然地看了看天花板,博物館的供電一向是最謹慎的,怎么會忽然燒壞了電箱?黑暗中,只覺爺爺拍拍我的肩膀,聲音中多了一絲警覺,說,“小憐,你在這等我,我去管理室看看。”
四周忽然無比安靜。一片漆黑中,我身後隱約傳來爺爺的聲音,“小憐,咱們去密室拿鎮魂珠吧。”我愣了一下,笑說,“我看過一遍密室的地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找到的,原來爺爺是要試我。”一面辨別方向,轉身朝身後走去。爺爺的腳步聲響在身後,一下一下地,卻似是比往常輕快了不少。
靜靜地走出數十步,我往右一轉貼牆站著,身後的人跟了過來,我猝不及防地一腳踹出去,他卻身手敏捷的避開,不再模仿爺爺的聲音,年輕的聲音略帶一絲驚訝,“端木憐,竟然被你發現了。”
我懶得理他,拿出手機打開翻蓋,那一絲光亮已經足夠我看清眼前的形勢。我順手在抓起角落裡的消防器朝眼前這個身穿夜行衣的人頭上輪去,他卻敏捷地閃身避開,只聽砰地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博物館中。我沒有打到他,卻擊中了他身後的玻璃櫃,身體也失去平衡向前栽去,右手下意識地往地上一撐,忽覺掌下泥一般地鬆軟,竟陷了下去。遠遠聽見爺爺的聲音,我來不及回答,眼前已是一陣天鏇地轉,和那個身穿夜行衣的賊雙雙落到了地板下的密室里。
……原來安放鎮魂珠的地方在這裡,方才是我的掌印觸動了密室的機關。我仰面摔在地上,只見四周籠罩著一層淡紫色的光暈,一顆明亮的珠子被放在石室正中的圓柱形台座上,深藍色的天鵝絨將它襯托得愈加神秘華貴。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篤定你是假的了。”我看著起身站到我面前的黑衣人,虛弱地說。“因為我根本沒有看過密室的地圖,不然也不會誤打誤撞地闖進來了。”一邊掙扎著往他的方向蹭去。
“很警覺嘛,你們端木家的孫子果然不簡單。”黑衣人幽幽地說,俾我一眼,徑直朝鎮魂珠走去,剛剛把它攥到手裡,卻忽然被躺在地上的我伸腿勾住,險些跌倒,拿者鎮魂珠的手本能地往牆上一撐……只聽喀嚓一聲,鎮魂珠卻陷入牆上的凹槽中,似是對上了某個機關,那面千自中央裂開,滿室霎時亮如白晝,我被強光刺痛了眼睛,隱約只聽見緩緩升起的銅鏡散發著太陽般燦爛的光芒……黑衣人愣住片刻,欣喜若狂地喊到,“青鸞鏡!青鸞鏡!”一邊激動地朝它奔去。
我心中一急,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只知道這青鸞鏡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在我手上失去,掙扎著爬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說,“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拿它走……”
黑衣人急於擺脫我,手肘狠狠地擊下來,打中我的脊椎,疼痛無比,可我仍然沒有鬆手。
“放手,不然我會殺了你。”他低頭看我,雙目閃著猩紅的光,仿佛這青鸞鏡他勢在必得。
我怔了怔,忽地鬆了手,黑衣人一愣,以為我是怕死,頗有些諷刺地瞟了我一眼,轉身又朝青鸞鏡走去。我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著站起來,趁他被對著我,飛快地抽走他腰間的銀色手槍。
“別動……”可他也是個高手,“動”字的尾音還沒完全爆破,黑衣人已經飛快地回身抱住我,緊緊扼住我的手臂,在我耳邊冷冷說道,“想死是么?我成全你。”
“可是我卻不能成全你!”我狠命掙脫他的手臂,將那支槍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拉扯之間,只聽砰地一聲……四壁回聲,飄渺如塵。
這把銀槍的威力足以貫穿兩個人的心臟。
四周忽然無比沉靜,靜得仿佛能聽到子彈穿透自己一簇血肉的聲音……
青鸞鏡的燦然金光和鎮魂珠的熒熒紫光纏繞著在我面前閃爍飛舞,散作陣陣星輝,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卻什麼都抓不住……
身體仿佛騰空而起,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傾國傾城勝莫愁

“奴婢求求媚主子,手下留情啊,我家小姐自小沒受過苦,會出人命的啊……”一個哀求的聲音夾雜著哭腔,隱隱在我耳邊響起。
“不過是挨了幾鞭子,裝什麼死。來人,給我把她弄醒了。”一個嫵媚嘲諷的聲音,混合著一絲冷笑,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我的意識尚未清晰,忽然一盆冷水兜臉澆下來,身上數處傷口隱隱作痛,我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穿的淡青色的水袖錦裙上,卻已是血跡斑斑,破敗的不成樣子。臉上的水滴順著頭髮一點點流淌下來,划過皮肉綻開的傷口,隱隱鈍鈍的疼。
這是在哪裡?我愕然抬起頭,卻正對上一個陌生女子嫵媚冰冷的眼睛。她身穿一襲橘色芙蓉袖的輕薄紗衣,一雙吊目鳳眼,顴骨很高,頭上綴著金燦燦的牡丹步搖。算不上美貌,倒也有幾分嫵媚。正端坐在屋子正中的紅木堂椅上,旁邊畢恭畢敬地站了幾個侍女和男僕,派頭十足,一臉得意地看著我。
“小姐……小姐……”方才為我哀求的那個侍女原本跪在一旁,見我醒了,哭著爬到我腳邊,一臉淚水。
以他們的裝束來看,難道我這是回到古代了?……這是哪個朝代,我又是什麼身份?我是藉助青鸞鏡的力量保住性命的嗎?它和鎮魂珠現在又在哪裡?
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狀況,我只覺腦中混亂一片,身上的傷還麻麻地疼著。眼角瞥見跪在我腳下的侍女,忽然意識到她是在為我流淚,心中不禁一暖,聲音沙啞地說,“我沒事。”
“碧香沒用,是碧香救不了小姐……”她見我如此虛弱地安慰她,愈加哭得厲害,轉身面朝那個嫵媚女子,不停地磕頭說,“媚主子,我求你饒了我家小姐吧,同是司空府的侍妾,何苦鬥得你死我活呢……何況司空大人也就快回來了……”
“住口!”一個茶杯狠狠擲過來,正好砸在這丫頭身上,泛著滾燙霧氣的熱水落在她稚嫩的皮膚上,發出“嘶”地一聲。我不禁心中一怒,把我綁著打成這樣也就罷了,沒道理連個丫頭也不放過吧。
只見那身穿橘色衣衫的嫵媚女子挑眉喝道,“沒想到你家這沒用的主子倒有你這么個伶俐的丫頭!只可惜伶俐的不是地方!”一邊冷笑著掃了我一眼,說,“你家主子不受寵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天我也不妨把話跟你說白了,就算今兒她元清鎖死在我這煙雲閣里,司空大人也不會有半分怪罪。”說著用袖口掩嘴笑了一聲,轉眼望向我,道,“說不定啊,借我的手除了你,正合他意呢。”
聽到這裡,我不禁心中納悶,從碧香的話里來看,我跟這女人應該同是什麼司空的侍妾,她擺明是趁老公不在家出手整治情敵。可是她為什麼說那個什麼司空大人也想置我於死地呢?
“這位姐姐,你我共事一夫,本就該互相體恤。如今鬧翻了,也總該給我個理由吧?我到底犯了什麼錯,值得你對我動這樣的私刑?不然就算能到司空大人那裡邀功,你也是師出無名吧?”我揚起唇角,儘量讓自己笑得謙和有禮。心裡卻暗自惱火著,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在現代被個小賊殺死也就算了,回到古代卻還要受皮肉之苦……跟人共事一夫我也忍了,大不了離家出走,可偏偏還是個不受寵的,真是買彩票都沒這么準。
似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那橘衣女子明顯一愣,頗有些驚詫地看著我,一時竟沒有答話。
跪在我腳邊那個名叫碧香的侍女也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回過頭說,“是啊媚主子,我家小姐就算真的偷了你的羊脂碧玉簪,也罪不至死吧?這都抽了好幾鞭子了,什麼火也瀉了不是?奴婢斗膽提醒您一句,除了司空大人,還有冢宰府那邊需要您交待呢。”
果然是個伶俐的丫頭,我頗為讚賞地看她一眼。只見那個媚主子臉上泛過一抹青色,被這樣一頓搶白,面子上也掛不住,怒目瞪了碧香一眼,說,“好你個狗奴才,倒教訓起主子來了!你家主子好歹是個侍妾,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么說話!”說著做個眼色,她身後的男僕應聲走上前,狠狠一巴掌朝碧香臉上甩過去。噼啪幾下子,嘴角就滲出血來。
“住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氣,竟然喊得這樣大聲。那個男僕被我冷不丁吼一聲,竟真的住了手。
“有種你就殺了我,何必平白拿個下人出氣,沒的自降身份。”我深吸一口氣,挑了挑眉說,“你要不是心有忌憚,也不會趁司空大人不在的時候才來動我。今兒我不妨也把話挑明了,我根本無心跟你爭什麼,你也該適可而止。否則的話,今日所受之恥,他日必定加倍奉還。”
典型的談判學,威逼,利誘,加恐嚇。我臉上一副沉靜的表情,心裡卻突突跳著,誰知道這個瘋女人會不會真殺掉我滅口。
只見那女子臉上迅速泛過一陣青白,愣愣地看了我半晌,冷笑一聲,“元清鎖,原來我還小看了你!今日暫且放你一碼,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利用你娘家勢力在司空大人身上動心思!”說完憤憤起身,帶著一乾隨從拂袖而去。
破落的暗室里,忽然寂靜下來。碧香哭泣著解開我手腳上的繩索,白皙的皮膚上早已勒出道道血痕。
我疲憊地跌坐在地上,想著適才發生的一切,感覺好像一場夢……穿越古代也就算了,偏偏卻穿到這么個鬼地方。想起爺爺,想起我遠在二十一世紀的家,只覺心下一片黯然。

鸞鏡清輝鎖清秋

一.
倦倦起身,已是日上三竿。在這僻靜的軍營里修養了幾日,前些日子所受的驚嚇終於漸漸消退,轉而化成一股柔韌的堅定來――無論如何,我都要在這裡生存下來,找到青鸞鏡和鎮魂珠,也許賭一次就可以回到現代去,即使只有一絲希望也好。
照顧我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兵,名叫阿才,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說話聲音清清脆脆。他說我昏迷了二天二夜,他家將軍來瞧過我一次,前夜已經奉旨班師回京了。
“你們的都城是哪裡?”我好奇的問。北朝版圖四分五裂,不知他們是哪一方的。回想起那面冰冷麵具後寧靜幽深如湖泊的眼眸,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絲溫暖來。
“……鄴城。”阿才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就像現代人不知道北京一樣,他大概沒想到有人會問這么白痴的問題。
“鄴城……”我無意識地重複道。腦海中搜尋著有關它的記憶。記得書上說它是“三國舊地,六朝古都”。鄴城的輝煌,始於東漢末年,曹操擊敗袁紹進占鄴城,建設鄴都。鄴城自此便成為曹魏、後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六朝都城,居黃河流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長達四個世紀。直至後來隋文帝楊堅下令焚燒鄴城,千年名都才夷為廢墟。
這樣看來,他應該是北齊的將軍了。
“……你家將軍叫什麼名字?”我輕聲問,想到自己曾被他抱在懷中,拽著他的袖口語無倫次,臉頰飛快泛過一絲紅暈。
“……我家將軍驍勇善戰,對老百姓也好,姑娘回城之後自會聽到他的威名。”一提他們將軍,這小兵立即滿臉景仰和得意的表情,不敢說他名諱,反倒一臉驕傲的跟我賣了個關子。原來他是把我當成這附近的民女了。
若要真是普通的民女還倒好了,起碼有個家,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想到這裡,我不禁心中一黯,說,“煩勞你這么久,我也該走了。你叫阿才是吧?如果以後有機會再見,我可教你些上陣禦敵的本事,包你沒幾天就升為庶長。”這個阿才純樸敦厚,雖是笨手笨腳地照顧著我,也已算是我回到古代後所見的難得的一點溫暖。
阿才卻上下打量我一眼,一副很不相信的樣子,頗有些不屑地笑說,“你?……教我上陣禦敵的本事?哈哈,教我繡花還差不多吧。”
我微微一愣,看他這樣子我也覺得好笑,一個古代弱女子口口聲聲揚言教男子上陣禦敵,這場面該是多么詭異……也不再辯解,說,“對了,從這一直往那個方向去是哪裡?”
阿才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都是些小鎮子,過了邙山,再遠就是長安城了。”
念及長安,我若有所思。昨夜午夜夢回,我起身走到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卻陡然看見西方不遠處升起一道熟悉的綠光,穿透力極強,熒熒惑惑,光芒萬丈……我不會認錯,那是青鸞鏡的光輝。
“鸞鏡一出,天下歸一”,傳說擁有青鸞鏡的人便可坐擁天下。爺爺也曾說過,青鸞鏡乃是仙家之物,無意中流落凡間,只有九五至尊的人間帝王才配得起它。照此說來,青鸞鏡應該會被帝皇之氣所吸引,落到長安也是極有可能的。怕只怕它落入奸人之手,或是流傳入市井,稍有不慎,都有可能牽扯出改朝換代的大事來。
跟阿才道了別,他以為我就住在剛攻下的城裡,也不挽留。我牽著他送給我的棗紅馬一路向西,一面留心觀察著風土民情,心中盤算著找到青鸞鏡之後該去哪裡。
身後忽然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馬蹄聲踢踢踏踏,行得慢且平穩,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一輛精美華麗的馬車行過,錦白的帘子上墜著絲絲縷縷的紅色流蘇,車夫頭戴黑帽衣著整潔,應該出自大戶人家。我行得慢,策馬讓到一邊,不經意地轉過頭去,只見馬車上的窗簾被輕輕撩起,露出一張美艷動人的臉孔。纖纖素手輕掠窗紗,見到我,黛眉輕挑,露出一個驚訝表情,說,“清鎖姐姐,你怎么會在這裡?”
我一愣。清鎖?她是在叫我?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已經叫車夫停車,踏著碎步裊裊婷婷地向我走來,仰頭看我,說,“清鎖姐姐,我是經略使府(1)第四女完顏莞,曾在冢宰府與姐姐有一面之緣……姐姐不記得了嗎?”
原來只有一面之緣,我暗暗鬆口氣,翻身下馬,淡淡施個禮,說,“清鎖見過完顏姑娘。”
完顏莞微微一愣,隨即笑著挽住我的手,說,“姐姐這是去冢宰府吧?冢宰大人過壽,聽說司空大人也在那裡呢。爹爹讓我帶著賀禮先到,沒想就碰到姐姐了。”
“……啊,是啊,真巧。”我賠笑道,心中卻暗想,看她這么熱情,同行一段是在所難免,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在到達司空府之前甩掉她,不然豈不是自投羅網。
同車而行,才發現這位表面纖弱的完顏小姐很是健談,我也索性與她多聊一些,也好多套些這個時代的風土人情來。
“清鎖姐姐在司空府日子過得可好?司空大人公事繁忙,時常好幾個月不在府上,姐姐可要獨守空房了。”說完,完顏莞用絳色水袖掩了口,輕聲笑起來。
聊了一會,我跟她漸漸熟絡起來,不過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大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轉念一想,北朝年代久遠,民智未開,正是五胡亂華時期,外族者眾,並不像漢人那樣恪守禮教,相對來說要奔放很多。不過再奔放也應該沒有我這個現代人奔放吧。
我挑挑眉,說,“看來完顏妹妹對司空大人的事可很是關心呢,這都跟我聊了他一路了,現在怎么連閨房的事都要問起了?”說著,也學她的樣子,用袖子掩口輕輕笑著。卻恍然發現自己的衣衫已經破敗不堪,比起她身上的錦繡綾羅,更是相形見絀。
聽我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出這句話,完顏莞面上一愣,臉頰閃過一絲紅暈,笑著拉扯我的袖子,說,“哪裡啊,元姐姐說笑了……姐姐路途勞累,衣衫都被樹枝刮壞了,如果不嫌棄,就先穿妹妹的吧。”
“……好。那就煩勞妹妹了。”我點點頭回答,完顏莞急忙扯開話題,生怕我再追問下去。不過我對我那掛名老公沒什麼感覺,所以也不以為意。
片刻之後,完顏莞已經把一件深紫色的絲綢長衫放到我手裡,只覺這料子涼滑膩手,陽光順著車窗絲絲縷縷地灑在上面,燦燦地泛著一層淡淡的銀色,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我不禁一怔,看來這完顏姑娘果然是大家閨秀來的,出手這么大方。
“這衣服……未免太貴重了吧?”我抬頭看她一眼,暗自思忖著,她跟元清鎖不過見過一面而已,莫非感情真這么好?
“莞兒跟姐姐一見如故,何必跟你我呢。”完顏莞粲然一笑,伸手又把衣服推回我懷裡。
一路行至長安,車夫回過頭來興沖沖地稟報,再行半個時辰就到冢宰府了。我心中暗想,該是我閃人的時候了。
“完顏姑娘,我知道長安有家小店,糕點做得很不錯,不如我去買來給你嘗嘗?”我湊到車邊,回頭對完顏莞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姐姐要吃什麼,我讓下人去買就可以了。”完顏莞微微一怔,想了想說。
“不用,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到冢宰府等我好了,我一會就回來。”我擺擺手說,一邊不由分說地跳下馬車。
“……那姐姐要早點回來啊。”莞兒清脆動聽的聲音自後響起,倒像是真心希望我留下。我頭也不回地朝她擺擺手,心想這是後會無期了。
這長安城內果然繁華,青石板路上人來人往,街邊的攤子上琳琅滿目。我一路走走停停,最後在一家整潔的客棧里落腳。心中盤算著,今天是十五,又是月圓之夜,青鸞鏡應該還會發光才對,我就可以順著那抹熒碧的光芒找到它的所在,拿到手之後就帶著它歸隱山林。
雕花木窗外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我探出頭去,只見一群身穿鎧甲的士兵正押解著幾十個囚犯穿過後巷,引來路人的陣陣側目。囚犯們被一根繩子捆綁著,衣衫襤褸,臉上儘是污漬,可是表情卻是倔強不屈的。隱約聽見站在樓根底下的眾人議論紛紛――
“這是齊國戰敗的俘虜吧,聽說要送到邊疆去做奴隸呢。”
“做奴隸?哪有那么好,冢宰大人打了敗仗,怕是要拿他們出氣吧。”
“聽說冢宰大人是要殺了他們示眾的,不過天王不同意,只是下令把他們貶為奴隸……”
“噓,什麼天王啊,現在要叫皇上了,你也不怕被人聽見了惹麻煩。”
……
我豎著耳朵聽得一頭霧水……天王,皇上?似乎歷史書上是講過這么一段內容,不過可惜當初我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穿越到北朝來,根本就沒有好好學……
算了不管了,還是養足精神夜取青鸞鏡比較重要。
這是一處繁華的府第,圍牆足有一米半高,正門處矗立著兩座華麗威嚴的玉石獅子,左右兩邊各站三個侍衛,腰間佩刀,警衛森嚴。我不禁暗暗好奇,心想這戶主人家不是巨富就是大官了,不僅排場大,仇家也多,所以才要這樣日防夜防。
襯著夜深,我踩著馬背爬到牆上,輕輕踢它一腳,那棗紅馬立刻吧嗒吧嗒地朝前跑去,府里巡邏的侍衛皆順著聲音跑過去,我趁機跳到草叢裡,沿著月牙門悄悄地潛了進去。
方才我站在客棧樓頂上等了很久,那裡差不多是長安城中最高的地方了,卻也沒見到天空中映出青鸞鏡的綠光,本來已等得快失去信心,卻只見這個府中閃出一道盈盈紫光,緊接著青鸞鏡熟悉的碧綠色光芒便沖天而起,與圓月的光輝遙遙相應,緊接著消失在空茫高遠的夜空中。
月牙門外,一片燈火通明中,遠遠傳來絲竹之音,和著琵琶和古琴的聲音,甚是悅耳。我藏在樹叢後遠遠望去,只見這府中大得出奇,亭台歌榭樣樣俱全,幾個錦衣金冠的男人坐在湖面上的小亭子裡飲酒,前方的歌台上有樂隊在鳴奏絲竹管弦,數名身穿艷裝的舞姬正和著音樂翩翩起舞。
“冢宰大人,我敬您一杯,祝您翠如松柏,享盡永年。”
“哈哈,來著的都是自己人,張兄何必如此拘泥,我老李有什麼說什麼,我祝冢宰大人重權在握,屹立不倒,來,喝!”
酒桌上霎時安靜下來,空氣中流轉著一抹詭異的氣息。
“冢宰大人,不是我多嘴,你看那皇帝真是越來越威風了,我們‘還政於帝’,他就來個照單全收,還說什麼……老李,他說什麼來著?”
“……稱王不足以威天下,始稱皇帝。”那個叫老李的人沉吟片刻,看了看坐居首位那個長者,沉聲回答道。看來他就是他們口中的冢宰大人了。
冢宰大人?冢宰大人……這個名稱怎么這么耳熟……我心中暗想。
“哼,沒有冢宰大人,我們大周能有今天?我看啊,他跟他那不開竅的哥哥宇文覺一樣……”
“行了,張大人,你喝醉了。”冢宰大人把酒杯拍在桌上,沉聲喝道。
此時他表情雖然不甚嚴厲,可是依然十分有震懾力。席間又是一片詭異的沉靜,那個叫姓張的大人醉醺醺的眼睛似乎清醒了一半,頗有些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不再說話。
“賢侄,你怎么看?”沉默片刻,冢宰大人把頭轉向坐在他左側的年輕男子,他背對著我坐著,背影挺拔而俊朗,正在摟著一個舞姬喝酒。
一時間,席上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他卻仿佛已經醉了,坐在他身上的舞姬笑得花枝亂顫,正在餵他酒喝,聞言嬌聲道,“司空大人,冢宰大人在問您話呢。”
司空大人?宇文邕?!我心中一凜,世界不會這么小吧,他居然就是我那荒淫無度的掛牌夫君?
“喔?是嗎?”宇文邕輕捏她下巴一把,回過頭來對冢宰大人說,“皇叔您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這紅葉長得可真美,皇叔把他賜給我好不好?”
“我說司空大人,你府上的歌姬舞姬少說也有一百來人,冢宰大人可是把夫人的內侄女都許配給你了,你都已經艷福無邊了,還不滿足?”氣氛稍稍松下來,那個喝醉了的張大人又來了精神,笑著接口道。
冢宰大人掃了宇文邕一眼,精光閃爍眼眸歸於平靜,笑了笑,說,“張大人你又取笑他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沒什麼,今日但求盡興,來,乾!”說著舉杯,將銅樽里的酒一飲而盡。
古代人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男人三妻四妾沒什麼?哼,憑什麼?我白了那班男人一眼,無心再聽他們談話。看來青鸞鏡不會在庭院裡,多半會被收在書房金庫這樣的地方,念及於此,我轉身剛想走出這園子,卻只聽“絲啦”一聲,身邊傳來布料斷裂的聲音,被衣帶刮住的樹枝劇烈地搖晃起來,抖下片片綠葉。
“什麼人?”這聲音很快驚動了府里的侍衛和酒桌旁的人,只見他們警覺地望向我,起身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我心中暗暗叫苦,都怪這衣服上有那么多繁冗的珍珠流蘇,不然我也不會被人抓到了。
侍衛們舉著火把將我圍在中間,我站起身,偷眼打量四周,正暗自思忖著怎么逃身,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磁性又好聽的男聲,渾厚而深沉的聲音中透著一抹驚訝,“怎么是你?”
我抬頭,映著煌煌的橘色火光,只見說話的人一襲錦衣金冠,藏藍色的長袍泛著清冷的光,皮膚黝黑,眉眼細長,雙眸幽深似海,映著火把跳動的火焰,粲然生輝,風流倜儻,周身散發著一種霸氣而魅惑的氣息。直挺的鼻樑配上刀削一樣的輪廓,竟俊美得好似雕塑一般。
我心中暗自一驚,這應該就是我那個身為司空大人的夫君宇文邕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么個絕世帥哥,也難怪府中有那么多侍妾整日為他爭風吃醋了。
“清鎖,你來這兒做什麼?”冢宰大人緩緩開口,一雙泛著精光的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我這才看清他的容貌,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額頭上印著幾道深深的皺紋,不但不顯絲毫老態,反倒有種滄桑之感,渾身散發一種說一不二的氣勢來。
我這才恍過神來,腦子一轉,急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清鎖見過姑父。”
未等到他回答,只見火光之下,我的長裙下擺忽然金光一閃,仿佛籠罩了一層霧,發出熒熒的光彩,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宇文邕更是表情一凜,面色鐵青地看著我。
我一愣,低頭一看,只見我紫色的錦緞裙裾上赫然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是用夜明的金絲所繡成,白天時並不能看出這個圖案,映著火光才能顯現出來。紫色代表祥貴,鳳凰代表后妃,我紫衫上暗繡金色鳳凰,明顯是居心不良,對當今皇上皇后的大不敬。
我望著冢宰大人片刻晦暗下去的雙眸和宇文邕緊張的表情,心中一沉,竟霎時恍然,腦中的各個片斷連綴成完整的一段歷史……
歷史書上記載,北周的大冢宰宇文護,獨攬朝政,先是擁立侄兒宇文覺做皇帝,後來毒死他擁立宇文毓。宇文毓並非懦弱,上位之後逐漸籠絡了一班重臣,欲有一番作為,改“天王”稱號為“皇帝”。宇文護假借“還政於帝”之名試探,放權給他,他卻照單全收。引起宇文護的懷疑,也用毒酒毒死了他。
而我這掛名夫君宇文邕……居然是北朝歷史上風光無限的人物。史書記載,他是北周歷史上最傑出的一個皇帝,不但設計除掉宇文護,還使北周迅速發展,後又滅了北齊,統一了北朝。
……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宇文邕還只是個司空大人,現在的皇帝應該還是宇文毓。可是雖說他是皇帝,真正掌握大權的人卻是大冢宰宇文護。我穿上著金鳳紫衣,得罪的人並不是皇帝,而是宇文護,若是讓他誤會宇文邕又什麼野心,我和他定然隨時有性命之憂。
念及於此,我這才明白宇文邕為什麼會面色鐵青。眾侍衛皆是虎視眈眈,氣氛繃得這樣緊,我額頭上也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來。
“姑父,請您為清鎖做主。”我心念如電,掠起裙裾,上前一步單膝跪在宇文護面前,作勢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喔?說說看。”宇文護微微一怔,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道。
“請您念我思親心切,讓我見姑母一面……這樣就算走,我也走得安心了……”我幽怨地看了宇文邕一眼,接著說,“清鎖嫁到司空府後,煙雲閣的其他侍妾都說我八字不祥,我的房間也經常會無緣無故起火,她們都說是邪靈入侵。清鎖為了不給司空大人的添亂,也為了不損冢宰府的威名,一直咬緊牙關沒有聲張……”我低垂著頭說,頓了頓,抬頭看看宇文護的臉色。
“說下去。”他淡淡地說,面色稍緩,卻仍是一臉陰霾。其他人也都略帶驚訝地看著我,似是不明白我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可是司空大人離府之後,那邪靈更是變本加厲,以致我夜夜無法入眠。……清鎖本就是孤女,這么多年來多虧姑母一直提攜照顧,在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思鄉心切,卻又無法擅自離府,只好繡了象徵她的圖騰在衣服上,聊以慰藉這思親之情,另一方面,也可借著姑父姑母的尊貴之氣震懾邪靈……”
說到孤女二字,我想到爺爺,想到在現代的家,想到自己孤身在這暗無天日的北朝……心中一酸,眼框霎時盈了淚,急忙用衣袖去擦,只見宇文邕則有些怔忡地看著我,眼眸里閃著一抹複雜的光焰。
宇文護面色稍緩,眼神中略帶探究。我心想這個馬屁應該拍的不錯吧,說鳳凰圖騰是象徵他老婆,也就是在誇他是人中龍瑞了,不管他領不領情,只要讓他知道這隻鳳凰不是代表我就可以了。何況傳說只有九五至尊的天家氣象才能震懾鬼神,我這也算拐個彎說他是皇帝了……
“起來說話吧。……那你現在怎么來了?”宇文護的語氣緩和了許多,我琢磨著他既然讓我起身了,估計我已無生命危險。不由得在心裡暗吁口氣,嘴上更是巧舌如簧。
“清鎖不才,沒能力為姑父置辦像樣的壽禮,可是也不敢忘了姑父對我的栽培和恩情,只希望能遠遠看到您老人家身體安康,龍馬精神,清鎖就已心滿意足了。何況……何況司空大人不在府里,清鎖一個人孤立無援,實在無法應付種種瑣事……於是也愈加想念姑母,剛才本想到後院去看她,哪想卻驚擾了各位的雅興,清鎖真是罪該萬死。”我掰得愈加起勁,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今這情形,想再逃跑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只好先討好勢力最大的宇文護,以後再從長計議。
宇文護和眾人臉上掠過一絲瞭然,想是明白我所說的“孤立無援”是什麼意思了。女人之間的鬥爭一向激烈,他們都是妻妾成群的人,箇中緣由又怎會不知。
“宇文兄,都說你那司空府里美女如雲,可是你也該悠著點,要是這元小姐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可怎么跟冢宰大人交待啊?”那個張大人揶揄道。
此時宇文邕懷裡還攬著那個侍妾,微微一愣,剛要回答,我卻已經接口道,“其實司空大人一直都對我疼愛有加,也正因為這樣清鎖才遭到其他侍妾的排擠……何況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的。”說著抬眼看他,目光既深情又幽怨,趁其他人訕笑之際,飛快朝他使了個眼色。
“……清鎖,讓你受委屈了。”宇文邕會意,走過來俯身扶起我,一雙寬厚的手掌握在我被夜露打濕的手腕上,溫暖蔓延開來。
“人不風流枉少年,清鎖你也別太苛求他了。以後就是念著你姑母的面子,他也會護著你的。”宇文護笑著說,一雙深眸頗有深意地落在我身上,又緩緩轉向他。
我心中冷笑一聲,這冢宰大人自然是希望宇文邕沉迷聲色的。不過他肯為我說句話,也已是很大的面子了。
我嬌羞無限地看一眼宇文邕,低垂下頭,說,“清鎖謹遵姑父教誨……我也是掛著司空大人你才擅自離府的,還請大人不要治清鎖的罪才好”。
宇文邕伸手把我攬在懷裡,一臉憐香惜玉的風流笑容,說,“你這般為我,我怎么捨得治你的罪呢?”
宇文護等一乾老臣見此情景,都嬉笑著轉身走向宴席,舉著火把的眾侍衛也都四散開去。明月當空,夜風習習,幾樹梨花團團綻放,雪白的花瓣紛揚而下。一時間,這園子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被宇文邕攬在懷裡,正渾身不自在,剛想掙開他,他卻已先將我推開,我猝不及防,向後踉蹌兩步,幾乎就要跌倒。
“你乾什麼”!我心中一怒,憤憤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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