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板樓

板板樓是個集餐、茶、旅於一體的客棧,早在宋朝就已經有了,是資中最為古老的一家千年老店。

據《通志外紀》記載:“趙逵生於南渡之後,性聰明,身矮而麻,尚質樸,好讀書。年八歲,隨父自內江徙資中盤石縣北街居住,夏日夜涼,常繞街吹笛為戲。是年時疫流行,一日逵吹笛至北街茶肆,老嫗與言:‘近有五人來店吃茶,見吹笛過,各迴避,自後疫遂止,疑即五瘟使者’。又一秀士,貌類炳靈公,入茶店囑老嫗云:‘趙逵有濟貧之心,必獲善果。’言訖忽不見。後日逵至店,老嫗具述其言,逵聞徑赴廟謝空中云:‘來年轉對大廷,必魁天下,三年當入相,後為獲府尚書。’”這是一個神奇的故事,說的是趙逵青少年之時愛在夏天晚上乘涼的時候在街上吹簫,北街茶館裡有五個吃茶的,一見到他吹簫而來便像見到什麼大人物似的,連忙迴避了,當時資中正在瘟疫流行,那五個人走了之後瘟疫也停止了,原來那五個茶客竟是五瘟神,知道趙逵今後要當狀元,是貴人,所以迴避。文中所說的“北街茶肆”便是後來的板板樓客棧,它像馬房街的棧房一樣,非常出名,雖然不能停放車馬,但位處城中,又兼營餐館、茶館、酒店,從北門進城的行客都喜歡在這裡住宿,但是人員冗雜,既有發跡之前外出求學赴考的李石、趙雄、周冕、駱成驤等文人學士,也有浪跡江湖賣藝謀生的三教九流。清朝光緒十年(1884),南溪縣來了個“敘州三傑”之一的飽學之士包弼臣,到資州任學正。由於初來乍到,州官老爺高培谷暫時沒有給他解決住房問題,便臨時住在板板樓的上官房。他聽人說了趙狀元吹簫驅鬼的故事,感慨系之,便在學署門前寫了副對聯:

假勝地作詩寮,倘子淵有靈,當吹起洞簫,助予疊韻;

得諸生為雅友,問鄭虔何事,只斟滿斗酒,與爾消愁。

他的“雅友”中有個駱成驤,特別的聰明好學,看了這幅對聯,說道:“老師寫得實在是好,但只寫了王褒,沒有寫趙雄,未免美中不足。”於是包弼臣便為板板樓客棧也寫了一副:

純而後肆,讀制策萬言,重文藝尤先器識;

正以祛邪,聽長笛三弄,為蘆生即動鬼神。

此聯由板板樓老闆刻成木牌,掛於茶肆,生意更加興旺。

光緒十二年(1886),成都來了兩個歌妓,一個叫花相,一個叫花君,住在板板樓,艷幟高張。這時包弼臣早就住到官署去了,但他生性豁達,經常都要到兩個“花姑娘”的寓所去“小紅低唱我吹簫”,怡性陶情一番。有一次包大人心血來潮,把駱成驤也帶起去了,駱成驤不由心慌意亂,面紅耳赤地說:“你是老師,為人師表,怎么把我帶到這裡來了?”又向花相姑娘說:“小生乃一介寒士,尚望小姐海涵。”花相姑娘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最愛裝窮叫苦了,口口聲聲自稱寒士,難道還要我來施捨幾個給你濟貧是不是?”包弼臣笑著說:“今天是老夫辦招待,你分文不出,儘管開心地玩吧。”

兩位“花姑娘”聽說駱成驤是包夫子的學生,便扭著要他題詩相贈。他說“老師在此,學生哪敢放肆?”包弼臣說:“寫兩副對聯吧,我們一人寫一副。”二位姑娘連忙鋪紙磨墨,包夫子提起筆來,略加思索,寫了副集句嵌名聯,上聯是“花開堪折直須折”;下聯是“相見時難別亦難”。花相樂得拊掌而笑,在包夫子的老臉上美美地親了一口。接著輪到駱成驤了,他無可奈何,連稱“獻醜了!”便在紙上也寫了一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花君姑娘很不高興地嚷道:“跟著你老師寫,算什麼本事?”驤成驤笑了笑:繼續寫道:“君問歸期未有期”。此言一出,連包夫子都連聲叫絕。

民國年間,板板樓仍然長盛不衰,茶館裡高朋滿座,每天都有打圍鼓的,打金錢板的,講評書的,說說唱唱,熱鬧非凡;旅館裡面則是做小生意的,看相算命的,賣藥治病的,雜耍賣藝的……樣樣人物都有,內中不乏奇人異士。有個“莽老道”,外地來的(不知是什麼地方的人),一年四季都穿件破棉衣,打雙光腳板,賣藥為人治病。他的藥有兩種,一種是治病的草草藥,一種是麻醉豬狗的“三步倒”。此藥是搓成胡豆大小的藥丸,外面裹點碎肉,丟給狗兒吃,狗兒一吞下去,走不出三步路就四肢無力,咚地一聲倒在地上,爛醉如泥,狗事不醒了。豬兒要用三顆,走上五步便會醉倒,不動不哼,任隨盜狗、盜豬賊擺弄,所以此藥賣價較高,也不輕易賣出。他本人經常都要燉狗肉吃,可能就是用他的“三步倒”麻醉到的野狗。

他治病的方法也與眾不同,那些藥物大多是金銀花、鐵線草、魚鰍串、兔兒草一類普普通通的草草藥,竟然治好了很多疑難雜症。更奇的是他有時連藥都不用,別人向他求治時,他便在髒兮兮的身子上東搓西搓,搓下很多污穢之物,捏成一個小團,叫來人拿回去沖水喝,喝了就好。來人半信半疑,回去試著喝了下去,果然病就好了,使得很多人都將他視為活神仙。後來他住到了君子泉的觀音閣,但白天仍然愛到板板樓喝茶、喝酒。他酒量頗大,有一次他同九和尚在君子泉吃狗肉湯,九和尚帶了五瓶瀘州老窖與他划拳,他故意“拳風不順”,一輸再輸,輸一拳就喝一杯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第五瓶酒都要喝光了九和尚才發覺上了當,把酒瓶搶了過去,看到裡面只剩下小半瓶了,連忙一口喝下肚去,然後將空酒瓶向著一株黃桷樹甩去,酒瓶便像飛鏢一樣,栽進了樹身裡面。莽老道笑了笑,用筷子夾了一塊狗肉丟進口裡,然後反手一甩,將兩隻筷子像箭桿一樣齊唰唰地射入了酒瓶子的瓶口之中,九和尚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倒身拜在莽老道面前,連稱小子有眼無珠,要求拜他為師。他卻哈哈大笑,瘋瘋顛顛地跑到重龍山山頂上的永慶寺去了。從此之後人們才知道這個奇怪老道不僅會醫,還會武。莽老道俗姓李,在資中住了十多個年頭,快到解放的時候忽然沒了蹤影,不知混到哪裡去了。

在板板樓客棧住宿的眾多客人中,還有一種“腳夫”,又叫“安岳棒”。這些人成群結隊,到資中收骨頭,各個糖坊挑漏桿水,酒坊收酒糟、甑腳水,晚上便到板板樓住宿,睡在沒有床的“地鋪”上面,第二天天一見亮便挑著那些資中人不要了的東西離開棧房,從雙龍、騎龍、孟塘、龍江、周禮、石湍到安岳。這些人身穿土布長衫、吊襠褲,頭上包塊長長的白帕子,足蹬草鞋,腰桿後面吊一個“棒槌”布包,裡面裝著煮熟了的沙梗子紅苕,餓了就在路邊的麼花店要點熱開水,啃兩口紅苕喝一口水,以此充飢。“闊氣”一點的就到商店裡買點麥子粑兒就著“跟鍋湯”吃。所謂“跟鍋湯”,實際上是炒了菜之後的洗鍋水,裡面有點油珠珠,使這些癆腸寡肚的腳夫們沾點“油葷”。據說陳希同的曾祖父就是一個如此窮苦的下力人。

板板樓旅館現在還在,但面目全非,從前的木瓦建築變成了鋼筋水泥建築,並且只有旅館,沒有餐館、茶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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