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高棉

在有些人手中,“民主”也可以一把扯來當作遮羞布;波爾布特的紅色高棉就輕易地祭起了“民主”的大旗。 “波爾布特大叔”年輕時的理想,是建設一個純而又純的、“公平美好”的共產主義社會。 這些年來,在高棉陸續挖掘出大量的骷髏頭骨,他們都是波爾布特的紅色高棉統治時的傑作。

創造了讓一個國家1/4人口蒸發奇蹟的就是紅色高棉。“高棉”本是高棉最大的一個民族,占全國人口80%;因此,高棉人一般都習慣於稱自己的國家為高棉,自稱為高棉人。在高棉的歷史上,“自由高棉”與“紅色高棉”都極其著名,“自由高棉”通常被稱為“反動武裝”,因為它是山玉成組織的武裝力量,美國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收買”了他們,1970年朗諾政變時也是依靠這支武裝;而“紅色高棉”,是外界對以原高棉共產黨為核心的左派的稱呼。這個組織的核心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波爾布特。這個從來不大願意曝光露臉的神秘人物,如果不是在1998年4月的一個深夜,在高棉北部邊境紅色高棉從林戰士的最後基地,在73歲的古稀高齡上“因心臟病突發”去世而活到現在,那么,他必定是頭號審判對象。
波爾布特,一個多么洋氣的、發音動聽的名字!這個出身於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的人,據說幼年時膽小得連殺雞都不敢看。1949年,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那一年,他赴法國留學,參加了高棉留法學生組織的馬列主義小組,負責宣傳工作;1953年回國後進入叢林,參加反法殖民主義鬥爭;1954年在金邊一所私立學校任教,參加高棉共產黨前身——高棉勞動黨的建黨活動並從事地下工作;1960年3月,在金邊火車站一個廢棄的火車廂里(亦說是火車站一間破舊房屋裡),正式舉行第一次代表大會,宣告了高棉勞動者黨正式成立,波爾布特成為三常委之一;1963年在柬共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正式當選為中央委員會書記,同年離開金邊轉入叢林從事軍隊、游擊隊和農村革命根據地的建設,而就在這一年,西哈努克宣布紅色高棉為非法組織。波爾布特的“鐵桿左右手”是英薩利和宋成,喬森潘則在金邊搞白區工作。1966年“高棉勞動者黨”正式改名為“高棉共產黨”。在越南戰爭期間,紅色高棉對保護那時著名的生命線——胡志明小道,起了重大作用;1975年,在波爾布特的指揮下,紅色高棉一舉擊敗由美國支持的、由政變上台的朗諾政權,1975年4月17日這一天,高棉“全國解放”,紅色高棉在世界上再創了一個“農村包圍城市”的成功例子。
在有些人手中,“民主”也可以一把扯來當作遮羞布;波爾布特的紅色高棉就輕易地祭起了“民主”的大旗。1976年1月高棉頒布“新憲法”,定國名為“民主高棉”,把原來的“高棉共和國”給廢了。“民主”在名義上的實現是非常簡單而容易的,掛在國家名稱之前也一點不難。作為“政治家、軍事家、高棉共產黨領袖、民主高棉政府總理”的波爾布特,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都極其落後的高棉,開始了史無前例的“社會主義實踐”。他的首個偉大壯舉,就是一夜之間將首都金邊的二百多萬居民“打掃乾淨”——把他們統統趕到偏遠農村去,當然不是“接受再教育”,而是不讓資本主義工商業在城市裡萌芽,因為在他們看來,城市是資本主義的醜惡象徵。於是,有“東方巴黎”之稱的金邊成了無居民的“鬼城”,三年之後去看,多數房子還是人去樓空鬼影憧憧;而在遣散二百多萬居民的途中,至少死了兩三萬人。1975年6月,在中國,已經病重的周恩來總理還善意地勸告他們,不宜這樣做;而波爾布特等人卻驕傲地宣稱:全世界的革命者都可以從高棉學到很多經驗,“從金邊撤出所有人口這樣的創舉,是任何國家的革命都是不可能做到的”(見《國際廣角》一書第221頁,《百年潮》精品系列叢書之一,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12月第1版)。
“波爾布特大叔”年輕時的理想,是建設一個純而又純的、“公平美好”的共產主義社會。在他看來,像中國大躍進時期那樣“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真是太慢了,他要的是坐火箭一蹦就躥入共產主義。占領金邊後,波爾布特馬上宣布要建設一個“沒有富人和窮人,沒有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理想社會。他自己也處處“大公無私、艱苦奮鬥”。在他的英明領導下,高棉無階級差別、無城鄉差別、無貨幣、無商品交易、無正規學校、無郵政電信、無公共運輸、無醫院、無宗教、無法律法規、無廣播電視、無出版物、無私有財產,甚至沒有家庭。人們的生活都被規定好了,何時可以吃飯,何時必須勞動,何時允許性交,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實行“平均分配”的原則,在全國建立“農村合作社”,農民和下鄉的“新生者”除了保留睡覺的鋪蓋外,其他私有財物全部充公;每個村成立一社,三十至四十家編為一個大組,每組成立一個公共食堂,每十人一桌吃大鍋飯(其實是“大鍋粥”);已婚的夫婦則被分開編組,一兩個星期才允許“團聚”一次;合作社天天吹哨出工和下工,田間地頭插著紅旗,一片片黑衣人圍著汗巾在挖土挑擔;全國老百姓和軍人只發統一樣式的黑色“革命服”禁絕其他服裝,姑娘穿花衣服就被定為“資產階級思想”;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就曾刊登過一個高棉姑娘因為恐懼已經不會再微笑的臉……如此讓人嘆為觀止的“革命化”,發生在人類的當代史里,不能不令今人驚愕得合不上嘴巴。現在回首那樣極端荒謬的情形,我們不難發現,社會理想主義的最大特點就是最容易走向理想目標的反面。
波爾布特其貌不揚,絕無留著小鬍子的希特勒那樣相貌鮮明,如果混在人群中,就是一個難以辨別的普通農民。但一切獨裁者的特點,就在這個貌不驚人的波爾布特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他雖有書記的職務,在黨內卻呼為“一號大哥”;奪取全國政權後,波爾布特那幫人仍病態似地疑神疑鬼,強調“秘密工作是一切的關鍵”;到處是嚴密的監視網,宣稱“革命組織有千百雙眼睛”;一切訊息都要封鎖,在金邊的外國記者全部被驅趕……而在極左思想泛濫的七十年代的中國,波爾布特的名字國人並不陌生;波爾布特來訪到北京時,在住所還同種樹養花的工人一同幹活,更是“不拿民眾一針一線”,處處體現“勞動人民本色”,你還真想不明白,這么一個“政治妄想狂”,是一個如何奇怪的高等動物。在他死時,身上穿著件皺巴巴的短袖襯衫,身邊只有一把蒲扇。
這些年來,在高棉陸續挖掘出大量的骷髏頭骨,他們都是波爾布特的紅色高棉統治時的傑作。除了原來舊政府的官員、軍人遭到大規模屠殺外,商人和憎侶等不易改造、且對“新社會”有毒害的人,就滅了算了;舊知識分子也通通被清洗,全國只剩3箇舊知識分子、1箇舊技術人員得到正式錄用。在1976年年底,波爾布特就憂心忡忡地指出“黨的軀體已經生病了”,他大約是從黨的內部嗅到了讓他不安的氣息,於是一大批中央高層領導被血腥清洗,這就是“清理階級隊伍”;在金邊附近的一個集中營(亦稱“S-21監獄”),就有近2萬“有問題”的人被關押,結果僅有六七人生還。或許可以說,這種“滅絕的功夫”,連納粹集中營的劊子手們看了也自嘆弗如。如今,殺人機器S-21監獄成了紀念館,其中有一張用骷髏頭砌成的高棉地圖占據了整面牆壁,個個骷髏頭空空眼窩裡都在流淚嘶喊。
波爾布特在不到4年的執政時間裡,就組織領導了4次大肅反,其肅反機構也夠厲害的,比如在革命軍總參謀部中,除了總參謀長宋成一人外,所有人員統統被捕殺。其時宋成也被列入了黑名單,只因他在前線指揮而一時幸免於難,直到1997年6月才被波爾布特派衛兵給殺了,不僅宋成夫妻兩命歸天,連他們的9個子女也一同被殺光光。史達林如果在地下知道這樣的業績,恐怕也禁不住讚嘆:哈哈,後生可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吶!然而,當美國記者納特-賽耶採訪臨死前被紅色高棉軟禁的波爾布特時,波爾布特還毫無感覺和知覺地說:“我只是要鬥爭,不是要殺人。我的良心是清白的。”這真應驗了雪萊的話:“人類引以為自豪的是:他們善於創造出莊嚴的名字來掩蓋自己的無知。”“鬥爭”就是這樣一個“莊嚴的名字”,只是這裡不僅僅是無知,還有無恥;波爾布特大約壓根兒就不認為他和他的組織把一個國家的1/4人口給幹掉有什麼不對不好不妥。
一切的慘無人道,終將被歷史所終結,只是時間長一點短一點的問題。從1975年4月至1979年1月,紅色高棉執政時間只有3年多不滿4年,暴政的“朝代”就是這樣短命。1978年年底越南10萬“志願軍”入侵高棉,僅用兩周就推翻了失去民心的紅色高棉政權,波爾布特在金邊陷落前一天乘一架直升飛機倉促出逃。1981年12月,柬共宣布自動解散;1985年,波爾布特“宣布退休”。當然,瘦死的狐狸比鼠大,實際上柬共仍然存在,“退休者”仍決定著紅色高棉的一切。但不得人心的組織終歸要眾叛親離、衰敗消亡的,到了世紀末的1998年,終於成了紅色高棉的投誠年和終結年,紅色高棉徹底滅亡了,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箱,而且“清空”了。
紅色高棉打著的是共產黨的旗號,其實是給國際共運史抹了一筆沉重而醜陋的黑色。中國曾一度是紅色高棉的支持者,迄今鮮見有人認真反思那樣的同志啊兄弟呀的歷史。波爾布特則自稱是“毛澤東的學生”(見《國際廣角》一書第222頁)。手頭有本西哈努克的回憶錄,記述的是他1970年因朗諾政變被廢黜王位之前的經歷;其中說到,對於他的對手紅色高棉,“我的至交中國人,由於‘文化大革命’大動亂所致,也積極支持紅色高棉”(見該書中譯本第431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8月第1版)。在理想主義領域裡的“支持援助”,往往被“理想”的光芒照花了眼,看不到閃爍著天堂光芒的底下就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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