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奴》

《御奴》屬於武俠小說,已完結。

問天地,情義何在;生死關,有我兩肋插刀。都說男兒志,在四方;肩挑千古,心中冰炭,向誰言?西風回首看,寂寥身影,天涯落花殘。

非貪歡,高樓買一醉,只為眼兒媚。眼兒媚,寧心碎,為誰流盡,英雄淚!我將千金散盡,真情換不回。不追問,錯與對。

情縹緲。只為傾城笑,衝冠怒,犯天條。紅顏生白髮,痴心永不老。千年寂寞冰雪,夢裡崑崙,寒花隔玉簫。

第一章江湖夜雨

北宋仁宗皇帝十一年。

四月天,蝶舞花紅。

一群華服麗妝的宮人,穿行於御花園內,神情端莊而謹慎。偌大的御苑寂寂無聲,誰都知道,近些天皇上的心情非常不好,已有幾名妃嬪被遷怒而受到責罰。

宋仁宗趙禎惱怒地在金殿上來回踱步,年輕的君主心情煩躁到了極點。親政十年以來,他一直推行仁政,減免稅賦徭役,天下已有太平盛世之象。然而今年開春以來梁州鄂州兩地大旱,數千頃糧田顆粒無收。同時邊關外擾不斷,西夏國屢屢進犯,並與契丹結盟,屯兵四十萬,集於幽州,大宋使二十萬金銀布帛以和,遼國雖暫時退兵,但亡宋之心依然不絕。且有近年來惡名昭著的江湖邪教死灰復燃,日益壯大,數月內已連連發生洗劫官府官銀,殺害朝廷命官之案。外憂內患,種種困擾,已讓仁宗不勝煩惱,偏偏後宮之內,嬪妃之間為了爭寵明爭暗鬥,唯一的妹妹明華公主又與太后不和。最最令他震怒的是,三日前,他新近冊封的一名貴妃竟然偷偷逃出守備森嚴的禁宮。

新晉位貴妃的木煙桐是林南郡馬木長松之妹。木長松仁宗三年探花及第,與年輕貌美的林南郡主一見鍾情。木探花原有結髮妻子劉氏,無法與郡主成婚,仁宗皇帝知道後,為了成全郡主,一道聖旨賜死了劉氏,並命北定王出面親自主持二人完婚。

木郡馬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妹妹。煙桐自有生得聰敏溫柔,知書達理,十三歲入宮成為公主身邊的伴讀,而後以端靜賢淑被封為鳳藻宮尚書。

宋仁宗後宮佳麗三千,環肥燕瘦,百媚千紅,煙桐雖然美麗,也並不出眾。仁宗皇帝青睞的是她如謝雁雁一般溫柔敦厚的品性和靈秀的氣質。雁雁是仁宗已故的寵妃,也是仁宗在深宮中唯一的知己。雁雁出身卑微,不能立後,但他依然將三千寵愛繫於她一身。在深宮中,只有她可以為他分憂解愁,可以和他共享歡樂。他一直視她為終生的伴侶,誰知天妒良緣,紅顏命薄,雁雁竟然死於非命,於他塵寰永隔。從此以後,仁宗雖貴為九五至尊,身處繁華錦繡之中依然倍覺孤單寂寞。

木煙桐是從名門淑媛中千挑萬選出來入宮陪伴公主的。明華公主是先帝真宗的愛女,從小嬌縱任性,仁宗繼位後,對這個年幼的妹妹十分疼愛,視如掌珠,縱容得她愈加逾規越矩,驕橫霸道。而仁宗的親母李太后流落民間二十年,回宮後對這個刁鑽無禮的小公主處處看不順眼,時常刁難。二人衝突不斷,仁宗心裡向著妹妹,又不願得罪母后,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幸而有煙桐溫婉乖巧,時時勸解公主,平息事端,仁宗逐漸對她另眼相看,她勾起了他對雁雁的無限回憶與懷念。煙桐被封為貴妃,一步登天,賜住錦華宮,讓多少等待承恩的宮人嫉妒的幾乎發狂。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皇上駕臨木貴妃寢宮時,卻只見紅燭高照,秀帳空空,就連親自服侍貴妃搬入錦華宮的幾名貼身宮婢也惶然不知,貴妃娘娘是何時失蹤的。

女人之間是天生的敵人。很快,就有妃嬪告密,木貴妃曾在外與一年輕男子私定終身,想必是逃出宮外,與人私奔了。宋仁宗聞言大怒,下令御前護衛統領程南英嚴密追查。

“還沒有訊息么,朕養你們這些大內侍衛是乾什麼用的!”仁宗雙眉緊蹙,大聲怒斥。

程統領跪在殿前,蒼白的臉上微微泛紅:“臣該死,請皇上降罪。”

“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倘若還找不到木貴妃,朕一定將你從重治罪。”

又道:“此事涉及宮闈聲譽,需得緊密行事,不可走漏風聲。”

程統領領命,卻欲言又止。仁宗已然察覺:“程愛卿,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程南英道:“臣並非有所顧慮,只是想到貴妃娘娘雖然跟公主學過幾天武功,但以娘娘的功夫,隻身一人斷不能離開深宮大內。故此據臣推測,帶走貴妃娘娘的,恐怕是一名武功高強的江湖人物。臣多年在宮中效力,對江湖事所知甚少,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出身江湖,此事是否可令他從旁協助,探聽訊息。”

仁宗皇帝略一沉吟:“不必了,朕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此事你帶領幾名屬下,親自去辦。”頓了一下,又斥責道:“你枉稱禁宮戒備森嚴,卻讓這些江湖草寇來去自如,現在還好只是貴妃失蹤,倘若有人慾行刺朕,朕的腦袋恐怕也早就搬家了。”

程南英心中冤枉,口上卻絲毫不敢分辯。仁宗擺手道:“你下去吧。”卻見太監總管林安急匆匆上殿稟報:“鳳藻宮太監連升求見萬歲,公主——”

“公主又怎么了?”仁宗煩躁地道:“總是給朕惹是生非,朕現在沒空理會她那些雞毛蒜皮,林安,包拯可在殿外聽宣?”

林總管忙道:“包府尹已在殿外候旨多時了,不過皇上,連升說公主此事十萬火急。”

“好了,她能有多大的事,要什麼東西你們這些奴才只管去辦。”仁宗不耐煩地一揮袍袖,“宣開封府尹包拯上殿。”

雨夜。

一匹駿馬飛馳在盂縣泥濘不堪的道路上。騎馬的年輕男子頭戴斗笠,藍衣,長劍,眉目十分清俊。

他便是江湖上人稱“南俠”的開封府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展昭冒著大雨,趕了兩個多時辰的夜路,終於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店面不大,孤零零建在荒野路上。展昭將馬交給小二牽到後院。店小二見那馬兒高大神俊,四蹄踏雪,是難得的良駒,心裡知道來人並非尋常的販夫走卒,十分殷勤,遞上毛巾,笑道:“這位客官來得真巧,小店只有一間上房了,小的領您上去看看?”

展昭渾身上下已濕透了,好在他習慣了風餐露宿,也不在意,拿起毛巾隨便擦了擦臉,道:“不用看了,好歹只住一晚。你先隨便拿些飯菜來,還有一壺熱茶。”

小二笑道:“客官,小店有上好的女兒紅。”

展昭揀了張空桌子坐下:“不必了。”

也許是雨夜的緣故,客棧的生意十分興隆,廳堂里幾乎坐滿了南來北往的過客,大聲聊天,喝酒划拳。展昭抬眼四下一掃,便知這些人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這家小店恐怕也是有些歪門邪道的。

店小二手腳甚是伶俐,不多時已擺上四盤熱菜一碟饅頭。展昭正喝茶,忽聽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說道:“小二,請給我準備一間上房。”

展昭回過頭去,只見說話的是一位容貌絕美的少女。少女剛進門,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展昭也是微微一愣,他十幾歲闖蕩江湖,後又跟隨包拯入朝為官,也見過不少江湖女俠,公府千金,但美麗如此的女子卻是生平未見。那姑娘大約十七八歲,顯然淋了雨,身上穿的鵝黃紗衣都濕透了,秀髮上的水珠滾滾滑落,聽說沒有客房,好生失望,又問:“店家,從這裡往南,多遠才有另外一家客棧。”

展昭自南而來,自然知道一二百里內決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見那少女凍得瑟瑟發抖,珠淚欲下,便道:“小二,把我的房間讓給這位姑娘。”

黃衣少女又驚又喜,連忙向展昭飄飄一禮:“多謝這位——官爺。”

展昭忙站起來還禮,黃衣少女見他長身玉立,形容俊俏,不禁多看了兩眼,低聲道:“官爺身上都已濕了,還是請先到房裡換過衣服吧。”

展昭婉拒:“不必麻煩了,多謝姑娘關照,”黃衣少女又是一禮,方跟隨夥計回房。

只一會兒功夫,少女已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只見她仍是一襲淺黃衣衫,烏髮垂肩。客棧里一時又是驚艷無聲,幾十雙眼睛只管直勾勾盯著她看。少女卻不甚在意,坐在展昭對面,向他嫣然一笑,櫻唇貝齒,格外嫵媚動人。

展昭只覺她明艷逼人,不敢正視,替她斟上一碗茶水,道:“姑娘,喝杯熱茶暖和一下吧。”

黃衣少女接過茶碗;“請問官爺貴姓?”

展昭奇道:“姑娘怎么如此稱呼,我並不是什麼官差。”

少女笑道:“你身上雖著布衣,但腳上穿的卻是官靴。”

展昭急於趕路,並未刻意隱藏身份,但沒想到她一個嬌怯怯的姑娘,目光竟如此敏銳,再者她氣質高貴,舉止端莊,宛如侯門麗人,不知何以會出現在荒郊野嶺,一時無法回答。

少女見他受窘,調皮地一笑:“好吧,那么請問英雄高姓大名。”

“在下姓展。”

正說著,夥計過來續水。那少女忽然問道:“小二,平南郡是富庶之地,怎地盂縣方圓百里之內卻如此荒涼?”

小夥計道:“姑娘是外鄉人,只聽說平南富庶,卻不知咱們盂縣幾十年來就是山賊盜匪聚眾之地,原先北邊黑扈嶺上還有順天寨、綠竹幫,專幹些打劫過客,販賣私鹽的勾當。但從明教的分堂遷來之後,因為地界之爭,響馬盜賊都被殺光了,附近的客店、人家也都不敢久居,慢慢的這地方越來越荒,幾百里都沒有人煙。”

明教是江湖上出名的邪教、魔教,展昭聽店小二信口說來,心中又增警覺。黃衣少女卻似乎不諳世事,冰雪無邪,睜大一雙明眸,笑道:“幾百里獨你一家客棧?小二,明教如此寬待,不來打擾,難道你家掌柜和他們有特殊的交情?”

店小二嚇得連連吐舌:“姑娘,咱們做小本生意的,只有趨吉避凶,哪敢招惹事端。這陳家老店已有百年了,掌柜的子承父業,一生心血、全部家當都在於此,逃到別處也未必有活路,索性豁出性命留在這裡,多少年來和江湖幫派竟相安無事,官府也不來納捐徵稅。小的們吃飽穿暖,也就不求其他了。”

展昭聽店小二忙著和江湖劃清界線,反有此地無銀之嫌。黃衣少女還想與他攀談,小夥計且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少女便向展昭道:“請問這裡往南是什麼地方?”

展昭答道:“往南不遠是河陽郡,再往南是梁州,不知姑娘要到何處去?”

黃衣少女避而不答,又問:“梁州可有一座玉笛山?”

展昭一愣:“恕展某孤陋寡聞,實在並未聽說過此山。”

少女輕嘆一聲,眉宇間淡淡浮上一層憂愁。展昭與她萍水相逢,不便多問,黃衣少女坐了一會兒,便上樓去了。

又過一個時辰,陸陸續續,喝酒划拳的客人也都散盡了。

此時已是深夜,瓢潑大雨依然不止。展昭沒有客房,坐在廳堂的椅子上,全無一絲睡意。他早已留意到,在這客棧里,很多人對那美麗出奇的黃衣女子不懷好意,他們的目光中流露出掩蓋不住的貪婪與淫邪,對此,南俠不能坐視不理。

過於美貌的女子常常會招來禍端,但黃衣少女似乎對世間的險惡一無所知。儘管陳家老店的客房陳設簡單,桌椅幔帳都是半舊的,她十分不慣,但日間的奔波勞頓很快讓她沉沉入睡了。

三更天,夜濃如墨,人靜鼠窺燈。

兩條黑影竄到了少女的房門外。

這兩人一高一矮,都是採花盜柳的高手,輕輕點破窗紙,將一支迷香燃著,吹入房中。

迷香燃了一半,那矮子已按捺不住,悄聲道:“大哥,差不多了。”

高個兒笑道:“兄弟猴急得很,好吧,你先去,哥哥替你守門。”

矮個兒大喜,輕輕撥開窗栓,推開窗欞,翻身跳進少女的房間,縱身便向床上撲去。未等他撩開幔帳,脖子上忽地一涼,一柄寶劍已橫在項上。這矮子平日自詡武功不弱,對來人卻未聽到半點聲息,大吃一驚後顫聲問道:“你是何人,在此管我們兄弟的閒事。”

來人不答,只道:“你可認得我手中的劍?”

矮個兒哆嗦著,回望劍身,忽地大叫一聲:“湛盧劍!你是南俠展昭?”

“正是展某。”

展昭說罷,左手一松,“撲通”一聲,那高個兒的採花賊應聲倒地,只見他雙目瞪著,臉上的肌肉僵硬,一動不動,顯然是被點了穴。

矮個兒見兄弟已然被擒,愈加魂飛魄散,哀求道:“南俠饒命,小人以後再也不敢了。”

展昭厲聲道:“你是那個門派的?”

霍山派——霍山蒼龍盧天川是我師父。”

霍山派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幫派之一,門下弟子奸淫盜搶,為非作歹。展昭聞言劍眉一蹙:“又是霍山派的,我今日暫且饒你不死,但你這種人卻不配習武。”說罷飛起一腳,將矮子踢倒在地,雙手扳住他的肩頭,催動內功。那矮子只覺一股強勁的內力直衝七經八脈,掙扎幾下,一身武功就此廢了。

那高個兒見師弟武功被廢,雙目流露出恐懼乞求的神色。但採花盜柳是江湖上最卑鄙無恥的行徑,展昭下手懲罰毫不留情,依樣將高個兒的武功廢去。這一番折騰早已驚動了客棧內的各類人物,江湖人更在各自房中手執兵刃,蓄勢待發。展昭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輕輕掀開幔帳,只見黃衣少女依然沉睡不醒,知道是中了迷藥,從從容容開門出來,站在樓梯口上喊店小二。

店小二壯著膽子跑上樓來,戰戰兢兢:“這位爺,您有何吩咐?”

展昭淡淡吩咐:“客棧里出了採花大盜,去拿冷水和毛巾來。”

店小二連聲答應,下樓是雙腿一軟,摔了一跤,連滾帶爬打了水來,放下便跑。展昭點上燭火,坐在床邊。燭光之下見那絕色少女面似芙蓉,眉目如畫,禁不住也是一陣心蕩神搖,猶豫了一下,那毛巾蘸了冷水,輕輕擦拭少女額頭。

冷水激面,迷香立即失去了效力。黃衣少女很快恢復了知覺,長睫微啟,星眼半睜,見展昭坐在面前,先是一愣,恍恍惚惚猶在夢中,繼而大驚失色,尖叫一聲,翻身坐起,縮在床角中驚恐地道:“你——你乾什麼?”

展昭忙道:“姑娘不必驚慌,剛才有人用迷香迷倒了你,意欲不軌,現在已經沒事了。”說罷向地上一指:“就是他們。”

少女好生感激:“是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謝,希望他日有機會報答。”說著起身下床,卻是一陣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展昭連忙扶住,手指碰到她溫香柔軟的嬌軀,頓時一陣心慌意亂。

黃衣少女見躺倒在地的兩人一動不動,未免擔心:“你把他們——殺了?”

“我只是廢了他們的武功。”

少女嘆道:“你我萍水相逢,我很感激你的恩情,但你今日因為我和他們結下仇怨,他日行走江湖豈不多增一分危險。”

展昭道:“行走江湖,豈能不結仇家,但求無愧於心。”

話音剛落,窗外風聲響動,一個低啞的聲音道:“展大俠,在下霍山派龍七。我的兩位師弟年輕不懂事,請你高抬貴手,讓我帶他們回去由師父教訓。”

展昭對霍山派十分厭惡,冷冷地道:“原來是盧掌門的大弟子,請進。”

龍七哈哈一笑,躍窗而入,向展昭抱拳一禮:“南俠展昭,幸會幸會。”

展昭並不理會他的客套:“你的兩位師弟在此,請帶他們速速離開。”

龍七被展昭冷淡傲慢的態度激怒,見兩位同門瞪大眼睛,躺在地上,運功在二人穴道上點了幾下,卻毫無作用,自知與展昭武功相去甚遠,化解不了他的點穴手法,只得強壓怒火,向南俠低頭:“展大俠武功高強,龍七好生佩服,有勞你替我兩位師弟解開穴道。”

展昭道一聲“好”,在兩名霍山弟子的軟肋下各踢了一腳。兩人僵了半天,“啊”地一聲嚎叫出來,在地上翻滾呻吟,慘狀畢現。

龍七見他們已成廢人,驚怒焦急。他是個身高八尺,滿臉橫肉的虬髯大漢,此刻凶相畢露,更顯得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怒視著展昭,恨恨地道:“展南俠未免下手太狠了些。”

展昭“哼”了一聲道:“你霍山派作惡多端,貽害江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懲奸除惡,展某絕不手軟。”

龍七心中恨極,但自知不是展昭對手,惡狠狠瞪了展昭一眼,架起兩位師弟離去。

昭知道此事並沒有結束,霍山派不會就此罷休。他一心保護那黃衣少女,不想再多生枝節,問道:“姑娘,你覺得怎樣,是非之地,我們還是從速離開。”

少女道:“我好多了,只是全身上下仍然沒有力氣。你既然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現在就走。”

這時間,忽然外面一陣大亂,驚呼聲、怒罵聲、吵嚷聲、腳步聲混成一片,漸漸逼近。展昭將少女擋在身後,來開房門,只見一個乾瘦的老者領著十幾名隨從圍在門前。

那老者正是霍山掌門盧天川。霍山派門徒眾多,盧天川平日並不加以管教,加之他這個掌門本身就是見利忘義、斂財貪色之人,門下弟子也大都無惡不作,視人命如草芥。對於門人的所作所為,盧天川不但不加以懲戒,反而從中回護。若有哪方俠士看不過眼,敢插手管霍山派的閒事,盧天川一定恨之入骨,結為仇敵,不惜用盡種種卑鄙下流的手段進行報復。

有掌門如此,自然讓雞鳴狗盜之徒趨之若騖,久而久之,霍山派成為危害江湖的一大邪惡勢力,為中原武林正道所不齒。

昭見盧天川目露凶光,面帶殺氣,淡淡地道:“盧掌門有何賜教?”

盧天川冷笑道:“南俠倒來問我?我霍山派與你上三門素無瓜葛,我的弟子也從未得罪過你,可是加上今日我這三名徒弟,霍山已有七位門人命喪在你手下,被你打傷者更難以計數。展昭,你雖然年紀輕輕,但我敬你與北俠齊名,你師父玄天師是上三門掌門,從前的事沒有和你計較,可是沒想到你變本加厲,今天又殺害了我三名徒兒,特別是我的大弟子龍七,無緣無故也遭你毒手,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盧某再難容你,你非給我徒弟們償命不可。”

展昭好生訝異,蹙眉道:“龍七他們死了?並不是展某殺的。”

盧天川怒道:“不是你,還能有誰?難道南俠也是不敢擔當之人。”說罷,一聲喝令,幾名弟子抬過三具屍首,放在地上。

三人死狀難看,臉色青黑,七竅流血,心口處都插著一枚金鏢,顯然鏢上燃有劇毒,故此龍七等都呈中毒之狀。

展昭道:“盧掌門,展某行走江湖以來,一則從不用暗器,二來從不以毒傷人,殺害令徒的另有其人。”

盧天川嘿嘿冷笑:“不錯,你展昭自命清高,自詡不以毒藥和暗器取勝。但又有誰能證明你言行如一,拿這種理由是搪塞不過此事的。你擒了我兩名小徒,我讓龍七前去討情,那是給你南俠面子,不想結下這個梁子。誰知龍七一去不返,在我門外地上放的,是如此三具屍首,你——”盧天川越說越怒:“你我二人,今日非拚個高低上下,以了此事。”

展昭怒道:“閣下把展某當成什麼人了!展某言出必行,也無須向你多說。我剛才只是廢了他們的武功,叫龍七帶他們回去。我若想殺他們,早就殺了,何必放過他們之後再下殺手。盧掌門,你執意要與展某糾纏,只能縱放真兇。”

盧天川叫道:“你放過他們?呸,誰不知道你展昭就喜歡搞這套假仁假義。你出身江湖。在白衣劍魔玄天師門下練了一身武藝,卻利慾薰心,甘為朝廷鷹犬。為了討好狗皇帝,幾年來你殺害了多少江湖同道,就連你大師兄雷星河,也被你親手送到包黑子的鍘刀之下。哼哼,雷星河是玄天師的愛徒,他為此事昭告江湖,不認你為上三門門人,你現在不容於師門,不容於江湖,還有臉擺出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來,教訓我的徒兒。”

展昭急於趕路,本來不願多生枝節,一忍再忍,但盧天川的一番嘲諷辱罵卻觸到了他的痛處,南俠到底年輕氣盛,再也按捺不住:“盧掌門,龍七他們非我所殺,但你執意以武解決此事,展昭只好奉陪到底。”

盧天川見激怒了展昭,哈哈一笑,他素來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早前霍山弟子被展昭出手懲處,他早已懷恨在心,只是懾於展昭的師門是武林第一大門派,威信地位在江湖上首屈一指,一直不敢找展昭的麻煩。如今展昭因為師兄之死被師門降罪,盧天川再無忌憚,無論龍七等三人是不是展昭所殺,他都勢必要報一箭之仇。

盧天川二十年前以乾坤霹靂掌成名江湖,多年間受門徒吹捧奉承,狂妄之心日益膨脹,展昭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仰仗師門、徒有虛名的後生小輩。因此懷著十分勝算,冷笑道:“好哇,果然是上三門的口氣,大約全天下的人,但凡與貴派相爭,必然理虧,今日就讓老夫來領教領教天下第一大門派的高招。玄天師的獨門內功無象神通號稱武林第一絕學,可惜這兩年上三門人才凋零,玄老頭兒竟然沒有傳人,今天老夫也就無緣見識神功的妙處了。展昭,你在世人面前假裝就謙謙君子,暗地裡還不是為了一門武功殘害同門。”

“你說什麼?!”展昭怒極,盧天川心中湧上一陣報復的快意,繼續道:“想當年,玄天師門下八大弟子,何等威風,不料十餘年來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雷星河一人。你展南俠雖然揚名江湖,在師門中武功又數一數二,可偏偏就是不中尊師心意,無象神通曆來只傳一人,由上代掌門傳於下任掌門,你窺視神功,又嫉妒雷星河獨得玄天師歡心,先是尋找美色誘惑他,而後乾脆串通包拯,借官府之手取他性命,狼子野心,盡人皆知。老夫若是尊師,豈止將你逐出師門,縱然碎屍萬段,也是你應得之報。”

包拯鍘了展昭的大師兄雷星河,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種種猜測、詆毀、漫罵展昭都默默地承受了,此時又何屑於再做爭辯,揚手做請,門外的人分紛閃身,為二人讓出一條路來。

黃衣少女一直躲在展昭身後,默不作聲。這時一把攔住展昭,道:“盧掌門,剛才展大俠一直和我呆在房中,並沒有動手殺死你的徒弟,你何故一定要與他決鬥,又惡意中傷辱罵他。”

盧天川目中射出兩道寒光,恨恨地道:“今日之事都是因為你這個丫頭而起,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居然還敢幫著展昭扯謊,嘿,好大的膽子。”

黃衣少女毫無懼色,秋水般明澈的雙眸迎著盧天川殺氣騰騰的目光,朗聲道:“各位英雄,小女子所言,句句屬實,天地為證。我雖是女流,無力自保,但決不受人威脅。”

盧天川沒想到一個弱質少女,脾氣如此剛直,十分尷尬。展昭深知以盧天川的為人,今日若不了結此事,後患無窮,說不定還會連累到開封府。於是輕輕掙脫少女的手臂,安慰道:“沒事的。”語畢,轉身下樓,邁出門外。

盧天川饒有興味地看了看他們兩個,帶著眾弟子跟在後面譏諷道:“展昭,老夫奉勸你一句,你行走江湖以來一直不近女色,至今老大不娶,可不要栽在這丫頭手裡。無象神功可是童男子功,你若英雄過不了美人關,可就枉費從前的一番心機了。”

展昭不語,心中卻是莫名其妙地為那少女一動。夜雨已止,二人來到客棧外的一片空地,盧天川接過門人遞過來的一對龍形鞭,雙手一分,喝道:“看招。”

雙鞭橫掃過來,呼呼生風。展昭側身讓過,長劍出鞘,一道寒光如立閃划過黑夜。

盧天川一見湛盧劍,眼中放光,心裡暗喜只要殺了展昭,就可以將寶刃占為己有。

二人斗在一起,四十招轉眼而過。盧天川已冷汗涔涔,暗暗叫苦,龍形鞭和霹靂掌是他的兩大絕學,四十年的功夫原以為輕而易舉就可置對方於死地,不成想卻連展昭的衣袂也碰不著。只見展昭身形靈動,劍鳳飄逸,內力深厚,已得上三門內外功之精要,更有青處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又鬥了二十餘招,盧天川已落下風,只有招架之功。

霍山弟子從不講江湖信義,見師父即將落敗,拉出兵刃,一擁而上,圍斗展昭,卻又哪裡能是對手,幾招之間便傷了六七人,餘下的紛紛抱頭鼠竄。盧天川士氣愈落,步步後退,一不小心躲閃稍慢,左臂沒有避開湛盧劍的劍鋒,只聽他“哎呀”一聲慘叫,那湛盧劍何等鋒利,已將他半截胳膊生生砍下,傷口處血如泉涌。

盧天川跌坐在地,龍形鞭脫手丟在一旁,目光散落而悽惶。

展昭見他肢體已殘,也不再下殺手,冷冷地道:“我本不願如此,是你咎由自取。我今日饒你性命,且好好回霍山修身養性,管教門人罷。”

盧天川臉上掠過一絲陰暗的恨意,一語不發紮上傷口,由眾弟子攙扶而去。

展昭正欲回客棧,忽聽腦後金刃破空之聲,一支飛鏢自後打來。展昭伸手接住,回身只見十餘丈外一條黑影向遠出竄去,身形甚快。

那金鏢正與殺死龍七三人的完全一樣,展昭心頭疑竇叢生,展開輕功追了上去。

黑衣人輕功遠在展昭之下,二三里後便被南俠縱身攔下。只見黑衣人青紗遮面,看不出本來面目,向展昭抱拳道:“展大俠,小的主人想請您一見,特命小的前來帶路。”

展昭早料到此人故意殺死龍七等人,就是要引他出來。

“展某今日有事在身。你家主人是誰,展某改日拜見。”

黑衣人道:“展大俠既然不肯賞光,小的受人差遣,也不變說出主人名諱。請展大俠高抬貴手,讓小人離去。”

展昭本不想為難他,忽見北方不遠處火光沖天,似乎正是陳家老店起火了,一把揪住他喝問道:“火是你們派人放的?”

黑衣人連連告饒:“小人不知,小人只是替人做事。”

展昭無暇理他,飛身向北急奔。陳家老店已是一片火海,住店的人各自背起行囊,牽上馬匹,奔逃四散。店小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展昭四顧尋找,不見黃衣少女,忙問小二。

店小二哭道:“那位漂亮的姑娘,讓一幫強盜劫走了。”

展昭如遭雷擊,驚急交加:“他們是哪個幫派的,往哪裡去了?”

“我沒看見,是聽人說的,他們還殺了老掌柜,放火燒了房子。”

展昭懊惱萬分,悔不該一時莽撞,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放眼望去,只見山野茫茫,溝壑縱橫,全無人影。強盜、黃衣少女,何處可尋?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