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建波

岳建波

這個通道連線著兩個世界:一個地上,一個地下;一個光亮,一個幽暗;但有時候,一個過於束縛,一個反倒清淨。在這兩重世界之間,岳建波已經“穿越”了9年。

基本信息

簡介

岳建波,1980年出生,在山西省陽泉市一個國營煤礦上班,是中國上百萬煤礦工人大軍中的一員。

岳建波說不了解他的工作,就無法理解他現在做的一切。他是近視眼,帶點散光,但從不戴眼鏡,因為“不想把這個世界看得太清楚”。
在地上世界,這個煤礦工人是一個搖滾歌手。他不懂樂譜,不會玩樂器,歌唱得也“不咋地”,他的“陷樂隊”甚至只有他一個人登台表演,但這些並不妨礙他玩得津津有味,甚至還玩出點名氣。他還是一個長跑愛好者,經常自費參加全國的馬拉松比賽——從未拿過名次,但樂此不疲。
因為這些愛好,周邊的人視他為“怪人”,認為他“不務正業”。不過岳建波不在乎這些,他說別人怎么看他都無所謂,他只是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經歷

實際上,這個礦區和城市沒什麼區別。同樣的高樓大廈,同樣的車水馬龍,同樣的灰塵飛揚。
在父母的嘮叨下,2005年,岳建波與小他5歲的一個農村姑娘領了結婚證。2007年底,他有了自己的兩居室。
壓力接踵而來。房子當時的價格是20多萬元,錢是四處湊的。直到現在,岳建波仍有近7萬元借款沒還清。他的工資本在母親那裡,由於上班不正常,裡面的錢根本沒多少。現在家裡的開支,全靠妻子一個月不到700元的工資支撐。
他的父母年紀都大了。前些日子,母親做了一個手術,父親又病了一次,如果不是鄰居發現,甚至有生命危險。父親看了一場病,花了800多元。
岳建波的姥姥,早在10多年前就跟著女兒一起生活。現在她80多歲,已經有幾年沒下床了。父母急著要將姥姥送回老家去,怕老人萬一有什麼,不能落葉歸根。這樣的事,岳建波不能不操心。陽泉距離姥姥的老家,有150公里,坐公共汽車得倒車好幾次,耗時一天,老人根本折騰不起;要是僱車,沒個六七百元,沒人願意跑。
在他看來,自己的人生軌跡也是因為缺錢才轉變的。第二次中考後,他的分數雖沒達到中專線,但完全可以上一個普通高中。當時,小他兩歲的弟弟考上了重點高中,大他3歲的哥哥正在鄭州讀中專。
父母開始給他做工作,說了一大通家裡沒錢、供不起他讀高中之類的話。當時他家弟兄3人,全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母親早先是農村戶口,後來到礦上,一直打零工補貼家用。
岳建波放棄了高中。而沒上大學的遺憾,一直持續到現在。他到各地跑馬拉松或者演出的時候,總不會忘記在某個大學門口照一張照片。
9年前,岳建波拿到了到礦井下工作的分配通知書。在他父親退休後的第二年,父子二人成為工友。
在陽泉這座以煤炭為主要產業的城市中,礦區人口占了城市人口的1/3。就像農民祖祖輩輩固守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一樣,生活在礦區的20多萬人中,相當一部分世代相襲,固守著地下的那個世界。
岳建波打小就不喜歡煤礦。他聽說過煤礦上經常死人,也見到過皮膚里滲著煤灰的礦工,其中就有他的父親。
小的時候,他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老師和鄰居們總忘不了誇獎他幾句:“這孩子將來一定能上個好大學。”他也在這些誇獎中暗暗設計自己的人生:考個大學,最不濟也上箇中專。然而兩次中考失利,之後他在父親的勸說下,上了當地一個技校,學的是家電維修。技校畢業兩年後,他拿到了分配通知書。
他的第一念頭是“不乾”。回到家中,他和父親說了自己分配的工作,到井下做瓦斯設備檢測。父親點了一根煙,沉默一陣後告訴他:“井下有什麼不好?我不幹了一輩子嘛。有份工作不容易,你就知足吧。”
他的父親出生在山西省左權縣一個偏僻的山村,先是當兵,復員回家後趕上陽泉一個國營煤礦招工。1974年他成了煤礦工人,在井下足足幹了27年。在他的一生中,成功地讓整個家庭擺脫了農民身份,但沒能力讓這個二兒子擺脫礦工身份。父親說打心裡,他並不想兒子步自己的後塵。
最終岳建波屈服了。他知道父親說的是事實。他的兩個兒時夥伴,一樣都是煤礦子弟,也一樣讀過技校,但在他拿到分配通知書時,他倆的工作還沒任何著落。兩人落實工作,是在他下井幾年之後的事了。
不過他並不甘心。後來的日子中,這個年輕人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路。最終,“搖滾改變了生活”。不上班的時候,他是搖滾歌手,用音樂“玩兒”,也用音樂表達;上班的時候,他則是一個普通的煤礦工人,到那個幽暗的世界“混飯吃”。

2010年,搖滾歌手岳建波給礦工岳建波寫了一首叫《黑》的歌。歌詞只有4句話:“我瞎了一隻眼,我瞎了第二隻眼,我瞎了第三隻眼,我瞎了所有的眼。”
有人說他寫的歌屁都不是。沒有下過坑的人,理解不了他的歌詞。就比如《黑》,只有在井下,你才知道什麼叫‘黑’,才知道所有的眼睛都不管用。”風嗚嗚地響,一陣陣陰森的冷,岳建波裹了裹棉衣。沉默了一陣,他說:“地面上其實也挺黑。”
他的一些工友很理解他。在這個8000多人的國營煤礦上,有不少岳建波的“冬粉”。老劉就是其中一個,他最常說的話是“小岳唱出了我們煤礦工人的心裡話”。

地下工作

相對於人車行駛的巷道,這條巷道要亮一些。巷道頂上犬牙交錯,一根根鋼筋裸露出來,仿佛稍有動靜,這些鋼筋就會紮下來。水鞋踩在水泥路面上,發出的聲音能迴蕩很久。

半道上有個小巷,岳建波鑽了進去。突然一聲響動,他稍一彎腰,摸了摸頭頂的安全帽。一路上,只碰到不到10個人。每碰到一個人,雙方都要拿礦燈互相照一下。這算是打招呼。
說實話,一個人走在空洞洞的巷道,心裡還是非常害怕的。岳建波說。
這條巷道里風很大。走路出了滿身的汗,風一吹,一會兒整個身體就透心涼。岳建波的棉服已經有一年多沒洗過了,因為“洗了也白洗”,一趟下來,棉服就全濕透了。
20多分鐘後,他走到了工作面。那一天,這個工作面沒有生產,礦工們在龐大的採煤機旁扎堆閒聊。
工作面看起來似乎更加可怕。一根根液壓柱支著黑漆漆的頂部,不時還會有小煤塊掉下來。但閒聊的礦工們看起來若無其事。
這個地方沒有一絲風,待一會兒就熱得要命。礦工們說,要是生產的話,工作面上的情況還要糟糕,不僅熱,還到處是粉塵,說句話就會吃進去不少。
一線的礦工們本來配發有防塵面罩,可沒有幾個人願意戴。因為一戴上,連氣都喘不上來。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一乾就是8個小時。
早在2007年,岳建波就寫了一首反映礦工生活的歌,《窯工》。在那首歌中,他寫道:“破衣裳、爛雨鞋,針個盈盈的疼;陰涼涼的黑洞洞裡,四疙瘩石頭夾疙瘩肉;黑臉臉、灰臉臉,醋個溜溜的酸;800米下的動物世界,生生的弄死個人。”
“井下的人,每天都是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幹活,一不小心就會把命丟了。”他說。
有一次,岳建波到一個工作面檢查設備。設備在一根鐵柱子後,但柱子已經被壓彎了,他只能壯著膽子鑽進去。等他鑽出來後,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他碰到的最為危險的事。
這個煤礦工人平時喜歡上網,每有礦難的訊息,他都會暗自哭上一會兒。
儘管幹著最危險的工作,礦工們的收入並不高。岳建波是二線工人,按時出勤的話,月工資不過2000元。一線工人上滿班,一個月掙的錢也不會超過3000元。
因此礦工們總是滿腹牢騷。但凡聽說一點不公平的事情,他們都會罵上半天。在地下這個男人的世界中,他們還會議論女人,說一些最刺激的字眼過過嘴癮。
當他們從地下世界鑽出來,一部分人走進小餐館,吃肉喝酒;一部分人坐在牌桌前,賭上一場;還有一部分人,到卡拉OK廳,吼上一陣。當然,也有少許人,偶爾會到這個城市的角落,找女人消遣。第二天,他們照樣鑽到地下,照樣發著牢騷。
“井下太壓抑,大家總得發泄發泄。”礦工老劉說。他喜歡賭博,前幾年輸得一塌糊塗。
就是這樣的工作,也有不少人搶著下井。岳建波有兩個同事是臨時工,幾乎每個月,他們都出滿勤。“一家老小都靠我這點工資活,不乾不行呀。我們的契約快到期了,礦上隨時可能不要我們。工作不好找,我得抓個緊,多掙點錢。”其中一個40多歲的男人說。他有兩個孩子,現都在讀國中。
岳建波是煤礦的正式職工,沒有隨時解聘的壓力。但他和這兩個臨時工的同事一樣,也面臨著經濟壓力。可這個礦工並不拚命,出滿勤的月份,他幾乎沒有。他也有滿腹牢騷,他的牢騷在激情的表演,或者單調的長跑中發泄。

長跑經歷

早些年,煤礦上組織長跑比賽。從小就喜歡長跑的岳建波要報名參加,可是那天正趕上他上班,領導不批准。他堅決要求,領導勉強答應,並且說:“你要能跑個名次,我給你300塊錢。”
結果岳建波真跑了個第一名。當他找到領導時,對方卻不再提這回事了。
不久以後,他因自己的工作失誤遭到領導批評,並說可能要罰款500元。那時,他的月工資不過800元。
一個老工友告訴他,趕緊去領導家送點禮,或許就沒事了。他買了100元的禮物,摸黑走到領導家。領導收下禮物,安慰他說沒事。但事後,他被點名批評,罰款500元,並要他的父母去交罰款。
岳建波非常失望。雙手插在迷彩褲的褲兜里,不停地走動,說到激動處,一句話有好幾個停頓。
後來,他又陸續被罰了好幾百元。老劉和他同事多年,從來也沒聽說過礦上哪個人被罰款的次數和錢數有岳建波多,儘管有些人還不如他安分。
終於有一天,這個“從沒打過架”的小伙子忍不住了,喝了一點酒後,提著酒瓶,闖到頂頭上司的辦公室,要把人家“腦袋砸開花”。不巧的是,這位上司不在辦公室。
打那之後,岳建波像變了個人似的。但凡開會,領導在台上講話,他就時不時說一些風涼話。他慢慢成為領導們不喜歡的對象。他也不再起勁幹活,不再幻想領導“良心發現”,調他到地面上工作。
就像他寫的一首叫《滅》的歌:“我們的純潔沒有了,我們的善良沒有了,我們的理想沒有了……”

搖滾經歷

早在上國中的時候,岳建波就開始接觸搖滾樂。那時,他的哥哥在鄭州上學,一次假期回家時,帶了一把木吉他和一些打孔磁帶。這些磁帶曾讓他著迷過一段時間。工作不如意,他又翻出那些老歌,一遍一遍地聽。在井下的時候,他還時不時吼上幾嗓子。
2003年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穿上帶著汗臭的衣服,準備下井。到達通道口時,突然聽到一個房間裡傳出吉他聲。他推門進去,看到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小伙子,正在埋頭擺弄著手中的吉他。
“你也喜歡搖滾?”他問這個工友。
對方點點頭。二人隨即聊起來,從崔健的《一無所有》,一直聊到最近流行的樂隊。這個叫小董的工友叫來另一個喜歡搖滾樂的同事。3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後,決定成立一個樂隊,並起名叫“探照燈”。
此後,沒事的時候,他們就湊到一起自娛自樂。玩著玩著,逐漸在煤礦上玩出點小名氣。
2005年,這個煤礦工人鬱積的情緒,在一首名叫《沒人給你面子》的歌曲中,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

岳建波第一次以搖滾歌手的身份登台演出,是在2005年。那一年,他所在的國營煤礦舉辦一次全體職工活動,有人推薦他去表演。
活動當天,岳建波翻唱了“扭曲的機器”樂隊的《沒人給你面子》。沒唱幾句,掌聲、歡呼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有觀眾跟著他一起吼“沒人給你面子”這句詞。唱完後,他以“搖滾的方式”,背對著觀眾謝幕。
這場演出後,這個說話有點囉嗦、頭髮稀疏的搖滾歌手在這個煤礦一炮走紅。很長時間內,“沒人給你面子”這句話,成為大家互相打招呼的開場白。直到現在,一些聽過他演出的人,都認為那首歌讓他們“痛快了一把”。
不過,後來有知情人告訴岳建波,坐在前排觀看的礦領導,聽了以後非常生氣。
當年搞活動的劇場,就在他家附近。每次上下班,岳建波都能看到它。自那次表演後,他再沒有在這裡登過台。
活動之後不久,礦上組織了一次考試,選拔人到一個重要崗位。在這次考試中,岳建波的成績挺突出。但是從未有領導和他說過什麼,就像沒有這回事一樣。
日子一天一天過,樂隊的人也分分合合。在玩搖滾的過程中,他認識了老趙。2009年,他與老趙成立了“陷樂隊”,固定成員只有他們兩個。對這個名字,岳建波常常用“我陷入了你,你陷害了我”來解釋。
在排練過程中,樂手隨意彈一些節奏,岳建波即興填詞。一來二去,他倒也寫出一些屬於自己的歌。比如《我的工作》,歌詞是“我的工作是在地下打洞,我的工作是替你送命”等諸如此類的排比句。

從那之後,他幾乎不再翻唱別人的歌曲。凡有演出,他都嘗試不同的表演風格。歌詞即興的也多,即使同一個旋律,每次唱出的歌詞可能不一樣。不少歌詞,都反映了當下社會發生的一些事情。
這種表演,老趙更傾向於認為是舞台“行為藝術”。
有一段時間,岳建波出門參加馬拉松比賽之前,都會聯繫一下賽事舉辦地的酒吧。老趙有固定工作,不能隨他一塊到外地演出。一旦聯繫成功,岳建波就會帶上事先錄好的伴奏帶,一個人登台表演。
2009年,老趙搞了一個名為“採空區”的畫展,主題是呈現像陽泉這樣的資源型城市,因為地下被挖空,所引發的種種問題。搖滾歌手岳建波也去表演了一次行為藝術。他站在那裡,胸前掛一塊井下用的安全牌子,參觀者可隨意在牌子的正反面,分別寫上生活中的矛盾。“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真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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