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靈岩記

《游靈岩記》文辭清麗,字句整飾,意在言外。明為遊記,卻不著意於正面記敘此次游山的歷程;明是應命之作,卻飽含譏諷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現了作者鄙夷權貴,不尚功利,潔身自好的志向。文如其人,結構精巧。文中明褒實貶,詭譎嘲弄。《游靈岩記》以靈岩之“異”,一貫到底,借記述靈岩之游,運用明褒實貶的手法,詭譎巧妙地嘲弄了一夥趨炎附勢的新貴。

作品概況

作品名稱:游靈岩記
創作年代:明代
作者:高啟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游靈岩記(1)
吳城東無山(2),唯西為有山,其峰聯嶺屬,紛紛靡靡(3),或起或伏,而靈岩居其間,拔奇挺秀,若不肯與眾峰列(4)。望之者,鹹知其有異也(5)。
山仰行而上,有亭焉,居其半,蓋以節行者之力(6),至此而得少休也。由亭而稍上,有穴窈然(7),曰西施之洞(8);有泉泓然(9),曰浣花之池(10);皆吳王夫差宴遊之遺處也。又其上則有草堂,可以容棲遲(11);有琴台,可以周眺覽(12);有軒以直洞庭之峰(13),曰抱翠;有閣以瞰具區之波(14),曰涵空。虛明動盪,用號奇觀(15)。蓋專此郡之美者(16),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
啟,吳人,游此雖甚亟(17),然山每匿幽閟勝(18),莫可搜剔(19),如鄙予之陋者(20)。今年春,從淮南行省參知政事臨川饒公與客十人復來游(21)。升於高(22),則山之佳者悠然來;入於奧,則石之奇者突然出。氛嵐為之蹇舒(23),杉檜為之拂舞(24)。幽顯巨細(25),爭獻厥狀(26),披豁呈露(27),無有隱循(28)。然後知於此山為始著於今而素昧於昔也(29)。
夫山之異於眾者,尚能待人而自見,而況人之異於眾者哉!公顧瞻有得(30),因命客賦詩,而屬啟為之記(31)。啟謂:“天於詭奇之地不多設(32),人於登臨之樂不常遇。有其地而非其人(33),有其人而非其地,皆不足以盡夫游觀之樂也。今靈岩為名山,諸公為名士,蓋必相須而適相值(34),夫豈偶然哉!宜其目領而心解(35),景會而理得也(36)。若啟之陋,而亦與其有得焉,顧非幸也歟(37)?啟為客最少(38),然敢執筆而不辭者,亦將有以私識其幸也(39)!”十人者,淮海秦約、諸暨姜漸、河南陸仁、會稽張憲、天台詹參、豫章陳增、吳郡金起、金華王順、嘉陵楊基、吳陵劉勝也(40)。

作品注釋

(1)靈岩:山名,又稱硯石山,在江蘇蘇州西南,春秋末,吳王夫差建離宮於此,有古蹟多處。
(2)吳城:吳縣縣城。吳縣、蘇州在同一治所。
(3)紛紛靡靡:眾多而富麗。
(4)若:像是。列:排列在一起。
(5)鹹:都。有異:有特殊之處、與眾不同。
(6)節:節省。行者:路人。
(7)窈(yǎo)然:深遠曲折。
(8)西施:春秋末越國美女。越王勾踐把她獻給吳王夫差,成為夫差最寵愛的妃子。
(9)泓然:形容水量大。
(10)浣(huàn)花池:相傳為西施濯花之處。
(11)容:供,讓。棲遲:宿息
(12)周眺覽:向四周遠看。
(13)軒(xuān):有廊的房屋。直:當,對著。洞庭:山名,在今蘇州西南太湖中。
(14)具區:太湖的古稱。
(15)用:因此。號:稱為。
(16)“專此”二句:意謂吳郡最美的是靈岩山;靈岩山最美的是奇觀閣。專:獨一。
(17)亟(qì):屢次。甚亟:次數甚多。
(18)每:每每,常常。匿幽閟(bì)勝:把幽境勝景都隱藏閉塞起來。
(19)莫可搜剔:意謂找不到幽勝佳境,也挑剔不了差錯。
(20)“如鄙”句:謂好像靈岩山存心鄙視我這樣的淺薄的人。
(21)淮南行省:張士誠在蘇州稱吳王(1363—1367)後,仿元代行省建制,設淮南行省,地處當今江蘇、安徽兩省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區。參知政事:行省的副長官。饒公,名介,字介之,自號華蓋山樵,臨川(今屬江西)人,元末自翰林應奉出僉江浙廉訪司事,張士誠稱吳王后,任饒介為淮南行省參知政事。吳亡,被俘處死。有《右丞集》。客:門客,幕僚。
(22)“升於高”四句:承上二句,意謂由於饒介這位長官來游,靈岩山就大顯殷勤,登高山,就讓優美山景自然出現;進深山,就讓奇石突然出現。“悠然”,自在的樣子。“奧”,深,指山的深處。
(23)氛嵐:山間霧氣。蹇舒:舒展。
(24)杉:杉樹,喬木。檜(guì):也叫圓柏、檜柏,常綠喬木。
(25)幽顯巨細:不明顯的,明顯的,大的,小的。
(26)厥狀:它們的姿態。
(27)披:打開。豁:敞亮。呈:顯出。露:顯露。
(28)隱循:隱蔽躲閃。
(29)“然後”句:意謂這才知道自己對於這山是從今天開始明白,過去一向並不了解。
(30)公:指饒介。顧瞻:觀看。顧,回頭看;瞻,向上或向前看。
(31)屬(zhǔ):通“囑”,囑咐。
(32)詭奇:奇異。
(33)“有其地”三句:大意是說,山被人欣賞,人欣賞山,是相應的。有這樣的山而遇不到這樣的人,或者有這樣的人而見不到這樣的山,都不能完全獲得遊覽的快樂。其:這個,這樣的。夫:這個。
(34)須:待。值:遇。
(35)目領:眼睛看到、接受。心解:心裡理解。
(36)景會:景物被領會到。理得:理趣被體會到。
(37)“顧非”句:看起來不是一種幸運嗎。歟:疑問助詞。
(38)為客:意思是算作饒介的一個門客;這是謙詞。少:年齡小。
(39)私識(zhì)其幸:私下裡記著這種幸運。“識”,記。
(40)淮海秦約:字文仲,太倉(今屬江蘇)人,郡望淮海。明初應召拜禮部侍郎,因母老辭歸。後來再赴京城做官,因年老難以任職,為溧陽教諭。諸暨姜漸:諸暨(今屬浙江)人,元代末年客居吳郡,張士誠為吳王,任為行省從事,不久以病辭職。明初為太常博士。河南陸仁:字良貴,號樵雪生,又號乾乾居士,河南人,客居崑山,是在野的大名士。會稽張憲:字思廉,號玉笥生,山陰(古會稽郡,今浙江紹興)人。張士誠為吳王時,任為樞密院都事,吳亡,隱名遁世。天台詹參:其人未詳;“天台”,今屬浙江。豫章陳增:其人未詳;“豫章”,今江西南昌。吳郡金起,其人未詳。金華王順:其人未詳;“金華”,今屬浙江。嘉定楊基:字孟載,號眉庵,原籍嘉陵(今屬四川),生長吳郡。張士誠為吳王,任為丞相府記室;明初任山西按察使。他與高啟、張羽、徐賁齊名,稱明初吳中四傑。吳陵劉勝:其人未詳。

作品賞析

高啟的《游靈岩記》,作於1364年——1366年(元代至正二十四至二十六年)張士誠據蘇州自稱吳王期間,記敘了作者奉陪張士誠所任命的淮南行省參知政事饒介游蘇州靈岩山及賦詩之事。《游靈岩記》文辭清麗,字句整飾,意在言外。明為遊記,卻不著意於正面記敘此次游山的歷程;明是應命之作,卻飽含譏諷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現了作者鄙夷權貴,不尚功利,潔身自好的志向。文如其人,結構精巧。文中明褒實貶,詭譎嘲弄。《游靈岩記》以靈岩之“異”,一貫到底,借記述靈岩之游,運用明褒實貶的手法,詭譎巧妙地嘲弄了一夥趨炎附勢的新貴。作者先說靈岩山特異於蘇州諸山。吳城東面是廣袤的平原,只有西面是連綿起伏的峰巒疊嶂。“峰聯嶺屬”之中,靈岩一山獨秀,像是不肯和眾峰排列在一起,獨具匠心地突出靈岩山之“異”,也為下文的議論設下伏筆。接著,作者著重描述靈岩山以吳王夫差及西施諸古蹟著名,以山上台、軒、閣可以四周遠眺“虛明動盪”稱勝,而對靈岩山本身的景物未予正面描述與稱道。然後筆調一轉,忽然說:“啟,吳人,游此雖甚亟,然山每匿幽閟勝,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他自己是當地人,雖然常游靈岩山,但未發現靈岩有幽境勝景,用文中的話來說,仿佛靈岩山故意鄙薄本地人淺陋,把幽境勝景都隱藏起來,等待外來貴賓蒞臨欣賞。從而引出饒介及其隨行的游山,見出饒介對靈岩山景物“幽顯巨細”,莫不稱道,而作者自認“淺陋”,從前不識靈岩山。最後借饒介“命客賦詩,而屬啟為之記”,發揮議論:山被人欣賞,人欣賞山,兩相對應,有這樣的山而遇不到這樣的人,或者有這樣的人而見不到這樣的山,“皆不足以盡夫游觀之樂”。名山須待名士賞識,名士須遇名山共游。“今靈岩為名山,諸公為名士,蓋必相須而適相值”。並且特意點明“若啟之陋,而亦與其有得焉,顧非幸也歟?”他只是“有幸”參與此游,其實並不在“名士”諸公之列。靈岩山是蘇州的名山。作者是蘇州人,又是飽學卓見、品位高雅之士,熱愛家鄉的山,熱愛家鄉的水,熱愛家鄉的名勝,又屢次遊覽靈岩山,並不是“不識”靈岩,也不是“知於此山為始著於今而素昧於昔”。正是由於作者對靈岩十分熟悉,才能如此獨到地把握和道出靈岩山之“異”,才能如此精準地領略並感嘆:“蓋專此郡之美者,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作者以“淺陋”的姿態自居,在《游靈岩記》的寫景、記事以及議論之中蘊含了深意:以明褒實貶的筆法,寄寓比喻,嘲弄新貴大員饒介的附庸風雅,其實並不識靈岩,挖苦同游的十位幕僚“名士”的簇擁,其實是趨炎附勢。高啟猶如靈岩山,“拔奇挺秀,若不肯與眾峰列”。全文因此別有一番機趣。

作者簡介

高啟(1336—1374),字季迪,號槎軒,長洲(今江蘇省蘇州市)人,元末隱居吳淞青丘,自號青丘子。與楊基、張羽、徐賁齊名,並稱“吳中四傑”。高啟才華橫溢,學問淵博,性格疏放,不拘禮法,不羨功名富貴,對於官場習氣頗為反感。他在元末亂世中隱居,1369年(明代洪武二年),召修《元史》,為翰林院國史編修。1370年(洪武三年),明太祖朱元璋授予戶部侍郎之職,高啟堅決推辭,退隱青丘。朱元璋對於他的不合作,頗為不滿。高啟有詩《題宮女圖》:“女奴扶醉踏蒼苔,明月西園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宮禁有誰來?”朱元璋認為“有所諷刺”,後來,借蘇州刺史魏觀改修蘇州府治冤案,於1374年(洪武七年),腰斬高啟於南京,時年僅39歲。著有詩集《高太史大全集》、文集《高太史鳧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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