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風愈剛

心遠風愈剛

韶關著名殘疾人作家王心剛之筆名。王心剛,1994、1995、1996年連續三年獲廣東省頒發的‘自強獎勵’基金二等獎;1996年榮獲‘韶關市第二屆十大傑出青年提名獎’;2003年9月,被人事部、中殘聯評為‘全國自強模範’(享受省級勞模待遇),是廣東省唯一因文學成就獲此殊榮的作家,受到胡錦濤、溫家寶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2004年,被評為韶關市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優秀考生。他創作出版10部長篇文學作品,其中代表作獲省‘五個一工程獎’、首屆廣東省優秀圖書大獎和全國城市出版社優秀圖書一等獎等。”1982年開始從事文學創作起,就把生命交給了文學,開始接受冰與火的錘鍊,共發表文學作品200萬字。“他的身上洋溢著創作的活力與靈氣,他的創作潛力目前是很難估量的。從王心鋼的作品中,讀者可以領略到一種少有的韻味,那就是冷峻中的熱烈和熱烈中的冷峻。”(金唯忠:多唯的挖掘:藝術地再現歷史(《南嶺黑風》代序)他所追求的正如他自己所說 “自然與華美交融,詩情與哲理吻合”。

基本信息

目錄

心遠風愈剛 心遠風愈剛

3、朋友眼中的王心剛

1、心遠風愈剛

韶關著名殘疾人作家王心剛之筆名。王心剛,1994、1995、1996年連續三年獲廣東省頒發的‘自強獎勵’基金二等獎;1996年榮獲‘韶關市第二屆十大傑出青年提名獎’;2003年9月,被人事部、中殘聯評為‘全國自強模範’(享受省級勞模待遇),是廣東省唯一因文學成就獲此殊榮的作家,受到胡錦濤、溫家寶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2004年,被評為韶關市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優秀考生。他創作出版10部長篇文學作品,其中代表作獲省‘五個一工程獎’、首屆廣東省優秀圖書大獎和全國城市出版社優秀圖書一等獎等。”1982年開始從事文學創作起,就把生命交給了文學,開始接受冰與火的錘鍊,共發表文學作品200萬字。“他的身上洋溢著創作的活力與靈氣,他的創作潛力目前是很難估量的。從王心鋼的作品中,讀者可以領略到一種少有的韻味,那就是冷峻中的熱烈和熱烈中的冷峻。”(金唯忠:多唯的挖掘:藝術地再現歷史(《南嶺黑風》代序)他所追求的正如他自己所說 “自然與華美交融,詩情與哲理吻合”。

創作歷程

從早期的與作家李迅合著的《南嶺黑風》,本著忠於歷史的態度,“為事件中不幸罹難的共產黨人義無反顧獻身精神,唱一曲時代大風之歌。正因如此正義的大寫實,這部作品才產生感染力和激勵作用,顯示出不同一般的品位”(何志宏:評論集《這片文藝芳洲》),到後來的《錦江的輝煌》與《五嶺鏖戰——解放戰爭時期五嶺地區游擊部隊征戰錄》這些紀實性長篇作品,都得到了評論界的好評,其中《五嶺鏖戰》還於2002年12月28日在始興車八嶺國家森林公園開展了創作研討會紀要,呈現出一幅“百家爭鳴”的文學紛程景象,對於粵北文學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這部作品響亮著時代主鏇律,張揚著光風霽月的浩氣,英雄群雕的塑造動人心魂……人們從《五嶺鏖戰》等作品高興地看到,韶關這個青年作家群體,正在成熟起來(何志宏)。

儘管每一部作品的出現,總會獲得褒貶不一的評價,但正是在不斷的批評中,在不斷的自我改進與錘鍊中,使他的作品越來越趨向成熟完美,《“寒極”春光》(合著,花城出版社,2002年)、《南天颶風》(合著,中國華僑出版社,2003年)、《瑤山紅豆杉》(合著,廣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血火交鋒》(合著,吉林人民文藝出版社,2005年)和《曲江警魂》等一系列的文學作品就是最好的證明。同時,有許多作品發表在省內外報刊上,如《開始還是結局》、《冷水泡茶》兩個小中篇在1999年7月的《羊城晚報》上連載;中篇小說《警察與小偷》在《啄木鳥》2001年第9期“小說”欄頭條發表。

這些成就,無疑使他成為粵北文學中最耀眼的其中一顆星。所有的成績,滲透了他多少的辛酸與汗水,一切的成功都是那么的來之不易。 由於出生時難產,王心鋼落下了終身殘疾,學走路比平常人多付出幾倍的艱辛;由於殘疾而失去繼續深造的機會,這種更是心靈上加倍的傷害;平常人輕而易舉的步行,吃飯,在鍵盤上敲打文字,對他而言又是怎樣的困難。憑著自己開放的心態,那一份不服輸的韌勁,當問題看似無法解決時,當挑戰無比艱巨時,當所有人都搖頭勸他放棄時,他偏偏知難而上。 王心鋼常在別人攙扶下,不辭勞苦,深入到第一線特別是粵北石灰岩地區和瑤山去採風,採訪了近千名各式人物。這是他對粵北具有的特殊情結,關注粵北人民,關注粵北文化,在這片神奇的粵北大地上,不知留下了他多少的足跡。 於是,在冰與火的錘鍊中,成就了這么一個作品“高產量,高質量”,人品高潔的名副其實的“三高”粵北作家。

朋友眼中的王心剛:印象心鋼(作者:韶關作家王建喜)

人們都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毛病。“文革”期間,神州大地電影業蕭條荒蕪,除了幾個“樣板戲”外,其他電影被批倒批臭,能面世的電影所剩無幾,一部《偵察兵》看了上百遍,人們不但把劇情記熟、台詞背熟,男主角王心剛的名字及其音容笑貌更是深入人心! 1986年春,在朋友的召喚下,我“流浪”到韶關,任教於剛剛成立不久的韶關大學外語系。開學不久,中文系85級原任英語老師因病去廣州住院,英語課便由我這個新來的老師代理。第一次聽到有人叫“王心剛”的名字,我不由得“友邦驚詫”了一下:咦,那位著名的電影演員王心剛到這裡來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同名不同人! 下課後,我踱到他的身邊,與他簡單地攀談了幾句,發現他行動並不是很方便,心中不免嘀咕起來:此王心剛與彼王心剛相差簡直太遠!也許,他父母親是狂熱的“追星族”?

過了不久,我因為一件小事寫了一個條子,托人帶給他。沒想到,他接到條子後,氣喘吁吁地跑到我的房間,鄭重其事地說:王老師,我是王心鋼,不是王心剛,此“鋼”非彼“剛”,看清楚點!我急忙翻出花名冊,果然是“王心鋼”!原來,我先入為主地以為要取這個名就非追星不可。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寫錯過心鋼的名字,但我卻無法阻止別人寫錯,尤其是初次與他打交道的人。有個德高望重的長者,也很敬佩心鋼的才氣,前不久出版新書後送了心鋼一本,扉頁上赫然寫著:“王心剛同志雅正!”拿到書後,我和心鋼只得相視一笑:沒辦法,先入為主的力量太大了,或者說王心剛同志的名氣太大了!

倒是我有位姓孫的朋友別出心裁得讓人欽佩。有一年恰逢心鋼生日,老孫感佩心鋼的為人,特購一套好書送給他(所謂秀才人情半張紙!),並在扉頁上題字:“人們常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只有你例外!”套用趙本山和宋丹丹小品裡面的台詞:老孫也真是太有才了!

王心鋼真是不一般,光這個名字就夠別人折騰再三。

天下事有時候就是顯得那么不公平。本來心鋼完全可以與其他孩子一樣,享有幸福的童年、少年,進而享有幸福的一生。可就是在他出生時正逢文革動亂中,因為出生時醫生的處置不當,卻要心鋼付出一輩子的代價、終生與殘疾相伴!

而聯考時,再一次因體檢醫生的“草率”,差點讓心鋼與大學失之交臂!本來心鋼的父母親在他上高中一年級時就因工作調動從梅州搬來韶關,為了不影響心鋼的學業,決定留下他在梅州參加聯考。心鋼獨自一人從容地讀完高中、參加了聯考,而且取得了優異成績——名列全省文科前茅,分數線踏上北大、人大的門檻!可那個心不在焉的男醫生,居然連問都不問就主觀臆斷地在體驗表上寫下“生活不能自理”!在1985年,一句“生活不能自理”足可以斷送一個殘疾考生的大學夢。

心鋼卻根本不知道這些(因為體檢表不跟考生見面的),整天在家盼望著聯考通知書從天而降。可等到本科錄取結束、大專錄取也接近尾聲了,心鋼仍然得不到半點訊息。心鋼的父親覺得坐等不是辦法,還是應該主動出擊。他找到剛創辦不久、正在招收首屆學生的韶關大學,對負責招生的領導說明緣由,希望予以照顧。韶關大學的招生人員一聽有位上了北大、人大分數線的考生願來韶大,喜出望外,只問了一句“生活能自理嗎?”便拍板決定錄取。由於是跨地區,韶大要求心鋼父親自己去取檔案。所幸心鋼在梅縣區高級中學的班主任羅漢光老師聽說後,連夜從當地招生辦找到心鋼的檔案,第二天不辭勞苦親自送到韶關。至今,心鋼一家仍懷念這位好老師。

再說心鋼的檔案送來了,可韶大一看到體檢表上“生活不能自理”的字樣,便猶豫起來:不錄取吧,又覺得可惜;錄取吧,又怕違反招生原則。最後,領導層決定:“面試”,親眼看看,眼見為實嘛。當然,這一看,也就看上了!

現在很多人都不解,心鋼不就是韶大畢業的一個專科生嗎?怎么那么厲害!可他們哪裡知道,心鋼其實出生名門、家學淵源(父母親都是文革前的知識分子),是一個落難才子呢!(中國的古戲裡,落難才子最後都要金榜題名、獨占鰲頭的!)三

我們經常跟心鋼說起聯考的事情,總覺得遺憾他沒有趕上好時代,擱在現在的話,北大、清華、人大他定去無誤。可心鋼卻大度地說,那可是1985年啊,正是大學教育資源稀缺的年代,還有多少成績比他好得多的殘疾人被擋在大學的校門外,他應該算是幸運的。

心鋼確實是幸運的!在此之前,韶關只有韶關師專、韶關教育學院兩所專科學校,都是培養老師的,憑心鋼的身體去當老師確實不合適,被錄取的機會可謂微乎其微。恰好就在他參加聯考的這一年,韶關大學招生了,而且培養方向不只限於老師,這就給了心鋼機會。其次,韶關大學的校址設在韓家山原韶關地委招待所,這裡風景優美、古樹參天,還有一個人工湖,學校緊挨著市區,卻又能鬧中取靜,是一個讀書學習的好場所。第三,心鋼碰到了一幫好同學,無論男生女生都盡心盡力幫助他,上課、下課的路上總有人攙著他,一日三餐都有人幫他去打飯。

心鋼他們更幸運的是,遇到了一個言論相對開放、自由的時期。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旗幟下,極左的思潮和理論在慢慢地消退,大批西方的書籍、理論被介紹到中國,尤其是一些自由主義的思想開始得到傳播。曾經被強烈批評的朦朧詩,這時已經獲得了公認的地位,儘管還有不少正統的人仍然批判它,但北島、舒婷、顧城等詩人的詩集卻洛陽紙貴、風靡全國。傷痕文學、尋根文學大行其道,佳作不斷湧現。同時,社會對體制改革的呼聲也日益強烈。還有不少引人注目的大討論。所有這些在報刊雜誌上顯得非常熱鬧,人文知識和修養比較深厚的心鋼當然獲益匪淺,思想也印上了深深的烙痕,同時他也學會了獨立思考,學會了不人云亦云。

不過,我覺得心鋼最幸運的還是他在大學期間遇到了一批優秀的老師,這些老師不但教給他知識,而且在做人、做學問上身體力行,用崇高的人格力量感染著他,使他終身受益。

韶關大學首任書記李凌冰(已離休的原韶關地委書記)、首任校長劉清涌教授都堪稱理想主義者,他們在辦學之初就決定要聘請高水平的教師,尤其是各系的系主任和學科帶頭人必須是真正的專家級的人物。在得知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戴起篁教授有意來韶大執教時,劉清涌校長几次專程前往長沙商洽,在與湖南師大協商無果的情況下,竟然派車在一夜之間將戴教授一家搬來韶關。心鋼說,戴起篁教授是他這一生遇見的最好的老師,他的言行影響了自己一輩子。戴教授解放前就讀於北京大學,解放後在中國人民大學讀碩士研究生,專業是俄羅斯文學,研究托爾斯泰和普希金。研究生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江西大學任教。“文革”中曾遭磨難。“文革”結束後,戴教授調回了湖南師大,翻譯出版了好幾本普希金和托爾斯泰的著作,成了全國知名的俄羅斯文學研究專家。

心鋼說,戴教授給韶大吹來了一股清新的學術之風,同時也極大地提升了韶大的品位和檔次。他講課從不照本宣科、人云亦云,他的觀點都是自己深思熟慮過的,而且很多與當時的主流觀點不盡相同,有些甚至是相左的,但這些觀點仿佛為同學們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讓他們領略到另一種奇妙的美景,最重要的是讓他們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有用的知識,什麼才是正確的學習方法。

戴教授常常告誡心鋼他們:大學與中學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說中學是一朵花或一樹花的話,那大學就像一個漫無邊際的大花園!特別是受應試教育的影響,中學教育非常單一,甚至顯得呆板,限制和禁錮學生的思維方式。進了大學就不一樣了,沒有了升學的壓力,就應該敞開胸懷吸納知識、開闊眼界,學文科的學生尤其如此。他不但自己身體力行,竭力灌輸先進的人文思想,而且還利用自己的關係和威望,遍請當時一些著名的專家學者前來韶關大學為學生們做講座。

我印象較深的有武漢大學的吳奔星教授、暨南大學的饒芃子教授、廣東省社科院的李汝倫教授等。吳奔星鶴髮童顏、聲如洪鐘、和藹可親,外表極其普通,但一經介紹不由得讓人肅然起敬:他居然是與魯迅先生同時代的人物!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魯迅就曾在自己主編的雜誌里和副刊上發表過吳的新詩。饒芃子當時是暨南大學中文系的系主任,搞比較文學,尤其擅長港、澳、台文學研究,堪稱權威,身材稍胖,但風度翩翩。李汝倫教授是最有特點的,高高瘦瘦,尤嗜煙、酒、茶,還酷愛京劇,是一個修養很深的戲迷,也曾經是一個重量級的“右派分子”,因此跟戴教授意氣相投。

1980年代是一個文學的年代。撥亂反正、平反昭雪、改革開放、解放思想,傷痕文學、朦朧詩、尋根文學,在禁錮了幾十年後,人們突然迎來了一個思想相對輕鬆的年代,大學校園的文學社團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成為一種時尚。中文系雖然只有一個班,人數也不算多,但他們追求時尚絕不會落後,韶關大學第一個文學社團出爐了——“孤島文學社”在1986年上半年宣告成立,心鋼被推舉為社長。這也是心鋼第一次擔任“領導職務”!

心鋼的“孤島文學社”開張以後,有幾件事讓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一件是他們組織人用鋼板刻印了《北島詩集》分發給社友,還贈送了一本給我。另一件是他們經常慫恿當時一個叫“三味書屋”的個體小書店老闆去外地購進一些外國理論書籍、文學書籍、詩集等,併到校園來擺攤推銷。那可是一個好書奇缺的年代啊!我那時買的幾本書現在還穩穩地立在我的書架上呢!

還有一件事讓我至今回憶起來仍然激動不已、感慨萬千,因為那是在今天的大學校園裡很難再見到的景象了。韶大校園裡有個人工湖,湖上有一座小拱橋。心鋼便常組織詩社的同學在小拱橋上朗誦詩歌,社員們可朗誦中外著名詩人的作品,但最好是朗誦自己的作品,尤其是自己的新作。我不會寫詩,但我愛讀,而且還掌握了一點點朗誦的技巧。第一次集會,我帶了個頭,朗誦的是我的一位老同學老楊寫的一首思鄉的詩。詩有點朦朧,節奏感也不強,朗誦起來較費勁,我只能盡力而為,但效果一般,好在是拋磚引玉,居然把氣氛調動起來了,大家爭先恐後、聲情並茂地朗誦起來(儘管國語有點不順耳)。當然,心鋼的詩也讓我來代念。

一起談論詩歌、一起朗誦詩歌,現在說起來好像有點天方夜譚的味道,似乎會被人笑話“好酸、迂腐”,可在那時是事實,甚至有點狂熱。心鋼、阿毛、繼文、阿東他們那一張張充滿著青春活力的年輕的臉,都泛著真誠、純潔的光芒。十九世紀後期的俄羅斯詩人們喜歡集會朗誦詩歌(如普希金、馬雅可夫斯基等),美國的大詩人惠特曼喜歡把自己的詩歌讀給別人聽,“文革”後一些大城市如春筍般湧現出來的詩社社員們集會的主要活動就是朗誦詩歌。而在粵北,在韶關大學校園偏僻的一角,這些年輕的學子也與其他大城市、名牌大學的才子們一樣,傾情釋放著自己對繆斯的熱愛和執著。儘管這種集會持續時間不長,後來無疾而終,但它留在大家心裡的印記卻是那樣地深刻、牢固,歲月坲不去,風雨洗不掉,對文學的追求,對真、善、美的追求,無形地、潛移默化地影響並塑造著大家那顆正直的心靈。不同的文化氛圍,不同的教育經驗,耳濡目染、親身體驗,心鋼的知識結構在逐漸轉變,價值觀念也在悄悄變化,他漸漸懂得了什麼是大學,什麼是真正的知識分子!

大學三年,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畢業的關頭。改革開放十年,經濟建設逐漸步入正軌,各行各業對人才的需求猛增,因此,韶關大學第一屆畢業生分配還算不錯。心鋼如願以償地回到父母身邊,當了一名文書兼檔案員。他的同學則散落各方,有的在政府部門,有的在事業單位,還有些則去了企業。

8月,大陽如火,畢業班大部分學生走上了工作崗位,在校生回家度假了,韶關大學的校園顯得格外清淨。一天下午,我正在操場上打球,只見心鋼大汗淋漓地走過來,說是找了我好幾次了,都失之交臂,不知我忙些啥。我說,除了睡懶覺就是逛街、看電影,反正是在外面逛。他焦急地說,都8月份了,漢龍還沒落實單位,他又不願當老師,政府機關也進不去,要我一定想辦法幫幫他。我苦笑著說,我只是一名普通老師,平時根本不與社會打交道,哪談得上有什麼社會關係呢?要我幫漢龍安排工作豈不是天方夜譚?心鋼神秘地笑笑,面授機宜:“聽說曲江縣外貿局、外經委急需人才,外語系分去了幾個學生,很受歡迎。你以檢查學生分配安置情況為名,前去打探一番,如果能成豈不美哉!”重任在肩,只得照辦。

外貿行業在當時可是個香餑餑,肥得流油,年終獎金髮日本進口、國人罕見的彩電、冰櫃之類的,一次獎金的數目就超過我這個大學老師一年的收入,自然令人眼熱。曲江外貿局、外經委的負責人非常熱情,但聽說是中文系的學生便婉言謝絕了,表示只急需外語人才,其他專業的以後再說。軟磨硬泡之後,眼看無望,我便以調侃的口吻說,外語系的畢業生都搶光了,只剩下我這個老師了,你們如果真的需要,那就我來吧。他們說,哪裡、哪裡,廟太小了,裝不下你這個大學老師。接著,我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是韶關大學以“三不要”政策引進的,由於中央政策干預,現在還未辦妥調動手續,做了三年的“黑人黑戶”,而且前途未卜。如果你們能幫我辦妥戶口等手續,我還真願意來這裡工作。他們喜出望外,當場要我寫一封應聘信。5天后,他們便通知我:一切辦妥,速來報到上班!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把訊息告訴心鋼、漢龍,他們也樂了,心鋼還說這就是命運。沒有幫到漢龍,我心中感到不安,後來他說想去珠海闖蕩,我便送了他50元作路費。

改行做外貿,出差就成了家常便飯,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外面奔忙,加之馬壩與韶關尚有一段距離,那時交通也不方便,電話普及率也不高,因此與心鋼便逐漸失去了聯繫。再見他時,已是1994年的春夏之交。那時,我與一個學生合夥做生意,他說韶關精選廠出產的仲鎢酸胺市場銷路很好,但貨源很緊,問我能不能找到熟人幫忙。我說這好辦,心鋼就在那裡工作。後來經心鋼介紹,促成了這單生意,而且使生意往來延續了兩年多。這年10月份,我調回韶關外貿總公司,與心鋼的交往又重新繁密起來。

心鋼畢業的前幾年,過得很充實,廣泛閱讀、勤奮筆耕,在報刊雜誌發表了許多文字,但主要精力是參加自學考試,目標是廣東中山大學中文系,藉此豐富一下知識結構、完善一下理論體系。

自學考試可以說是所有學歷教育中最難的,但心鋼卻輕鬆過關,讓那些皓首窮經十幾年仍感如履薄凍的人羨慕不已、嘖嘖稱奇。自學考試的通過率很低,而能夠獲得學位的又如鳳毛麟角,英語、學位論文猶如兩座大山橫亘眼前,讓人望而生畏、欲哭無淚。心鋼憑藉中學和大學的基礎,加上臨陣磨槍,英語科目居然一次性“矇混”過關,但他對學位論文卻精益求精,花費了許多時日。

在眾多的指導老師之中,心鋼選擇了一位湘籍姓易的外國文學教授,論文題目為《論的詩情與哲理》。他在文章中試圖通過對文本的分析,揭示西方人眼中人與自然的關係。為了使分析更加明晰、透徹,他還特意引用了唐代柳宗元的五言絕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以比較文學的方法,說明東、西方人在對待大自然方面的思維差異。

論文完成了,易教授非常滿意,甚至感到慶幸和驕傲,慶幸的是攤上一個好學生,無須勞神費力;驕傲的是再一次證明“惟楚有才”,臉上有光啊!但是,授學位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有一個評審組,還得讓那幾位教授滿意才行。如果說大學算是學院派的話,那么自考就有點山野氣,只能算“草根階層”,“草根階層”的論文要入教授們的法眼必然難度有加。所以評審組的教授們一拿到心鋼的論文,便仔細展讀、分析、甄別,結果一致認為該論文有抄襲的嫌疑,因為從論文質量來看水平遠遠超過中山大學應屆本科畢業生。要剔除嫌疑,心鋼就必須前往中大校園,與教授們面對面答辯。

在一個朋友的陪伴下,心鋼毫不猶豫地去了,天氣很熱,背的那個小包剛到廣州就拉不上拉鏈,不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教授們看到心鋼的時候,不覺一怔,互相看了看,那眼神分明不相信他就是該論文的作者,反差太大了。

不過,一切都要按程式來,連珠炮似的提問、無盡的詰難,句句都隱含著抄襲的懷疑。心鋼卻不慌不忙,一一作答,詳細闡述了論文的主要論點,並把由於篇幅限制而刪掉的部分加以補充,進而論述到比較文學研究的缺陷和誤區。正當心鋼揮汗如雨、滔滔不絕、口沫四濺、洋洋得意的時候,教授們一個個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說:真對不起,如果我們知道你行動不便,我們肯定會去韶關單獨為你舉行答辯;你的論文優秀,人更優秀,不但是我們在校學生學習的榜樣,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心鋼從此成了有志青年自學成才的“光輝典範”,也成了中山大學中文系激勵學生進步的“活標本”,省自學考試中心還專門對他進行了獎勵,論文也被評為優秀,分別被易教授、戴教授推介到湖南《衡陽師專學報》、《韶關大學學報》上發表。

心鋼在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手舞足蹈、笑靨如花,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但我心中卻陣陣酸楚。我不由得想起了著名作家史鐵生說過的一句話,大意是:作為一個殘疾人,無論你取得多大的成功,你得到的永遠只是一種機會,卻不能改變你的命運。

由於工作關係,我大部分時間在外省出差、商務旅行,返回韶關後都及時電話告知心鋼,碰上周末,單身的他總要抽空“進城”來看看單身的我,“匯報”一下所讀的書、所寫的文章,共同語言還是不少。雖然我知道他的奮鬥目標是真正成為一個作家,不過說實話,我還未真正讀過他一篇純文學作品,當然那些詩歌除外。忽然有一天,大概是1997年春節後吧,他送了本書給我,《南嶺黑風》,說是他與韶關日報社的一個記者李迅合著的,反映“中共南委事件”。我花了一個晚上時間通讀了,除了記住那個不願當面看到妻子被人強姦而選擇自首的細節外(這與傳統的寫法不同),其他基本沒留下什麼印象,之後我又把它推介給了戴教授、王新民等老師,以及我的幾個同學、老鄉。戴教授、王新民都給予較高評價,可能覺得是自己學生寫的,臉上有光吧。

韶關的四月(1997年),正是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春雨綿綿、風生水起的季節。心鋼來電:怎么樣?有興趣的話帶你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住兩個晚上,體驗一下原始森林的山林野趣,順便介紹你認識一個在韶關頗有名氣的奇女子。無牽無掛、精力過剩、上班時間彈性較大的我正不知道如何打發這用之不竭的無聊時光,能夠去風景區混吃混喝,還有“奇女子”伴遊,豈不美哉?說走就走,目的地直指五指山林場,即現在的南嶺國家森林公園。

韶關汽車西站每天有一班車去五指山,上午10點鐘發車。我到車站時,心鋼他們已在車上焦急地左顧右盼,怕我誤車。心鋼指著身旁的兩位女孩介紹說:這位我湖南的表妹,這位就是我常給你說起的“奇女子”阿玲,酷愛旅遊,是第一個下到通天籮地下森林探險的女性。接著,他指著一位男青年介紹說;那一位是阿玲的師弟,也是華南師大洞穴探險協會的會員。我向他們問好,並藉機仔細打量阿玲。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很失望,就憑她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能下到通天籮底,還一個人週遊貴州?做夢吧,蒙人的,作家之語好誇張,不足為信。(當然,這是腹誹,他們並不知情。)倒是他們倆的裝束和身旁那碩大的旅行包(還是登山包?)顯得與眾不同,有幾分唬人的氣勢,至少讓他們從外表上看帶點專業旅遊或登山的氣味兒。

天氣不穩定,時晴時雨,車況更差,除了喇叭不夠響,其他都響,一路走走停停,車到五指山林場時,天已擦黑。阿玲把我們帶進她一個朋友的家,冬菇燉雞的香味撲鼻而來,逗得我們這些前心貼後背的餓鬼口水直流。阿玲的朋友是一對小青年(準備結婚),男的高高瘦瘦,女的整齊、素潔,兩人不卑不亢,熱情但有度,眼睛裡透著一種堅毅、淡定和執著。

一會兒,一個圓臉的中年人進來,握著心鋼的手晃個不停,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歡迎王作家,歡迎大作家!我姓游,我在招待所為你們安排好了房子,過去休息吧。林場招待所房子很簡陋,室內的牆壁傷痕累累、印記斑斑,可能是常年潮濕的原因吧,床單、枕頭還乾淨,只是摸上去濕漉漉的。考慮到第二天還要爬山,老游坐了一會兒便回家了。我與心鋼同處一室,海闊天空胡吹,直到鼾聲響起、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老游來敲門,吃過早餐便派了一部車將我們送到九重山處。阿玲與她的師弟背著登山包,準備爬向廣東第一峰——石坑崆,老游陪我們三個順瀑布群而下。我雖出生於湘西南山區,後又走南闖北縱橫大半箇中國,但像南嶺森林公園這樣的原始(次)森林、峽谷深壑還真見得不多,難免有點心情激動。

正值雨季,空氣濕潤,水量充沛,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流水的聲音。我攙扶著心鋼,一邊走、一邊聽老游介紹五指山林場的情況。老游是林場的護林員,工作幾十年,足跡踏遍林場的每一個角落,介紹起來自然如數家珍,從沿途樹木的名稱、生長年代、特點、價值,到森林裡動物的種類,以及山上野生的名貴中藥材,講得頭頭是道,還不時叫我們抬頭看一些大樹上寄生的蘭花。他對各個不同的瀑布的介紹尤為細緻,還專門帶我們爬上看孔雀瀑布的最佳位置。沿途雖是旅遊步道,但陡峭崎嶇,行人不多導致長滿青苔,被水霧一裹變得特別濕滑難行。遇到艱險之處,心鋼特別地緊張,整個重量幾乎靠我支撐,在過清心瀑旁邊的木橋時,他已膽怯得雙腿發抖,止步不前,我只得背他過橋。瀑布群給我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參天的古樹、帶甜味的山風、多姿多彩的瀑布、清澈見底的溪水、若隱若現的鳥聲,讓人真正懂得了“清泉石上流”、“鳥鳴林愈靜”的詩境,讓人去除心中的雜念、平息腦間的煩亂。

走出瀑布群,不見了送我們的車,不知是等不及先回家了,還是以為時間尚早沒趕來“迎接”。沒有電話聯繫,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步行趕回場部,可這離場部還有四、五公里呢,何況我們已經走了三、四個小時的山路,我不由得擔心起心鋼的體力來。心鋼笑笑說,沒事,再走走吧。心鋼一邊走一邊問起我老家的情況、我兒時的生活、大學讀書的經歷、改行十年的經驗和感受。生性愛好誇誇其談的我,好像找到了傾訴的對象,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連蒙帶騙、連創作帶演繹,雲山霧罩、手舞足蹈地漫天胡吹。心鋼總是在適當的時候提出問題、追問細節,使我越說越起勁、越說越來勁,不知不覺間竟到了場部,我這才意識到心鋼使用的是注意力轉移法,巧妙縮短路程。本來我擔心他走不動、承受不了,沒想到他卻變著戲法減輕我們的負擔,讓我突然有一種“小人之心”的感覺,只好在心中默默地羞愧。

意猶未盡,我們回到招待所繼續吹牛。天黑了,阿玲和她的師弟仍不見蹤影,我開始有點擔心,心鋼卻滿不在乎,無事一樣。晚上十點多鐘,走廊上終於響起了腳步聲,銀鈴般的笑聲飄進了房間。燈光下,兩張年輕而又疲憊的臉上,洋溢著苦鬥之後得到重大收穫喜悅和滿足。他們打開自己的背包,把收集到的標本一一攤到桌上,如數家珍。我不由得對他們肅然起敬,同時也在心底暗自嘀咕:這兩個如此瘦弱的軀體裡,怎么就蘊藏著那樣堅強的意志和用之不竭的能量呢?我再一次為自己以貌取人的“小人之心”感到汗顏。

南嶺森林公園之行使我收穫良多、感慨良多,我突然發現與心鋼一起聊天、一起談今論古原來那樣有趣,既讓我感覺到了讀書的真正樂趣,也使我明確感覺到自己知識的淺薄。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感興趣的、我時刻在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也朦朦朧朧地感覺到自己骨子裡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同時我也好像突然明白了我總是與人、於世格格不入的原因所在。心鋼就像一面豎立在我面前的大鏡子。

一個星期後的一天,心鋼來電說,他為南嶺森林公園之行寫了兩篇文章發在韶關日報上,一篇發在新聞版,一篇發在周末文藝版,新聞版那篇還加署了我的名字。我找到了那兩天的報紙,新聞版那篇的題目是《踏遍青山人未老》,以介紹老游為由頭,敘述了五指山林場轉行增加旅遊業計畫,並介紹了南嶺森林公園絕美的景色。文藝版那篇題目是《與瀑布同行》,抒發遊歷瀑布群時的主觀感受和感悟。我立刻把報紙傳遍全公司,以“我的朋友胡適之”的神情和心態向全體同仁推介,結果收穫了數不清的羨慕和讚許。

《踏遍青山人未老》也讓老游聲名遠播,全林場男女老幼都知道他上了報紙,事隔十年之後我去南嶺森林公園,人們還在以羨慕和妒忌的口吻談論老游上報紙的事呢!而且都知道,那篇文章就是一個行動不便,但愛旅遊、而且爬山挺厲害的王作家寫的!

戴教授是我和心鋼聊天時永恆的主題。心鋼說他很幸運,讀中學時就碰到一批好老師,這些老師多數都是“文革”期間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被貶謫的精英分子,大多畢業於中國一些名牌大學,飽浸人文思想和人文傳統。他們講課時不是照本宣科、人云亦云,而是在照顧到應試教育的同時儘量給學生灌輸一些獨立思考的知識、觀點和方法。這使心鋼受益非淺,在中學時代就能站在一個較高的思想高度。

進韶關大學後遇到了戴教授,心鋼當作一種完滿的接續。大學教育完全不同於中學教育,心鋼一直認為:大學應該是知識的殿堂,是思想者的樂園,是為社會進步、為民族發展輸送創造性人才的聖地,不是培養精神陽痿、思想殘疾、阻礙社會進步的奴才的地方,因而在韶大能得到以戴教授為代表的一批人文精英的哺導可謂是一種幸運。

大約在1995年,聽說戴教授病了!是癌症,鼻咽癌。最開始的時候,我和心鋼去看過他,我們不相信他會得病,更不可能得癌症,戴教授他自己也不相信,反覆跟我們說,他好容易才從行政工作和虛偽的應酬中解脫出來,該做的事情多著呢,翻譯、論文、小說,很多已經起頭,急著要完成,出版社整天在催,手頭還有幾套為出版社編輯的叢書、選集,等等,都要交差,來韶關幾年,讓光陰白白流逝,太可惜,划不來!接下來的幾年便是四處求醫,偶然回到韶關,我們都要抽時間去看看他。

香港回歸前不久的一天,心鋼來電話說,戴教授已回到韶關,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我說好啊。戴教授已搬到了啟明路韶大宿舍教授樓7樓,沒有電梯,樓道也比較窄。我們敲開他家門時,眼前的戴教授讓我們感到陌生和不可思議:不到一年的時間,頭髮全白並且稀疏,牙齒脫落,臉頰消瘦、顴骨突出,骨瘦如柴,走起路來腰有點彎,身上的衣服褲子就像旗桿上的旗幟在飄蕩。不過,那笑聲還很爽朗,那口標準的長沙話仍然那么親切、那么悅耳。他輕輕地拉住心鋼,讓座、遞煙、倒茶,詢問心鋼的創作情況,又一口氣問了班上10多個同學的近況,我心裡感嘆,看來這化療並沒有影響到他的記憶力。但畢竟是病人,沒過多久,戴教授就顯出了疲態,我們便告辭而出。

可能是反差太大,戴教授的模樣讓我們內心隱隱作痛,心鋼出門後很久沒有說話。我們一起回到我家,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心鋼才慢慢恢復平靜。他說,從戴教授的外表和言行來看,他的病情應該是十分嚴重的,而且相信他自己心裡也非常明白。我們當學生的,應該要做點什麼,表達一點我們的心意和對老師的尊敬才行。晚上,心鋼從家裡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已與繼文、阿重、阿毛、阿東等同學商量過,決定每人捐200元,以全班的名義向戴教授表示慰問,僅僅是向老師表達一點心意而已。由於我是老師,跟同學們關係還好,家又在市中心,所以決定由我牽頭,先寫一份倡議書,再負責收集捐款。大家的信任使我受寵若驚,我趕忙答應了下來,但那份倡議書想了兩天還不知如何下筆。

倡議起自心鋼,最後落實的責任自然還落到他的肩上。見我寫倡議書那么難,心鋼只好自己動手。當他把倡議書送到我手上時,我才真正感覺到心鋼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作家了!倡議書有1000多字,用的是半文半白的文體,寫到了戴教授是怎樣一個好老師,當初又是如何嘔心瀝血教育學生,現在身患絕症,學生應當表達心意。整篇文稿寫得非常動情,特別是結尾時,心鋼化用了大詩人李白的一句名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恩師育我情!”把感情推到了高潮。可能是當老師出身的緣故吧,我讀到這裡已是熱淚盈眶!不知是戴教授在學生中威望太高,還是倡議書打動了大家,心鋼的電話打到哪裡,哪裡都是一片答應的聲音,很快便有20多人認捐,現金超過了4000元。

去戴教授家送慰問金時有五六個人,但事先並沒有通知戴教授。待他開門見到這么多學生時又驚又喜,一個勁地叫大家坐。寒暄了一陣後,心鋼從包里拿出一個脹鼓鼓的信封,鄭重其事地對戴教授說:戴老師,這是我們85級中文系同學湊起來的一點心意,由我們做代表送給你,請你笑納,大家祝你早日康復健康長壽!也許是事情來得太突然,戴教授絲毫沒有準備,他猶豫了兩秒鐘後,突然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嘴裡不停地說重複:這怎么行,這怎么行?!也許心鋼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情急之下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應對,也只能淚流滿面,淚眼人對淚眼人!

等到知道無法推卻的時候,戴教授退避一隅悄悄地問我怎么辦,我說這是學生的心意,不收不行,可他總覺得受之有愧,斷難接受。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我提議他為捐款的學生每人贈送一本他翻譯的普希金小說集《上尉的女兒》。戴教授想來想去,也只好如此了,可他手頭只剩下幾本,先送給來的幾個學生。第二天,戴教授又吩咐他兒子將韶關新華書店剩下的《上尉的女兒》全部買回來,按照我提供給他的名單,一一簽名留念,而且無論男女,一律稱“ⅩⅩ學棣留念”(註:棣相當於“弟”,屬書面語)。令人遺憾的是,當年9月底(1997),戴教授不幸去世了。遺體火化那天,我和心鋼一起前往送別。望著戴教授安詳的遺容,我們只能在心中感到悲傷,也只能感嘆“天妒英才”!

買書、讀書是我的兩大嗜好,不過更愛買書。走南闖北10多年,每到一地,只要時間允許,總要去書店瞧瞧,尤其愛看降價櫃檯,當然降價書只買國內外文學名著,那是降價不貶值的。十幾年堆積下來,也有了好幾千冊,放在書架上還頗有份量,尤其是搬家時更覺得份量不輕。

由於過於清閒,1998年我讀了不少閒書,但留下印象的是青年學者李輝反映解放後被打倒的知識分子和一些作家的命運的五卷本《李輝文集》以及當時風靡一時的王小波的文集。那些命運坎坷的知識分子和作家們的悲慘遭遇使我受到很大震動,王小波雜文和隨筆裡面那些精闢的論述和精彩的言論讓我頓感茅塞頓開、勝讀十年,讀得我心潮起伏、夜不能寐、浮想聯翩。我試著把一些零零碎碎的感想寫下來,亂七八糟,也根本談不上有什麼邏輯性,發泄式地寫完後就隨便丟在一旁。一天,心鋼來串門,無意中看到了那張紙,便像考古一樣認真審視起來,在得到確認是我的手跡並且是我的“原創”後,他說要帶回去研究研究。過了幾天,他手裡捏著一張韶關日報,神秘而又誇張地對我說,你的文章見報了!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原來他把那天帶走的草稿整理成文發表在韶關日報的副刊《丹霞》版,題目《知識分子該乾什麼?——讀王小波作品有感》,我的名字排在前面,他自己的名字在後。他不無調侃地說,他的名字已成為品牌,掛上他的名字文章準發無疑,否則編輯肯定會丟到一邊去。這話,我信。

首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和名字變成鉛字出現在報紙上,而且文章還得到老孫好評,虛榮之心立即得到極大的滿足,居然有了寫文章的衝動。女兒的出生,給了我一份安心讀書的好心情,使我幻想一種一手抱孩子、一手讀詩書、安享天倫的浪漫情景,並逐漸產生一種對生意場、對漂泊生涯的厭倦。心鋼手拍胸膛、無比豪邁地表決心:只要你寫,我保證幫你推薦發表!我還要把一幫編輯、作家、畫家、詩人都介紹給你認識。我這人耳根子軟,立場又不堅定,加之又愛幻想,尤其愛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因而被心鋼的一番“忽悠”搞得心旌飄蕩,竟然飄飄然地做起了從小就夢寐以求的“作家”夢來了!

98、99年文壇最熱鬧的景象,是一股來勢兇猛的“反思”熱,人們爭相對“反右”、“極左”、“文革”進行審視,文人們更是爭相對自己爭取一個說法。浩然說自己是“文革期間的奇蹟”,他為自己感到驕傲和自豪;歷史學家周一良說自己永遠只是“一個書生”,參加“梁效”寫作班子為了向毛主席表忠心,在當時對每個被選中的人來說是一種榮譽,無人能推卻和拒絕,是革命的需要。我翻看了很多篇類似的文章,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想起沈從文、朱光潛、老舍等前輩的命運,憤慨之情油然而生,訴諸筆端居然寫了幾千字,題目就叫《誰來反思?》,對這種狡辯式、開脫式的反思態度表示了不滿。文章寫完,心中卻忐忑不安沒有底,忙邀心鋼和老孫來“會診”。心鋼看完後,嘴角稍微翹了翹說:嗯,這有點像篇文章了。說完,他拿起筆修改起來,並告訴我為什麼要修改的理由;老孫建議我將題目改成《對於“反思”的反思》。修改妥當,我建議心鋼添上他的名字投到韶關日報去,心鋼卻堅決拒絕,說這篇文章不需要他的名字作招牌,可以讓我放“單飛”,而且如果這次“單飛”成功,說不定我的名字還會成為新的“招牌”。

文章轉送到報社,卻一、兩個月沒有音訊,報紙上也沒蹤影,心鋼致電詢問也沒有結果。我對心鋼說,看來沒有你這塊招牌還是不靈啊!心鋼既有點尷尬,又感到有點蹊蹺,便親赴報社編輯部打探究竟。編輯姓曹,北師大碩士研究生畢業,才華橫溢、謙虛謹慎,甚至有點膽小怕事。進報社幾年,尚未碰到一篇類似的稿件,加之作者又是不熟悉的無名之輩,萬一文章是抄襲之作,豈不壞了報社名聲?曹編輯四處打探作者身世,方知我曾在韶關大學混過幾天飯,碰巧心鋼來訪,正好求證,坐實之後方才刊發。文章見報後,還引起了一點小小的震動,還得了韶關日報當年度的新聞獎。心鋼果然不食前言,把我引薦給了韶關文藝界、新聞界諸多的“大哥大”、“大姐大”,想要發點小文章果然也易如反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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