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師蚊子船

北洋水師蚊子船

今天北京的王府井商業區里,有一條名叫東堂子胡同的小街。淹沒在車水馬龍、極目繁華的現代都市中,這條僻靜的胡同已經很難引人注意。誰又能想到,一百多年前,這裡曾坐落過當時主持中國對外交往事務的國家機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歷史回顧

1879年秋季的一天,擁擠圍觀的人群把 總理 衙門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在中國百姓好奇的目光下,三名衣衫襤褸、口音奇特的琉球人,當街伏地不起,痛哭失聲。這年的三月,琉球國國王及王族被日本軍隊擄走,這塊大洋中自古以來就奉中國為正朔的中華屬國,就此被日本吞併,淪為了日本的沖繩縣。不甘作亡國奴的琉球人派出使者歷盡艱險,九死一生擺脫日本控制,到中國求援,哀求母邦施以援手,“盡逐日兵出境”。在屬國的痛苦哀號,和東鄰的鐵甲戰艦面前,中國作出了異常無奈的選擇,僅僅發放300兩回程的旅資以作答覆,“洋人論勢不論理”,這是一個講究實力的時代。萬念俱灰下,琉球國使者 林世功 北京 悲憤自戕,體現了可貴的民族氣節,既是對日本殘暴侵略的抗爭,也是做最後努力,希望能以自己的一死喚起母國的關注。可敬亦可悲。
“日本廢琉球立縣一事,雖極目無公法,然我此時海防尚未周備……”;“日本志不在滅琉球,不過欲藉端尋釁耳”;“日本傾國之力購造數號鐵甲船,技癢欲試。即使日本能受羈縻,而二三年內不南犯台灣,必將北圖高麗,我若不亟謀自強,將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殊屬應接不暇……”

 
引  子
十九世紀中期以後的中國,從廣西金田燃起了太平天國起義的星星之火,太平軍兵鋒強勁,一路摧枯拉朽,橫掃東南財富之區,不僅陸路的八旗、綠營潰不成軍,傳統的水師力量在水戰中也屢屢告北,清王朝的統治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生存受到極大威脅。至1860年左右,又風傳太平天國驍將李秀成計畫全力奪取上海,謀求以此為橋樑與西方國家建立直接聯繫,希冀得到西方社會對太平天國政權的承認與支持,藉此獲取包括軍艦在內的各類西式武器。感受到這一嚴峻形勢的壓迫,清政府內以 恭親王奕欣為代表的一批中高層官僚,運用各自的權能,大聲呼籲,決策搶先向西方國家購買軍艦,以加強水師力量,占取主動,克制太平軍,最終實現撲滅太平天國的戰略目標。
恭親王奕欣(1833-1898),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他的四哥則是鹹豐皇帝。在當時的皇族子弟中,見識、謀略以及政治手腕均有過人之處。鹹豐帝死後,奕欣與慈禧太后那拉氏聯手發動政變,肅清 顧命八大臣,開創了垂簾聽政的政治局面。而他本人則出任議政王和首席軍機大臣,後又兼任總理衙門大臣,幾近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一時。由於親身感受了父兄輩在西方列強發動的鴉片戰爭面前的慘痛經歷,奕欣對於世界局勢有較為清醒深刻的認識,思想較開通,是洋務運動的倡導推動者和在中央的領軍人物,因此在當時充盈保守頑固勢力的中國社會,這位經常和外國人打交道的六王爺被謔稱為“ 鬼子六”。
得到實權派恭親王的支持推動,1861年中國通過在英國休假的海關總稅務司李泰國,向英國訂購了“中國”、“北京”、“江蘇”等七艘西式明輪炮艦,這是近代中國邁出的走向藍色世界的第一步。然而,野心勃勃的李泰國在英國政府默許下,卻將這次購艦活動看作是控制中國海上力量的捷徑,擅自委任英國海軍上校阿思本為新軍艦的編隊司令,公然把這支艦隊冠以“英-中聯合艦隊”的名稱,艦隊成員則全部僱傭英國人組成,並自作主張,單方面制訂了綠底黃十字 海軍旗和艦隊的規章制度,規定艦隊只服從中國皇帝和李泰國的命令,而且中國皇帝的命令必須在得到李泰國的準許後才能生效,這支全由英國人組成的中國艦隊,幾乎成了李泰國私人部隊,史稱李泰國艦隊、阿思本艦隊。七艘軍艦遠涉重洋抵達中國後,清政府對這支不受控制的艦隊表現出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立場,經過反覆爭辯,最終一舉將這支艦隊拍賣遣散了事,這是近代中國在二次鴉片戰爭以後首次對外採取強硬態度,表示了一個強烈的信息:即中國的主權不容踐踏。但由此,建設西式海軍的第一次夢想也隨著七艦的散去而破滅。
令朝野上下極為窩火難堪的阿思本艦隊事件發生以後,中國國內“造艦”的呼聲逐漸高漲,日益壓過“購艦”,第一次出師就鎩羽而歸的教訓,使得洋務派被迫更加謹慎地去對待一切與西方的交往事務,直接向西方獲取軍艦等武器,被認為是極易觸及主權問題的敏感領域,就此很少有人願意再涉足。此後,兩江總督李鴻章、閩浙總督左宗棠先後在上海、福州創建西式工廠,開始了自力更生,自行建造近代化軍艦的努力,但由於不可避免地受到技術起點低,專業人才匱乏,以及指導思想上存在誤區等因素桎梏,這一階段中國自行建造的軍艦普遍存在艦型落後、技術水平較低等缺陷,大都屬於舊式的炮艦和運輸艦範疇,對內鎮壓起義反叛尚能應付,不過遠遠無法滿足遠洋作戰的需求。
1871年,中國屬國琉球的商船遭遇風暴漂流至台灣,因為言語不通,與台灣本地土著產生爭執,部分琉球船民遭殺害,對於這一內政事件,清政府很快予以措置,進行了平息,但當時誰也未曾想到,與此毫無瓜葛的日本竟然能以此為題,藉機生事。日本近代開始明治維新後,改革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加強海軍力量,為實踐占領朝鮮半島和中國的總體戰略部署奠定基礎,初步獲取了一些西式艦船後,便迫不及待躍躍欲試。1874年,藉口要為琉球船民報仇,日本出兵大舉入侵中國領土台灣,史稱台灣事件。與此針鋒相對,中國政府則調遣福建船政水師艦船開赴台灣,並派淮軍精銳登入台灣以抗衡、對峙,中日雙方經過長時間相持,最終在列強的調停下,這一事件草草收場。囿於當時海防力量薄弱,“明知彼之理曲,而苦於我之備虛……實以一經決裂,濱海沿江,處處皆應設防,各口之防難恃不得不以慎於發端”,擔心事態擴大後無法應對,為儘早息事寧人,中國付出了高昂的代價,除賠款50萬兩白銀外,還被迫承認日本侵略台灣是“保民義舉”,實際上等於已經默認日本對琉球國宗主權的挑釁,由此埋下了琉球亡國之禍的伏筆。
自三國時代以來,就被中國稱為倭國,動輒嗤之以鼻不以為然的日本,在當時高唱盛世凱歌,做著天朝上國迷夢,四處充盈著虛驕氣的中國社會看來,只不過是個化外的蠻夷。然而,就是這個一貫被中國瞧不起的東鄰落後小國,學習了一些西方先進技術後,竟然肆無忌憚向中國發起挑戰,由此在中國社會引起的震動不啻於一聲晴天霹靂。海防的重要性得到了凸現,而中國自造艦隻存在的不足也暴露無遺,清政府朝野部分權力人物開始清醒認識到西式海軍的重要價值,和日本對中國的潛在威脅。恭親王奕欣事後曾痛心疾首地在奏章中寫道“今日而始言備,誠病以遲;今日再不修備,則更不堪構想矣!”,並追思自鴉片戰爭之後,中國儘管開展了部分旨在自強的事業,諸如建船廠、造軍艦等,但“人人有自強之心,亦人人為自強之言,而迄今仍並無自強之實,從前情事幾於日久相忘。”認為應當立刻拋開以往的成見,採取果斷措施,儘快加強國家的海防實力。
“……查明一種快艇的噸位和造價,它的前甲板防護平台上要裝載一門八十噸大炮,可在五百碼外打穿二十英寸厚的鋼板。問清最低必須噸位和優質貨的最低價格。速復!詢問保密!勿提中國!……”1874年10月23日,中日台灣事件接近最後尾聲之際,取代野心家李泰國之後擔任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赫德,經由上海,向他在倫敦的忠實部下 金登乾發去了上述這封電報。繼中途夭折的阿思本艦隊之後,中國近代第二次外購軍艦的活動漸漸拉開了幃幕,與第一次購艦活動用於鎮壓國內起義的目的不同,這次購艦主旨相當明確,就是鞏固海防,抵禦外侮。
 
就在日本侵略台灣,中國朝野上下為之震驚、群情激憤的日子裡,有個西方人的身影開始頻繁地在總理衙門出沒。身為英國在華利益的重要代言人,中國海關總稅務司赫德,敏銳地覺察到中國即將以日本為假想敵擴充海軍的跡象,這位久居中國,深諳中國官場之道的英國人明白這將是影響、控制未來中國海軍走向的重要契機,良機不容錯失,隨即憑藉其特殊的身份,開始與總理衙門大臣恭親王奕欣密切接觸,做起推銷英國軍艦的生意來。自阿思本艦隊事件之後,雖然在上海、福建等地耗費巨資,經歷了近十年的自造軍艦的嘗試,但中國的海防實力並不見有多少起色,直接購買西方先進軍艦的提議此時悄悄開始占據上風。
要加強海防,究竟應該以裝備何種軍艦為宜,圍繞這一全新的命題,當時中國國內的官員大都是一片茫然無措,不知道從何做起。而喜歡誇誇其談的赫德,本人實際對於海軍也只是個略知一點皮毛的外行,將中國人對於外購軍艦的興趣挑起來後,赫德便急匆匆與遠在倫敦的部下金登乾商討具體如何推銷軍艦的事宜。當時李鴻章等中國官員從自己掌握的海軍知識出發,急切想獲取的是威力巨大的頭等鐵甲艦,但這種軍艦造價過於昂貴,經歷二次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戰爭打擊後的清政府國庫一時無力負擔,而且大型軍艦對於操艦人員的素質也有極高的技術要求,遽難辦理。不過很快,赫德和金登乾都注意到了當時世界上一種最新潮的軍艦,一種價格便宜,而且據說是大型鐵甲艦剋星的小軍艦。
當中國福建閩江之畔還在大興土木建造船政局船廠的時候,1867年12月4日,地球另一面的英國泰恩河上出現了一艘模樣奇特的小軍艦,在當時,可能連它的設計者喬治·倫道爾自己都沒有能想到,這艘小小的軍艦竟然會成為他一生事業重要的奠基石。Staunch號,中國譯為“師丹”炮船,是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的排水量僅有200噸的小型炮艇,艇長22.86米,寬7.62米,吃水1.98米,裝備2台蒸汽機、2座鍋爐,功率134匹馬力,航速7.5節。和進入蒸汽時代以來,那種比巡洋艦小,航速遲緩,採用船旁列炮布置法布置火炮,“以供雜役”的舊式炮船完全不同,這艘小炮船具有幾個非常鮮明的特徵,首先它拋棄了傳統的船旁列炮布置法,而是在船頭露天安裝了一門9英寸口徑的前膛巨炮,這門巨炮的炮身安裝一套帶有4個支柱的地井式炮架上,整個系統異常複雜,平時火炮低座在船體裡,以防重心過高,保持軍艦的穩性,戰鬥時則通過液壓系統,在4-6分鐘內將火炮舉升到甲板上,每發射一發之後,火炮在自身巨大的後坐力推動下,再緩緩降到甲板下,進行下一次射擊的裝填工作,但火炮發射前必須下錨,否則誰也無法預料巨大的後坐力會對這艘小船產生怎樣的影響。
除去獨特的船頭大炮布置方法,這種小型軍艦的外形也頗具特色。軍艦艦艏有一段錨甲板,採用的是類似魚雷艇那種破浪效果較好的龜甲樣式,上面安裝有吊錨桿等設備。錨甲板向後的主甲板部分,四面都圍有用於保護艦員的圍壁,在船首安裝有火炮的甲板周圍則裝有更高的可折倒的圍壁,用來防止軍艦在高速航行時上浪。軍艦的主炮炮管通過這道圍壁前方一個很小的炮門開口向外伸出,因為炮門橫向空隙很小,主炮幾乎不能左右旋迴,必須採用“整船瞄準”法,即通過軍艦的自身轉動,來實現調整火炮的橫向瞄準、射擊。為此,倫道爾將這艘小軍艦的作業系統設計得極為靈便,轉舵速度較一般軍艦為高,2分45秒內可以鏇轉一圈。在接近主甲板中部的位置上,矗立著高高的煙囪,讓當時的造船界為之驚訝的是,這艘小船竟然連一根桅桿都沒有,而且在這艘船上除了艦長室外,甚至沒有為艦員留出任何居住空間。淺眼來看,這些設計,不光是無法遠距離航行,甚至連如何懸掛航海信號旗幟都成了問題。其實倫道爾賦予這種軍艦獨特的設計思路就在這裡得到了最好的詮釋。即,這種短寬的小型軍艦根本就不是用來出海作戰的!
19世紀中期左右的世界,大口徑火炮是最具威勢的兵器。在海洋上,它的搭載平台就是大型鐵甲艦,而陸地上,則是堅固的炮台工事。但結果,鐵甲艦和炮台發展成了一對相生相剋的冤家,相對於鐵甲艦,炮台上黑洞洞的巨炮陰森可怖,而炮台由於是固定的建築,萬一鐵甲艦不進入自己的防守範圍,而是另僻蹊徑,暗渡陳倉,炮台就成為虛設。為解決這一對矛盾,當時各國的陸海軍界都絞盡腦汁,結果往往落入無限增大火炮口徑、威力的俗套。而由倫道爾的Staunch創造了一種全新的武器——“水炮台”,即水上的炮台,外形看上去是艘船,實則並不作為軍艦來使用,搭載巨炮的小船隻不過是大炮的安裝平台而已。水炮台和同樣裝備大口徑火炮的鐵甲艦相比,造價上可謂天壤之別,但裝載的火炮所具有的威力卻並無太大不同,屬於低成本、極具性價比的火炮搭載平台,雖然不能到大海上與鐵甲艦爭雄,但是它搭載的火炮同樣可以給鐵甲艦以巨大的威懾,近海防禦時占有優勢。而相對於耗費大量 土木人工,經年累月構築起來的陸地炮台,水炮台在價格低廉的優勢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優勢,即這種炮台是可以移動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大量布置到需要加強的瀕海地域,“駐扼口隘其力能拒甲艦”,短時間內即能構成一個海上的炮台群。
這種名為炮船 gunboat,實則是炮台的軍艦,在當時中國被翻譯為“根駁”船、“根婆子”,又根據其特徵稱為“ 蚊子船”,意指這種軍艦雖然體格小巧,但是萬一被叮上一口,也不是好受的事。在西方則根據設計師的名字稱之為倫道爾式炮艇。它一經誕生後,很快引起轟動,被認為是用於要港防禦的最新利器,英國皇家海軍前後共購進了39艘,其他一些海軍國家也都大感興趣,紛紛解囊採購。阿姆斯特朗公司的艦船設計師倫道爾由此名揚四海。
1874年發給金登乾的電報中,赫德所詢問的“快艇”正是這種倫道爾式炮艇。赫德深知當時中國的財政情況捉襟見肘,於其推銷短時間內中國根本沒能力購買的大型鐵甲艦,不如推銷這種價格低廉,而且據稱能打敗鐵甲艦的小型炮艇——蚊子船。值得今天重新審視的是,儘管赫德、金登乾為推銷軍艦不遺餘力,大肆宣傳,但應當注意到,赫德對蚊子船的用途還是相當明白的,稱這種船是在淺水區對付鐵甲艦的利器。對這一點,李鴻章也予以認同,認為“有此巨炮小船,守口最為得力,較陸地炮台更為靈活”。至於後來金登乾等誇誇其談,越說越奇,稱這種軍艦能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作戰,則純屬其一貫說話誇張的浮誇作風,實際李鴻章、赫德等從最開始就已經非常明了,這型軍艦就是一種水炮台。而後來很多對近代 艦船知識一無所知的言官文人,以致很多歷史研究者,都以李鴻章買回來的蚊子船並不能出海作戰為由,認為這種船是西方生產的劣質貨,是用來詐欺中國的。實在是屬於對海軍知識一竅不通, 不辨菽麥的可笑言論。實際情況是,針對所謂蚊子船可以出海作戰的荒謬說法,李鴻章實際非常清楚,私下早已派人在丹麥、美國等國探訪大型鐵甲艦的出售信息。
1875年春天,經過向阿姆斯特朗公司的諮詢、報價,赫德向總理衙門提出了艦型方案,對這種新潮事務拿捏不穩的恭親王則擊鼓傳花,將具體洽談、購辦的責任轉交給北洋大臣李鴻章。從鎮壓太平天國時代,就開始和西方人打交道,並在自己的軍隊中大量採用西式武器的李鴻章,是當時中國官場中少有的善於處理外交事務的高層官僚,而且又身處擔負京畿防務的直隸總督一職,選擇他來辦理新潮的海軍,在恭親王看來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作為這一決策的繼續,不久之後一道聖旨降到了李鴻章面前“著派李鴻章督辦北洋海防事宜,所有分洋分任練軍設局及招致海島華人諸議,統歸該大臣等擇要籌辦”,從此李鴻章成了中國海防在北方的重要建設者。
得到恭親王授意,赫德專程奔赴直隸總督駐地天津,咨商推介蚊子船。最後擺在李鴻章面前的,分別是裝備80噸、38噸、26.5噸前膛火炮的三種方案。精明老道的李鴻章立刻四處諮詢關於這些軍艦的各種情況,並私下通過法國公使以及江海關直接獲取國外市場行情,以做參照對比。在諮詢的過程中,李鴻章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查西人論炮不計身重先問口徑若干寸”,即按照海軍專業用語,談論火炮的類別一般都是說火炮口徑而沒有拿火炮的重量作為標誌的,李鴻章似乎是覺察到了一點什麼,讓海軍外行赫德、金登乾頓時顯得狼狽不堪,急忙補充了相關參數。當時提出的備選方案分別有:排水量1300噸,裝備16寸火炮;排水量440噸,裝備12.5寸火炮;排水量320噸,裝備11寸火炮;排水量260噸,裝備9寸火炮。
經過一番權衡,李鴻章致函恭親王,首先表示對恭親王創辦西式海軍決心的感佩。隨後,從造價、可信度等角度出發,將備選的幾家外國洋行企業全部予以否決,支持恭親王通過赫德購買軍艦的想法,認為“總稅司經辦當較洋行可靠”。隨後,與赫德進行仔細會商,經過反覆討論,認為備選方案中排水量260噸、裝備9寸火炮的艦型,火炮威力和船隻噸位都過小,意義不大;而排水量1300噸,裝備16寸巨炮的艦型,則擔心吃水過深,且火炮口徑太大,“為泰西向未有之巨炮”,擔心這種從來沒有使用前例的火炮不夠可靠,不甘心為試驗這種火炮買單,於是將這兩種方案予以舍卻。決定訂購裝備12.5寸火炮和11寸火炮的蚊子船各1艘,鏇又因各定1艘過於單薄,遂改為各定購2艘,同時約定,在得到西方16寸巨炮使用可靠訊息的前提下,可以考慮再訂購1艘裝備16寸火炮的蚊子船。
為防止阿思本艦隊事件重演,1875年4月,李鴻章與赫德仔細訂立了向阿姆斯特朗公司購買4艘軍艦的章程,除了用大量文字就軍艦的型號、質量、驗收條款進行詳細規定外,章程中載明,將來幫助駕駛軍艦到中國的 英國水手,在交接完畢後必須立刻離開中國。根據章程,裝備11寸火炮的蚊子船造價23000英鎊,裝備12寸火炮的蚊子船造價33400英鎊,分別合中國銀76659兩和111322兩,外加運費65940兩,總計預算45萬兩白銀。按照阿姆斯特朗公司的慣例,契約簽訂後先付1/3,軍艦造成一半後再付1/3,全成後付剩餘部分。由恭親王奏請,清政府決定購買這4艘軍艦,購艦經費從江漢、九江、江海、浙海、粵海5口的海關關稅內提取。
1875年6月22日,赫德致電金登乾,通知他中國購買4艘蚊子船的經費已經匯至專門的帳戶,相關的委託授權文書將於7月30日寄至英國,近代中國第二輪外購軍艦活動正式開始。
“龍驤”、“虎威”;“飛霆”、“策電”
出於對自己第一次經手購艦的慎重,赫德在向金登乾下達購買軍艦指令的電文中,特彆強調了軍艦的質量問題。不久後,金登乾便與阿姆斯特朗公司簽訂契約,規定11寸炮蚊子船8個月內建成,裝備12寸炮的則需要13個月。4艘軍艦的火炮由阿姆斯特朗公司自行製造,而軍艦的艦體部分則轉包給泰恩河畔的米切爾船廠建造。很快,4艘新潮軍艦在英國的船台上陸續開工了,金登乾為方便起見,用 希臘文字母分別將她們命名為“阿爾法”、“貝塔”、“伽馬”、“戴而塔”。
其中“阿爾法”、“貝塔”屬於裝備11寸火炮的1級。艦體鐵質,整體布局和蚊子船的開創之作Staunch非常相像。軍艦排水量320噸,艦長35.97米,寬8.23米,吃水2.29米,動力系統為2台蒸汽機、2台燃煤鍋爐,主機功率235匹馬力,雙軸推進,航速10節,煤艙標準載煤40噸,最大載煤50噸,為保證軍艦的機動性,軍艦首尾均安裝有舵葉。這級軍艦的主要武器便是安裝在船頭的阿姆斯特朗11英寸2號前膛炮,屬於從炮口裝填的前裝線膛炮,火炮 實際口徑279.4毫米,炮管長4318毫米,藥膛長660毫米,炮管內有9根來複線,每根長3023毫米,火炮可以使用3種炮彈,實心彈與開花彈均重249公斤,霰彈重242公斤,藥包重38.5公斤,274米距離上測得穿甲能力為326mm。在火炮前方的甲板下,有一套複雜的液壓彈藥提升、裝填裝置,裝填時,需將火炮的炮口低俯。 。子船5要此外,軍艦主甲板中後部兩側還各裝備有1門3英寸口徑的阿姆斯特朗後膛舢板炮,另外還裝備有1門作為近衛武器的 格林機關炮
相對於蚊子船的開山之作Staunch號,“阿爾法”在艦體外形上存在很多自己的獨特之處,首先考慮到這型軍艦需要遠涉重洋返回中國,在最初的設計上添加了2根桅桿以便掛帆,藉助風力遠行,當時令倫道爾犯愁的是,如果直接在蚊子船前部增加前桅桿,勢必會捅到下面的主炮上去,為解決這個矛盾,依據歷史照片分析,當時很可能是增加了一個橫跨在主炮上方的門式框架,用以支撐前桅主桅,另外在主桅桿的左右和前方各設定一根副桿,起到支撐、加強作用,後桅桿則穩穩安裝在後部甲板上,但左右也增加了人字形的副桿支撐。此外,“阿爾法”級主炮炮位前部外側的裝甲圍壁為固定式,厚度0.5英寸,圍壁前方左右各裝飾有一條飛龍。在主炮之後不遠,還有一塊對前左右三面防護,厚度同為0.5英寸的裝甲擋板,作戰時,指揮人員可以站在擋板之後,算是一個後部敞開式的裝甲司令塔。在軍艦主甲板中部的煙囪附近,設有一個位置較高視野開闊的露天指揮台,安裝有舵輪、羅經、車鍾等航海設備。
    整裝待發,準備回國的“策電”艦,艦 首舷側的Delta英 文艦名清晰可見,艦尾飄揚的則是英國海軍旗。由於蚊子船自身載煤量很小,難以作長距離航向,因而中國的蚊子船都添加了桅桿的設計,以便鼓動風帆,藉助風力航行。
“伽馬”、“戴而塔”是裝備12寸火炮的1級。艦體同為鐵質,體形較“阿爾法”級略大,排水量420噸,艦長36.58米,寬9.14米,吃水2.44米,動力系統為2座蒸汽機,1座燃煤鍋爐,雙軸推進,主機功率270匹馬力,航速9節,煤艙容量50噸,軍艦同樣採用了首尾舵。主炮為1門阿姆斯特朗12.5寸1號前膛炮,屬於前裝線膛炮,實際口徑317.5毫米,炮身長5727毫米,藥膛長699毫米,炮膛內有9根長為4330毫米的來複線,火炮同樣使用3種炮彈,371公斤的實心彈、375公斤的開花彈,以及373公斤的霰彈,藥包重72.6公斤,274米距離上測得穿甲能力414毫米,火炮的彈藥提升及裝填方式與“阿爾法”級相同。此外,“伽馬”級在軍艦主甲板中部還裝有2門阿姆斯特朗2.75寸後膛舢板炮,和“伽馬”相同,此外還有1門格林機關炮。同樣,考慮到回國將要經歷的長距離航行,也套用了和“阿爾法”類似的桅桿設計,增加了2根桅桿。這級軍艦從外觀上整體看來,與“阿爾法”級非常相似,但是主炮周圍的圍壁遮護範圍更大,而且主炮後方設有碉堡狀的封閉式司令塔,較“阿爾法”更可靠。
綜合來看,2級新型軍艦長寬比都較小,體形短粗,而且主機功率小,航速遲緩,並不適宜遠航,只是守護海岸的水炮台而已。似乎是為了要給這一點做更進一步的詮釋,“伽馬”級在艦艏彈藥庫裝滿標配的50發炮彈後,如果不再艦艉加裝10噸或12噸 壓艙物,則艦艏將要淹沒在 水面之下,這樣的船,顯然不是用於海戰的。
4艘新軍艦的建造過程非常順利,1876年6月5日,金登乾和英國海軍部首席艦船設計師查看了先期完工的2艘“阿爾法”級軍艦,表示非常滿意。6月14日,米切爾船廠里一片熱鬧,義大利、丹麥等對蚊子船抱有濃厚興趣的國家,紛紛派出武官來現場參觀阿姆斯特朗為中國設計的這兩艘最新式蚊子船,“阿爾法”、“伽馬”按照英國海軍部的規定,主炮在船上分別用實彈和教練彈鳴放4次,軍艦試航後航速達到9節,符合契約要求,英國海軍部立刻出具證明書,2艘軍艦試航成功。
遵照李鴻章“每船製成兩隻,隨時先送來中國天津口查驗,不必俟全行制就一併送來”的要求,6月24日,在英國船長勒莫提·拉普利曼達吉,以及漢密爾頓指揮下,“阿爾法”、“伽馬”由僱傭的英國水手駕駛,踏上返回中國的航程。考慮到2艘僅有320噸的小船要涉渡重洋,每艦分別投了30000英鎊的保險,並且將主炮單獨交由商輪託運。此後經過漫長的航行,雖然中途遇到風暴襲擊,但一切有驚無險,於11月20日抵達天津,需要說明的是,因為蚊子船上空間狹小,除了艦長室外,根本沒有考慮水兵的居住空間,整個航程中,護送的英國官兵必須在甲板上搭設帳篷露宿。27日,李鴻章與赫德興致勃勃親自前往海邊驗收,李鴻章對軍艦表示滿意,認為“實系近時新式,堪為海口戰守利器”,分別給予了2個極為威武的名字“龍驤”、“虎威”,委派船政學堂科班出身的張成、邱寶仁管帶。但檢閱過程中,出現了一次意外的事故,一名英國水兵過於緊張,手中的步槍竟然走火,這顆子彈緊貼著李鴻章的帽檐飛過,當時李鴻章幸虧是坐著的,否則後果不堪構想,中國的近代史差點就將改寫。隨後,值中日在琉球等問題上關係日益緊張,應福建巡撫丁日昌有關加強台澎防護的請求,命令“龍驤”、“虎威”南下福建,順道在船政局 選募艦員。駕駛2艦來華的英國海軍官兵除每艦暫留3名充當教習外,其餘均迅速遣散回國。
“龍驤”、“虎威”2艘新式軍艦在台灣海峽投入中國海防第一線後不久,1877年2月17日,“伽馬”、“戴而塔”號在英國朴茨茅斯進行航試,英國海軍界重要將領,以及各國駐英要員出席了試航儀式,中國第一任駐英公使郭嵩燾親臨現場,並親手演放了“伽馬”艦的12.5寸巨炮,軍艦表現良好。《泰晤士報》也用很長篇幅介紹、稱讚這種軍艦。28日晚間,皓月當空,由英國海軍軍官琅威理、勞倫斯指揮,“伽馬”、“戴而塔”也踏上回國的航程。站在飛橋上指揮若定的琅威理,腦海里可能還在想著熱戀中的女友,但從這次航程開始,這個英國人與中國的海軍建設結下了深深的緣分。6月25日,這兩艘裝備12.5英寸巨炮的新軍艦又加入了中國的海防力量,在福州直接向中國移交,以加強台灣海峽防務,隨即被李鴻章分別命名為“飛霆”、“策電”。
 
蚊子船熱
“龍驤”等4艘新式軍艦的成功回國,立刻在中國國內引起轟動,對於這種據說能夠打敗鐵甲艦的海防利器,沿海各省紛紛表示羨慕。實際在作為國家行為的北洋購買蚊子船之前,中國沿海很多地方早已經有了購造蚊子船的活動。1875年,福建 善後局曾通過上海瑞生洋行向英國萊爾德公司訂購了2艘蚊子船,分別命名“福勝”、“建勝”,這兩艘福建的蚊子船,排水量256噸,長26.52米,寬7.92米,吃水2.51米,小於“阿爾法”級,軍艦主機功率180匹馬力,航速為8節,裝備1門10寸口徑瓦瓦蘇爾前膛火炮。而看到北洋新購的“龍驤”、“虎威”等新式蚊子船,福建巡撫丁日昌則認為性能上要遠遠超過 “福勝”、“建勝”,主張立刻按照北洋購買的樣式,為福建海防增購一批。
與福建幾乎同時,南洋治下的江南製造局於1875年9月17日下水了一艘自造的蚊子船。這艘名為“金甌”的軍艦,誕生得極為突兀,可以看作是當時中國的軍工技術人員緊密關注世界艦船發展潮流的結果。軍艦排水量較小,僅有200噸,艦長31.7米,寬6.2米,吃水2.06米,主機功率304匹馬力,航速10節,裝備170mm克虜伯後膛大炮1門,粗眼一看,這艘軍艦除了採用後膛火炮,在當時各種蚊子船中略顯時髦外,其他各項指標並不突出,似乎是泛泛之作。然而,“金甌”實際是世界上第一艘裝甲蚊子船(或稱近海防禦鐵甲艦),中國的工程技術人員們在這艘蚊子船上,率先引用了水線帶裝甲的設計,軍艦沿水線裝有2 3/4英寸的裝甲,這一創舉,比歐洲第一艘裝甲蚊子船德國的wespe要早。軍艦主甲板上設定了一個帶有2 3/8英寸厚裝甲的炮塔,炮塔內還參照了西方地井炮的設計思路,通過一套液壓裝置,裝填時將火炮降到艙內,裝填完畢後則舉升到炮台內,極為靈便。此外,“金甌”艦在船首還安裝有撞角,“船頭有鐵桿一支,直伸出船外,如犀之獨角”,這又是蚊子船發展史上的一項創舉。這艘外形不起眼,但實際運用了大大領先世界設計思想的軍艦,簡直可以視作是新技術的試驗平台,誕生伊始就引起了西方世界的震驚,認為“燦爛可觀”,而且很有可能的是,德國wespe軍艦設計之初的靈感,就來自於中國的“金甌”,如果這一點能得到確認,那么“金甌”將是包括“經遠”在內的德系裝甲巡洋艦的共同始祖。但是,這艘造價僅為6.3萬兩白銀的軍艦可能因為體量太小,並未引起中國國內過多的關注。在北洋的蚊子船回國後,南洋大臣沈葆楨即寫信給李鴻章,請求能分撥1、2艘西方生產的蚊子船。
最後,甚至連英國人都來湊熱鬧了。1878年5月24日中午,天津英國領事館內空氣異常凝重,應英國人之邀前來赴宴的李鴻章,卻發現領事館餐廳內僅有領事和3名英國海軍軍官而已,受克里米亞戰爭影響,英國擔心俄羅斯借地利之便,到中國海域來攻擊英國船隻,為了加強在遠東的海軍力量,而與李鴻章商談,希望能將“龍驤”、“飛霆”級軍艦全部購回,加入皇家海軍防守香港、新加坡,考慮到中國海防建設剛剛起步,而且這4艘蚊子船自用尚且不夠,李鴻章予以一口回絕。由此也可以看出,蚊子船這種船型,在當時各國海軍中,仍屬於利器一類。英國領事曾坦率地說“此式炮船……專防本國海口以作水炮台抵禦鐵甲,最為得力”。
由4艘新型蚊子船回國,一時間,從南到北,中國沿海興起了一股沸沸揚揚的蚊子船熱。
鑒於各省紛紛要求購買蚊子船的情況,總理衙門致信李鴻章,稱“此項船隻,無論各海口,難資分布,即咽喉要區,根本重地尚不足數,必應即時添置”,要求李鴻章負責具體經辦,儘快再增加購買一批蚊子船。當時,赫德已經返回闊別12年的家鄉英國休假,順道負責幫助具體操辦中國參加巴黎國際博覽會一事,李鴻章於是通過赫德在中國的內弟,海關總理文案稅務司裴式楷致電金登乾,打聽蚊子船的報價是否有變化。1878年7月8日上午,金登乾收到了裴式楷由上海發來的電報:“目前情況下,‘阿爾法’或‘伽馬’級炮艇實價幾何,25163(暗號,可能代指李鴻章)詢問,或許將訂購四艘”。
經過和阿姆斯特朗公司的談判殺價,7月28日,赫德、金登乾提交了蚊子船的報價:年內購買2艘“阿爾法”級,單價26150英鎊,如果購買4艘,則便宜至25500英鎊。“伽馬”級購買2艘,單價33300英鎊,購買4艘,單價為32500英鎊。考慮到噸位和火炮口徑,李鴻章未再考慮小型的“阿爾法”級,最終決策再購買4艘“伽馬”級蚊子船,總價45萬兩銀。1878年8月29日下午,金登乾與阿姆斯特朗公司簽訂契約,費盡口舌後,阿姆斯特朗堅持報價不能減少一分,但是最後答應為每艘船免費加裝1門格林炮。
 
“鎮”字號蚊子船
 
中國新訂造的這批蚊子船,按照他們的4艘姐姐的傳統,被金登乾用希臘文字母暫時命名為“ 埃普西隆”、“基塔”、“愛塔”、“西塔”。由於這幾艘船的設計較之最初的“伽馬”級,做出了大量調整、改進,因而自成一級,“埃普西隆”級。
與母型“伽馬”相比,“埃普西隆”的外觀尺寸等數據均發生了一定變化。這級軍艦排水量增加到430噸,長38.1米,寬8.84米,吃水2.9米,動力系統採用2台燃煤鍋爐、2台蒸汽機,功率450匹馬力,航速10節,同樣採用首尾舵。煤艙容量和“伽馬”相近,為60噸。桅桿的設計則和“阿爾法”、“伽馬”完全相同。
軍艦的武備上變動較大,“埃普西隆”上放棄了“伽馬”級裝備的12.5寸火炮,而改成一門口徑略小的11寸阿姆斯特朗火炮,擔心中國人可能一時無法理解和接受這種改變,赫德、金登乾和阿姆斯特朗公司提交了詳盡的備忘錄進行解釋,稱火炮的口徑雖然變小了,但是由於結構的改進和發射藥量的加大,火力遠較老式的大口徑炮猛烈有力,“中國人可能認為,炮彈越大,造成的損害也會越大。然而,炮彈所造成的損害的大小,取決於推進炮彈的火藥量的多少”,而且,阿姆斯特朗提出,新式火炮的重量較老式火炮輕,省出來的重量,可以用於改進設計,進一步增加軍艦的航速。對此半信半疑,李鴻章最終接受了這個改變。
新安裝的11寸阿姆斯特朗前裝線膛火炮,實際口徑279.4mm,膛長6480mm,彈重240.4公斤,炮重35噸, 火炮初速554米/秒,射程7681米,火炮的操作以及彈藥裝填方式與“伽馬”級相同。此外,和“阿爾法”、“伽馬”一樣,主甲板上還安裝有2門3英寸後膛炮,同樣由阿姆斯特朗公司製造,實際口徑76.2mm,炮身長1920mm,初速357米/秒,射程5800米。根據“阿爾法”、“伽馬”的原先設計,軍艦上還配有1門格林機關炮,因為阿姆斯特朗公司又附贈了1門,格林炮總數增加為2門。
擁有大量造艦經驗的米切爾船廠,對建造這幾艘小型軍艦可謂駕輕就熟,建造過程一切順利,1879年3月25日,顧不上患病不起的妻子,金登乾和曾經駕駛護送“伽馬”艦前往中國的海軍軍官琅威理一起來到紐卡斯爾,視察了接近完工的首艦“埃普西隆”。結合在以往駕駛“伽馬”遠航中的切身感受,琅威理認真地對新蚊子船提出了很多修改建議,經過很長時間的辯論,倫道爾、阿姆斯特朗被說服,同意對新軍艦進行某些修改。“埃普西隆”級蚊子船原本外形上和母型“伽馬”非常相像,而經過這次修改後,外形上就產生了極為明顯的區別。琅威理對“埃普西隆”的主要修改建議有:在主炮防護圍壁上方水平敷設一塊薄鋼板和防波板,以便使得任何時候火炮都能處於遮蔽中,不用再依靠張掛麻煩的天幕來遮風避雨;將軍艦的 舷牆全部增高2英尺,既可以在航行時防浪,也能在戰時對水手起到保護作用;將原本露天的軍艦艦艉甲板,用硬質的頂棚遮護,可以免除在倒車航行時甲板上浪,外形上頗有幾分中國南方水鄉烏篷船的神韻。經過這一系列的改裝,“埃普西隆”的設計更加完善,成為蚊子船發展過程中的一型成熟之作。
   
1879年7月30日,由琅威理率領,4艘“埃普西隆”級蚊子船啟航回國。《泰晤士報》當天做出長文報導,認為這些軍艦裝備的火炮威力驚人,超過當時英國所有艦上火炮,“中國人作此突然的冒險一跳,已經跳到我們前面去了”,表示出了對這型新式蚊子船的艷羨。清政府最初做出這次增購蚊子船的決策,主要是考慮到南洋大臣提出的加強南洋海防的請求,而原先購買的“龍驤”、“飛霆”等4艘軍艦數量太少,不夠分撥。因而,“埃普西隆”級蚊子船的訂購,雖然經李鴻章之手操辦,南洋大臣沈葆楨仍認為這些軍艦將來非南洋莫屬,當新式蚊子船到達中國領海後,沈葆楨親自為四艘軍艦命名為“鎮北”、“鎮南”、“鎮西”、“鎮東”(因而這批軍艦又可以稱為“鎮北”級),且預備派出船政學堂的畢業生劉步蟾等接管,就任新軍艦的管帶。出乎沈葆楨預料的是,早在訂立購艦契約時,李鴻章就意味深長地強調4艘新軍艦必須抵達天津大沽,由他自己驗收交貨。為此,李鴻章還專門通過赫德,派江海關稅務司赫政前往廣東搶在南洋之前迎護、接收,一路監督蚊子船到達天津。當年11月19日,李鴻章親自前往大沽檢閱4艘新艦,頗為滿意。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新蚊子船未來的歸屬問題可能不是那么簡單。不出所料,隨後不久,李鴻章就以當年沈葆楨曾請求分撥“龍驤”、“飛霆”為由,將這4艘較早購買的蚊子船調歸南洋,而新購的4艘“鎮”字艦則留在北洋使用,大玩汰舊換新的手段,大為失望的沈葆楨無奈之下被迫接受了這個既成事實,但南北洋之間的矛盾也由此越積越深。
4艘“鎮”字號蚊子船還在回國途中時,中日之間就琉球、台灣問題發生嚴重衝突,日本悍然吞併了中國屬國琉球,於是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當時的中國海防,除了自造的一批兵商兩用的炮艦外,只有新購的蚊子船,但這些艦隻都只適應近海防禦,無法出遠海決勝負,清政府內部有關海防的思想開始發生悄然變化,購買新式碰撞巡洋艦、大型鐵甲艦的計畫被提到議事日程。但於此同時,與赫德私交甚密的恭親王奕欣仍在申請購買一批用於防守近海的水炮台——蚊子船,援引李鴻章的奏摺,奕欣提議廣東、台灣的港口防禦需要各購買2艘;浙江寧波和山東煙臺的港口防禦需要各購買1艘,並認為“……令該督撫自行定購,似不如徑由該大臣一手經理”,“將來各船購到時,並由該大臣驗收”,淺眼看來,和南洋的4艘蚊子船一樣,大有以為各省買艦為名,行增加北洋海防之實。恭親王和李鴻章的這齣雙簧,無外乎盡收各省海防之權於中央,削弱地方實力的目的。
清政府隨即同意了恭親王增購蚊子船的奏請,指令相關各省自籌資金,認真辦理,山東巡撫周恆祺很快便認購了2艘蚊子船。而兩廣總督劉坤一的回覆則頗為勉強,環顧左右而言他,最後提出了“造艦”的主張。這年冬天,廣東先斬後奏,批准完全由 廣東機器局總辦 溫子紹個人捐款和設計,在廣東黃埔船塢開工仿造一艘蚊子船,這艘後來命名為“海東雄”的軍艦,設計上參考了北洋購買的 “鎮北”級蚊子船,排水量與其相同,為430噸,艦長也一致,同為38.1米,船寬略微增加,為9.14米,吃水2.41米,動力系統採用複合式蒸汽機,航速僅有7.5節。船頭裝備1門11英寸口徑後膛炮,另外配備2門2.75英寸後膛副炮,全艦造價僅為3.39萬兩銀。按照溫子紹的設計,“海東雄”不採用英制蚊子船木殼船體外全部包裹鐵皮的做法,而直接採用純木殼,只在部分重要部位敷設鐵皮裝甲,這樣可以避免鏽蝕,又可以節省工料節約經費,而且減輕船的噸重,使航行更為便捷;另外,“海東雄”艦艏的火炮改為後膛炮,不光裝填方便,而且重量比前膛炮大大減輕,增加了船的穩性,也降低了發射時的後坐力。劉坤一以此為例,申請國家撥款再自造一艘同樣的蚊子船,以替代購艦的方案。孰料這個建議被駁回,兩廣最後被迫也認購1艘蚊子船。
停泊在紐卡斯爾港邊的“鎮邊”艦,可以注意這級艦區別於“埃普西隆”的重要特徵——前桅桿上只有1根橫桁
仍然由赫德經手,中國向阿姆斯特朗公司又訂購了3艘蚊子船。由山東付款的前2艘後來被分別命名為“鎮中”、“鎮邊”;兩廣心不甘情不願認購的那艘,後來被命名為“海鏡清”。三艘船為同級,各項參數和此前北洋購買的“鎮北”級基本相同。這型蚊子船排水量440噸,長38.1米,寬8.84米,吃水3米,動力系統採用2台蒸汽機、2台燃煤鍋爐,雙軸推進,功率455匹馬力,航速10節,武備則和“鎮北”級完全一樣。與之前中國購買的所有蚊子船區別較大的是,這級軍艦的桅桿設計摒棄了自“阿爾法”開始的那種複雜繁瑣的主桅加副桿的方法,而直接將前桅安裝在炮房頂部擋板上,採用了獨特的結構加強設計,不再在前後桅桿加裝用於支撐的副桿,外形上看起來顯得簡潔洗鍊。1881年夏,3艦建造完畢由英國水手駕駛回中國,7月到達廣州時,“海鏡清”被兩廣留用,而剩下原本由山東訂購的“鎮邊”、“鎮中”則在8月抵達大沽後,不出所料,被劃歸北洋水師節制。由此,中國的海防隊伍中,共出現了15艘蚊子船。
 
龍旗飄零
4艘“鎮北”級蚊子船,以及後來併入北洋的“鎮中”、“鎮邊”,在北洋水師里統稱六鎮炮船。他們回國之初,適逢北洋水師創辦,百事待舉,在幾乎沒有任何先進軍艦的北洋海防里,用於近海防禦的蚊子船成了骨幹力量,而劉步蟾、林泰曾、鄧世昌等後來北洋海軍的高級將領,在被李鴻章從福建抽調到北洋的早期,大都出任了各艘蚊子船的管帶職務,小小的蚊子船,為中國近代海將走向海洋,提供了歷練、磨礪的平台。
隨著1879年 琉球事件、1885年中法戰爭的刺激,清政府對於海軍、海防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逐漸認識到早期購買的蚊子船對於艦種齊全的海軍大國,尚有守護海口,獨當一面的意義。而像中國這樣幾乎沒有任 何海軍基礎的國家,花重金購買這批軍艦,並不能對增加國家的海上力量尤其是遠海機動力量有多少幫助,潛移默化中,清政府的海防觀由近海守口防禦,悄然向邁向遠海改變。先是向英國訂購了2艘能出大洋作戰的新型的 撞擊巡洋艦“超勇”、“揚威”,之後更是購辦了威震東亞的大型鐵甲艦“定遠”、“鎮遠”,這些大型軍艦回國後,中國海軍開始頻繁活躍在北起海參崴,南至新加坡的遼闊海域,一度成為這片海洋上的霸主,伴隨著龍旗飛舞,中國的海軍躍居亞洲第一位。此時,只能用於戰時近海守口的蚊子船,在和平年代逐漸顯得不再重要,為了節省經費起見,北洋海防的6艘蚊子船每年只維持2艘在海上值勤,剩餘4艘則收入旅順、大沽等地的船塢保養封存,相關的人員則併入鐵甲艦服役,昔日世界名艦的光彩逐漸黯淡。
1894年夏,中日兩國爆發甲午戰爭。戰爭開始後不久,北洋海軍所有的蚊子船全部予以啟用,重新活躍於近海,主要負責防護威海、旅順等要港。9月16日,護送陸軍前往鴨綠江口登入的北洋海軍主力隊伍中,也有2艘蚊子船的身影,當時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守護大東溝海口,為在口內登入的船隊提供警戒,防止日本艦隊偷襲入口,因而並未參加著名的黃海大戰,只是在海戰後期曾回響“靖遠”艦掛出的旗號,配合北洋倖存各艦一起收隊。
進入1895年,戰火逐漸蔓延到北洋海軍的司令部所在地威海劉公島,作為守港利器的6艘“鎮”字號蚊子船全部參加了慘烈的威海衛保衛戰,北洋海軍數度打退日本艦隊海上進攻的戰鬥中,蚊子船的作用功不可沒。然而,隨著威海灣陸地炮台的接連失守,北洋海軍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大艦紛紛受創沉沒。2月11日夜間,在外援無望,大勢已去的局面下,提督丁汝昌為保全全島軍民性命,親筆簽署投降書,“……今因欲保全生靈,願停戰將在島現有之船及劉公島並炮台軍械獻於貴國,只求勿傷害水陸中西官員兵勇民人等命,並許其歸鄉,是所切望……” ,隨後即吞食從軍醫院拿來的鴉片自殺,因為劑量不夠,延至次日凌晨才去世。這位連死都不懼的將領,在臨死前仍毅然以一己之肩承擔千古罵名,來換取數千人的名譽和生命,保存中國海軍唯有的一點希望之火,令人唏噓。然而百年之後,很多時候,後世對於這位將領的評價仍無法做到足夠客觀。
2月12日上午8時,中國發展近代海軍最早努力的成果、曾經的“埃普西隆”號“鎮北”艦屈辱地懸掛白旗,緩緩駛向威海灣外的日本艦隊錨地,接洽簽訂降約事宜。2天后,北洋海軍投降,全軍覆沒,全島海陸軍官兵5124人被日軍遣返,身後留下的是包括6艘“鎮”字號蚊子船在內的殘存北洋艦隻,和中國海軍的聖地劉公島。
“鎮”字號蚊子船被日軍俘虜後,很快列入日本海軍編制之內,但只是充當一些無關緊要的角色,於 1903年8月21日一起被定為雜役船。北洋海軍的蚊子船,這些未能執行任何與他們職能相稱的使命的軍艦,就這樣來去匆匆地消逝在歷史長河中。
……
 
東南歸路莽蕭條,皖口千峰若為招。
半局殘棋存戰艦,八年恨事付寒潮。
靈風下水征帆疾,落日中原漢馬驕。
孤客不堪回首望,斷雲一片劫灰燒。
——李鴻章 《登小姑山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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