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房子!》

《狗日的房子!》--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泰陽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作品資料

《狗日的房子!》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泰陽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泰陽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一對風乾的葫蘆》《做個想回家的男人》《最後的晚餐》《槐花的葬禮》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狗日的房子!
黃興又搬房了。這已經是他工作十多年來第八次搬房。
第一次是他調了單位,新單位不給解決房子。新領導板著的臉孔似乎單位是他家的,到單位就得看他的臉色。新領導說想來咱們單位,首先得自己解決住房問題。那時黃興正年青,單身,而且想著要調到單位的事已經費了那么多周折,現在給領導要求解決房子怕影響領導對自己產生不利,以後不好和領導相處。所以黃興說,不要緊不要緊我自己解決。於是自己租了一間比較小的房子。第二次是處了女朋友,他們已有些準備結婚的念頭,而且也在做著一些準備。當然單位還是不予解決住房問題,好,那就自己解決吧!結婚是給自己結又不是給領導結,所以便另找了一間比較大的住處。不久女朋友吹了,房子卻是住了一年多。後來有了新的女友,就是孫綺,又是為了為了結婚,第三次租了一處單元房,不大,可有衛生間,灶房,房主只提供一間臥室,沒有客廳。自從有了兒子黃小興,他們的房子就在單位和單位外面搬進搬出,直到第七次又住進了單位,是單位給分的,還是要出月租金。十幾年來租房出的房錢比他結婚時花的錢還多呢!
黃興是單位一個普通的職員,事業不得意,房子也煞費了他幾多苦心。黃興十分酷愛書法,臨摹十多年,曾參加了幾次全國青年書法大賽,獲得過兩次二等獎。但這並沒有為他帶來好運,工作十多年了,現在依然沒有棲身之處。儘管如此,他還是得去上班,沒有什麼怨言;儘管領導都有一套安全稱心的房子,象他這樣的職工多的是,可他和他的職工們還是照樣每年春節去給領導拜年;儘管房子那么重要,但生存意識里生活總還是第一,存還暫且能過得去。把領導巴結得好些,雖然沒錢買房,有單位那一兩間房住著到也比較安穩。
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有時黃興也想,有房沒房只要人安安穩穩健健康康也好。
春節剛過,這安穩的有些和平的日子讓他大大地有了惶恐。
黃興的單位機關大院準備在他們住的單身宿舍所在地修一座辦公住宅樓,一二樓辦公,三四五六是住宅。住宅樓主要是給大院裡的中層領導修,挎不上條件的是沒有一點職務的人,黃興是其中的一個。單位規定四月十五日是最後期限,也就是必須限期騰出地方。黃興原定的近期許多事諸如去北京參加一個會議、去廣州學習、電腦連網等都因為房子而擱淺,這使黃興大傷腦筋。但胳膊扭不過大腿,他和單位的一些同事只好出去尋房了。
房子是那么好尋的么?!黃興和孫綺很苦惱!他們正在為房子焦慮不安的時候,黃興的朋友姜平要喬遷新居了。
早晨,抹去臉上的沮喪,黃興也來為姜平賀喜。一幫子人在酒店吃飯喝酒,大聲喧譁,個個喝得醉不啦嘰,玩笑也開得沒了性別,葷葷黃黃的。酒場的熱鬧氣氛使黃興忘了暫時不快。
此時,愛整黃段子的劉洋又拿出手機逗大夥的樂。
“領導看完女秘書的稿子說:”整體挺豐滿,上半部分有兩點比較突出,下半部分有些毛草,中間有漏洞,水分太多。晚上我給你整體壓一壓,插入我那一條就充實了。‘“大伙兒一聽哈哈大笑,說”劉洋劉洋,你他媽的真是流氓!“劉洋說我算什麼流氓,咱們這地方剛剛發生的一起惡性事件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大夥說,聽說了但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劉洋說房產局局長才流氓呢!這壞熊不愧是搞房產的,開發區買了塊地皮,修得金碧輝煌。城裡還有兩套住房,也是十分豪華。可不知誰又給了一套,裝修得格外闊綽,而且包了二奶,他老婆不知道。不料二奶是牆裡開花牆外香,也有人。這熊上月出差,說是五天,其實是兩天。晚上突然返回,當他打開房門進入臥室時二奶正與姘頭赤身裸體在床上。局長大怒,要收拾二奶與姘頭,卻被二奶和她的姘頭合夥日他了。前幾天才發現,都死了多日。大夥一聽紛紛大罵,說只知道大城市那些腐敗分子,沒想到咱們這小地方也有。大夥鴨子一嘴鵝一嘴地大發議論,可說得最多的還是房子派生出的現象。都說如今的人一當領導為什麼都那么有錢,什麼都想要,房子住了一套又一套,還包二奶養情人,腐化墮落,敗壞風氣,實在可惡!
劉洋說,我盼房子頭髮都快白了,至今還住著一室一廳(單位的宿舍和過道)。前些年,為房子老婆差點要離婚,而我們領導有兩三套,他娘的,要那么多房是埋他屋的死人呢!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剛才黃興還興致勃勃,情緒激昂地划拳喝酒,跟誰都不服輸。這會一聽說房子,立即顯得萎靡不振,沮喪的心情又無奈地表現了出來。他出來的時候,妻子孫綺又出去找房子了。
這些天,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去找房子,都折騰了多半個月,還沒有著落。黃興狠狠地罵道:“房子,狗日的房子!”他怏怏不快地離開了酒場。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對於三十九歲的黃興來說似乎並不符合這個規律。如果在農村,起碼也會有一兩間茅草房可供棲身,可在這個城市,假如還是單身光棍,沒有房倒也罷了。如果有了老婆孩子仍然住著單位的一間或者兩間單身宿舍,那你在人前永遠抬不起頭。看著別人住著寬敞的家屬樓,聽著人家得意的口氣,在黃興的心裡,不啻是蔑視。所以但有朋友喬遷新居,黃興不去不行,而妻子孫綺是打死也不去的,孫綺曾經對黃興說她不願看別人趾高氣揚的媚俗氣,哪怕是黃興或者她最好的朋友。
天已經黑暗了,黃興鬱郁地朝單位走,想著孫綺是否找到房子?想著自己這十多年的生活,心裡獨自有些傷感。剛到宿舍前,看見張連,張連陰陽怪氣問:“黃大帥,找到房了沒有?”孫中山的大將黃興,人稱黃大帥,孫中山成功後再也不見了黃興。可單位里常常有人開黃興的玩笑,說他是黃大帥,有時黃興就覺得是恥辱。張連平時愛看別人的笑話,剛買了一套新家屬樓,有些張狂。黃興沒好氣地挖苦他說:“找到了,房子是一個賣布人家的,挺寬敞,三室一廳呢!價格也合道。”說罷便撇下張連一個人走了過去。進得屋子,兒子黃小興正在寫作業。黃興問小興:“你媽回來了沒有?”小興說:“沒有,爸爸,我肚子都餓了。”黃興心疼兒子,趕緊到另一間小屋為兒子煮了兩包速食麵。
已經九點多了,小興已經睡覺,孫綺還沒有回來。黃興打開電視,正好是一個電視劇,說的是一個二奶在一處豪華住宅里被人殺害,住宅是電視劇里一個大官的外室。大官正接受審查,被警察帶進了局子。黃興喪氣地關掉電視,狠狠地罵道:“他媽的房子,他媽的貪官!美!”
屋外下起了細雨,回來的孫綺一身精濕。看著坐在沙發上發獃的黃興,孫綺沒說話,疲倦地往沙發上一躺。黃興知道沒找到房,卻仍然問道:“還沒找到吧!”孫綺搖了搖頭。黃興倒了杯水遞給孫綺,說:“別急,明天是星期日,我出去找。”孫綺說:“哪能找到呢?房主一看找房的人這么多,都漲了價,況且想找一處條件好價格合適的又特別不容易,不是房租高,就是不順心。唉,我的腳板都磨了泡。”黃興又趕緊起身倒了一盆熱水,說:“來,把腳燙一燙會舒服些。都怪領導他媽的修什麼辦公樓,自己有房,哪知道老百姓的苦!站著說話不腰疼!前天我去領導家,裡面拾掇得就象他媽的賓館。”孫綺沒好氣地說:“怪咱沒本事,怪咱沒錢,怪人家領導屁事!”
孫綺的話讓黃興想起四年前,單位新修的家屬樓。當時他是有資格的,只要有錢,他就可以買到自己的房。那時他手頭還有一兩萬塊錢,如果出去張一下口給人說些頗煩還是可以借幾萬塊,再貸些錢,他也就不會遭受目前沒有房子的難堪。現在情況好轉了,他和孫綺積攢得也比以前多了幾萬,再借幾萬塊而且不用貸就可以買一套房了。可是情況卻大不相同了,這些年房價不斷上漲。特別是今年,房價一路飈升,拿過去的價格想買一套房已經不可能了。月前,孫綺還說,唉,咱們什麼時候能趕上買房的時機呢?但令黃興苦惱生氣失望的倒不是房子需要花多少錢的事,而是單位有了新規定,要先給中層領導修一套家屬樓。有了這條件黃興就沒了指望,沒錢可以厚著臉皮去借去貸,資格是誰能借來貸來的?而且有些是剛剛調來的年輕人,一來就當了這科長那主任的,任你在單位工作了十多年甚至幾十年都沒榮升什麼職務的哪不就是沒了資格?機關年年修家屬樓,機關里的領導年年都有資格買,你根本不用操心人家領導錢從哪裡來,又為什麼那么多錢;而機關里有的職工年年都盼著買家屬樓,可年年都沒份。每次修房前的會議上,領導說的話比漂亮姑娘的臉還漂亮,說什麼已經有房的不能報啦,領導要有高姿態啦,不要跟職工爭房子啦,要照顧沒房的人啦,要公正民主啦等等。然而那有什麼民主公正可言,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還沒動工呢家屬樓就已經有了下家。誰不知道大伙兒在下面為房子的事爭得有多激烈!可領導並不關心這樣的事,因為有的領導,誰有他們厲害呢?誰敢跟他們爭呢?
黃興哪一年都參加了建房會議,除了他失去的那一次機會,除了他還沒有時機。但是現在他似乎是沒有一次機會可以買到房子了,牛年馬月才能實現有家屬樓的夢呢?那些中層領導大部分都有了房子,但他們可以按條件申報,但不一定要,卻可以把房子賣給沒條件報沒資格買又沒房子的職工,但要付出成萬甚至更多的轉讓費。那不是給那些人倒賣房產掙錢製造機會么?!這是誰給的?是領導!黃興心想怪不得人都說,瞎熊當官哩!當時聽了這訊息,氣得黃興要死。
黃興在機關一呆就是十四個年頭,他常常為自己走不出這個大院而無顏。因為走出去了就是走出了官,可那些早他到的遲於他的都差不多混了這樣那樣的一官半職,他陪了一屆又一屆領導,鬢角都有了絲絲白髮。現在的領導都要求年輕化,過了三十五,還沒戲,怕就永遠沒戲。想想三十九歲的年齡,眼看著官位無望,他就只好有一心愿,給老婆孩子買套家屬樓。“人有房心安,鳥有巢身安”,有了房子,也就有了自己的窩,心也可以靜下來。為了那一套十多萬元的房子,他和妻子孫綺可以說是吃糠咽菜,連十多年的菸癮都戒掉了。夏天兒子小興吃一角的冰棍,可現在的孩子誰吃那玩意,哪個出來不是要吃奶油雪糕喝伊犁蒙牛純奶匯元果汁腳踩旱冰鞋,穿衣看名牌背包要藍貓。然而領導他媽地竟然大放臭屁,說要把他們住的宿舍樓拆掉給中層領導修住宅樓、修辦公樓。還不如拿刀把大夥殺了了事。但這事情似乎是鐵定了的,辦公樓是要修的,家屬樓也是要修的,沒人干涉機關里的大事,挎不上條件是自己的事。而機關家修屬樓是論資排輩,他黃興還真是夠不上格,他有什麼能耐呢?所以他和孫綺不得不出去一家一家地尋,一家一家地問。半個月過去了,竟然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時不時地還要受到一些人的奚落,讓他莫名地煩惱。
第二天黃興一早就起了床,一個晚上他有了新的決定,不能讓孩子因為房子而影響了學習,也不能讓孫綺難堪。他想找個條件好些的房子,只要掏上錢,好房子不住人有的是,孫綺還不是為了省錢買房子。這些年實在是虧了小興和妻子孫綺,女人的虛榮有時是需要滿足的,沒有虛榮的孩子有時不經意的話也會刺疼大人的心。
六年前,他們只住了一間單身宿舍,那是什麼樣的房呢?僅僅十四平米,家具摞家具,進了門連個抬腳的空隙都沒有,冬夏做飯都是在樓道里。那時小興還只有三歲。兒子出去玩耍,回來奶聲奶氣地對黃興和孫綺說人家大胖(大胖是他單位王處長的兒子)住的家屬樓美得很,爸爸,咱們什麼時候也有家屬樓呢?那時孫綺剛剛失業,聽了小興的話,就摟著小興失意地哭了起來。黃興半是安慰小興半是安慰孫綺,說,再過幾年,等爸爸有了機會,麵包也會有的,房子也會有的。這機會也是黃興想謀取某個單位的位子的理想。可是經過了六年,小興已經九歲,上了三年級,可他依然是老和尚帽子平撲踏,思想里的那點希望也在一點一點地破滅。
黃興走到居民新村,那兒都是一些有來頭的人修的房子。看陣勢,看修造的堂皇勁,就知道主人們都是厲害角色。但他還是敲開了兩扇深紅鐵板黃銅金扣的大門,門並沒有大開,可從裡面透出一顆碩大的腦袋,臉上儘是流光溢彩。“幹啥?”大腦殼的口氣果然不軟和,硬邦邦的話落在地上能砸出洞來。黃興堆出滿臉笑容問:“有空房么?”“沒有!”隨之大門便咣當一聲關住了,差點碰了黃興的鼻子。黃興的臉頓時陰了一大片,罵了一句悻悻地離開了深紅鐵板黃銅金扣。在另一座房子門前,順著門縫透過去,他看見一個老太婆在大院裡來來去去地走著,就是不給敲了三次門的黃興開。當他準備第四次敲門時,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突然打開門哈斥黃興道:“你敲什麼喪呢敲!”黃興沒說一句話就趕緊離開了,他想這樣的房東有房也不敢住,誰受得了他!接下來黃興又走進了一個院落,看著這鋪滿紅色地磚的小院,刷著雪白仿瓷塗料的牆壁,裝著銀質樣鋁合金門窗的小樓,把黃興剛剛一肚子的悶氣驅散得只留下了祈禱。進了門,他發現自己認識房主,是退了休的機關某一局的局長。但他並不認識黃興。
知道了黃興的來意,老幹部威嚴地問:“你是幹啥的?”
黃興微笑著說:“我在縣政府機關。”
疑惑似地問:“怎么沒見過你?”
討好地笑:“我去時,您已經退休。但我知道你曾經是X局局長。”
有些笑容卻仍然問:“你媳婦幹啥?”
答:“沒事,照看孩子。”
斜著眼睛問:“你哪兒人?”
遞上一支煙:“城牆鎮人。”
並不接煙卻沒了笑問:“你幹啥工作?”
陪著笑臉答:“坐辦公室。”
又問:“幾個人?”
耐著性子答:“三個人!”
語氣始有緩和:“有兩間房子,在二樓,你看看!房子的價格是一百八十元。”
說著領黃興上了二樓。一大間隔成兩間,一大間單另,兩間不整體。房子並不如意,價格卻不低。
“能不能低些,我覺得有些高?”
“看在你也是幹部,這價已經優惠了,放在別人我還不願意讓他住呢?”
“那好,我回去跟媳婦商量一下給你個話。打擾了。”沒出門,黃興就沒了要這房子的興趣。
這老頭賊他媽地不是東西,象審犯人似的。房子看著還蠻漂亮,其實他媽地並不怎么樣,用水又不方便,洗手間又不在一起,還神氣地跟皇帝一樣。
尋著房子,想著房子,想著過去跟孫綺談戀愛的時候,住的還是租的民房。年輕人愛黏糊,他一跟孫綺在房子裡獨處,房主就在外面指桑罵槐,說什麼髒了他們的房子,讓人心裡不好受。結婚時他們仍然住的是民房,孫綺懷孕後,房主象看賊一樣,有時還問孫綺什麼時候生,要生的話可堅決不能在他家生,害得孫綺一生小興就回了老家。那些有房的人收著房客的錢卻在許多時候不給房客便利,張狂自私,飛揚跋扈。想起過去,黃興就想罵人。
本已戒菸,為了尋房,黃興特意買了一包。此時他摸出一支煙,狠狠地抽了幾口。看看已經十一點,房子依然沒有找到。黃興不想回去,這時候,房主基本都回了家,找房容易些。老城區他也轉了一大片,出了這家進了那家,鑽了長巷鑽短巷,不是髒不兮兮地就是亂不咚咚地,房東見了你先審問再看房,而且每家都養一隻大狼狗,見了人就呼刺刺地朝他跟前撲。黃興想到現在的人為什麼都要養狗呢?見人就咬,聽著動靜就胡亂地大叫,實在影響周圍環境。黃興想狗影響別人不說,經常近距離影響自己煩不煩,要把人咬傷了怎么辦呢?想著想著又“噗嗤”一聲笑了,“咳!我操的哪門子閒心呢?自己都火燒火燎似的成了喪家之犬!還想著別人家的狗!”
黃興抬起頭,見一家院牆裡透出無數青竹綠葉,常春藤爬滿了院牆的里里外外。櫻桃正在開花,還有一樹桃花,開著粉紅色的花朵,一樹雪白的梨花清純美麗。若非春天,人們一定以為這個院落裏白梅俏枝頭,紅梅花兒開呢。秋風枯藤繁花落,月色揉碎影綽綽。這是多美的景致啊!有這么一處房子住著,心情也如春日的和風,怡怡恰恰。一陣喜悅,黃興走進了這春風修竹,花兒當頭的小院落。突然,一隻大狼狗奮力向他撲來,黃興不敢跑,聲嘶竭力地大喊“快拉住——”,“狗”字沒出,那隻兇猛的狼狗一張血盆大口已經狠狠地啃在了黃興的小腿上,黃興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出來的男主人嚇得臉色大變,急忙拽繩拉狗又喊人。狗被控制住了,但仍在那裡大聲叫喚。黃興的褲子上有兩排狗牙洞,滲出了血,血順著小腿流到了腳面上,黃興疼得呲牙咧嘴,站不起來。驚慌的男主人趕緊架起黃興出了院門攔住一輛拐的,說“去醫院!”
急診室里,醫生鉸開了黃興的褲子,看著他腿上那兩排尖圓形的傷口,醫生說“這幾天怎么搞的,來了幾個被狗咬的人?怎么不把狗拴好!”房主不吭聲。黃興只知道疼,可心裡的怨恨又無從說起,怨誰呢?沖洗消毒後,醫生做了包紮,開了些藥說:“要趕緊去注射狂犬疫苗,防止感染狂犬病。”房東又攙扶起黃興搭上拐的到防疫站。打了疫苗,房東才對黃興說了一句:“對不起!現在我把你送回去。房子在哪兒?”黃興想說:“我哪兒有房子呢,有房還去你家找嗎?”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嘮唣憑啥給人家發呢?他無奈地說:“算了,我自己回去,不怪你的!”“哪能呢?還是我送你回去!我想問你,我們又不認識,你去我家乾什麼?找人嗎?”“單位要修房,我是去你家尋房的!真倒霉!”房東“喔”了一聲。他在防疫站旁邊的超市買了奶粉、糕點和一些營養品出來,問出黃興的地址,又叫了一輛拐的把他送了回去。
房東沒再說什麼歉意的話就離開了。
麻醉過的藥勁散了,躺在床上的黃興一陣鑽心地疼。
回來的孫綺見黃興躺在床上,問說:“怎么了?哪不舒服?房子找到了?”
黃興說:“唉!真是的,出門被狗咬,過河船翻了!還沒找到房呢就被狗咬了一大口。真是倒了霉運!”
看到鞋子上的血和放在牆角的爛褲子,孫綺驚慌失措。趕忙揭起被子,發現黃興被狗咬得很重。“是哪家的狗?那人呢?你說是哪家我去尋他去!”她的眼裡已經流出了淚花。
“算了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況且已經陪我去了醫院和防疫站,花了一二百塊錢,還買了許多營養品!是咱自己撞上的,怪不得人家。”黃興疼得有些忍不住,焦躁地說:“你把藥拿來讓我服。”
端來開水,孫綺生氣地說:“誰稀罕他的營養品!這些城區的人真不是東西!”
“算了,咱們誰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沒本事,有自己的房子何必去找人家的房呢?那也就沒了狗咬人的機會!可你千萬別去找人家了,凡事想開什麼也沒有了。”黃興難過地安慰孫綺,一旁的孫綺直掉淚。
吃罷飯,叮囑小興在家好好做作業,孫綺又出去了。單位規定搬房的日子不多了。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人正著急呢卻又出了這檔子事,黃興是一步也不能走動了,找房子的事還得孫綺自己去跑。“寒天引雪水,滴滴冷心頭”,想著日漸憔悴的孫綺,黃興的心就如同刺在扎一樣疼。
房子在黃興的歲月里已經成了一塊無法治癒心病,這心病常常折磨得他寢食難安。小城市人在年青的時候,還沒有大城市的年青人房子、票子等那么苛刻的要求,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靠文憑在城市混一碗飯吃就很不錯了,成一個家談何容易,有時兩個人可能因為經濟問題分手,不會因為沒有房子而分道揚鑣。和孫綺結婚時,他們在外面租了一間房子,單位沒有給他解決房子問題。住單位是有許多方便的,比如用水用電,甚至在上班的間隙可以回去乾點私事。而單位里有房子卻不住的人比比皆是,生了小興後黃興就從單位里租了房子,每月掏幾十元錢給自己那毫不臉紅的同事。這其實並不能怪同事,怪就只能怪單位的領導,想想看誰又不想占一點便宜呢!不占便宜的人才是傻瓜!“當官不發財,叫我都不來!”官都如此,平常之人也絕對不會落後的。比如房子,這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能享受社會主義優越性的人就是能人,誰也拿他們沒辦法;不能享受社會主義優越性的人,是傻子,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黃興和孫綺租同事的房子住了幾年,因為其他某些原因不得不搬出機關。後又搬回來再租別人私占的公房,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公房私占,更準確地說是單位給某些人提供了占便宜的便利和機會。一年後,黃興又搬了出去。就這樣結婚時孫綺家給的幾件陪嫁家具幾乎沒有一件是完整的。後來單位終於來了一位銳意改革的領導,首要的就是房改。黃興終於分了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不同的是仍然要出一點住房費。
說起孫綺,那實在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風姿卓約,渾圓玉潤,而且賢惠善良。這因此而倍受黃興那善良的祖母的喜愛,常常要來照料他們的生活,照料小小的小興。可一間房子一張床就常常有擁擠,特別是夜間。孫綺喜歡黃興的祖母,卻不大歡迎她,人老了難免忘東忘西,和小孩子一樣嘮嘮叨叨是小事。不歡迎主要是沒有房子,住在一起很緊張,難免不方便。夜裡,有時,黃興有些熬不住,想和孫綺那個,卻因為有祖母在床的那一邊,不敢輕舉妄動,實在沒辦法就自己解決。可也有克制不了確也實在無法克制的時候,黃興就偷偷地鑽到孫綺的被窩,象小時候偷村里楊老蛋的香瓜偷偷摸摸,心驚膽戰。一間屋子一張床,什麼動靜能瞞過人呢,特別是已經八十歲的老人,黃興緊張得不敢有一點喘息,生怕祖母聽到他們在她的眼皮底下不檢點。可沒辦法,黃興就象窒息一樣閃電般在孫綺身上一番播風施雨,往往是孫綺剛剛有了意思,黃興已經偃旗息鼓,惱得孫綺悄悄在他身上擰一把。那夜是十五,月正圓,黃興望著灑進窗子的月光,一夜惆悵。第二天星期天,祖母拉著小興出去玩,黃興趕緊把門關上,就抱住孫綺溜進被窩,兩個人甚至都不敢把衣服脫光,就草草地緊急行動,怕萬一老祖母突然返回。還在快樂中的孫綺臉上洋溢著光彩,卻無端地嘆息!黃興知道她又在為房子而傷心。他暗暗地想: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呢?
後來黃興用一條煙一瓶酒做禮物為自己弄了一間房子,這又是什麼樣的房呢?窗外正好是和他同住一個院裡的那些同事傾倒垃圾的地方,大夥什麼都往那裡倒,夏天的蒼蠅到處亂飛,嗡嗡聲不絕於耳;老鼠來來往往,見了人也沒有一點恐懼,小孩子們在他的窗外拉著一小堆一小堆的糞便,可大人們根本不當一回事。機關為了保持大院清潔,就專門在他的窗外修了一口方池,讓大家倒污水,可大家什麼都在裡面倒,廢煤塊、破鞋子、夏天的瓜皮,甚至冬天的屎尿都在他的窗外那口池子倒。因此他根本不敢把窗子打開,那氣味能把人熏倒。但孫綺和黃興還是覺得有些漸時的滿足,雖然要付房費,但這已是天壤之別了,畢竟不再受搬房之苦,而且某些時候不受監督,孫綺和黃興可以快樂地做她們想做的事。
可是快樂的事並沒有延長多久,很快便把孫綺才舒展的愁眉拉在了一起。
孫綺的高中同學麗娜喬遷,作為好朋友,孫綺前去恭賀。房子裝修得極盡堂皇富麗。客廳擺放著兩套高級墨綠色真皮沙發;一指厚的高級玻璃茶几;地板統一鋪著高級墨紅珍珠瓷磚;天花板上懸掛的是高級磨沙水晶吊燈;幾個窗戶一律是淡綠色高級窗簾,看質地一掛窗簾少說也得四五百;大背投、音響、豪華莊重又古色古香的家具;博古架上有各種色彩和風格的瓷器……賀喜的人誰不感到驚訝呢?可是誰又能跟麗娜比呢!麗娜的公公魏明揚是財政局局長,麗娜的老公魏力才三十八歲就已經是城牆鎮的書記了,還是黃興他們那地方。看到這些,孫綺有些心酸,心裡感嘆道:“男怕學錯行,女怕嫁錯郎,”女人一生想得到的除了不現實的浪漫愛情,麗娜統統得到了,根本沒費吹灰之力,而自己做少女時那天真地幻想浪漫愛情的幼稚給自己的現實生活帶來了多么可悲的苦難。想想自己那時也是人人追求的城花!而魏力還追求過自己呢!那時她根本不把魏力放在眼裡,油嘴滑舌流里流氣沒有志向,完全一個公子哥。不成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公子哥成了一鎮書記。讓她一千個想不通,一個和流氓沒有什麼兩樣的人居然把日子過得和天堂一樣,孫綺無限感慨。她不怨恨黃興,這個善良可靠的男人,對她就象對自己一樣真誠,有時甚至比對自己還好。孫綺想二十多歲時的黃興瀟灑倜儻,滿腹文采,正直無私,光明磊落,也是許多漂亮女孩子夢想的白馬王子。他們倆相愛前都是互相傾慕,最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黃興的運氣並不見得順達,成家後更是一帆不風順,日子就過得十分艱難,但他們倆都沒有什麼怨言,依然相親相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孫綺有時也想到並不是黃興不好,可能說他有本事嗎?並不是的,要不怎么到現在還在為房子煎熬。孫綺只能怨自己的運氣差,她認命了。
那個季節,多了厭人的雨,腳上似有一點泥巴。可喜慶就忘了提醒每個人都注意自己的鞋子或者是鞋子上的灰塵。偏偏剛從家趕來的孫綺腳上沾上了老家的泥土,給潔淨得一塵不染的地板擦上了污漬。細心的麗娜立即表現的不快和同樣細心的孫綺突然覺察的反映讓她大大地失去了祝賀的興趣,她覺得受了侮辱,臉上立即掛上了色彩。她沒有告辭就離開了麗娜,連吃飯都沒去。
回家的孫綺傷心地對黃興說,她再也不去別人的家屬樓,哪怕是八抬大轎來抬,她也是不會去的。除非她有了自己的新房,有可以驕傲的資本。現在她怎么能驕傲得起來,她早丟失了美麗少女時的矜持。孫綺堅決地對黃興說,無論如何咱們都要買套房子,為了爭一口氣,哪怕買下了不住也要有,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新房么?孫綺氣咻咻地說。
黃興想著這樣的日子也是有盡頭的,他心疼孫綺,心疼自己那可愛的黃小興。房子不但是自己的心病,也成了孫綺的心病。九歲的小興常常因為沒有房子而不到自己那些有房子的好夥伴家裡去玩,小小年紀,就有了自己的尊嚴和面子。
小興去了學校,走不動路的黃興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早上的疲憊和疼痛折磨得他極度睏乏,窗外的陽光暖暖地射進屋裡,那么溫和。吃了兩片止痛藥,黃興不由眯起了眼睛,漸漸地睡著了。
黃興因為腿腳不便利,找房子的事就全權交給了孫綺。房子讓黃興傷了心,所以單位的事在黃興的生命里並不重要了,他想到自己把單位比著家,愛她。可單位卻並不把他當一回事。領導也不管你找沒找房,也不管你找到沒找到,到時間拆房,沒有商量的餘地!正所謂天不下雨,關了城市人什麼事,老百姓沒糧食,著急的是老百姓呢。黃興沒心思想單位的事情,他現在一門心事想的都是先找一處房子安頓下來,自己快四十的人了,小興才九歲,小興才重要呢!人活著都不是為了孩子么!只要小興健康長大,考上大學,他和孫綺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給他,他已不圖什麼了,他還圖什麼呢?躺在床上,黃興想得那么多。有時他會想到父親和母親一生都生活在農村,不也過了一輩子么?他們一生最大的事就是撫養他們兄弟幾個成長,看著黃興幾個兄弟都有了工作有了家,父母親別提多高興。父母親常常說只要你們健健康康地比什麼都好。他們一大家人和睦相處,父親和母親對黃興的祖母很孝順,正是因為這樣,黃興也對兩老人非常親,對祖母也好。所以他常常想如果拼死拼活地買一套房,那小興將來上大學可怎么辦?現在上大學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得起的,不象他自己那時四五年都花不了五千元,現在供給一個學生從中學到高中再到大學畢業沒個八九萬是不行的,那還是輕的呢。就拿他們機關大院裡那個剛剛退休的楊局長,兒子上了四年大學就花了七萬,乖乖七萬吶!可人家楊局長象沒事一樣,他可不行。不住房能行,不讓孩子上大學是萬萬不行的。看小興的勁頭,是個料子,肯動腦筋,愛學習,懂事。有時他也想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房子而影響了小興的將來。只是沒有房子,總是對不起孫綺,她當初選擇自己,難道是為了一生都寄人籬下嗎?他心裡很矛盾!
次日兩點剛剛過去,孫綺有些激動地返回來。
孫綺說:“黃興,我想和你商量一個事?”
黃興說:“現在除了房子是大事外,我看再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大了。”
孫綺說:“找了二十多天的房了,總沒有滿意的。可我就想費著一生的辛苦買一套房子能住幾年呢?我算了一下租一套比較滿意的房子一年一兩千,就是三千,十年也就三萬。而一套房子拿現在的價格得十一二萬,一年的利息都不止這些呢。我考慮將來小興還要上大學,買了房,小興上大學就困難了。咱不如租一處房子,而且你們單位修家屬樓,又沒咱的份,看著那些當官的一手遮天,可惡的勁咱又何必受那窩囊氣呢?”
黃興有些欣喜卻也傷感地說:“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可我總覺得人家都有房,咱們沒有房,你出去心裡難過。現在出去不論到哪,相識的人問你的第一句話都是‘買房了沒有?’聽這話我總不舒服。你知道我平常為什麼不太愛出門就有這個意思,怕別人問買沒買房。要真不買套房子,我就覺得自己一生對不起你,虧欠你。”
孫綺說:“我活我自己的,管他別人怎么嚼舌頭。我兒子才重要呢!”
黃興說:“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可有那么合適的房了?其實我心裡何嘗不是這個意思。”
情況似乎是孫綺說服黃興,孫綺有點興奮地說:“我還怕你不同意呢?我今天早晨出去碰上我過去一個同事,前幾天我曾經讓她幫忙打聽房子。今天她打電話說她們附近有一戶人家修了一院平房,前些日子這家人到西安做生意,委託她們找個人來照看房子,房租不是很貴,一年兩千。人家說住幾年都行,最好長期。這是房主的意見。我去看了一下,用水用電廁所電話電視都方便。雖然在郊區,有些遠,但房子挺不錯,周圍的環境也好。也正適合你的心情。”
看著孫綺似乎有些興奮,黃興的心裡說不清是幸福是難過。有這么一個善解人意的漂亮的妻子比有金屋銀屋都值得,他還要什麼呢?黃興轉過身子動情地握住孫綺的手說:“你跟了我後悔么?可我用一生來報答你都是不夠的。”
孫綺頓時變得不好意思起來,說:“有什麼後悔的呢?都這樣了還能怎么樣?我這一朵鮮花插在牛糞還能拔出來變成原樣!”
孫綺的幽默並沒有使黃興高興,他似乎是被孫綺的話感動了,眼裡已經是滿滿的兩眶淚。
此時對門許多家有歌曲飄進了黃興的房子,正是流行的龐龍那憂傷的《兩隻蝴蝶》,“追逐你一生,愛戀我千回,不辜負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等到秋風起,秋葉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無悔。”
房子總算定了下來。為了吉利,孫綺請陰陽先生看了日子。孫綺說:“不知為什麼,結婚後咱們似乎運氣總不順當,以前做什麼都是隨隨便便的,不當一回事,有些事情你不相信還真是不行呢!人家都請人看日子呢,雖然還是租別人的房,想一想不都是為了過好自己的生活。”
黃興說:“一切按你的意見行事,只要你和小興滿意我咋甚都能行。”
幾天后黃興已經能下地了,他們看的日子是單位規定搬房的前兩天,孫綺也已經開始整理東西。看日子的陰陽先生說:“早晨六點先把鍋灶移過去,吉神向南,財神面北。”
到了搬房的那一天,早晨,小興剛剛起床,孫綺照看小興穿好衣服,給了一塊錢。孩子去了學校,黃興就和孫綺準備去新房了。黃興腿還有些跛,但這不影響他們的搬房。也許是怕人笑話,這時間正好別人沒起床,外面瀰漫著白霧,春日裡應該是沒有起霧現象的。黃興的心有些感動,租房住不丟人,可常常租房搬房也不是什麼光彩事,老天爺都怕他和妻子難堪,特意播些霧氣來給他們遮掩呢!
昨天夜裡孫綺在鍋里放了十元錢,不知道這有什麼講究,可搬房的人都這么做。孫綺端著鍋,黃興扛起爐子,兩個人猶豫似一前一後地出了機關大院。出大門時黃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來到租住的新居,放好爐灶,孫綺面向南北,點上一柱香,燃起了一刀香表。看著徐徐升起的煙霧,孫綺虔誠地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黃興就立即點響了一掛鞭炮。
要正式搬東西了,出了他們將要長久租居的房子,黃興和孫綺不禁回過頭,響過鞭炮的硝煙悠悠地彌散在早晨的濃霧中。隱隱約約里,那一柱點燃的香正徐徐升起一縷藍煙,縈縈裊裊,縈縈裊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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